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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难买韶光易 作者:阿随
《千金难买韶光易》作者:阿随
文案
算命说,段简命中带煞,须得一个镇得住煞气的人相伴才能一生顺遂,阿泓才会来到他身边。
如今重活一世,他也不会让阿泓离开自己。
只是,千金难买韶光易,这一世的阿泓,还能如上一世那样无怨无悔地陪着他直到死么?
这就是一个关于两人如何过日子的流水账种田文而已。
内容标签: 种田文 生子 布衣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段简,阿泓 ┃ 配角: ┃ 其它:生子种田
☆、重回过去
天蒙蒙亮,林阿姆就出门了。
夏季的天亮得早,朦胧的晨光穿过高矮交错的屋檐,在他身后投射出一道淡淡的影子。
林阿姆家四口人,光靠丈夫的月俸难以养活两个半大小子,于是出来给人做帮佣补贴家用。前几天,主家夫人说想买个人回来,让他帮忙找个牙人打听下消息,约好今日上门挑人。
他帮佣的那户人家姓段,原本家境殷实,只可惜后来男主人得病死了,只剩下孤儿寡母两口人,现在仅靠着乡下几亩地租,日子才勉强过得去,无奈之下只能辞退家中的长工小厮,只留下他一个帮佣,每天上门帮忙做些洒扫浆洗的粗活。
段简今天一反常态,早早就从床上爬起来,跟着他娘身后寸步不离。
段娘子心疼地摸摸儿子的脑袋:“乖儿,今日怎么不多睡会?”段简只是摇头,仰着大大的脑袋看着他娘,小手紧紧地拽着娘的衣角不放。
自从那短命的死鬼丈夫撒手走了,儿子就是她唯一的依靠,丈夫刚走的前两年也不是没有媒婆上门劝说她趁着年轻貌美的时候改嫁,何必留下来过这苦日子,但她舍不得儿子,硬是咬牙挺了下来。
前段时间,段简莫名其妙发病,高烧连日不退,灌了几副汤药下去也不见效,眼看出气多进气少,疾病乱投医的她在自家后门外遇到一个游方郎中,抓了副方子硬是把儿子的小命从阎王爷手里给抢了回来。
段娘子对此感激涕零,游方郎中在宅院里来回溜达一圈后,捻着山羊胡子说:“夫人,恕老朽直言,令公子这病犯得奇怪,老朽的方子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段娘子一听简直吓坏了,连忙抓着问可有什么根治的办法。
郎中抖了抖手里的布幡,一面写着包治百病,另一面写得铁口直断,摇头晃脑却不说话。
段娘子从衣袖里摸出块碎银往郎中手里塞,“大仙,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儿!”
郎中掐了掐银子,不管是成色还是分量都很足,满意地眯起眼睛,“也不是没有治的法子……有道是,宅有五虚,令人虚耗。宅大人少,一虚;宅门大内小,二虚;墙院不完,三虚;井灶不全,四虚;宅地多屋少,五虚。所以你家这是宅院不兴,人丁不旺。”
段家是两进两出八间大房的宅院,前院锁了,只留后院居住。
“大仙的意思是,我家这是人气不够旺,我儿才会发病?”
