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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草了事 作者: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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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1

    草草近日多梦。常梦见一个好像无风无雨的早春午后,一个有两颗海棠的院子,一个早清铜香炉。电一住沉香,香篆飘渺,缓缓上升。

    佛说,香飘的每一刹那都是确定的,但是每一下一个刹那都是不确定的。一期一会,冥冥中自有定数。一切是浮云。——

    这样的梦让草草心情浮躁,再一想,此段,霉运连身,早想去消消灾,于是,佛事佛了,她还是决定去趟栖霞市。带上庄一。

    是的,庄一。庄虫太忙,把孩子托付给她照顾几天,草草很就意识,应了。

    其实,她那会带孩子?

    第一天是奥特曼压了阵,第二天,草草陪他玩了一天的鱼,今儿个第三天,实在扛不住了,草草只能用“我等会就带你去游乐园,你想玩啥就玩啥”先期胖小子稳住,“等一会”成了常用语,因为,她确定那叽叽喳喳吵死人的游乐场之前,一定要去趟栖霞寺!

    小胖子撅着嘴在后面,暂时也还算有耐x。这几日,他跟着草草姨也真没吃着亏,玩的那个大发痛快,所以,他还是蛮相信一会草草姨会带他去游乐园,想玩啥就玩啥——多大的诱惑!

    于是,栖霞寺这座千年古刹里就出现了这样一道风景——真的是一道风景!一位风神飘逸的j致女郎,后面跟这个圆不溜秋的小胖子,漫步在清幽的深山古寺中,女郎仿佛心思悠游,婀娜身姿没佛影间,如梦似幻,小胖子,灵气十足,娇、嗔、怪、怒、怨——真真人世最最真实的情绪,在佛眼下一览无余——

    庄一在角落里捡到一支粉笔,就在庭院里的小青砖上蹲着画起画来,草草也没再往前走,也不催他,就在高高的门槛边坐下,望着画画的庄一出神——

    风吹动的塔铃,塔铃中藏着清脆的鸟鸣,

    翡翠的琉璃瓦,琉璃瓦盖住悉悉索索的日光,

    斑驳树影下,一个孩子,蹲在那,尽情凸显他心中的美与神奇:雪花洁白、海浪分分秒秒冲上陆地、火焰向上飘摇、钥匙啪的打开锁、红薯埋在地里而苹果结在树上——

    草草突然感觉平静,一种莫名,却,让人想流泪的平静,

    多少年前,她比这个时候的庄一大,她跟着那个佛样的男人身后也经常来到这栖霞寺,

    漫步于清幽的深山古寺,看离情依依、飘了许久缓缓落下的秋夜,点一束香火,在飘渺幻化时隐时见的青烟里,超然忘我的感悟佛祖目光中的那份恬静、慈祥、仁爱、宽容,薄暮黄昏时,与久历风雨苍茫的古塔一起,静静地倾听那平和而悠远的钟声——这一切,一切——是他的惬意,不是草草——那时,她静不下心。

    “章叔,我想喝水,”

    那时候的草草,还属于年幼,十几岁的年纪,读过司马迁的《游侠列传》、马里奥普佐的《教父》、古龙的《枪手、手qiang》,见过三五成群的小流ang在中学校门口骚扰学校里最水灵的女生,他们的纹身像敦煌壁画一样煽情——这样佛深阔达的东西,她理解不了,甚至,她嫌恶男人身上的纯与静,这样朴素的人生不是她的,草草在娘胎里就被启明艳镀了漆——注定奢侈荣华一生。

    可是,又莫名,她会跟着他,心再浮,气再燥,她会跟着他,看着他单薄的却美丽的背影——这样一个面容清隽、眉目疏淡的男子,有时候行走在这佛烟渺渺里,又奇异感觉华丽妖冶异常,像烟花啪的炸开,整个佛界都为他臣服——这时,草草会不自觉的小跑跟紧他,她怕他——就此不见,再也不见,佛祖要回了他的真身——

