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最后的炼金术师 作者:茂林修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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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炼金术师 作者:茂林修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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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炼金术师 作者:茂林修竹
chapter 11
莲华开始失眠。
她每天饭后读两个小时的书，然后检查门窗是否关牢，最后拉上窗帘、洗漱、上床。作息完全没有变。但是关上灯之后她开始分不清自己是不是闭上了眼睛，她好像遗忘了睡眠是一种什么感觉，头脑清醒着直到天亮，然后准时起床。
伴随着眼下黑眼圈越来越重，她的神也越来越糟糕，做饭时常常会一不留神就把半罐子盐倒进锅里，洗澡放水时总是淹了半间屋子才想起自己在做什么，读书时一直到翻页才发现自己一个字都没记住。
依娜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几次想跟她说些什么，却几次欲言又止。只是每天出门前跟她拥抱时会更用力一点，笑道：“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她茫然的点头，却直到门关上才发现依娜走了。
某一天半夜她起床喝水却发现自己克制不住想要呕吐时，她终于意识到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她回卧室叠好被子，穿戴整齐。
她想要去看一眼莲衣。
莲华记得自己上次发生这种状况是什么时候。
那个时候她十五岁，中考。她因为重感冒晕倒在考场上，最后一门科目只拿了30分，总分差1分没考上高中。当然还是能继续读的，只要拿3000块钱的借读费。她不想读下去，莲衣便帮让她帮忙代工。
她没莲衣聪明，没她漂亮，没她能干，也没她讨人喜欢。做了没一周，她就把莲衣三份兼职的老板全得罪了。酷热的中午，她透过玻璃窗，看到莲衣在外面陪着笑向人鞠躬哀求，手上拿着她们从没吃过的冰激凌。浓稠的油化开来，一滴滴顺着她的手落在地上，最后被不耐烦的女人一把打飞在地上。
最后莲衣保住了那份工作。那个时候她们还不足16岁，国家管得很严，哪管她们工钱压再低，也没有老板愿意雇佣她们，所以就算被那样对待，莲衣也没有怨言。
莲华也没有，但是那天晚上她开始做梦，梦里总是听到莲衣在哭。
后来莲衣托人帮她在图书市场找了份工作，只需要把客人带到他们想去的书柜前，帮他们找想要的书就可以，莲华记忆力不错，这份工作倒是做得还好。
但是因为太简单，她做了两个月才领到600块工资
高中开学前的那天晚上，她帮莲衣裁鞋样，莲衣从抽屉里小心的抽出她的入学通知书和用旧了的高一课本，笑着说：“明天要上学，今天早点睡，不用再做了。”
她茫然的看着莲衣，问：“钱哪来的？”
莲衣说很早之前就开始攒了，但是她很快便明白，莲衣一直在卖血。为了供给她继续上学。因为那额外的3000块的负担，莲衣不得已开始在夜店坐班。虽然没卖身那么严重，但是年轻女孩子在那种地方几乎不可避免要受欺负。
那天她就开始失眠。然后吃不下东西，开始呕吐。
医生说她压力太大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自我否定，痛恨自己活着的事实。
她痛恨自己没用，一直一直拖累莲衣。
第一个期中考试她考了第2名，她读书的天赋也在那里，就算状态遭到不能再糟糕，只要别在考场上晕过去，成绩就不会太差。但是她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家长会那一天，她一个人躲到校园的角落里，从傍晚一直到半夜。
她透过雪竹浓密的枝叶看到外面莲衣焦急的跑来跑去，听她喊着她的名字，从责骂、威胁、一直到哀求着哭泣，求她不要吓她，快点出来。
她出来的时候莲衣哭得浸透了她的肩膀，但是哭完了之后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她想也许自己需要莲衣再甩她一巴掌。
但是这次她不肯定自己是不是还能再自我欺骗，认为自己是有用的。