“人因宅而立,宅因人而存,人宅相扶,感通天地,故不可独信命也。你儿这是命中带煞,是阴煞的大凶之命,须得一个克得住煞气的人相伴才能一生顺遂,老朽也不怕泄露天机,便再提示一个字,北。话已至此,老朽告辞。”游方郎中捻着几缕稀疏的胡子,摇头晃脑地拎着布幡抬脚出门。
段娘子千恩万谢送走大仙,转身脸带愁容。
段家如今就剩她和刚满六岁的儿子,只靠乡下几亩地租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哪里还有余钱添人。也不是没想过卖掉宅子搬回乡下,只是地段不好,一般的人家买不起,买得起的有钱人家又看不上,段娘子不愿贱卖,就一直拖到现在。
主家夫人的惆怅,林阿姆看在眼里,便出了个主意。好人家的子女买不起,但在他们乡下,总有些家里孩子多了养不起,就送出去给人当童养媳,只需给父母付一笔买身钱,虽然要供养几年吃喝,但养大了再圆房却省了一笔聘礼和谢媒钱,而且还能帮忙干活,比买个长工小厮划算得多。只是这些送出来的孩子都是实子,女儿极少,虽然也能生养,但毕竟比不上女儿。
实子并非天生能生养,而是后天通过药物调理改变体质的男子。世间男多女少,如果家里穷养不起太多儿子,就会让小的孩子去做实子。实子的禁药由官府统一管理发放,登记成为实子后不但可以立即领到一半赏钱,另一半则按年份发放直到实子成年出嫁,成年后还可以减免一定的赋税徭役。有钱人家的小妾若生了儿子,大房夫人不喜,也会被送去做实子。家生的仆人之子是否做实子也由主人决定。还有一种就是犯了重刑的罪犯可以用变实子来逃脱死刑,但这种方法一来太过危险,须知实子药一次只能服用微量,而改变的时间因人而异,长则三五年,短则至少一年,大量服用十有八九会暴毙身亡,二来即使成功改变,也会充入奴籍等待发配,且不可自赎。
因为实子比男子苛刻得多,有些人家交不起买身钱,又不愿意自己儿子去当实子甚至因此丧命,就想方设法地想逃避官府检查。为此官府每年都会重新排查治下人口,这类欺瞒行为属于重罪,一旦被官家搜查出来,不但罚没家产,查出来的人不论年纪都被强制执行。须知实子的禁药效果强烈,越是年纪大就越危险,对成年人来说几乎等于毒药,被官府严格控制。好在这药物气味特殊,颜色鲜亮,即使在浓黑的药汁中也不能掩盖掉本来的颜色气味,误服的可能性不大。
实子大多从小被当女儿养,长大后也像女子一样嫁人生子。林阿姆就是个实子,嫁给丈夫多年,生了两个都是男子,舍不得让小儿子去当低人一头的实子,只能日以继夜地干活攒钱,等小儿子成年之后买个身份。
如今女儿金贵,生得女儿的人家不管再困苦都不舍得送走,不但官府会发放赏钱以示奖励,有钱人家也会早早地打听上门求亲,聘礼自然不会少。
段娘子听了心里有些计较,在她心里,总是希望儿子能够出人头地,娶个温柔贤德的女子。但家里的情况,还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呢,眼下是能省一些是一些。
林阿姆劝道:“只是买个人回来而已,又不一定要给个名分,若是少爷不喜欢,长大后不圆房,另娶一个门当户对的便是,少爷日后是要读书做大学问的,留着当个书童伺候也不错。”
这又戳中了段娘子的另一件心事,再过两年段简就到了上学的年纪,这也是段娘子一直犹豫着没搬回乡下的原因,到时候上学的束,纸墨笔砚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思量再三,段娘子咬牙,人是一定要买的,还必须买个能克得住儿子煞气的人,大仙说家中根源在于宅大人少,索性将宅院一分为二,将前院收拾一番租出去,既能增添人气,又能给家里多一笔收入。
林阿姆见段娘子下定决心,又趁热打铁说:“若是到乡下去寻,一来时间紧不方便,要一个个去打听,二来怕坐地起价,挑不到合心意的。我听人说,城里的人牙子会到乡下去转悠,遇到些苗子好的,父母急于换钱的,便买回来教养,待有了好人家再送出去。如此还有个好处,买主和父母都互不知晓。不如就到牙行里去托人打听,有没有适合的。”
“这样也好,免了日后纠纷不断,就从牙行里托个靠得住的人来办吧。”
到了约定上门挑人的时间,段娘子却犯了愁,原本想将儿子托给邻里照管,段简却死活不肯撒手。
太阳已经升到高空,林阿姆不由得催道:“夫人该动身了,时间晚了可就挑不到好的了。”他约的那相熟的牙人还做着官家的生意,这样的买卖不是第一次,成交一桩可以分得三十五文,所以他比段娘子更着急,“就在西市大街上,带上少爷也不碍事。”
段娘子无奈,只能带上段简。
段简一手拉着他娘的手,看似乖乖地跟着走,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打转,心里想着,今天可是把阿泓带回家的大日子,要是自己老娘突然改变主意,找错人了怎么办,还是自己亲自跑一趟!