    她要喝水,他却在寺院的小佛几上给她倒了三杯茶,第一杯是大碗的温茶,第二碗是中碗稍热的茶,第三杯,奉上一小碗热茶。

    草草不解,不过,拿起大碗温茶就灌了下去,她看见他微笑着望着她,草草又要去拿第二杯,他说了句话,“慢点,”草草不听,又灌了下去,有些热,草草喝了直咋舌,“怎么不像刚才一样搞温热的”,他依然微笑,直无奈摇头。第三杯,草草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终于,抿出点味道——

    后来,他说,第一杯大碗温茶是为了解渴的,所以温度要适中,量也要大;第二杯用中碗的热茶,是因为已经喝了一大碗不会太渴了,稍带点品茗之意,所以温度要稍热,量也要小些;第三碗则不为解渴,纯粹是为了品茗了。

    草草犹记他微笑说话的样子——犹如波心一点光,温暖,悠扬,神迷——

    “他关节炎又犯了——”

    “可别后悔——”

    突然好像,心里,一刺痛!

    草草咬住了唇!

    这一痛来得这样突然!让草草措不及防!她以为是突然又想到庄虫的话,‘他关节炎又犯了——可别后悔——”可是,——草草站起身,想缓缓情绪,但是心里的生疼丝毫得不到缓解!越来越细,越来越沉,越来越绞心——

    草草迷信!她觉得一定是发生什么了!

    有些张皇——

    她甚至小跑的跑向庄一,“走!一蛋!”

    一蛋被她拉起来,还很高兴,“草草姨,是去游乐园吗,”还拉着她跑,

    草草知道自己一定笑的很难看,很难看,可她这时抓不住自己的心,她必须骗他,“我们先去找妈妈,然后一起去游乐园好不好。”庄一欢呼!“好咧!好咧!先去找妈妈,一起去!”

    庄一兴奋的拉着草草小跑,身后的草草——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竟然凝郁漫眼,心,不见了——

    从计程车一下车,草草牵着庄一直往军区总部走,

    “唉,你是谁?你不能进去!——”

    连大门第一道位卡没通过,被卫兵拦下了,

    “我找庄虫,”草草急急的说,

    “对不起,请出示证件——”

    “我找庄虫!这是她儿子,她儿子出了水痘现在很难受要找她——”

    “对不起,你不能就去!”卫兵反复就这一句话!

    “这是她儿子!!你们有没有心!他现在很难受,他要他妈妈!!”

    草草此时,声嘶力竭!确实有些——平常的草草不是这样的,绝不会这样的!

    她会想办法,她会耍小聪明,她会逞小能干,她会犯嘎——可,现在——草草——就想进去,进去,庄虫——他在哪里?他呢?——她现在难受,她要她的——

    卫兵被她镇住了,

    他转头跟后面的卫兵点点头,那位开始拿起电话,

    “对不起,现在里面有个重要的会议,你确实不能进去,不过,我们会打电话通知你要找的人,看她能不能出来——”

    草草双手前护着庄一,站在门岗亭下,神情——

    这是庄虫跑出来第一眼看见草草时,心一窒疼的——草草,竟然如此凄凉!

    “妈妈!!”庄一看见他妈妈就飞快高兴的跑了过去抱住他妈妈的腿,却,他妈妈一把放开了他的小手,“草草!”向草草跑去,想扶住她!——她看见草草见到她后竟然像站不稳样向后一颠簸了一下,

    “草草,草草,”庄虫双手抓着她的胳膊,焦急的喊着,草草的神魂像——已经飞了——

    她的眼睛看过来,看着她,眼中却干涩异常,像无泪,又像聚ji着许多泪——神情,还是,凄凉——

    “草草,草草你怎么了!”

    庄虫不知道,她自己这时,已经,泪流满面——

    “你哭什么,”

    “我没哭,”

    “没哭——你一出来眼就通红——你现在就在哭,”

    草草倔强的望着她,眼中依然无泪,却空洞无望,

    “他出事了,他出事了是不是——”放开庄虫,她要往里走,庄虫拉住她,“草草,草草——”

    庄虫都不知道自己这时候为什么哭这厉害,是为了里面那个,还是眼前这个——

    “草草,草草——”她只能紧紧拉住她,她不能告诉她,里面那个明明腿都站不起来了,却还是被——戴上了手kao——

    132

    “草草,草草,”

