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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盛夏的蝉鸣 ®ǒusёшц.īň

      勾雪梅记不住自己是怎么走回民宿的了。
    半夜两点,赵一藤的告白还犹在耳际,她很心慌。当时他眼里闪烁着畏缩的笃定,她想,他一定也很害怕将这些话说出来,可还是勇敢地说出来了。
    面对一个年长自己十岁的女性,他剖开心腹向她告白。
    勾雪梅不得不承认,她有些欢喜。年过叁十还离异一次的女性  ,在家族爆炸式的关怀下,不免也会对自己的魅力产生怀疑——色衰爱弛,他为什么会喜欢一个大自己十岁的女人呢?
    勾雪梅本能地把这种感情归类成对年长女性的依恋,毕竟,作为赵一藤两年的班主任,她很清楚,这个小孩缺乏温馨的关爱。
    他别是把我当成妈妈了吧?勾雪梅有些担忧,可担忧之外更是惧怕。
    对于成年人而言,情感关系的稳定程度基本相当于精神世界的安全程度。
    她绝不会把自己投入到一段明显带着仰视意味的感情中去,更何况这个孩子还小自己整整十岁!
    躺在床上,勾雪梅思索着不尴尬的最佳处理办法,结果就是一夜到天明  ,第二天只能顶着黑眼圈面对毫不知情的两位老人,以及挑拨起矛盾却不负责消灭的赵一藤。
    赵一藤若无其事,刚出门就朝着她say  hi,好像根本没受到影响,甚至还惺忪着眼睛就凑过来问她,是不是没休息好,要不要他下去买个早餐。ⒹαимeìⅭ.ⅭòⅯ(danmeic.com)
    勾雪梅愣神点头,她实在低估了男青年的自我调节能力。明明她才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人,怎么会任由一个小孩拿捏!她有些气不过,黄奶奶投来若有所思的微笑,好像又洞穿什么天机。
    目光才对上,勾雪梅就舔着嘴唇说嗓子干,要回去喝水。
    “夏天,还真是容易口渴啊!”
    她哑着嗓子,走进房间还被不高的门槛绊了一下,黄奶奶远远地叫住她:“小勾,有心事呀!”
    她声音优雅而慈祥,刚刚换好衣服的孙爷爷听见了,也从门框探出头来:“小勾怎么啦?不舒服吗?”
    大清早就被两位付以如此亲切的“关注”,勾雪梅有些受宠若惊。
    “没有没有!我刚刚没注意!”
    “那就好!要是哪里不舒服,让小赵带你去看医生哈!我们两个老的,不用你们特意照顾。”
    孙爷爷秀口一开,勾雪梅还没咽下去的水差点又喷了出来。黄奶奶那欲盖弥彰的笑容很清晰,孙爷爷她就有些摸不准了,老头惯会讨老太太喜欢,别是打配合吧?
    她赶紧回房间漱口,想要借牙膏的清香恢复神智,结果只是对着镜子沉思,赵一藤到底想干嘛!
    冥思苦想,苦思冥想,翻来覆去始终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算了!捱过一天是一天吧!她决定躺平!
    一旦做出决定,心情就轻松许多。
    勾雪梅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隔壁歙县的参观活动,途中还有两个老人可以作为调和剂,只要不是单独相处,就不会跟赵一藤太尴尬。
    她忘了,躲得过今天,躲不过明天。
    歙县的老村庄将她包裹住,她躲藏在叮咚泉水和阴森阔达的老宅历史中,任由自己流淌。可一旦回到现实,回到宏村的这张床上,她就注定要陷入纠结。
    白天赵一藤拉着自己过桥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已经挑明,原来无比纯洁,至少在她心目中无比纯洁的师生情就开始变质。像葡萄在密闭的玻璃罐中封印五年,谁也不知道最后发酵出来的味道是醇厚的葡萄酒,还是只是食物糜烂。
    她睡不着,辗转反侧。
    温凉的夏夜忽然也燥热起来,两叁点夜深人静,她干脆爬起来到小酒桌边吹夜风。
    山里的夜静谧又喧嚣,一片能见度很高的黑蓝色被山风吹拂到眼前,影影绰绰的月光从天井撒下来,映照到厅堂前那片没干的水洼中。下一秒,水洼被奇妙的吱呀声推开波纹,月亮发皱。
    她顺着声源的方向去看,不远处那个清瘦高大的人影就从暗黑中走来,然后被皎洁的月光点亮。
    “勾老师,你怎么不睡?”
    赵一藤嗓音喑哑,熟稔地就拉开凳子在她身边坐下。少年的骨骼长成男人,她竟然在他身上发觉到一些分明的肌肉痕迹。
    勾雪梅刻意掩饰着自己的心不在焉,短短吸气又露出标志的温暖笑容。
    “睡不着,你呢?”
