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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李望舒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厨房倒是有水声。她溜过去看,是陈存正在洗菜。
    李望舒看一眼表,八点多,也不算晚。
    “舅舅什么时候起的?”
    “六点多。”
    “噢。你去买菜了?”
    “嗯。买菜,还去溜了一圈。”陈存扭过头乐了一下,“晨练。”
    李望舒端起一杯水喝,嘟囔着说了句“老年人”,不过都淹在她满满的一口水里,压根儿没出腮帮子。她刚想重说,陈存就又乐了,说也分和谁比,跟你比我就是个老年人。跟别的老年人比我可年轻着呢。
    李望舒好惊讶地扑过来,借机从背后搂他,“舅舅你竟然听懂啦?”
    “是呗。”
    “好厉害!”
    “是呗。”
    李望舒绕过来捏他脸,又虎着脸说:“你好得意啊小陈,不许得意!”
    “夸我还不兴我高兴了。”陈存就更得意了,他简单甩甩手上的水,也捧起李望舒的脸,在她额头上吻个不停。
    李望舒老脸通红,连忙推开他,“我我我我我洗脸去了。”
    李望舒洗漱完毕,在厨房找了个旮旯待着。陈存在旁边做饭。
    老李给李望舒发来消息。
    “在?”
    李望舒肯定是不会回的。
    “鉴于最近咱俩之间亲情比较淡薄,我诚挚邀请你,我的女儿,小李,回家打麻将。叁缺一,就差你了。瓜果梨桃茶水点心一应俱全,望你考虑。”
    李望舒一下子笑出来,把手机递给陈存,说你看我爸这一天天的。陈存看完就也笑了,“你爸麻将打得可好了。”
    “你都说他打得好,那他应该真的挺厉害的。”
    陈存问她,“你会玩儿点吗?”
    李望舒摇头,“打得可差了。”
    “可惜。”陈存真的十分好奇地跟她讨论,“你为什么这么傻?”
    “不知道。”李望舒也认了,“我现在被你们说的感觉往人群里一站,我就是一智商盆地。”
    “我们?还谁说你?”
    “王翊啊。他也总说我脑子有问题。”
    “下次他要再说你傻你就打他,打不过他就找我,我帮你打他。”
    李望舒说不管他,反正我也真傻。
    陈存伸出胳膊来搂她过来,“那不行。只有家里人能说你傻。他是家里人吗?你跟他一家人去吧,反正我不跟他一家人。”
    “一会儿我走了你不许走啊,我回家要看不见你你等着的。”
    陈存说你说话就好好说话,一天到晚总威胁我干什么?
    李望舒就笑了,“欺负你呗。霸凌。”
    陈存想想,看看粥锅,“傻待着好没意思。我应该回家一趟,好几天没回去了。想家了。”
    李望舒好嫌弃地抖开他,“你这个男的好矫情。”
    陈存忽然抓住这个话茬儿,“就冲你大夏天盖厚被,咱俩就过不到一块儿去。那个被我真折腾半宿,盖上就热不盖还冷,然后你还跟我抢。选我还是选被你说吧。”
    李望舒说舅舅以后你别盖被,你盖我。
    陈存还没反应过来,李望舒就又说,“然后我盖被。”
    “你回家必不可能见到我。”陈存伸着食指晃晃,“必不可能我告诉你。”
    李望舒伸出手攥住他这根手指,“我回家要见不到你,你以后就必不可能再见到我。舅舅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她就松开了手,凑过去把陈存的手指在嘴里含着。陈存看看她,她眼睛在笑,很媚气的,又在舔他。
    陈存关了火(多负责的厨师傅啊),轻轻地把手指从她嘴里抽出来,又轻轻地低下头,忍不住想凑过去吻她。
    李望舒忽然向后一跳,伸着手推着陈存前胸,笑嘻嘻地,“这次我赢了,舅舅。要在家等我噢。我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等我回家过了,从来都是我一个人,带人来的话也是我们一起到,不会在这儿等我。我一会儿把钥匙给你,你出去了也记得早点回来,回来等我。”
    陈存在阳光里,一把揽她过来,手勾着她下巴亲了她好一会儿。
    李望舒说你答应没答应啊?
    陈存抱着她说,“太久我可不等。”他慢慢地说:“别跟上次似的,一个人在这儿待一宿,真是难受死了。”
    “我会尽快的。放心放心。”
    李望舒到了,家里只有她爸。她爸老李说来,过来坐。
    李望舒警觉地站在门口没动,“其他人呢?”
    “马上就到。”
    “你还找了谁?”
    “王翊啊,他今天休息。”
    “还有呢?”
    “他那个女朋友小郝。”
    果不其然。李望舒转身就要走,门却忽然开了,她正好和郝思平以及下楼去接郝思平的王翊碰了个对面儿。
    王翊不说话,郝思平看看李望舒,挺复杂的一个眼神,说姐姐来得早。
    李望舒不敢看她,慌乱地点头说我也刚到。
    麻将桌上的第一个议题是李望舒上班。
    老李说,你明后天到哪儿哪儿哪儿去报道,地址我已经发给你了。去了就直接找经理,报你自己名字就可以了。
    李望舒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甩着脸不说话,这会儿她开口了,“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你要不去就回家住。”
    “为什么?”
