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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 第MMDL世(三)

      月末的祭拜日过后,海山举办了庆功宴。这次南部扩展的最大功臣便是首领的外甥聂狄雷。
    按照惯例,每逢节日和佳宴,府上唯一多才多艺的卞涟鳶会当眾献艺。可这一次,艾黎却告知诸位,小姐身体抱恙,不予出席晚宴。郑首领和夫人倒是没在意,可一旁的聂狄雷垂首,眼神黯淡了许多。涟鳶这是在,躲他。
    那日在她的闺房,他太过放肆,逼得她不得不叫着赶他出去。该死的,这重演的剧情,他怎么就学不会矜持和隐忍些。
    卞涟鳶其实是当年海山剿匪中的幸存者,要不是年幼的聂狄雷命令将士们手下留情,涟鳶早就撒手人寰了。或许是因为在涟鳶失去双亲的那一瞬,令小狄雷追念起了自己早已身亡的父母吧,他立刻就起了要保护这小女孩的念想。
    之后,涟鳶也是无意中才了解到哥哥是她的救命恩人,对此,她甚是感恩,所以从未真正忤逆过聂狄雷。不过,他一直将她放在手心上爱护,纵然偶尔会叫她窒息,但她明白,哥哥很爱她。
    若是兄妹二人起争执,涟鳶都会选择规避聂狄雷一段时日。
    晚宴之上,大家交谈甚欢,而聂狄雷会时不时地陷入沉思。结束之后,首领和夫人请狄雷上到主庭轩这里,先是对着家族的灵位们上香磕拜,再坐下来饮茶。
    除了舅叔和姨娘们送来的礼品,郑叔和夫人也想了结外甥的一个心愿。
    郑叔端起了茶碗,缓缓地道来,「狄雷啊,好好想想,有什么是我和你姨可以为你做的?你这一路的,真是辛苦了。」
    满心欢喜地瞅着眼前这才貌双全的外甥,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所有小辈当中,她最是偏袒狄雷。
    停顿片刻后,外甥那修长的手指将身上的长褂稍熨了一下,看似谦逊地起身,默默地在两位面前双膝触地。
    夫人拧眉,她有些忐忑地囁嚅道,「狄雷,你这是作何?!快起来啊!」
    隔着金柚檀的茶桌,郑叔一只手轻轻按住夫人的臂膀,使了个眼色,暗示她耐心听外甥说下去。夫人轻叹,她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不详的预感。
    「我要,娶涟鳶为妻!」垂眸中的聂狄雷大声恳求道。
    郑叔碗中的茶水剧烈地晃悠,他的手颤抖了一记,而右座的妻子则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她一副快要晕厥过去的模样。空气滞顿且凝重,没有得到回应的聂狄雷再次开口。
    「恳请二老了却外甥的夙愿!」
    首领夫人大怒,她拍了拍桌子,呵斥道,「荒唐!狄雷,你和涟鳶自小便以兄妹互称,她一直把你当做亲哥哥看待,你怎可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
    「可我们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仍旧跪在地上不起,聂狄雷不依不饶。
    好似早就预见了这一幕,首领深叹,「狄雷啊,我明白你的心意,可这,传出去,会让兄弟们和其他帮派笑话,以后我们『海山』还有何顏面可存?」
    「我聂狄雷,此生,只爱卞涟鳶!若不是她,我便终生不娶,断子绝孙!」
    这句喊话可把门外的下人们惊住了,而恰好路过的艾黎停下了脚步,目瞪口呆的她赶紧捂住嘴巴,按理她实在不该偷听下去,可还是忍不住为小姐多驻足片刻。
    「啪嚓」一声,夫人的茶碗就掷到了聂狄雷的脚下,碎了一地的瓷器还冒着热气。
    「你这个逆子!你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妹妹和妹夫!?这些年来,你郑叔和我视你为亲生孩儿;涟鳶那丫头命苦,是我们对不起她,可我们都没有薄待她。如今换来的,却是你这忤逆祖训、有悖常理的覬望?!」
    郑叔摇头,愤愤然地搁下手中的茶具。他都不忍直视外甥,只是压低了声线宣告道,「狄雷,其他什么要求,我们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不可以!我和你姨早就商量过,也算是弥补我们当年犯下的过错,待涟鳶到了适宜的年纪,必定为她寻一个上好的人家。」
    「可是······」聂狄雷惊恐地无法呼吸。
    「狄雷啊,你傻啊,就算你们现在两情相悦,若涟鳶探明自己身世的真相,她岂会容得下你?!」
    惊惧万分的聂狄雷愴然泪下,是啊,当年是他的将领们亲手杀害了涟鳶的父母。
