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那一晚的气氛最终还是随圣诞夜的烟火一样,绚烂斑斓,有种欲破不破的朦胧。
徐晤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她也还是离开了那间小屋。
陈放却点燃了一点儿希望。
至少,他看见的,她也是喜欢他的吧?她的犹豫,是被他说动了吗?
翌日在学校时周思衍特地来问陈放:“怎么样?支给你的招管不管用?我爸每次都是用醉酒这套来向我妈撒娇提条件的。”
陈放没说话,脸色微红。
“看来是成了?”
“还没有,她还没答应我。”
“那你要放弃吗?”
“不。”
昨日的他虽然喝醉了,但立下的承诺都还记得,一字一句刻在心上——
好好读书,考上大学,配得上她的世界。
这是他的承诺,虽然她没答应,但他说出口了就会做到。
相比陈放的生机勃勃,徐晤更像朵加速腐烂的花。
这几天放学,她照例需要摆脱一直跟在身后送她回家的陈放,又总是在走到家楼下的时候拐去河边坐着。
珑城虽小,城建却做得很好。尤其是珑溪的夜景,在北岸能看见南岸小山上亮着光的灯塔。
隆冬的风夹着霜雪,不断袭来,散步的人没有了,过路路人匆匆,她独自坐在寒风里,看着就有些傻。
她需要冷静一下,最近没有什么事发生,但是心里总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不知道怎么摆脱。
只是越冷静,求死的欲望就越强烈。
或许这就是撒谎的代价。
不知道是因为自我暗示还是因为珑溪真的有这魅力,她每次在河边久待,总是想跳下去,一了百了。
明明这些天的难过比不上往常,没有人欺负她、爸爸妈妈没有骂她。
但她就是想死。
或者说,想逃避。
她已经无法去想象陈放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反应了。但她却知道,那是她没有办法面对的。
她承认自己很懦弱,死亡似乎已经成为她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
只是,还是没有勇气啊。
每一天,她都在等自己的死亡日期。
閲dμ噈椡:VǐPyZщ點CoM
天冷了,外公身体又变得不好,月初的时候住进了市医院的呼吸科。家里没有人意外,毕竟老人家年纪大了,总是会有些气喘之类的小毛病,况且,外公每年冬天都会闹着要住几次院,不住院总觉得心不安。熟悉的医生还会打趣:“叶老头又来养老了。”
冬天,草木埋进土壤准备新一年的盛放,动物归于巢穴积攒更雄厚的力量。
似乎一切都归于平静,人类也是。
家里这几天很安静,叶菁下了班就回家煮饭,监督徐晤把功课做完,休息的时候再带她去医院看看外公。
徐盛林也归家准时,年底单位的事情多了起来,酒肉朋友的饭局频率开始减少,一家叁口一起吃饭的次数就变多了。
叶菁很高兴,脸上常带着笑容,只是徐晤却无法像从前那样变得兴奋。
她暴食的症状好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对食物冷淡到几乎没有的欲望。但是怕父母争吵,她还是强迫自己坐在饭桌前吃了几口。
家里的安静像是刻意维持的,徐盛林和叶菁偶尔聊些琐碎,她坐在一旁数饭粒。
和平。
徐晤突然想到这个词。
看着他们笑,她却有些难过,因为想到晚间的珑溪。
珑溪的河面黑漆漆的,带着神秘的力量。
爸爸妈妈永远不知道,在这样和平的日子前,他们的孩子有多少次在生死边缘挣扎。跳下去,换一场死因羞于启齿的葬礼;收回脚,当作无事发生,在平静的日子里等待下一次不可预料的爆发。
她知道自己生病了,只是这种心理疾病永远无法根治,永远在潜伏。
只要人类还过着群居生活,悲伤痛苦就永远伴随。
閲dμ噈椡:VǐPyZщ點CoM
陈放的进步八班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外班的人如果有心打听的话,也能得知。
周六晚自习结束他突然一改前几天的畏缩,在楼道边拦住了徐晤。
这还是在学校,办公室就在旁边,徐晤下意识退了一步。
