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婉见沈沂秋刚才接了电话又出门了，便问起她在学校的近况：你们的事蒙大知不知道？
    秦千柔想起上个月，沈沂秋辅导员那一脸无言以对的表情，闷闷嗯了一声。
    她们的事不知是从哪里泄露出去的，从沈沂秋被叫去调查组一周后，蒙大就传开了。结合之前校园论坛上的帖子，那个身影模糊的女人身份，也终于被揭晓了。
    我的天哪，你们知不知道，沈沂秋跟女人搞在一起？
    知道啊，电视台的红人，秦千柔。
    我靠，简直了，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啊！我的三观都要碎了，她是怎么做到跟一个老女人交往还那么开心的？
    你也别说这么难听，秦千柔虽然比我们大不少，但人家那么漂亮又能干，事业也好，你怎么能说人家是老女人。我倒是觉得沈沂秋高攀了，她除了长得清秀身材高点，没啥优点。
    沈沂秋最近总是在校园某处无意听到关于自己的话题，这次她彻底成了校园里的话题人物。比起去年的车祸幸存，之前的论坛风波，这次话题里的她，收到的奚落嘲讽最多。
    尤其是上阶梯教室的大课，她一进去，所有目光都齐刷刷盯着她。甚至还有些无聊的人，特地打听了她的课表，就为了来看一眼热闹。
    沈沂秋竟意外地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也没有为此羞愧逃避，她跟往常一样，认真上课，专注学习。她真地像之前跟秦千柔说过的那样，并不在意这些看她笑话的人。
    张梦交了毕业论文，已经不怎么在学校了。但因为牵挂沈沂秋的事，她每周都会尽量回来一次。
    看到你这么平静，我算是放心了。
    张梦今天约她吃午饭，席间她们聊了一阵。张梦原本以为沈沂秋是故作坚强，没想到她是真坦然自若。
    他们无非就是在背后说几句，我何必去计较这个。再说，我既然做了选择，肯定是有心理准备的。
    张梦很欣慰她能想得开，却仍禁不住好奇：可是你真就一点也不在意？
    沈沂秋拿筷子的手顿了顿，轻叹：谁会真地不在意呢？但我很清楚哪一样对我更重要。姐姐现在面临的压力比我大得多，我如果连这个都处理不好，又怎么能帮她解忧。
    张梦反而笑了：早知道你头脑这么清醒，我跟顾超就不用瞎担心了。反正只要你们有什么需要，就直接跟我们说。虽然我们也帮不上大忙，但总归是可以出一份力的。
    这个时候还愿意这样支持她的人，在校园里其实不多，沈沂秋感激地朝她笑。
    她向来不会说那些漂亮话，对于真诚交往的人，沈沂秋永远都愿意以最真实的自己去面对。
    辅导员想起自己当初主动给秦千柔打电话说论坛热帖的事就想打自己，越想越觉得离谱，甚至有点埋怨秦千柔。
    这回，她主动给袁崎打了电话，把沈沂秋的家长请来学校。
    沈沂秋舅舅，你好。今天把你请过来，主要是代表学校跟你说一说沈沂秋的情况。
    小秋她怎么了？
    袁崎决定不走了，在这样的时候，他必须留下来陪大家一起度过。
    辅导员面露难色，不知是觉得难以启齿还是觉得心虚有愧：学校在管理方面的确有疏失，没有及时关注到沈沂秋的感情状况，所以才会造成这么糟糕的影响。
    袁崎来之前就大致猜到是什么原因，反应还算淡然。
    辅导员见他不表态，便又着急强调：不过请你放心，这次校方会从严抓紧处理，绝对不会让这件事继续恶化下去。希望你可以
    话还没说完，就被袁崎打断了。
    从严抓紧处理？你们准备怎么处理小秋的问题？
    先勒令她写检查自我反省，然后是断绝和秦记者的不正当关系，同时要求她搬回寝室。当然，学校也会重视，会重点关注她后续状态。
    这一系列方案，都是考虑了几遍后定下来的，希望可以得到家长的谅解。
    袁崎眯了眯眼：你们是打算监视小秋？
    没有没有，你别误会。沈沂秋是有绝对自由的，学校怎么可能强加干涉她的生活。
    那你刚才说的那些，不都是在强加干涉吗？