段娘子不知道,自己儿子大病一场,壳子不变里面却换了个芯,虽然还是她儿子,却换成二十年后的段简!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先来解释下上一个文坑掉的原因= =
首先是当时《福安家》已经写得非常不顺,想要写的东西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出来,然后换了新环境又找到新工作,事情加起来很多,忙起来就没来得及写,不久的后来被人拉去了剑三……洛阳亲友如相问,就说我在打剑三【。
扯远了,看过《福安家》的亲再看现在这个文应该会觉得有些眼熟,因为世界观是一样的,只是我做了些完善,虽然想要夹带的私货还有很多感觉没写出来,个人笔力有限,我认命了= =
本来打算写完再发的,但是不单止是基友,我都觉得如果再反复修改下去实在是件令人绝望的事,这个文现在存稿已经有将近十六万字了,如果加上我删减更改的字数,早就超过二十万,索性发出来,如有不足的地方,还请大家不要客气地提出来。
最后,第一个星期一天两更,下周开始一天一更,以后大概都是这样,如果还有以后的话【喂
☆、买了个人
走了不到一半的路,段简就有些喘不上气来,毕竟他这副小身子大病初愈,经不得折腾,段娘子心疼地嗔怪道:“你这孩子,让你在家里呆着不肯,偏偏要跟着出来受累。”
段简在林阿姆怀里埋头玩手指。
死而复活这件事太玄乎,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说出去难保不被当做妖孽转世,段简决定将此事埋在心里,反正亲娘还是那个亲娘。只是他一个二十六岁的成年人伪装成一个六岁多一点的小孩子,难免别扭,遇到不知如何面对的情况时干脆就低头弄手指。幸而他这身子刚生过一场大病,段娘子只当他是身子未愈精神不济,丝毫没有起疑。
人牙子交易都集中在西市大街的一条巷子里,有插草标自卖自身的,也有三五聚集成群由着人牙子吆喝,有老有幼,眼里或麻木或惊恐,等着买主选牲口一般左挑右捡。
这里都是些低等的买卖,价格也便宜,但是段娘子挑的是能给儿子当童养媳的,要求自然高些。
段简精神高度集中,不放过一张脸孔。
阿泓今年应该十岁左右,左边额角带着烧伤的疤痕……视线从一张张沾着脏污的脸上扫过,却始终找不到符合特征的脸孔,不由得有些失望。
他明明记得,阿泓就是在这被自己娘买回来的……
段娘子一路转悠下来,不是没有遇到合心意的,要价太高买不起,便宜的又看不上,眼看都快收市了还买不到人,林阿姆也急了,人牙子被催得没法,甩帕子说:“我这价格已经很厚道了,你说要个干净懂事,年纪不能太大不能太小,还要便宜,最好还能识字,这么好的一个苗子,我上哪里给你找?就算有,那也是底价至少二十两的!”
“二十两?这也太贵了!”林阿姆低呼,要知道十两银子就够一户人家舒舒服服地过上一年了,“阎阿姆,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的,你就帮帮忙吧!”
阎阿姆转了转眼珠子,思忖半刻说道:“还有个孩子符合要求,就是样貌可能不太如意,话先说在前头,如果你们还看不上,那我也没办法了。”
跟同行打了声招呼,阎阿姆带着林阿姆和段娘子去了县衙。官奴的来源大多是充公的家奴,还有少数是获罪被罚充奴籍的官员之后。
阎阿姆边走边絮叨:“我听衙役说,这孩子的原籍是隆京,京城发配来的气度就是不一样,模样也好,可惜破了相,不然早被卖到三凤馆当头牌了。本来这是轮不到你们的,如果你们不要,就等着下月初六别人抢吧,反正人家要的也只是个能生娃的实子,哪来那么多计较呢。到时候你们可别后悔。”
官衙的牙市定在每月初六,价格较之低得多,每次都有大把人早早排队抓阄等着开市。
段娘子一听,京城在罗城正北方,这北,不正是大仙留下的提示吗,再加上京城是天子脚下必然正气十足,应该也能压得住自己儿子的煞气。大仙果然铁口直断,算的一点不错!段娘子心动,只是破了相……
衙役跟阎阿姆相熟,很快就将那孩子带过来。
段简眼前一亮,这是阿泓!是和他生活了二十年的阿泓!
