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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梦。”
    李绯烟告诉她。秦若水这个病人2020年的第一天发生车祸,脑死亡状态至今,这些年医疗科技进步,几年前由她接手开始采用新疗法才有所好转。
    “秦小姐别思虑过渡了,我们的医护团队和您的家人们都会全力帮助您好起来的,您不用担心。”
    “小姑姑..没事的,我们慢慢来..”
    秦若水抬头环视这些人。没有人理解她在说什么,所有人都是怜悯的模样,认定了她身体心理都是病人。一场梦醒来,恍若隔世。她低头看自己的长久不用已经有些畸形无力的双手,怎么会变成这样。
    由于下半身瘫痪,秦若水常常会因为幻肢痛,控制不住地痉挛抽痛,而整夜整夜不能入睡,只能睁着眼到天色渐白。那种疼痛像是锯腿剜肉,日日夜夜的凌迟。她的脊柱已经变形,骨头凸出,白日里总是坐着腰部疼痛异常。除了无法行动,日常的诸多不便还包括不能完全自主排泄,这样长此以往还容易引起肾衰竭。
    她说那是梦..那为什么要醒过来。
    终身在轮椅上清醒地面对日复一日的病痛折磨有什么意义。
    那是梦..
    她反复回想李绯烟告诉她,想要说服自己死心。
    ..别思虑过渡了…医护..和您的家人们都会全力帮助…不用担心…
    家人…
    秦若水猛然抬头问道:“小星,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呢?”
    “你说实话。”
    刚醒来的那段时间秦星阑只说家人们都各自在国外忙,收到消息过一段便会回来。一晃神,复健的几个月一个熟悉的人影都不曾见到。如果她真的如那些人所说,因车祸昏迷数年才苏醒,怎么可能一直被其他家人不闻不问。这样的反常情况怎么可能不是梦?
    秦星阑的动作僵住了,才十几岁的孩子表情全都写在脸上。秦若水睁大眼睛看着她,而她只是一味地回避目光。
    “...”
    秦若水费力地滚动轮椅到她身旁的桌边,静静等她回答。
    “...”
    “在怕什么,为什么不能说?”
    秦星阑低头咬了咬唇,真的开口时语速稍有些快。
    “公司被判涉黑。爸两年前跳楼自杀了,妈入狱服刑。出事后爷爷奶奶先逃到国外,去年感染冠状病毒新变种先后去世了。”
    她说得轻,可秦若水每一个字都听得无比清楚。
    “...”
    那是梦..
    …医护..和您的家人们…
    那是梦..
    现在才是梦吧。
    要快点醒过来才好。
    秦若水怔怔地抄起身旁桌上的水果刀,一瞬间在手腕处用力划了一道血口子。
    保镖看见李飞烟独自步行返回,竟少见的有些踉跄,便远远迎上去搀扶。
    “老板..您..”
    李飞烟示意保镖闭嘴,去驾驶座上开车。人却回头望向大海的方向。
    “您还好吗..需要我做什么吗?”
    很容易观察到同行的女人不见了,蓝天白云下李飞烟周身气场森森然。
    李飞烟墨镜下神色不明,伫立了许久才迈着一深一浅的步子走近打开车门。
    “沿着海岸,随便开吧。”
    砸到海面上的时候,祁一安感觉自己肋骨碎了好几根,一时喘不过气来。后来就更谈不上喘气了。
    她被海面下的潮水暗流裹挟到海洋深处,在太平洋的海水中从深蓝落到黑暗,离阳光越来越远,越来越冷。
    落了好久好久,时间在海洋深处原来是如此漫长。也可能这就是是他们说的临死之前被延长的时间观感吧。
    没有原以为的司死前那一段痛苦的窒息时间,感觉周围没有水,也没有呼吸困难,仿佛身处一个黑暗的无重力的空间。祁一安感觉自己好像睁开了眼,见到周身无限的空间,有光在黑暗中四散。好舒服,全身酥酥的,已经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太平洋是这样无限的广阔深远,容一个绝望的生命自由坠落,祁一安搞笑地想着自己竟然在人生的最后一刻感受到了跨越时空物我的共情,真是太令人感动了。呵呵,好吧,是有点荒唐。
    海里好安静,除了一些令人安宁的波,大概就只有海洋生物活动繁衍的细微声响。意识正在入她所愿的那样离开。会不会..有什么..鱼也好..鲸..也好..把我给吃了…
    …
    祁一安在太平洋里越落越深,她感到自己看着海水表层的光芒暗去…好久好久,无限延长的时空里她似乎落到了海底,白净的细沙。在细沙中陷落,下沉。又是好久好久,沙下透出光芒,下沉到光芒万丈如流火的地心,地心有金色的熔岩,有些温暖,像是另一个太阳。再是好久好久,穿透过地球的地心,她穿透漆黑的带孔火山石地层,重归静谧的黑暗。
    在黑暗中慢慢悬浮到深蓝,深蓝色的领域有一股气流将她向上托起到蓝绿的浅海。浅海向上,她竟感受到了久违的白色日光。日光什么时候这样小气。只有一个点,一束光线。祁一安被一股力量推搡着从那白色的光明空洞中钻出去…
    光好强,祁一安花了很久才逐渐适应,让瞳孔聚焦。天花板上的圆型白色日光灯罩里有些小虫的尸体。
    重生了?还是投胎了?可别了吧,太俗套。
    她希望人类只能活一次,可死之前谁也不确定这一点。她现在这个样子被救活的可能性倒不至于有多大。
    “祁一安。”有个颇为熟悉的女声在唤她,“祁一安。听得到我说话吗?”
    这个声音是?
    “听得见的话就连续眨两次左眼。”
    所有的意识慢慢集中在眨眼这件事上。
    一旁脑海中的思索与悲欢连带着记忆与梦像潮水一般退去,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祁一安只觉得好累,好累。她努力把所有意志力放在眼皮上,艰难地眨了眨眼。
    “...”“太好了!李医生!”边上的其他人声响起来,几个人在轻声欢呼,几个人在交谈。
    祁一安好累好累,好像睡了很久很久都没有醒,做了许多梦,一个也不记得。
    她睁开眼,又合上。
    白色的日光灯,光明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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