她没有魔力，并且被告知无论如何努力，没有也不会变成有。
她没有办法救莲衣出来。
就算她可以轻松的对依娜说“我只需要找出解开封印的方法，然后找愿意帮我的人就可以了……拉昂也许愿意”，她也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找到方法的希望很渺茫，愿意帮她的也许除了依娜不会再有别人。
莲华独自一个人出门，她很小心，没有惊动依娜。
凌晨两点钟，蓝月亮已经沉下去，红月亮还没有升起来，空中闪烁着五颜六色的星星，像是遥远的霓虹灯。
黑暗沉重又柔软，风吹过树荫的声音也消散在其中，微不可闻。
建筑和树木的身影都隐藏着黑暗里，所有照明的水晶灯都熄灭了，只有远处高崖上灯塔在一明一暗的闪烁。
莲华看不清道路，被树绊倒一次，被路旁的护栏绊倒一次，被石阶绊倒一次。
最后一次足足摔下七层阶梯。五月中旬，正是海梧桐凋谢之时，整个半岛都被紫色的花瓣雨笼罩，它们落在地上铺成华美的地毯。虽然会有魔导士的扫帚定时清扫，但是晚上那些扫帚也睡着的时候，花瓣又盖住了路面。花瓣很柔软，所以摔得并不很痛。但是莲华爬起来，坐在阶梯上，把头埋进膝盖里，像是疼得受不了一般，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
顺着阶梯一直往上走，山的顶端便是太阳神殿，莲衣就在那里。
莲华来了两个月，除了第一天的时候见过一次，就再也没去看过她、
如果不是这一天半夜跑出来，就是为了见她一面，莲华几乎忘了自己是为什么不敢再靠近她一步。
——她抱着竖琴蜷缩在琥珀里，面容宁静又安详，仿佛时间凝固在最美好的那刻一般……
但是莲华忽然间很害怕，万一她的时间并没有停止该怎么办？万一她在外面一筹莫展时，她的生命正在琥珀中枯竭怎么办？万一她再一次去看，却发现她的表情并非安详而是痛苦怎么办？
她逃避了太久，一下子所有的问题涌上来，她怕得几乎要颤抖。
再没有那个时刻让她像现在这样焦躁和恐惧、无助和孤独。
她蜷缩在路边，忽然感到困倦袭来，所有的感官都模糊起来。
道路的两旁，有萤火虫一样的飞虫从海梧桐的花瓣下飞出来。从她的身旁由近及远，整条山路都被白色的荧光勾勒出来。它们慢慢的汇集到她的周围，像是一朵洁白的花朵慢慢收起自己的花瓣，将她包裹在中央。
莲华梦到了她们的小时候，妈妈还在的时候。
莲衣踩在板凳上帮妈妈晾衣服，她傻乎乎的扛着捕虫网在庭院里捉蝴蝶。
那是用来粘知了的竹竿，足有三个她那么长，她重心不稳，跑起来摇摇晃晃的，竹竿打在晾衣绳上，晾衣绳秋千一样晃起来，莲衣没站稳，拽着衣服踢倒板凳，挂在了上面。
“妈，你看，妹妹又捣乱。”
妈妈笑着把莲衣抱下来，亲亲她的脸蛋道：“你是姐姐，让着她点。”回头就对她凶道：“再调皮让姐姐揍你了。”
她回头傻乎乎的回头做鬼脸：“姐姐追不上我！”
然后扛着竹竿摇摇晃晃的跑出去，边跑边回头对莲衣挑衅的笑。
妈妈无奈的摇头苦笑，“怎么有这么又笨又讨打的丫头！”
莲华一个人在街上游荡着，不知道转过了几个拐角，眼前的景物越来越陌生。
嘈杂的叫卖声已经远去，路面也不再是堆着烂菜叶子的坑洼柏油路。平整的沙质街道宽阔又干净，两侧花木缤纷，修剪得整整齐齐。四周已经看不到房屋，只有临街一道高高的围墙，长得看不到尽头。
她顺着墙跑了一会儿，回头的时候就连另一边也看不到尽头了。
世界安静得让她倍感无聊。她决心探索一下围墙那边的世界。
她顺着竹竿爬过围墙。通过墙头的时候，她隐约听到有雷声，还有噼啪的电流爆裂声。但是抬头看看天，明明还是太阳高高挂，白云朵朵飘。她便只当是错觉不去管它。
她手上全是泥土和擦伤，衣服也弄破了，样子很邋遢。估计回家又要挨骂了。但这种担忧只困扰了她一小会儿，她很快便被其他的东西吸引了注意。
是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很清脆，像是金属打在玉石上，比琴音还要好听。
莲华追着声音一路寻找过去。穿过草场、一条河、另一片草场、桦树林，而后是一片玫瑰花田。最后在这个庞大的庄园里，她找到一个被篱笆和矮墙围起来的院子。声音就是从围墙里传出来的。
靠近墙角的地方，荆棘已经有些朽烂，她把荆棘踩平，抓着房子上木头突起的地方翻了进去。
跳下去就觉得有热气席卷而来，她下意识伸手去挡，那种灼热的感觉一下子消散了。
她从胳膊的缝隙小心的望过去，看到对面石磨边有个男孩子抬头看她。
那个男孩子很漂亮，比莲华印象中的最漂亮还要漂亮。他的头发是月光一样的银色，微微卷曲着，边缘翘起来，蓬松得像是波斯猫。他五官的轮廓比别的孩子要深，眼睛显得尤其的大——他的眼睛是剔透的红色，就像红宝石一样；睫毛又长又翘，银色里微微带着点金色，像是羽毛上落了雪花。