    辅导员脸色一变，搞不懂袁崎的态度。她明明是站在家长的角度想要尽可能完美地解决问题，怎么反而变成学校不对了？
    刚才提到的那些，都是为了沈沂秋好。
    袁崎显出他常年在外旅行时的不羁，云淡风轻地说：其实我觉得她现在的生活也不错，只要不影响学习，其他方面就让她自己做主吧。孩子大了，我们做家长的也该学着放手。
    辅导员愕然，嘴巴都保持着O型。
    那你的意思是
    袁崎站了起来，在这里也坐了大半个小时了，这些废话实在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必要。
    小秋想跟谁交往是她的自由，我虽然是她的表舅舅但也不能强迫她什么。只要她不违法犯罪，不要乱搞关系，我对她的决定表示理解和支持。再说，都这个年代了，我也不能再做封建家长，多不合适。
    最后那句，显然含了暗示的意味。
    辅导员无言以对，人家家长都这么说了，她只是个辅导员，还能再多嘴什么呢。
    只好赔笑送他出了办公楼：今天麻烦你走这一趟了，你的意见学校了解了，我们会尊重你的决定。
    袁崎本想说的再直白一点，又怕过于明显不好。
    那就辛苦你们了。
    这些事沈沂秋都没跟秦千柔说，还是袁崎偶尔说漏嘴她才知道的。看着每天上学放学并无异样的她，秦千柔除了心疼，竟还有安心。
    她已经可以把自己放心依靠在沈沂秋身上了，不用再刻意收敛情绪，万事周全地顾虑着沈沂秋。她的小朋友，现在也同样可以镇定自若地保护她。
    **
    工作虽然暂停了，但职业习惯让秦千柔依旧保持着对时事热点的关注。有些资料落在办公室里一直没空去拿，正好黎婉约她这周五吃饭，她便想着先过去拿资料然后和黎婉一起去接沈沂秋。
    最近沈沂秋临近期末考试，下课后总是会在图书馆多待一阵复习功课。
    踏入电视台办公大楼，从进门开始，秦千柔就能感受到四处投来的目光。她过去也这样受人关注，但这次明显不怀好意的成分更多。
    千柔姐，按照规定，你需要登记一下，然后等黎婉姐下来接你。
    暂时停职意味着秦千柔没权接触工作，黎婉作为专栏组的组长，自然需要由她出面来领人。
    秦千柔很理解前台的难处，非常配合地完成了登记。前台小姑娘还记得上次来找黎婉的那个年轻女孩就是沈沂秋，后来是秦千柔把她领走的。
    没想到她们竟然是这种关系，当时可一点也看不出来。
    秦千柔签好自己的名字，把登记本递回去，听到前台低低的声音：千柔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秦千柔一怔，旋即笑了笑，点头致谢。
    有人趁机落井下石，就有人默默给予鼓励和支持。秦千柔的人品跟能力有目共睹，不少人打心眼里佩服尊敬她。虽然她的感情选择并非主流，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理解接受，但不能否认，她是一个好人，是一名优秀的记者。
    黎婉接到秦千柔的电话就立即坐电梯下来，正巧看到她和前台在说话。她调整了一下呼吸，缓步走过去。
    千柔，我们上去吧。
    进了电梯，黎婉仍是欲言又止的样子。秦千柔刚才看了她几次，都不见她开口。
    小婉，你有话要跟我说？
    电梯的数字在一格一格往上跳，眼看就要到专栏组了。黎婉无奈叹息：千柔，你待会要是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或是听到什么不好的话，不要在意，好吗？
    秦千柔挑眉：我的形象已经败坏到这个地步了？
    黎婉见她还有心情开玩笑，自己却沉重了这么久。
    咱们组里个个都是你的铁杆粉丝，我是怕你待会遇到其他部门来的人。尤其是那些广告部重组分流出去的那批，你懂我意思吧。
    于主任那事其实也不能完全怪秦千柔她们，但广告部的同事总要找人来记恨。这事不知怎么的，在某些人眼里，就算到了秦千柔的头上。
    平时她没什么值得挑剔的，那些人只好忍着，连背后议论都不太敢。现在逮着机会了，几乎快成了天桥底下说书人。