    现在任谁看见此刻的庄虫,都是心疼。一手拉着自己的稚儿,孩子抱着她仰着头懵懵懂懂又有些惊怕的望着她,“妈妈,妈妈,别哭——”一手,紧紧拉着另外一个稚儿,这个漂亮的——其实始终让人心里隐隐作痛的孩子——脆弱、敏感、癫狂的美!娇艳的双唇略向下,像同人赌气的孩子——其实,眼神中,始终藏着深层的惶恐、不安、忧郁以及纯真——可,谁看得到?她的挑剔,她的指责,她的折磨,她的刁钻,她的古怪,她的蛮横,她的无赖,她的颠颠倒倒,她的疯疯癫癫,她的哭哭闹闹,她的荒荒唐唐——这是人们看到的草草,美丽娇蛮无双的启草草!——那个真正躲在美丽躯壳的敏感的小草草呢——她现在出来了——出来了,却是,这样让人揪心的疼!

    “草草,草草,”

    她已经没有再往里走,任庄虫拉着她,只是,眼睛望着大门里,像个没有了家的孩子,“他怎么了,”

    “草草——”庄虫不想告诉她,真不想告诉她!里面一卷宗一卷宗,一投影一投影的证据,历历在目!触目惊心!是真的,赤裸裸的证据面前,庄虫相信是真的!可,因为相信,多以尤为可悲,他chu茶淡饭苦行僧似地一辈子,这么多钱,这么多钱,为了谁———不想告诉她,不想告诉她——

    草草的眼睛海望着门里,依然无泪,干枯,空寂,嘴里喃喃,

    “还记得吗,每次他出事,我都知道,再远也知道,他那次胃出血,我在日本,吐了一天——庄虫,你别不信我,这次,我觉得——他活不了了”

    “胡说!!草草!你胡说什么呢!!”

    庄虫心一震!突然狠狠把她拽过来,“草草!!你别胡思乱想!草草——你想什么呢!!”

    你见过这样的表情吗——悲切凄凉到害怕做任何挣扎——就在这张美丽无双的脸庞上——

    “庄虫,他快死了,他快死了,他真的要离开我了——”

    草草,你在看着我吗,草草,你在看谁,草草——庄虫摇着她,心里一紧更紧!完了!不能这样!要立即带她去见他!她这完全是——

    “走,草草,我们进去,我们进去,我带你去找他,他好好的呢,他好好的呢”慌张的拽着她往里走,

    一手,一个彻底受到惊吓的孩子,庄一仰着小脸一直看着他妈妈不住往下掉的泪,一手,一个同样彻底受到惊吓的孩子,眼神空洞惊弱,搅心的是,她流泪倒好了,

    庄虫拉着这个仿佛魂已经被她自己撕扯零碎的孩子,焦急的往里走,疯狂的往里走,快让她见到他,咋样,他就是瘫倒在地上,双手被冰冷的手铐烤着,也要让她见到他!他还活着,活着——

    却,走到楼梯口——

    “草草!!”

    庄虫抬头望过去——本能握紧草草的手!

    他们下来了——

    郑显、郑翡、苏漾、何锦意、侯爱兵、习中铭——不,庄虫心一扎看见的是,重重人影后,那个拖着蹒跚步伐,双手交叉在前,明显用军装外套搭在上遮住下面的——手铐——那张清隽的脸庞——这张脸,是一朵莲花绽放,饱含禅意与安宁,看过这个男人的眼神后,会相信这个世界的美好与善良,宽容与慈悲——

    庄虫紧紧握着身后这个孩子的手,泪意朦胧,她都不敢回头看她,只是这样握着她的手,她都能感觉到她的怯,她的破碎——

    庄虫慢慢回过头——

    一滴泪,

    一滴泪,

    又一滴,

    一滴——慢慢,慢慢,从那双枯涩的眼睛里落了下来,却,始终冲刷不去那里面的惊郁,无痕的惊郁已经深深刻进眼底,抹不去,狠狠地去擦,擦不净,她在继续撕碎自己!

