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羽椿回来的时候，林付星在付款。
    她们在日韩的朋友们会经常帮她们代购，林付星主要是买衣服等生活用品，竹羽椿主要买限定周边，杂七杂八，到月底一起结算。
    竹羽椿凑近看了眼她的手机，她就看着林付星在手机银行上给别人转了四十五万六千九。
    三秒钟后，信息显示到账。
    林付星这才有空看向她。
    竹羽椿的嘴又肿又红，她的鬓角湿湿的，眼镜也滑落在鼻尖，嘴里嚼着柠檬糖，除了鼻子有点红，气息不太稳，一进来吃了四颗缓解焦虑的药外，眼神清明，面部平静，甚至比以往多了分沉稳。
    林付星只能辨别出，她不够开心。
    “抱歉，下学期我就不陪你高考了，我要尽快办好手续，早点出国，换个环境，散散心。”
    “高压环境不适合你，你确实该出去走走了。”林付星踩住刹车，点火，对她的临时想法表示肯定。“你妈舍不得你，怕你一个人在外面她不能看着你长大。小时候亏欠你，长大后想补偿但又不想溺爱你，虽然她目前没有放弃让你子承父业的想法，但现在对你也没有以前严格了。”俗称摆烂。
    竹羽椿妈妈甚至有点不太想让竹羽椿高考的意味，怕她考个大专吓大家一跳。
    两个人相视一笑，竹羽椿笑得很苦。
    她有一种无力感。
    没斩断和苏霏的关系，现在又和裴集有了进一步的发展。这违背了她的恋爱观。
    接吻，拥抱，埋肩，牵手等肢体接触确实能让她短暂地放松，但体验过这些后并不能让她对他们卸下防备，甚至会产生越界感。
    她好像在跟他们演一场戏。
    戏没看头了，她就演都不想演了。
    竹羽椿没头没尾地来了句：“我好像不懂爱。”
    林付星觉得这是正常的：“你被社会规训住了，你古板地觉得自己不该早恋，压抑久了放不开很正常，等你出国就好了。要怪就怪你妈给你灌注的思想太根深蒂固了。”
    竹羽椿总算提起精神了，她最喜欢和林付星谈人生，谈哲理，反思自己了。
    她接着林付星的话开始解刨自己：“而且小时候我爸妈经常吵架，严重的时候我爸会动手打我妈。而且他们经常不在家，缺少对我的陪伴，同时给我塑造了不好的婚姻形象。”
    “或许吧。”关于这个话题，她们三天俩头会提起，两个人已经免疫了，林付星点了点头，表示她不是一个人：“我不懂爱，但也不想懂。”
    竹羽椿倒是想懂，但她不擅长自学。
    她总不能把自己的经历一股脑子全告诉裴集吧？她能给他看她的QQ空间已经很给他面子了，难道她还要卖惨来引起他的同情以此让他更爱她吗？
    虽然她天天在QQ空间里发表自己的看法，讲述自己的故事，宣泄自己的情绪，但这些内容真的有别人愿意看吗？
    只有竹羽椿会反复欣赏自己发的内容。
    竹羽椿像一场开卷考试，只要有人能把她的QQ空间从头到尾看一遍，那个人就能得满分。
    缺点就是，那个人考完试后会看一眼知识点就反胃。
    距离产生美，纵使竹羽椿觉得裴集不会那么有闲情逸致地翻她发的所有说说，她还是把空间设置了仅三天可见。
    只喜欢她画的人，不想看她的碎碎念。
    不光喜欢她画的人，会看她各种平台的内容，视奸她，奉承她，鼓励她，然后和她成为亲友，白嫖她的名气，背地里内涵她，嫉妒她，造谣她。
    第二种群体，才是真正想了解她的人。
    裴集也对她有所图吧。
    但他想从她身上要到什么呢？
    竹羽椿想不出来。
    “我走之前要不要给裴集打五十万分手费，告诉他我要出国了，让他忘了我？”竹羽椿突发奇想。
    “你有病吧，你们又没谈恋爱。”林付星笑话她。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在一起的？”
    “你谈恋爱不是这个状态。”林付星说完，又严谨地补充道：“可能根据你高三和高一的学业压力不同，你的状态也会有所调整，但当差不差。”
    “所以你为什么要给分手费？你当钱是大风刮的吗，就算是，为什么要给那些对你来说没有一点用处的人。仅仅是为了耍威风，获得情绪价值吗？”
    林付星的话没有半分指责，她是真的不解。
    “为了……赔偿他的精神损失费？”竹羽椿也说不上来，她看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五十万，都够给你那些汉化组的朋友发几年工资奖金了。”
    林付星停下车，竹羽椿紧跟其后。
    林付星把她们住的这一栋房都买了下来，因为竹羽椿说她不想搬家，住久了有感情了。
    她在这里和工作室的人开过会，和合伙人一起聊漫画一起研究初稿，做过美工，和林付星一起敲定周边内容，比回自己家还勤。
