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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以前——”
“以前也是装的,”周绮坦然道,“我在月老庙里翻到了他写的许愿牌,当时其实挺惊讶的,所以跟林辰串通了一下,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迟暮一时无语:“你真是……”
她早就该想到的,周绮耳力不差,当时又那么安静,她从回廊那边一路走过来,又在柱子后边驻足许久,虽然已经极力隐藏自己,但秦子轩没发现,不代表周绮就无知无觉。
迟暮叹了口气:“这不怪我,谁能想到你还有这一层算计?”
周绮转头看她,有点得意似的微微一笑,眼底漾着细碎的光:“斗不过我吧?你想得也太简单了。”
日头斜移,阳光逐渐有些刺眼了。迟暮将伞面稍微偏了偏,遮住直射的日光,这才牵着她往前走。
然后夸她:“你这么聪明,我还真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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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了大半个安阳,两人都有些累了,于是爬上屋顶,坐在屋脊上说话。周绮运了轻功翻墙上去,等迟暮顺着梯子爬上来,又弯腰扶了她一把。
大团的云挡住了太阳,迟暮把伞收了,眯着眼睛远眺。
晴空万里,云际近在眼前,似乎连日光都触手可及,碧蓝的天穹像铺开的网,笼住尘世里每一个人。有风吹过来,她伸手一兜,飞舞的尘埃从指间蹿过,飘向无可预知的远方。
她听见周绮问她:“迟暮,你不后悔吗?”
不后悔吗?
这话好像前几天也听过,是她问玲萍:“到现在为止,你也不后悔吗?”
迟暮失笑:她好像很喜欢这个问题,问了一次又一次,也不知道究竟是想听怎样的答案。
她不解:“后悔什么?”
“后悔喜欢一个快死的人。”
迟暮转头看她,声音轻而坚定:“不会。”
她和周绮,是注定了无法白头偕老,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这一生,奔走追逐、踏海平山,到头来,若能遇见一个值得相守相携的人,不已经是莫大的幸运吗?
周绮沉默半晌,突然笑起来:“我帮你杀了林江阳好不好?”
这句话瞬间就越过了雷池,打破了难得的平静,迟暮皱眉:“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周绮平静地回答,“我一直想杀他的,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们不会去安阳,也不会遇到尹浩风。”
“你如果杀了他,自己也活不成的。”
“我本来就活不长了,不在乎那几天。我死了以后,这事就算了结了,你也不用挂心了。 ”
“周绮!”迟暮脸色一沉,“你别这么说。”
“你可以过回以前的生活,回瑶县去,就当你从来没有来过长安,从来没有见过我。”
周绮说着,示意她看屋檐下的街道,街上行人来去,有行色匆匆的,也有悠闲慢步的。
“你就当我跟那些人一样,萍水相逢,一个过客而已。”
迟暮沉默片刻,说:“不一样的,我已经回不去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固执?”周绮觉得无奈又好笑,“以前都没看出来。”
固执吗?
迟暮觉得可笑:她以前只想好好过完余下的日子,所以才把一切埋在心底,搬到瑶县独居,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管结局如何,那些事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不过是去了一趟长安,遇见了一个周绮,她所有的随和、平静就都被打散了。
周绮叹了口气,问她:“人死以后,要过鬼门关,鬼门关之后,要走什么桥?”
迟暮莫名其妙:“奈何桥。”
“奈何桥之后,要喝孟婆汤对吧?”
“对。”
“那不就完了?”周绮看着她,“你去喝一碗水,就当喝孟婆汤了,前尘往事全都忘了,还有什么好纠结、好惦记的?”
迟暮一时哑然,然后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昨天晚上梦见我师父了。”
“他跟我说,他该走了,然后我就看着他从城墙上跳下来,很奇怪,我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悲伤。之后风沙突然变得很大,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她低头看屋檐下方,爬上来时用的梯子还摆在那里,只要没有人去移动,它就会静静地靠在原地,等待下一次被人拿来使用,或是攀高爬低,或是挪走它用。
“那是这两年多以来,第一个让我觉得平静的梦。醒了以后,我突然觉得一切都应该过去了,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我身上的毒也解不开了,就算杀了林江阳,这些事也不会改变了。”
迟暮眼睫轻颤,看向周绮的目光几乎是带了哀求:“周绮,不要去杀林江阳,你会赔上自己的性命,那不值得。”
周绮笑起来:“你可以选择不杀他,但我不行。”
迟暮和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为什么自己会喜欢她呢?
因为她总是不争不抢,温和克制,无论什么时候回头看她,她都站在那个地方等着,安静得像隐藏在身边的影子。她没有太过强烈的爱与恨,两年多的怨结并没有改变她的性情,只不过是听了梦中一句道别的话,她就能平静地让过去的一切都烟消云散。
为了维持一个平静的假象,她逼着自己对任何事都淡漠看待,逼着自己抛却对外界的好奇与关注,到头来,还是比不过迟暮轻飘飘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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