“快抬起脸来。”阎阿姆捅着那孩子的后腰催促。
谢泓文,也就是段简口中的阿泓依言抬起脸来,左边额角的疤痕足足有半个巴掌大,一直延伸到左脸颊上,段娘子当即就皱起眉头。
段简心里一阵紧张,重逢的喜悦让他很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喊出声来,他就要他!但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用急切的目光来回盯着他娘和阿泓。
怀里的动静使得段娘子低头,“简儿怎么了?乖乖的,很快就回家了。”边说边拍着段简的背哄他,段简闻言心里一动,挽着他娘的脖子撒娇说:“阿娘,我饿了!我要回家!我要吃蛋羹!”一边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好好,我们待会就回家,给简儿做蛋羹吃。”段娘子心疼儿子,也顾不得挑三拣四了,抬头问谢泓文:“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回夫人话,我叫谢泓文,今年十岁。”
“识字么?”
“学过一些。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和弟子规都学过。”
口齿清楚,态度落落大方,精神也不错,段娘子心下惋惜,就是可惜了这相貌,但如果不是破了相,估计也轮不到她来挑。
“咦,怎么没有耳洞?”实子的双耳一般都会穿洞以示区别,即使再穷的人家,也会用红绳打个结。
“夫人,我怎么会骗你呢,这货真价实是个实子!大户人家若不是落败了,谁会舍得孩子去做实子啊,自然就没有从小穿洞的习惯了!”
虽然心里有了买的打算,段娘子表面上还是要做个十足,品头论尾挑剔一番后才开口问:“阎阿姆,这孩子需要多少钱?”
阎阿姆喜笑颜开,比了个十两,“这个数。”
“这也太贵了!”
最终讨价还价下来,段娘子还到六两,“不能再多了,在外面买个也才这个数,况且这还是破了相的!”
“啊唷!在外面能买得到懂礼识字的吗!”阎阿姆的神情就好像从身上割了块肉,“好了好了!看在大娘子的面上,六两就六两,买断!”
段娘子和阎阿姆去找师爷签字契,林阿姆在门外跟衙役套近乎,屋里剩下段简和谢泓文两人。
谢泓文一直木着张小脸,仿佛刚才讨论的是别人的命运。
“阿泓!”段简迫不及待地凑上去,他有许多话想对阿泓说,但真的见到人,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里不知从何说起,最终也只叫着对方的名字。
谢泓文表情仍然木木的,飞快地抬头瞟了段简一眼又低下头,悄悄地往后挪一步,段简跟着上前,谢泓文再退,直到退无可退之时,段娘子终于拿着字契回来了。
一手交钱,一手画押,谢泓文按了掌印,薄薄一张纸决定了他今后的命运。
出了县衙,林阿姆怕谢泓文趁疏忽逃了去,牢牢地抓着他的胳膊,阿泓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跟着走。
回到家,林阿姆提了一大盆水,把阿泓剥光了塞进去仔细地刷了一遍。实子后腰尾骨的位置会生出一块红色的印记,林阿姆擦得特别用力,又掐又拧,周围肌肤都擦红一大块,而那块红色印记越发鲜艳,好像要流出血来。
阿泓紧紧咬着嘴唇不吭声,好几次忍不住差点开口叫痛。林阿姆确定再三印记是真的才把他拎出来擦干净。阿泓穿来的那身衣裳烂得没法换,段娘子只得从死鬼丈夫遗下的衣物里挑了件褂子给他裹上。
“先穿着这个吧,赶明儿再给你挑两身衣裳。” 夏季炎热,也不怕他生病着凉,段娘子叹口气,这孩子看着就没几两肉,也不知道能不能干活。
段娘子拿出一根穿了红线的绣花针,向阿泓招手,“阿泓,你过来。”
阿泓乖乖走过去,段娘子用两颗黄豆压在他的耳垂上来回捻动,直到薄薄一层后用针迅速扎了个洞,再用红线绕个圈打成结,另一只耳朵也如法炮制。
段娘子左右端详,十分满意自己的手艺,收好针线,说:“往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林阿姆在背后推他,“赶紧给夫人磕个头。”
阿泓跪下来认真地磕了个头,“给夫人问好。”
“诶,好孩子,起来吧。”段娘子继续说,“进了段家的门,以前的名字就不能用了,往后别人问起,就说你姓段,叫段泓,记住了吗?”