    “省点儿钱啊,”老李原意不知道是什么,反正这句话传到李望舒那儿,她就觉得有点儿轻佻了。老李说,你不上班,不赚钱,又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坐吃山空知道吗?还不如回家来,跟着家里吃饭。那个房子租出去,算你工资。
    李望舒快被逼哭了,向前一推牌,又站起来,“我不打了。”
    老李笑着拉她说你怎么又生气了呢?你坐下,还有事呢。
    李望舒这会儿最恨的都不是自己爸爸了,她恨王翊,恨他一直不讲话。虽然也知道王翊在她爸面前一直都是这个态度,不解释不争取,可事到如今她还是很生气。
    李望舒甩开老李的手,“我有钱。你要想把我推出去就直说。”
    老李缓缓抱起膀子,“你哪儿弄去?”
    “我有办法,别管我。”
    “让陈存给你?在陈存那儿端盘子,好像不比在楼里上班轻松。”
    李望舒低着头讲,“至少陈存不会逼着我和根本不喜欢的人天天见面。我跟你说多少次了爸,我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嫁人了。”
    老李劝她,有点儿缓和,“也没说一定要让你们成是吧。先接触接触呗。还能给你发钱,多好。别气了,坐下玩会儿,小郝来一趟也不容易。”
    李望舒真觉得自己眼泪就在眼眶里晃了。她坐下,几个人推着桌子上的麻将,重新开始抓。
    老李又问郝思平,“小郝你妈妈最近还行吗?叁万。”
    郝思平倒是正常语气,挺和气的,“还可以。情况比前一阵子好多了。”
    “你走的时候记得把厨房的东西拿走,我跟王翊妈妈准备的一点儿心意。我也忙,没空去看。”老李探身摸牌,又打出一张去,“等忙过这阵子我跟王翊妈妈会去探望的,你别介意。”
    郝思平说李叔叔客气了。
    李望舒漫无目的地打,恨不能自己是个聋子或者瞎子,或者干脆又瞎又聋。
    老李说,小郝以后是打算长期这儿工作吗?
    “暂时看我这没什么可调动的。我爸还一直指望我考公务员,我本科学法的,就盼着我进公检法,说是工资高。”郝思平笑笑,却好像很累,这个笑在脸上都没挂几秒,就又消失了。
    李望舒说,叁条。牌还攥在手里,王翊就说,碰。
    李望舒直接把牌狠狠地扔到了他跟前,桌子被砸得“咚”一声。
    她抬起头来,眼圈都红了。她抖着手跟郝思平说:“我抽根烟啊,你介意吗?要介意我可以出去。”
    她多希望郝思平说介意啊。
    但是郝思平一片湖似的说:“没事姐姐,在这儿吧,我不介意。”
    李望舒瞟了王翊一眼,王翊捏着她刚才扔给他的那张牌,慢慢地搓,也看着她。
    老李说你少抽点儿烟吧。
    “我乐意。”
    “抽抽抽,你他妈要得肺癌了我不管你。”
    “别管我。”
    李望舒点燃了一支烟,觉得镇定了点儿。牌局继续,老李接着郝思平刚才的话茬说:“工资高不高倒是无所谓,就是稳定一点儿,还不是很累。不过年轻人,闯荡闯荡也挺好的。毕竟准备考试也还是耗费精力。”老李又来逗李望舒,“你想不想考?你想考你俩一起报个班儿学去。”
    李望舒横老李一眼,一个字都没说。
    倒是郝思平开口,郝思平挺诚恳地说我跟姐姐不能在一起学,她脑子比我好用,我跟不上她进度。
    这就是明着讽刺人了,只是她说得又那么那么情真意切,李望舒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我,我在我家笨得出名,不用捧着我说。”
    郝思平专注看牌,“别谦虚,姐姐。”
    王翊还是一个字都不讲。
    老李低着头,也是在码牌,边码边说:“我最近还确实得跟你父母见一面,小郝。”
    郝思平抬头,捧哏似的,“怎么呢李叔叔?”
    “我看你俩相处得也挺好,”老李身子又向后仰,脖子却抻着,显然是眼睛花了看不清牌,“婚可能不着急结,但是双方父母应该碰个面,有些事定一定,好提前做个准备。你妈妈生病肯定花费很大,你家现在应该也没什么特别多的余钱,这个就跟你家长说,这个不用担心。”老李说到这儿,抬头看了一眼王翊,王翊还是在愣愣地看李望舒,而李望舒盯着烟不放,“王翊到我家的时候,十几?也就十五六。我女儿不省心,我现在就指望着他给我养老送终了。所以肯定是当亲儿子看的。该出什么我们家肯定不含糊,这你们就放心。”
    李望舒就想,她爸爸一直都没变。
    趾高气昂,高高在上。
    老李当时和崔韬父母第一次见面就闹得很不愉快。崔韬爸爸也很有点儿脾气,老李举手投足之间处处都透着看不上崔韬的意思,甚至是巴不得俩人黄了才好。虽然他话说得十分漂亮,但态度实在恶劣。崔韬父母肯定就不乐意。
    那天晚上李望舒真是就差去崔韬父母家门口跪着了。幸亏崔韬父母之前对李望舒印象非常不错,很心疼这个妈妈走得早的小女孩儿。崔韬他妈就拉着李望舒说,要不是冲你,我们真是气得坐都坐不住。
    郝思平忽然笑了一下,“好,我回去和我父母说一下。”
    老李也笑了,说好,回头给我个信儿。
    李望舒的烟是一支接着一支地抽,之后也一直没讲话。老李和王翊还有郝思平说着些有的没的,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人,李望舒才真的是个外人。
    李望舒就想,她要真的是个外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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