    却,笑了,浅笑,一朵最是柔弱的美丽的花,飘摇在她的唇角,

    草草就这样流着泪,漾着仿佛稍一碰就会破碎的笑容,松开了庄虫,向他走去——眼里,心里,魂里,只有他——只有他——

    走近了,走近了——还是他的十几岁的小草草,她喊他章叔,他喊她启草草,他从来完整的喊她的名字,什么都是完整的,给她的,什么都是完整——

    “章叔,”她喊他,

    “启草草,”他浅笑,望着她,像无数个无数次望着她的,眼神,喊她,

    草草已经不能自己,唇,清颤,泪,不住流,却,还在努力笑,

    “你,”草草轻轻摇了摇头,一开口,就狠狠抽噎着,却还是残忍的逼着自己一样咽了下去,手,慢慢扶上他身前的军装,慢慢握紧,握紧,“想想我,想想我,别留我一个人,我一个人——”

    男人轻叹了口气,想抬手,却,始终——没抬起,

    “好好照顾自己,少抽点烟,对shen体不好,每年,还是去日本看看吧——”

    一听这句话——草草——笑容,彻底破碎了,

    “章叔,章叔,”草草已经哭得不能自己,像个孩子,鼻涕眼泪一把,他这句话——再挖她的心!“别留下我一个人,别留下我一个人——”双手紧紧握着他军装下的手,

    他说日本,他说日本,他要把自己埋在日本——启明艳最恨爱的国度——

    男人向后退了一步,草草不松手,

    “启草草,人承受痛苦,是有极限的,我——真的累了,”

    “章叔,章叔,我错了,错了,我再也不——再也不跟你吵架了,我去参军,我去读书,我去——章叔,求求你,求求你,别离开我,别留下我一个人——我听话,我哪里也不去了——章叔——”草草的shen体已经开始往下滑,双膝下跪,紧紧紧紧握着他的手!!

    “草草!草草!!”

    男人们,此时,脑海里彻底一片空白!可,草草撕心裂肺的哭喊就在耳旁!那是真实!那是真实的,撕心裂肺!撕扯着,撕扯着——

    “草草!草草!”锦意爱兵过来抱住她,她的shen体却真的执意往下滑,跪在地上,仰着头,哭的——“章叔,求求你,求求你,想想我,想想我好不好,我一个人,一个人怎么活,怎么活——”

    男人却始终闭着眼,无动于衷,

    再睁开眼时,眼中无一物,真正净得无尘无染,“走吧,走吧,”

    他往前走,草草跪着拉着他的手就是不放,“章叔,章叔,我错了,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

    男人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手,一点点,一点点,脱了,开了——

    “章——”

    郑显快步走过去,喊了声,却,

    他看见他望着他淡淡笑了下,转过头去,依然挪着蹒跚的步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笑容——竟然是,解脱——

    郑显惊愕,一时,脑袋涨热,百感交集!

    看向草草——苏漾都跑过去抱住了她,

    草草的哭声响彻整个大厅,哀绝响彻每个人心底,

    “被让他一个人!别让他一个人!他会死的!他会死的!!”

    看看,这是把谁疼了痛了——伤了——

    133

    庄虫走进一个很大的院子里。

    从外面走进去,越走越静,自己的脚步声越听越清楚,彷佛从闹事走向深山,等到脚步声成为空谷足音的时候,他住的地方就到了。这里,十二岁的草草住满四年,四年后,就是她浪荡漂泊的开始,从此,没有回来住过一日。现在,她在这里。

    院子不小,都是方砖铺地,三面有走廊。天井里遮瞒了树枝,走到下面,浓荫咂地,清凉蔽体,从房子的气势来看,从梁柱的chu细来看,依稀还可以看出当年的富贵气象。

    这富贵气象是有来源地,在几百年前,这里曾经是明朝的东厂。不知道有多少忧国忧民的志士曾在这里被囚禁过,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里受过苦刑,甚至丧失x命。据说当年的水牢现在还有迹可循。

    庄虫记得,当年她第一次走进这个院子时,门口的警卫员就把她带到走廊口,“你自己进去吧,”说实话,庄虫还有些慎得慌。都知道他们的首长从来不住在军区大院,他有自己的家宅,却没想,y森凄苦若此。走廊上陈列的那些汉代的石棺石樽,古代的刻着篆字和隶字的石碑,走进这个院子里,仿佛走近了古墓。

    但是,走深了,慢慢慢慢,感觉好起来了,因为,这满院子的马缨花。

    一股似浓似淡的香气,遮满院子的,弥漫的,全是马缨花。

    她就在这美妙的香气里,第一次见到了这个女孩,启草草。

    当时,她只有十四岁,却足以美得比这花更醉人,庄虫有些微醺,因为花香,因为人美。她站在树下,仰头观望着,庄虫不自觉也停下了脚步,仰头,

    女孩头一直仰着,美丽的眼睛静如水,唇边漾一朵清淡的花,庄虫心想,首长那样的人,有这样的家人,真是——般配!