阿泓点头,“记得。”
“阿简现在还小,你就跟他住一间屋,待到阿简大些再给你们分房。”
阿泓低着头,眼角余光瞥了眼一边傻乐的段简,轻轻地嗯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有没有检测框框的工具……
☆、学做家务
段娘子买人回来就是要帮忙干活的,当即带着阿泓熟悉家里的摆设,厨房灶具怎么用,扫帚抹布放哪里,阿泓一一记下。
天刚擦黑,段娘子做好晚饭,吩咐他:“阿泓,将饭菜端出去。”
天气热起来之后,段娘子在院中摆了桌子,改在外头吃饭。今天的菜是一小碟煎鱼和一碗时蔬,段简面前多摆了碗蒸蛋。
按理说阿泓没有上桌吃饭的资格,还得在一旁站着伺候段娘子跟段简,但是段简却不干了,段娘子拗不过他,倒是阿泓好说歹说才敢坐下来,屁股只碰到椅子边缘坐着,随时准备站起来。
阿泓低头扒饭,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热乎的米饭,吃得很香。段娘子见他光吃饭不夹菜,夹了条小煎鱼放进碗里,“别光吃饭,吃点菜。”既然买回来了,他们不是大户人家没那么多规矩,段娘子也不是那种苛刻的性子,做不出随便打骂虐待的事情来。
段简挖了一大勺蒸蛋递到他碗里,“阿泓,吃!”
阿泓端着碗,局促不安地看着段娘子。
“吃吧,这就是你的家,小门小户没有那么多规矩,不必拘束。”直到段娘子发话,阿泓才敢继续动筷。
吃完饭,阿泓抢着收拾了碗筷,段娘子又吩咐阿泓把灶间温着的水舀到桶里,兑上井水给段简洗澡。木桶足足有他半个那么高,来来回回好几次才兑了一盆温水。
段简乖巧地坐在木盆里任搓洗,阿泓人小力气也小,不怕他笨手笨脚把段简弄疼了,只要小心别让水进了眼睛。
等阿泓也洗完澡,天色彻底黑下来,段夫人带着阿泓铺好床,叮嘱他看好段简就出去了。
而段简兴奋了一天,很快就睡过去,手却攥着阿泓的袖子不放。
阿泓在黑夜里睁着眼,握紧拳头对自己说,既然老天没有收回他这条命,那么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自己都要努力活下去。
第二天,林阿姆过来的时候顺便带了套小儿子的旧衣服给阿泓换上。段娘子打发阿泓出去看着段简,林阿姆趁机和段娘子建议先把人关上一段时间,磨一磨性子,免得回头跑了。
窗外,段简寸步不离跟着阿泓,段娘子收回视线,说:“一个小孩子,能跑到哪里去呢,就算跑了,他在这无亲无故的,饿也饿死了。”
“我听说回仁堂的蔺大夫医术厉害得很,尤其是治疗伤疤这方面,在罗城是数一数二,要不请来给阿泓瞧一瞧?”