    艾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慌里慌张地跑回了涟鳶的庭轩。可见到正在专心练习书法的小姐,她刚到嗓子眼的隐情又硬生生地被咽了回去。这么多年了,万万没想到小姐并不是郑叔「领回来的孤儿」,实情居然是如此得,不堪而晦暗。
    这个已经陪伴小姐多年的侍女抿唇,只是走向前,从身后慢慢地抱住了卞涟鳶。怀中的美人蹙眉,她侧过脸来,轻柔地低语,「艾黎,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艾黎缄默不语,而涟鳶看不见她脸上的泪痕。
    当卢卡斯·克林寻到义兴组织苏首领的宅邸时,还暗暗集思了一大堆进门探访的理由,不曾想,大门这边的侍卫立刻向他点头问候。看来,陆坤茨确实属于这里。将信将疑的他振作了自己,迈开了步子,踏入了府中。
    两个兄弟正在侧院打桩练功。瞥见陆坤茨的那一霎,两人都急忙上前迎接。
    「坤哥,你终于回来了!老天爷保佑!」
    「这次究竟是如何脱身的?兄弟们只说,有个漂亮的小姐出现了,之后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然后稀里糊涂地,大家就回来了······」
    在此后的了解中,陆坤茨才明白自己这一世的出身和角色。他有一个哥哥名为卢晟承,两兄弟是义兴组织近年来重点栽培的主帅后继。
    可在之前的两派暴动中,聂狄雷带头的人马偷袭了晟承的手下,而当时的坤茨在山脚的另一处激战。哥哥当场暴毙,而听闻的弟弟发了疯似地杀入了聂狄雷所在的营地,却在一人对千人的廝杀中被俘获。
    这半个月以来,陆坤茨去寻过卞涟鳶,可因为聂狄雷的归来,海山那边加强了监管。就连涟鳶的侍女们都不准去到边门闲耍。看来他真的需要设法加入海山,不然就完成不了带回曼陀罗的使命。
    顶着为大哥报仇的名义而潜入敌对帮派,义兴的兄弟们都替坤茨捏一把汗,仍在悼念晟承的大家只好默默地送走了再次啟程的陆坤茨。
    日月如梭。
    短短的三个月内,成功入会的陆坤茨从不知名的小混混变为了分部的「先锋」候选。先锋是组织里特有的等级之一,一般来说,普通人需要好些年的光景才能升到这个位置。而海山总部的聂狄雷也听说了这匹新来不久的黑马,一路从「草鞋」、「管花」、「红棍」打入到先锋。
    可自雷少知道这新先锋的存在后,陆坤茨屡遭暗算,好几次都险些丢了性命。而因为坤茨过人的身手和品行,他所带领的海山兄弟们都服他服得五体投地,其中有两位神似杰克和艾文的下属,他们是飆麟和鈺芪,这两位视坤茨为绝对的领袖人物,愿誓死跟随其左右。
    这日深夜,涟鳶从噩梦中惊醒,她浑身冒汗,双手紧攥住身旁的被褥,眼角是止不住的泪水。又是这个梦,多少个诡秘而忧悒的夜晚,梦境里轮回着相似的场景:她深爱的他将为她牺牲,而他与她互相欺瞒,只为了让对方活下来。
    坐起身来的涟鳶没有叫唤艾黎,她忽然就想起那个陌生男子,那个仿佛可以洞悉一切的先知者。在遇见他之后,涟鳶有尝试过自己的异能,而发掘到这样的操控力令她莫名的悲伤。
    再追念起那个先知者所提及的,塞壬的情劫,涟鳶就更为感伤了。若真是如此,作为樱花的元神,也是海妖们的首领,她应该设法彻底斩断这道无穷无境的恶咒。
    再也无法入眠的她点上了蜡烛,披上了一件极薄的外衣,径自踏出了庭轩,慢慢向后花园走去。夜深人静,平日里喋喋不休的知了却出奇的安静。而今晚的夜空只有一枚血色圆月,仿若近在咫尺,又好似遥不可及那般縹緲而失真。
    她的神志在这撩人却又诡异的月色中迷失,而徐徐下倾的余光中,是一具微微浮动的人影。轻喘出声,她侧过身来,只见陆坤茨独自坐在凉亭中,他一身干凈而整洁的墨蓝色长衫,手拿一小盅烧酒,同是在赏月,他脸上的神情却要忧伤许多。
    那绝美的侧面犹如从水墨画中定格下来的仙帝,叫人心旌摇曳。这是除了哥哥聂狄雷之外,她所见过,最美的男子。
    昔日的暴徒,此时此刻却出现在海山的主府。为了靠近自己,他究竟都经歷了什么?
    「我到此世,是为了你。」
    那日在雨林中,他分明是这样对她说的,她还能回念他道出那句话时的眼神,深邃而迷昧,仿佛她真的就是他前世的爱人。当时的她还以为这是什么蹩脚的勾引之词,未曾料到,他居然真的,成功地寻她至此。
    几月不见,甚是思念。
    原来自己一直都念着他,那日过后,她轻怨他不曾派人来传信。一直觉得自己的内心空出了一个缺口,是他,是他带走了她的什么。
    胸口这边开始抽搐着隐痛,她毫无畏惧地走向他。
    她缓步挨近,悄然地凑到他的身旁。他那密长的睫毛轻颤,优雅地侧脸,倏地就抬眸,与她对视。蹙眉的他先是怔住,再缓和了神情,那双诱人的墨黑色剪瞳里是无法言喻的淡淡悵然,而终于看清他脸色的她窒住,停顿了片刻。
    陆坤茨的双颊上是澄澈的泪痕。
    下一霎,神情痛苦起来的他伸出双臂,将她揽在怀里,而他的头就深埋于她的纱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