    “我也睡不着,而且我猜,我们睡不着的原因是同一个?”他笑得温和,清癯的面孔被月光勾勒出棱角,隐隐约约流露出神伤。
    勾雪梅心中一悸,想要就势揭过的话题被他这么挑明,她忽然变得被动。
    “勾老师,你不用这么有负担,我不是为了让你有负担才告诉你的。你就把我当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爱慕者来看待就好,给我个机会,可以吗?”
    他一直很别扭,从以前就是个相当别扭的小孩。所以她从来没认真地将他当做普通的异性来看待,忽如其来的关系转变让她惊慌,她太久没有面对过这样真诚的告白了,总是怕行错一步,就又给这个不太快乐的小孩带来伤害。
    可现在,赵一藤却说,不要有负担,只求一个机会。
    该怎么回答呢?勾雪梅很难答应下来。
    “喜欢我,你想清楚了吗?”
    她忽然想知道这个最为根源的问题,毕竟教师身份下的她,虽然和学生相处得很好,可从来没有做出过让人误会的举动。赵一藤,你真的不是把我当做某个类似母爱的来源吗?
    “我大你十岁,以前是你老师,可能我在高中时期对你有过一些比较特别的关照,可是——”
    “那都不重要。”赵一藤打断她的长篇叙述,胳膊肘安稳地搭在扶手上,将他的前身构成最稳定的叁角形。只有他自己知道,掌心全是汗。
    勾雪梅的拒绝近在眼前,他落后这么多年,不能再坐以待毙。于是他低眉沉默,重新梳理起语言。
    “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把我当做最普通的追求者来看待。不要因为那些身份或年龄的束缚,就把我推开。”他哑着嗓子,终于表达出委屈的抱怨。
    “勾老师,你知道,这不公平。”
    他的眼睛再月光下泛起波光,勾雪梅想要偏头躲避,可是又不忍心。怜爱是感情萌发的开端,她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山间的夜被水雾笼罩,凌晨叁点的夜空下,她对上这样一双殷切而坚定的眼睛。
    她想起前不久,租赁的公寓楼下那一窝刚刚出生的流浪狗,她在某个晚归的月夜听见过类似婴啼的哭嚎,于是给它们送去过一些奶水。她不知道这点东西能起到什么作用,只是希望它们能扛过这段时间后,再开启新的流浪。
    小动物长得飞快,她再度见到它们是在又一次晚归。尾随的男人令人恐惧,她惊慌失措地向前跑,然后被几只小狗的吼叫吓到,身后的男人也消失无踪。它们没有想攻击她,可能只是想保护她。
    她想,这可能就是无意间种下的因果。
    她抚摸过那可能有跳蚤却始终柔顺的毛发,小狗摇晃着尾巴就冲她微笑。亮晶晶的双眼里有着殷切的顾盼,像是在等待她的夸奖——你看,我做得棒吧!
    勾雪梅忽然笑开,时空迅速穿梭回当下的此时此刻。赵一藤向她告白,向她坦诚,不畏惧拒绝,不担忧未来,他只是,向她索要一次公平的机会。
    “一藤,你真的想好了?”
    “嗯!深思熟虑。”
    年轻的气息在月夜下升腾,他的目光炽热,勾雪梅感到心疼,下一秒就被这目光灼伤。
    “一个月。”他喑着嗓子,怯而不退,“给我一个月。一个月之内,我们不当师生,就变成简世界上最简单的男性和女性,可以吗?”
    皎洁的月色被他的炽热洞穿,勾雪梅软声道:“想好了?如果不能如你所愿,我们可能回不到原点。你真的想好了?”
    “嗯,想好了。原点再好,也未必好得过有希望的将来。”
    有希望的将来么勾雪梅莞尔一笑:“好,那就试试。”
    话音刚落,清冽的笑声拂开飘云,他简直就要摇起尾巴。勾雪梅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也跟随他轻松笑开。白日里的忧虑好像都被夜风吹走,她为这个小青年过分可爱的反应失笑。
    “有时限还那么开心?”
    “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赵一藤舔舔发干的嘴唇,又气声笑出。月夜里温凉的穿堂风将他的欢喜带进山林,响起了剧烈的蝉鸣。
    勾雪梅不知道,她只是简单一次应许,他的灵魂就步入盛夏,燥热而充盈。一整片山林,千千万万棵树,每棵树上都响起蝉鸣。
    赵一藤胸腔被巨大的欢喜所填满,所有的蝉鸣都是为他奏乐。
    这是一曲从未有过的、缱绻又轰烈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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