段娘子却拒绝了:“这事不急,还是等大一些再说。还有,这事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阿泓是在西市大街上买回来的,别说是官府里带出来的,免去没必要的麻烦。”说着换了衣裳,叫阿泓到厨房去拿竹篮,随她出门买菜。
“夫人放心,这事我省得,就连我家里那口子都不清楚。”
留下林阿姆暗自纳闷,这伤疤不是年纪越小越容易治么?等到年纪大了,伤疤久了,想要治好就千难万难。不过治或不治都是主人家的事情,他只是一个帮佣,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就别管。
阿泓第一次被允许出门,一路上低着头盯着脚下的石板路,紧跟着段娘子。
菜市离得很近,走过两条巷子便是,现在是出门买菜的时候,路上三三两两都是挎着篮子的实子,也有一些做妇人打扮的中年女子。相熟的邻里注意到跟在段娘子身后的陌生小孩,纷纷凑上前打招呼。
“真是个俊俏的孩子……呀!”一名妇人笑盈盈地说,正好这时阿泓转过脸来,脸上掩盖不住的伤疤吓得她失声惊呼。
阿泓身子瑟缩了下,眼神躲闪,头几乎垂到胸口。
不管哪里都不缺乏好事者,不用半天,整条大街都知道,街头那个段家,就是死了丈夫的那个,买了个脸上带疤的丑小孩回来给儿子当童养媳,往后好几年,阿泓出门时仍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着那就是段家买回来的丑八怪云云。
散播消息的那人最后还说:“啧啧,不看那疤,却是个美人胚子,可惜了,不然也轮不到段家买了去。”
段娘子却像没听见背后的议论声,在一鱼摊前停下。鱼贩热情地招呼:“夫人来条鲫鱼?今天刚捞上的,新鲜得很!煮汤清蒸都适合!”
“称条好的。”段娘子转身对阿泓说,“鲫鱼要选身子扁,上黑下白,鳞片要圆要大,尾鳍有力,这样的鲫鱼肉嫩,才是最好的,记住了么?”
阿泓脑子里想的却是,鲫鱼味甘、性平,食之平胃气,调中,益五脏,夏月热痢可食之,多益……突然听到段娘子问话,马上回过神答:“泓……阿泓记住了。”
“夫人真是持家有方,这条鲫鱼你看如何?这就给您扎好咧!”
夏天新鲜瓜果多,段夫人一样一样地说过去,教阿泓如何挑选,阿泓都记在心里,仔细与脑子里所学一一对比。他学习的都局限于书本之上,很多并没有真正见过,祖父总说他年纪还小,等再大些才让他进药房,只是这一天却再也等不到了……
回到家门,先去隔壁相熟的大嫂家里接了段简回来,段简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但是阿泓刚回到厨房放下篮子,又被段娘子叫去看她如何杀鱼。阿泓力气小,摁不住挣扎的活鱼,反而容易被刀割伤,段娘子让他在旁边看着学。
几年时光,已经让当初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段夫人变成如今的利落能干的妇人,原本保养得当的脸上已经出现浅浅的鱼尾纹,手指也长出薄茧,跟银钱相比,面子跟矜持都不值得一提了。
“鲫鱼用来清蒸味道最美,但是要去掉腥味,下锅前在鱼腹内外抹些黄酒能去腥。蒸的时间不能过久,不然肉就变老没有鲜味,蒸的时候要盖好,去掉水汽。”段娘子一面说,一面指挥阿泓生火。
生火对阿泓来说轻车熟路,以前在家的时候,生火煎药这些事情都是他在一旁打下手。
见他比想象中能干,段娘子对此十分满意。
用过中饭,段简因为小身体发育的需要,打着哈欠被段娘子送上床睡他的午觉。阿泓则被段娘子吩咐跟着她学绣花。
他从没碰过这些针线活,拿着针线根本无从下手。段娘子教他最普通的平针,他费了老大工夫才在布上歪歪扭扭地绣出一个圆,扎破的指头将白布染得血迹斑斑。段娘子眉头皱得死紧,最后还是叹气让他跟着自己学打络子,看来还是不能操之过急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可以先收藏然后下周再来看,那时候差不多三万字了=。=
