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九、金蝉
两人双眸相映,眼中激荡的都是未说出口的默契。
可这份默契却把旁观者给憋坏了。
何冲的眼神在二人间来回打转,最后小心地伸了手,在十六眼前晃了晃,这才看见师妹回了神,总算将目光放回了自己身上。
“好家伙,我差点要出手给你收魂了,怕这阴恻恻的地方有东西上你身。”何冲阴阳怪气地说着。
十六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她确实有些沉溺进这种身心共鸣的震动中了。
她清了下喉咙,解释道:“师兄,还记得方才你的戏言,说这家的老太太和外孙脚趾全生得和棒槌一样吗?”
“记得啊,看着还挺怪的,可这又怎么了?”
“那不是天生长成那样的。”十六正色起来,继续说道:“师父曾经教过我们,所谓观相测命,有时候测的并非是八字风水本身,一个人的言谈、气色、体格,都能成为我们推算命理的依据,所以除了推演合盘这些术法,人情机巧、医学药理乃至生死之秘,我们都得学。”
“他闲时曾和说过,一次云游之时,路遇一妇人,被指通奸后谋杀亲夫,说她是狐狸精转世,要压去沉塘。师父一番检查后发现,那丈夫是心力衰竭而猝死,因此才会呈现面绀唇紫的类似中毒的迹象。”
“他之所以发现,便是发现那妇人的丈夫手指肿胀如杵,这叫做杵状指,是心肺之力衰竭的人会有的症状,有的是脚趾有的是手指。”
何冲顾不得计较师父什么时候又给小师妹开了小灶,急着追问道:“所以这家的老妇人有心肺之病,隔代传给了外孙,那又如何呢?”
“我如今回想起来,这家寡居的姑奶奶,她的心脏虽被挖去,可肺部却有些微郁结不开的暗团,这说明她也有心肺之症,只是并不严重,所以手脚也没有症状。而她的儿子病势却发展得快多了,所以显现了出来。”
“我当时并未在意,可刚刚查看这里的男尸时,在内脏上发现了同样的血瘀之痕,可这样的痕迹,在这家主人体内却没见到,其妻其女也同样没有。”
“外孙的病是祖辈传给小女儿再传下来的,可作为大儿子的家主并没得这病,他妻子女儿也无病,为什么偏偏他儿子有此症状,且还相当严重呢?”
说到这,何冲金展亦是疑惑不已。
突然,方才他们俩说的那些怪话飘过了何冲的脑袋,他瞪大了眼睛,低呼一声:“你是说,你方才的意思,你、你觉得,有人换尸?”
“想金蝉脱壳,总得有壳可脱才行。”
李玄慈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冷淡,话语简短。
十六眉眼如新月一般弯了弯,她就知道,只要她说一句话,李玄慈就一定能猜到她话中的意思。
她将那种不知道从哪涌出来的热乎乎、毛茸茸的感觉咽了回去,放进肚子里,像揣了汤婆子,暖得她想像小猫一样打起小呼噜。
十六轻咳了下,才正色说道:“祖辈和孙辈中不遵由来的病症,碎得几乎拼不起来的尸体,分地而置的弃尸手段,伪装成天狗吃人的假象。”
“所有这一切串起来,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家中有一人并没有死,而是将其他人都杀死分尸后,挪用西厢房两位表兄弟的碎尸,嫁接出一具新的尸体放在东厢房,伪造成自己的样子,作出假死之状。”
“所以才要将尸体弄得这么碎,还烧毁了身体的一些特征,都是防止人辨认出来。特意摆放在不同的地方,也是为了诱导我们理所当然地以为死在一起的就是一家人。”
“而要实现这个手法,只有假借天狗之名,才能最大程度减少怀疑,毕竟天狗咬碎人尸,是全京城如今最热的消息。”
何冲拍掌而叹,“厉害啊!”
随即又觉自己这话对死者太不恭敬,马上找补起来
“我是说十六你厉害,不愧是我们真一教的亲传弟子!至于那贼人,实在太过可恶,可恶得很,竟用这样的手段,杀了如此多的人,只为自己脱身。想脱身的话他跑了不就得了吗,何至于下此狠手!”
这话倒叫十六愣了一下,方才检查之时脑中存留的一些画面一闪而过,仿佛九连环还差了那么最后一环,便能疑虑尽解,水落石出。
可她却怎么也抓不住那根线。
最后只能先按下,再找找看眼前的线索。
此时金展在一旁开了口,他本性讷于言,向来是只有听的份,如今都听完了,才说出自己的疑问。
“那这家假死的儿子跑哪去了呢,若在城中还好,要是早逃出了城,天大地大,咱们怎么找啊?”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
十六沉思了会儿,说道:“要是出城,总得经过防哨,拿着画像一路盘问过去,总能有点线索,反而是怕他在城中早找好了隐蔽的民居作为栖身之处,以京城之大,人数之多,又不好借助皇家之力明面上大肆搜捕,那才是大海捞针。”
李玄慈却突然轻笑了下。
“不用挨户搜查,不是早有人把猎物从我们眼皮子底下藏起来了吗?”
十六怔愣了下,接着瞳孔轻轻睁圆,说道:“你是说,钩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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