    是的,她想到的是般配,却丝毫不觉突兀,他配得上她,她配得上他。除此,谁也配不上他们任何一个,不配成为他们的家人,爱人,情人,身边人——

    “你知道,这样一个时候,这样一个地方,有这样的花,有这样的香,我就觉得很不寻常,有花香慰我寂寥,我甚至有一些近乎感激的心情了,”

    女孩突然说,她依然仰着头,庄虫望向她,有些惊讶,甚至受宠若惊,她在和自己说话?

    待庄虫回过神来,女孩已经看向她,在她周身绕了一圈,庄虫不觉得她无理,她真的是在打量自己,

    女孩笑了,“他在书房呢,等的可能就是你手上的东西,你快去吧,他再过一刻钟就要午睡了,否则,你又要在这腐朽泛霉的宅子里耗上两个小时,会很无聊。”

    庄虫也淡笑的说了声谢谢,快步向里走去,跨入一个门廊时,她回头看了眼那个女孩,女孩又扬起头在看那花,天棚上面一层粉红色的细丝般的花瓣,远处望去,就像是绿云层上浮上了一团团红雾,红雾下,一个如仙静美的女孩子——真是如梦里的年景——

    庄虫转头走了进去,再里面再里面的一个小院,首长的办公室主任姜姚向她走过来,“拿过来了?”

    “嗯,”庄虫恭敬地双手把文件递过去,

    姜姚接过,“辛苦了,首长等着呢,”匆匆走进去,

    屏风后,庄虫看不见房间里屋的样子,只能想象,这样的人,起居的地方——

    如何的雅致出尘呐——

    双手交握在前,似立正稍息就站在外面的小院子里,领导还没指示,所以庄虫也不能走,外面候着,

    马缨花的香气这里还飘摇着,舒心,静溢,养人,

    突然,庄虫听到,

    “章叔!章叔!你该睡午觉了!我也该走了啊!”

    声音响亮,清澈,仿佛瞬间打破了这宅子的沉郁,这香气的氲娆,

    庄虫看见姜姚匆匆从里面跑了出来,好像在小声叨叨,“哎呦,小姑nn哦,”

    庄虫突然觉得一向j明圆滑沉稳的他们私下喊“姜姚大人”的这位首长第一秘书非常可爱,眉头皱着,小跑的出去,像要去追鸭子,

    庄虫垫脚望了眼里面,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干脆,大着胆子,跟着姜姚也跑了出去,看看究竟咋回事,

    一路跑啊,

    一路跑啊,

    跑过走廊,跑过石碑,跑过百年的棺槆,

    终于到大门前,站住——

    姜姚啜着气叉着腰,

    庄虫在后面也啜着气,不过,惊更大于啜,

    一辆超帅的麦克拉伦赫然停在院子门口!要知道,那年头真亲眼看见这样的车出现在眼前——真像做梦!庄虫闭眼还摇了摇脑袋,它依然在眼前!

    驾驶位上的人没看清,就看见那小姑娘一脚踏进单门车位,一手撑在车门上朝姜姚帅气的摆摆手,“跟他说我不回来吃饭了,哦,晚上都不回来了——”车已经飚出去了!

    “草——”车,就是好!姜姚的尾音没它的速度快——

    庄虫看见姜姚几没法的摇摇头,叹气,还坚持要把话讲完样,“草草,首长说,今晚他给你抹茶沙拉——”

    庄虫,这时,暗惊更大于亲眼所见麦克拉伦了,

    他,那个仙人一样的人,会做抹茶——沙拉?