    我没事，放心。秦千柔拍了拍黎婉的肩膀，率先出了电梯。
    专栏组的人看到秦千柔回来，都很高兴，一个接一个地热情和她打招呼。其实这段时间也有不少同事给她发了消息，但秦千柔都只是礼貌回复。她不想连累也不想影响到其他人，这个时候，主动疏远大家，是对大家的保护。
    我过来等小婉下班，你们继续忙。
    黎婉拍了两下手，对旁边一个年轻女孩说：你统计一下大家的需求，今天下午茶，我请客。
    说完后，她就直接把秦千柔领进办公室。
    林霜之辞职后，她的办公室就一直空着。黎婉当了组长，依然还在她原来的办公室。
    才一个多月没来，你这里乱成这样？
    资料堆积成山，一看就是过于忙碌没空整理。
    等着你回来帮我分担呢。
    秦千柔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和纠结，想了想，暂时没告诉黎婉。
    她其实不止一次有了想要离开的念头，这次是个不错的契机。温以蓉建议过她，不如就趁这次以退为进的机会，离开电视台，也能彻底摆脱体制的束缚。
    跟沈沂秋的感情被公开，意味着工作即使恢复，她在电视台的职业生涯其实也已到头了。再往上走，那些具有行政性质的职务，都和秦千柔无缘。
    按照秦家的实力，无论秦千柔今后想要做什么，都有足够的资本。她跟沈沂秋面对感情的态度，秦家人也都看明白了，知道外界的压力并不能让她们分开。
    既然不愿分开，那不如换个环境，离开这些压力。
    然而眼下，还有那么多人在支持她，在等着她归来，秦千柔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当个逃兵。
    即便要走，她也要在赢了以后光明正大地走。
    **
    调查组后来又找秦千柔问了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但再也没有去打扰过沈沂秋，也没有再提及感情方面的问题。调查也进入了最后阶段，但直到此时，仍没有人能看出这最后的结论会是什么。
    午饭时间，食堂里坐了不少人，最近电视台里最惹人关注的就是秦千柔的事了。
    不知道秦记者能不能回来，我总觉得这次的调查有点莫须有的意思。
    是啊，工作方面千柔姐根本就无可挑剔，不知道他们一天天在这里鸡蛋里挑骨头能挑出什么花儿来。
    唉说你们不敏感吧，看问题不能这么肤浅。你干这一行那么久，还没明白有些事不过就是借口，真正要搞你，你哪怕吃饭时候先喝口汤都有错。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都不好。其实这事，大家心知肚明，但谁也不敢真正说出来。
    你们别这么看着我，我就是看不惯这种假公济私。外面那么多作恶多端道貌岸然的人放着不管，浪费纳税人的钱在这里为难一个好记者，我也真是服气了！
    这话既然开了头，自然就有人附和。黎婉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听到和专栏组业务交集并不多的部门同事对话，竟觉得有点想哭。
    她很想立刻告诉秦千柔，你看，我们一直以来的努力和坚持，其实有很多人都看得到。
    越是到了最后关头，秦千柔越是低调，甚至完全不在电视台出现。有同事向黎婉问起秦千柔的近况，她也只是解释说最近太忙，没怎么联系。
    这事拖拖拉拉，一直拖到入夏。贺焯专题节目引起的轰动和热议逐渐淡去，但也有不少人记着，经常在官微下询问。黎婉让同事尽量客观回复，但频率比过去低了不少。
    秦父在京都的人脉终于传来消息，确定了调查组真正向谁汇报。只是那个名字，让秦父跟温以蓉的心都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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