陈放顿时有些受伤。
他们好像变得陌生了。
“天冷,我听周思思说,你感冒了。”
徐晤抿了抿唇,喉间发出一声“嗯”,继续步子往侧边的楼道走。
陈放亦步亦趋地跟上。
“吃药了吗?有没有去看医生?要不要请假——”
徐晤眼一晃,差点踩空,幸好被陈放拉住。
“小心!”声音变得严肃了些。
“……”
徐晤抬头看他一眼,想说他走远她就能小心走路不摔跤,可是她只是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懒得张嘴,懒得交流。
大脑里根本没有驱使身体行动的激素。
陈放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瓶温热的草莓牛奶,在她反应迟钝的时候塞进她的手心。
“捂着,不会冻手。”
“……”
徐晤看着那瓶包装熟悉的草莓牛奶,默了默。
有些事,现在想起来,好像在很远的从前了。
“月考成绩出来了。”陈放说。
徐晤知道。
她考回了第一,周末的时候她想把成绩单带去给外公看,外公应该很高兴。
“我,嗯,我这次……”陈放的声音支支吾吾的,听着有些胆怯,他越来越不像他了,徐晤想。
“我……这次数学考了一百一十八。”陈放抿唇,终于鼓起勇气把话说出口,然后满含希望地看向徐晤。
【恭喜你。】
徐晤想这么说。
但她无力张嘴。
【加油吧,陈放。】
她在心底对他说。
没有得到徐晤的回应,陈放眼里的光瞬间暗淡下来,但他还是跟着徐晤,一路往家的方向走。
也许是因为今晚他挨得太近了,徐晤有些烦躁,但她没有力气表现出来。
她在十字路口停下脚步,转头看陈放。
陈放眼里露出点惊喜。
“我现在不回家。”所以别跟着我了。
“……”
“我要去医院看我外公。”
徐晤说完,也没顾得上他的回答,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
直到陈放的身影在后视镜里变得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成为一个点,徐晤才松了一口气。
逃避已经成为她现在面对问题最喜欢的解决方式。
閲dμ噈椡:VǐPyZщ點CoM
徐晤到医院的时候,外婆刚走,护士来病房发了药,外公拿了药还没吃,忙着和隔壁床的老人聊天。
看见徐晤来,他有些惊喜,贴着留置针的手挥起来,精神矍铄。
徐晤沉寂一天的神经终于在此刻有了活跃的迹象,脸上也有了些神采。
至少,不能让外公看出什么。
“外公。”她笑。
外公也笑,问她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你。”
隔壁床的老人听见对徐晤连连夸赞,外公也跟着附和,非常自豪地说:“我这个外孙女啊,很优秀!又懂事!”
徐晤看外公心情好,身体似乎也不错,稍微放了点心,拿过铁柜上的药片盒,督促外公:“外公,该吃药了哦。”
外公吃药还是很积极的,像住院那样积极。徐晤帮他倒了温水,药片也拆好搁在一旁。
“还有这个。”外公拿出一只半透明的小筒子,“新发的药,看看怎么吃。”
徐晤拿过来研究。
药粉装在筒子里,上面堵了一个小盖子一样的东西,她试了试,没能拿出来,又递给外公,外公也打不开。
“去问问医生。”外公说。
“我再试试。”
徐晤坚持不懈地拿牙签往里捅,没想到塞子越捅越深,最后被牙签的尖头给捅穿了。
“……”
她看着散落手心的白色粉末,顿时有些慌乱。
“外公……”
做了错事的小姑娘将掌心的粉末摊开给外公看,在这一刻,她是害怕的。
害怕被责骂。
没想到的是,外公“嘿”了一声来表达无奈,但又摆摆手:“丢了吧,这里还有,拿去让医生帮忙开一开。”
徐晤心里的压力消失了。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有些新奇,因为在小时候,她不小心犯了错,第一个等来的肯定是徐盛林或叶菁的责骂。
但是外公没有这么做。
【因为外公最喜欢我啦。】
她忍不住这么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