    庄虫回过头,再次走进那长廊,那沉醉,那慢慢马缨花香中时,突然,毫无预示的,甚至荒唐的,想到——

    那小姑娘,在伤他,已经伤他好久好久了,甚至,会一直——

    134

    “章叔,——”

    像一声叹息,在这空旷的亭廊,

    其实,什么声音都没有,

    庄虫心酸的走过一道一道门庭。月光照着桌子上的玻璃鱼缸,里面的热带鱼凝然不动,它们都已经睡去了,在那个多水草的小小天地里。

    夜渐渐的凉了,凉的象井水。夜色也像井水一样,在月光照耀不道德地方作蔚蓝色,透明而微亮的的蓝色。

    看到了她。

    还是那个满是马缨花,庄虫第一次见到她的庭院。草草赤脚蹲靠在一g柱子边抽着烟,脚旁都是烟头,一地的白花花,

    “章叔——”

    她没有开口,可,满庭院满地,都是她的叹息,

    庄虫眼眶湿润,

    真的,不要以为我们可以读懂这个世界上的爱,你永远都做不到。总有一种爱,躲在你背后,温暖你,佑护着你。这种爱,只要去读一读,就会让人落泪——

    “草草,”

    庄虫走过去,蹲下来,抚着她的发顶,草草的泪仿佛就没有停止过,一边流着泪一边依然抽着烟,唇,颤抖,泪,曲折,

    草草看向她,不管那泪水,弹了弹烟灰,

    “我听过一首很老的歌:有人问我他究竟哪里好,这么多年还忘不掉,春风再美也比不过他的笑,没有见过他的人怎会明了——”她摇摇头,一时情绪像撞向极点,“草草,”庄虫也泪不住流,她的发顶,她还摇头,拿烟的手微抬起阻开她的手,狠狠吸了口烟,

    “我就想,想了半天,最后一次我跟他吵什么,”她夹着烟的手直点,更像抑制不住的颤抖,“我挑食,不吃椒盐豆腐,我说炸过的热气;不吃蒜蓉蒸胜瓜,我说味重;不吃炒粯,我说怕有沙——他说,无论什么都吃得津津有味,是一种福分,贵有贵吃,贫有贫吃,能屈能伸,哪有包袱?我,我一下就来了气,我说他永远走不出佛道心境,就这样沉重凄苦一辈子吧!——我那就是在诅咒他吧,我在诅咒他——”

    她痛哭!泪水已经看不见眼睛,还,在说,手,颤抖的还在点,

    “你知道他,知道他,他脸上总是那种宠辱不惊,好像看破红尘,一种超然的度外,见怪不怪的——可他真是个好人,是个好人啊——我却因为他的好,总跟他为敌——敌,他g本不知道,我在与他为敌啊!——明明想见,但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我就从不打电话给他。再重的节,短信发了一大圈,却坚决不会发给他。接到他的电话和短信也故作平淡。即使见了面,其实心里喜得不得了表面也装的没所谓,甚至和他一句闲谈都不多讲。聚餐的时候,估计会和他坐一桌,我就匆匆转移,仿佛他会让我无法下咽一切美食——为什么啊,为什么啊,我真和他为敌吗,我是见不得我自己啊,我是个该死的孩子,从来就只会让他失望——又矛盾又可恶,又神经,听任了放纵了自己,一会,就又怀恋起可能拘谨的自己,听任了饶舌的自己,可如果什么都不听他的——你知道,我有多憎恨那个无规无钜放浪形骸的自己——我辜负了他啊——”

    “草草,草草,”

    庄虫一直拍着她的肩膀,心疼,心疼,再心疼,

    她那里是与他为敌,她是与自己为敌啊!这孩子的苦,是的,从来都苦在心里,自大的背后从来都是深深的自卑,没有人教她,小小的草草只能从别人的言谈举止中学习世故人伦,学的磕磕绊绊,学的自己放弃了,又捡起,放弃了,再捡起——一个不完整的处事,她学的累啊,有那么多人爱着她,她何尝不想用同样的爱回报他们?可实在,无能为力,不会啊,也许,混混沌沌,浑浑噩噩——还是荒唐的草草幸福些,这样清醒的草草——实在太苦了——

    草草没有再说话,只是,泪,不停地在流,仿佛这一夜要将他流光,

    庄虫很担心,很担心!