    汉化组虽然是为Уцshцweи.cσm，但竹羽椿还是想让她们的付出得到回报，她会把个人收益投入到工作室中。
    林付星负责短视频账号，先是靠极限运动配漫画解说起号，后引流到竹羽椿的工作室账号上，让他们支持正版。
    再加上竹羽椿本身苦练画技，同人画起家到后面创作自己的OC作品，RED画师本身就独具影响力了。
    竹羽椿要保持自己在网络的活跃度，再加上最近很多人求她的同人本再贩，黄牛恶意炒价，她被不少人在微博里辱骂等已经严重影响到她的日常生活了。
    晚上熬夜画黄图，还被母亲不理解，认为她玩物丧志，白天还要学习，面对弱智同窗和强势老师。
    她只用打瞌睡反击已经很温和了。
    竹羽椿什么都想做，什么都只能做一点，她的精力有限。
    像她们这样的人，最轻易放下的就是她们的爱情。
    竹羽椿渴望用画画来证明自己，收获陌生人对她作品的喜爱，赞美声是她人生必不可少的养料。
    其次是想通过成绩好让她妈妈安心，成为她的依靠。
    她是喜欢裴集，也是没放下苏霏，但这些都只是暂时的。
    只是时间问题。
    她不能贪恋太久，因为她还赶时间。
    -
    门外挂着她们点好的奶茶，厨房里放着竹羽椿妈妈让饭店送过来的她们常点的夜宵，桌上写了“放微波炉转三分钟再吃”的便条。
    洗完澡，竹羽椿一边追剧一边进食，林付星则一直在沙发上涂身体乳，脸上还敷着泥膜。
    “有个八卦，你想不想听。”林付星卖了个关子。“跟你前男友有关。”
    “没兴趣。”竹羽椿正盘着腿认真挑着蟹黄。
    “他母亲去世了。”
    “真的假的？”
    竹羽椿放下筷子。
    “产后抑郁走的。”
    林付星拍了拍腿，她脱下腰间的矫正器，慵懒地躺在沙发上。
    “人家有钱人为什么和她结婚？还不是想让她生几个好看的孩子，改良一下家族基因。”
    “而且那个男的还有个正室，正室不能怀孕，刚好缺个孩子，现在孩子有了，柏预沅妈妈也就没什么价值了。”
    “唯一能说的，就是那男的还算有良心，没有小四小五什么的。”林付星嗤笑道。
    将一个女性从一个深渊拉向另一个深渊。
    “你真的没有在编故事吗？”竹羽椿沉默了好久，她缓缓来了句。
    林付星没理她。
    竹羽椿也心知肚明，林付星从不拿这种事开玩笑。
    “我再告诉你一些别的——柏预沅他爸把村里的房子拿去抵债了，听说欠了外面不少钱。”
    竹羽椿斯文地夹起白嫩鲜美的蟹肉递到林付星嘴边，林付星勉为其难吃了一口。
    “你猜，柏预沅租的那个房子什么时候到期？”竹羽椿咬了咬筷子，她转头看向林付星：“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班里有别人知道吗？”
    “大概就我一个人知道吧。”看着竹羽椿略显纠结犹豫的表情，林付星坦白道：“如果他不是你的前男友，我可能都不想知道。”
    竹羽椿明白，林付星是为了她才打听柏预沅的消息的。
    她知道她想知道。
    竹羽椿没想到林付星到现在还在为她奔波搜集情报。
    “好感动，想谈。”
    “神经病。”
    -
    当晚，竹羽椿做了个梦。
    她梦到她给柏预沅发消息。
    竹羽椿：你来男模场了？
    柏预沅：嗯。
    竹羽椿：刚刚在包厢看到你了。
    柏预沅：怎么今天没点我？
    竹羽椿惊醒，吓得一身冷汗。
    “操。”
    她都快把柏预沅这个人忘了。
    梦里还在担心他没钱花。
    竹羽椿头痛欲裂，她迷迷糊糊带上眼镜，原是想打开手机看一下时间，却不小心点到了QQ空间。
    刷新后，第一条说说就是裴集发的。
    22:03
    他分享了一张图片。
    那是竹羽椿放在餐盒里的小纸条。
    沾了水的便利贴上是她潦草的字迹，便利贴还是竹羽椿和林付星设计打版的，右下角有一个撑着伞穿着雨衣的Q版小人。
    纸上写着：
    谢谢Puppy。
    手机如烫手山芋般被竹羽椿扔到一边，她都没点开图就知道她自己写的什么，她跪在床上捂住脸，等她好不容易有脸打开QQ后，对着裴集的小窗就是一顿输出。
    竹羽椿：你是不是设置的仅我可见？？？这种东西怎么能给别人看，你疯了？？？
    过了几分钟。
    竹羽椿：把说说删了。
    竹羽椿：你列表没人看见吧？？
    现在是北京时间03:46，裴集大概是睡了。
    竹羽椿死死盯着聊天界面，看着看着竟睡着了，眼镜都忘了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