他看着莲华，眨了眨眼睛，问：“你不怕我？”
莲华稍有些结巴，“为，为什么要怕？”
那个男孩子微微侧了一下头，仔细的打量起她来，“新来的吗？你看上去真脏。”
他确实很干净，穿着一看就很昂贵的白色褂子，致的小皮靴——居然还穿白色的中袜。
而且他带了很多漂亮的首饰，左耳上有两颗红色的耳钉，脖子上有水晶吊坠，手腕上有银镯子，而且石磨上还放了好几个戒指宝石。
“你干净。”莲华有些不解，“你是打算要出嫁吗？”
——她印象中只有要出嫁的姑娘才会在身上带这么多珠宝。
男孩子皱了皱眉，好像有些不高兴，却故意笑得很友善，“你靠近一点。”
虽然他已经连续两次答非所问，但是莲华还是很听话的走过去，问：“什么事？”
“你帮我扶着这里，”他把右手腕放到石磨上，用左手扶住上面的镯子。镯子很宽，花纹复杂，上面镶着各种颜色的碎钻，闪耀夺目。
莲华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我真的可以碰吗？”
“当然，我不是让你扶住吗？你扶好了不要动，一会儿我可以把它送给你。”
莲华瞪大了眼睛，赶紧用双手去扶。
她注意到石磨的表面很沧桑——是的，沧桑。碾磨用得是最硬的青石，拿斧子去劈也不过留一道浅浅的白痕罢了，但是这块石磨的表面却像是被劈过的木头，上面劈砍的痕迹纵横交错，杂了些弹坑一样的小凹槽，还有裂纹。
她很快就知道这些痕迹是怎么来的了。
那个男孩子套上一只宝石戒指，用力的朝镯子砸下去，宝石与镯子碰撞的地方，涌出强烈的光芒，随之而来的是电影特效一样刺激的火、冰、风还有电。
莲华几乎吓傻了。她看到风像无数刀刃一样切在石磨上，碎石末四处飞溅；电流带着诡异的紫色光芒四处流窜，火焰把石磨都烧成了红色，水汽发出呲喇的声音将灼热浇熄。
他们四周好像有透明的玻璃罩，那些东西飞溅开之后，同时撞在罩子上，发出清脆的鸣响。
男孩子打完之后停下来，有些吃惊的望着她。
“你这样打下去，会把镯子打坏的。你已经答应要送我了。”莲华有些不高兴的提醒他。
男孩子傻傻的应了一声，“你真的不会怕我对不对？”
“怎么可能不怕？”他再一次答非所问，莲华嘟起了嘴，但还是接了他的话题，“你一拳都把磨盘打成这样啦。”
“其实我可以一下把它轰得渣也不剩。”
莲华退了两步，“骗，骗人！”
“是真的。看那边的山顶，你看右边是不是凹进去一块？”
莲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幸而那个孩子没有继续夸耀。
相反的，他垂下了睫毛，不再做声，忽然间就消沉下来。
“总之我没有骗你。如果你害怕了，可以离我远一点。”
这个孩子比莲华所有的玩伴都要更难以相处，因为他既不肯接她的话，有不肯说她能接的话。
“你真的要把镯子砸坏掉？”
“嗯。”他点点头，“我不想带这种东西。它很重，而且带上会疼。”
“怎么可能？”
“除了怀疑，你就没有别的感想吗？”
“……可是听上去真的很假。”
男孩子扭过头去不再理她，自己一个人开始敲打。
那种壮烈瑰丽的光芒站远一点会更好看。那些看上去很有杀伤的风雷火冰仿佛充斥了整个空间，但是并没有打到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可是那个男孩子看上去真的很痛的样子。他垂着睫毛，烟火一样绚烂的光芒湮灭在他酒红色的眼睛里。明明是两个人，他却像是孤身一身在承受痛苦，并且已经长久到习惯。
莲华忍不住走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袖，“我帮你吧。”
她想如果她的身上也会飞出这么危险的东西来，也许除了妈妈和莲衣世上就再也没有人敢陪在她身边了。
她拉他的时候，他手腕上的镯子啪的裂开，落在了地上。火焰从他的身上腾空而起，像是花朵开放一样层层展开，霎时将整栋木屋连同大片树林烧成一片灰烬。
她茫然的站在火焰里，看到那个男孩子惊慌的表情。他向她扑过来，将她抱在了怀里。
他在那一瞬间长成了大人的模样，长长的银色头发在火焰中高高的飞扬起来，漆黑的学院袍下摆柔软的落在地上。他单膝跪在地上，莲华小小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
“我没有受伤哦。所以……虽然你很危险，但其实我们也是能做朋友的吧。”莲华抱住他的脖子，说出了第一次他们在梦中相遇说过的话。
他捧住莲华的脸，与她对视着笑着说好。
莲华猛的从梦中惊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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