一般是中午12点更一次,晚上8点更一次,下周起则统一8点更
其实我是存稿箱
☆、新的生活
转眼间,阿泓在段家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每天天一亮,他就要起来生火做饭,没过多久段娘子也起了,在段娘子指点下,阿泓如今做饭的手艺渐长。全家最后一个起来的是段简,这时候阿泓要回房伺候他更衣洗漱,然后一家人用早饭。
挑水洒扫浆洗衣物这种重活有林阿姆来做,但是段娘子要求阿泓也跟着动手,通常一忙就要忙上一个上午。
待到临近中午的时候,就由段娘子领着他出门买菜。
用过中饭,一天中最难熬的时候就到了,阿泓努力了三个月,终于能够绣出一朵花来,虽然针脚参差不齐,好歹也能认出是朵花了,让段娘子觉得自己的教导总算没白费。
段简午睡起来之后,就将阿泓的时间完全霸去,这也是阿泓最轻松的时候。段简听话得很,可以安静地在院子里揪着朵花呆上一个时辰,也可以捡几颗小石子掷一个下午。除此之外,段简还会教他玩各种游戏,像打马,双陆,掷骰子,打叶子牌等等等等,真不知道段简小小的脑袋里怎么装得下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当然了,这些游戏都要背着段娘子才能玩。但阿泓不知道的是,暗地里段简却是用贪婪的目光偷偷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上辈子,他是个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的混子,唯一能够管束他的老娘去世后更是变本加厉,终日沉溺酒色,直到被所谓的红颜知己骗走最后的房产之后,窝囊潦倒死在街头,只有阿泓不离不弃陪他到最后,想到平日里对阿泓非打即骂,百般不顺眼,而他弥留之际才悔恨醒悟,如今能够重头再来,怎能不让他格外珍惜。
“阿泓。”段简朝他跑过去,将手里的花塞进阿泓手里,“送给你。”米粒大的嫩黄花朵被他卷成个圈,有段时间女子与实子都喜欢用鲜花来当耳环,显得素雅大方,尤其是一些买不起首饰的穷苦子女。
阿泓一怔,他本想说自己是男孩子,男孩子是不戴花的,刚要开口却想到,现在自己已经是实子了……伸手摸摸耳朵上刚长好不久的耳洞,阿泓低声说:“谢谢弟弟。”
夏季走向尽头,田地的稻子进入可以收割的季节。
今年风调雨顺,段家的租户如往年一样将收好的稻子一筐筐地送到县上,段娘子核对数量后,留下自家明年的口粮,余下的直接送到林阿姆的丈夫受雇的满记粮店。
收到银两,段娘子估算了下余钱,托林阿姆找来工匠,在院子当中砌起一道高墙将宅院一分为二,中间只留一道小门,把前院的房间打扫出来,用于租赁。很快就有外商上门签了三个月的合同。
罗城与隆京距离其实不远,但中间被高山阻隔,山高且峭,连绵不断,只能向东三百里绕过高山,在晏城换水路北上。曾有任县令想着造福一方民众,组织大伙从山中挖出一条通道,但往下挖了一丈深的泥土后发现底下全是坚硬的岩石,除非用威力巨大的火药炸开,所以最后还是放弃了这条路,也因此罗城成为走南闯北的商人途中休憩的地方,街上客栈酒馆林立。
段家宅子虽然与县中繁华地段离得远些,却离南城门很近,方便那些客商运货验货,空出的房间跟庭院还能当仓库,很受过往外商青睐,再加上行走在外的多是单身男子,而只要多付些银两给主人家还能提供饭食和浆洗衣服,方便又实惠。
阿泓做完原本的工作后,还要额外多做些饭菜送到前院,再顺便将每日换洗的衣服收上来,衣服要当天洗好,第二日送回去,一天下来累得够呛。
天气渐渐冷下来,阿泓的手指头整日泡在冰凉的水里,从未听过他抱怨一声,最后就连林阿姆也看不过眼,经常帮他洗些拧不动的大宗衣物,对此阿泓很是感激。
段简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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