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朝堂之上
碎珠垂帘掀起又落下,折射出迷蒙的烛光。
侍女们捧着玉盘衣饰鱼贯而入,行走间不带半点响动。为首的女官仔细斟好温热的汤羹,呈给榻上斜倚的陵阳公主。
“几时了?”她缓缓按揉着太阳穴,声音带着不甚清醒的困倦,“……啊,天要亮了。”
女官颔首:“应是朝议召开的时辰。”
陵阳笑了一下:“前头一定很会很热闹。”
可惜她囿于身份,不能亲身走到朝堂之上,观赏那些人的勾心斗角。
女官听出了陵阳公主话语中的未竟之意,挥手遣退周围侍女,低首道:“太尉差人询问是否需要他出手。”
“参与今日这朝议?又没什么好处,尽管让那些人斗去。”陵阳打了个呵欠,眼尾挤出了泪,“好乏,再睡会儿等朝议散了去迎陛下,做女儿的,要比别人更关切他老人家的身体呀。”
她搅了几勺汤羹,便重又躺回了玉榻。那双永远蒙着秋雾的眼眸,冷淡中不乏兴味。
“说起来……小五是否能得偿所愿呢?”
……
窗棂染上第一丝微白时,宿成玉便起身了。
他将自己整理得一丝不苟,衣襟腰带毫无错处,玉扣的角度摆在最正确的位置。
若不看那缠裹了左眼的白布,此刻的宿成玉,真称得上如松如玉。曾经的精神似乎全回来了,以至于让人轻易忽略他消瘦苍白的气色,只关注到温润疏远的气质。
黄宸瞧见这样的宿成玉,心下自然笃定许多。
他们没有一齐出门。黄宸先行,宿成玉后走。这种避嫌式的做法其实没什么意义,顶多是黄宸多年谨慎的习惯所致。
宿成玉并未流露不满。黄宸肯帮他已经很是难得,如果昨天没有及时接他出来,此刻的他,指不定还困守家宅毫无办法。
而且,黄宸答应会在朝议的时候帮腔。对于人微言轻的宿成玉来说,这是很不错的诚意了。
所以,先前不闻不问、明知恩师之子眼睛受伤遭受袭击却冷眼旁观——种种划清界限的行为,宿成玉也不会计较了。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权衡利弊的秤。
黄宸从宿成玉身上看到了好处,自然愿意同他一道冒险。哪怕事情不成,黄宸也没太大损失。
唯有宿成玉会滚落悬崖,粉身碎骨。
***
乘车至,宫门开。
徒步前行,遇官员若干,见太尉,左相,问候太子。
进大殿,入列。答谢旁人对伤势的安慰,微笑面对诸多好奇怜悯的视线。
在很多人眼中,宿成玉当然值得可怜。
宿六郎君本与姜五娘青梅竹马,情谊深厚,眼瞅着就要定下终身。怎料眼睛突然受伤,钟爱的女子另与闻阙结亲。
怎一个惨字了得。
好事的官员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在闻阙和宿成玉身上来回打量,意图寻点乐子咀嚼。
然而闻阙站得远,众人几乎只能瞧见个板正的背影。宿成玉则是隐没队尾,神情自若坦荡,不露半分颓丧怨愤。
属实无趣得很。
那些人只好收回视线,拢着袖子站直身体。
须臾,天子扶着宫侍前来。宿成玉抬头看了一眼,只觉对方面庞依旧笼罩着挥散不去的病气。
沉迷丹药修道之术,身体自然会慢慢步入溃败。
宿成玉冷静地想,此人寿数将尽,却无传位意向,难怪子嗣争个不停,远在边郡的异姓王也想分一杯羹。
他又看向斜前方的叁皇子。
司晨早在皇帝跟前谋了差事,因此常常参与朝议。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司晨一副乖巧无害的模样,眼神装满了对父亲的孺慕。
成大事者,能蛰伏,懂隐忍,善操控人心。
抛开过于暴戾的性情,司晨的确比太子更适合那个位子。
也更容易坐上那个位子。
宿成玉垂下眼帘,跟着众臣行礼。朝议重开,自然要讲冗长的场面话,接着是各官署呈报政绩,论议难处。紧要的事说完一轮,算算正是自己出声的好时机。
偏巧黄宸开了口,提起民间恶钱泛滥的问题,呈报前段时间的整治结果。这与宿成玉要讲的事不谋而合,宿成玉便静静等待着,斟酌腹内措辞。
黄宸述完政事,借着恶钱症候与权贵有关的话头,试图引到太子身上:“身居官位自当行为世范,臣多年兢兢业业,不敢多食一粒粟……诸位大人更是神清气正,实为表率……然民间深受恶钱之苦,常有不满之词流传,议论之事无外乎贵人搬权牟利吞吃民脂民膏;此时此刻,我等更应谨言慎行,安抚民心。”
这一大段正确的废话讲下来,坐着的皇帝只能点点头:“水衡都尉言之有理。”
宿成玉看准时机,踏出行列。
“臣启奏。”
声音一出,满堂目光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宿成玉甚少面对这等压力。他实在是太年轻了,还需要很多磨练,才能养成真正的气定神闲运筹帷幄。
不过没关系。
年轻,也意味着气盛,意味着热血与单纯。当然这些词不一定适合宿成玉,但它们适合天子的观念。
宿成玉深深俯身,吐字清晰地开口。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准备好的措辞完全用不上,他的头脑无比清明,要说的话也足够理智。
“臣弹劾大司农郑春海以权谋私,挪用、扣押、借赊国库钱粮。”
“弹劾清远侯姜荣昌,权势压人,争抢钱粮充蓄私兵。”
“此二人几如太子幕僚,所得好处上献太子,方便太子结党搬权,拉拢人心。”
一句句话砸在大殿上,激起无数回音。
宿成玉抬起头来,直视面目模糊的天子:“臣弹劾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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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一章写完结果没成功,还得一章。
这种剧情其实没什么意思……也不是权谋写手所以也写不出花来,再搞下去就没人看了,抓紧送宿成玉翻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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