    无论是她赤着脚,无论是她停不住的泪,无论是她甚至癫狂的抽烟法——庄虫突然心一重!草草——草草,像在守着什么——不,是,等着什么——

    庄虫想跟她说话,想上去狠狠掐掉她的烟,想把她拖进被窝里塞进去好好暖暖她的脚!可是!近不了!g本近不了她!草草好像把自己周身都封存了起来,始终赤着脚蹲靠在柱子边,一g一g,泪,流了又流——你即使掐掉她的烟怎样了,你即使把她拖进被窝唔得死死,给她最暖的温暖,又怎样了——她在等,等什么——

    庄虫麻木的在她身边也蹲着,心,惊怕的,好像也在跟着她等——等什么!!

    到底等什么!明明答案就在嘴边,可,说不出!怕,一说出——

    空中的利刃,此刻,比挥舞更寒冷,

    弯曲的月亮挂在树上,隐约听到蟋蟀的凄凉——

    “叮铃——”

    此时,庄虫的手机响起,铃声格外惊心!

    庄虫看见,草草扭过头看向自己,让庄虫更加惊心的是,草草的眼神——那样静!静的让人慎冷!

    庄虫都不知道自己的手已经颤抖成这样,按下键——“喂——”

    听到里面的颤音,隐隐的哭声——庄虫握手机的手慢慢垂了下来,手机在手,都快握不住,都快握不住,眼睛,惊愕剧痛楞窒,慢慢,看向——草草——

    看见她,慢慢,站了起来,慢慢,慢慢,因为蹲得太久,估计双腿已经无了知觉般,可,还是双手撑着后面的柱子,站了起来,腿还微弯,

    泪,已经没有,干枯的泪渍结在面庞,让面容看上去那样憔悴那样枯槁,

    手指上的烟头,一松,滑轮了下来,却落在她的脚背上,红红的烟头烫在上面,她却无知无觉,

    突然,猛烈地咳起来!

    “草草!!”

    庄虫惊栗的看见——她唇边滑落下来的血丝!

    草草却一边咳着一边朝她摆手,手捂着嘴,微低下头,抹了下,那手指缝边渗出的红色——

    像个孩子,她一直低着脑袋,像个孩子,她独自轻轻咳着,轻轻抹着自己的嘴——

    “草草——”庄虫心疼的都想跟她跪下来!

    她抬起头,又垂下眼望了眼自己的手掌心的血红,又像个孩子,缓慢的,在自己身侧擦了擦,血红都印在她的衬衣上,

    就无力的靠在柱子边,看向庄虫,眼神,依然静——静的吓人,

    “他走了,”

    庄虫无声呜咽,点点头,

    草草又看了看自己被血染红的掌心,也点了点头,

    “走了,走了,好,好,一了百了,一了百了啊——”深深叹了口气,她开始支着身子,往房间里走,

    “草草——”

    庄虫模糊着眼睛跟着她小跑过去,她怕——

    草草说过,他出什么事,她都知道!那种可怕的心灵相惜——所以,她知道!她g本就知道今天他会!——所以,她等,等,绝望的等啊,那种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的等啊——

    草草扶着门廊,回过头,却是淡淡的一笑,人,非常清醒,

    “庄虫,放心,我不会怎样的,你这回该信了吧,他出什么事,我都知道,都知道——”她说着,慢慢跨进门槛走了进去,庄虫跟着她,眼里心里,只有这个伤心地女孩,不,她还感觉得到自己的心吗——“他走了,什么人也是拦不住的,跟你说,他这个人才犟,死犟——”庄虫看见喃喃的她,从床上拿起——那里竟然一早就整齐的摆放着一件孝服!

    “草草!!”庄虫终于痛苦出来!为他,为她!

    女孩没有回头,专心致至的穿上白色的衣袍,还在喃喃,“我该为他披麻戴孝的,他这一辈子——啧,又没儿女,最后,临了临了,还为了不是自己生的,这么不光彩的走了——咳,人这一辈子啊,——”

    庄虫听见她又在咳,估计——

    女孩赤着脚,一身白袍,掌心血红一步步走出庭廊,走过那片马缨花,走过那斑驳石碑,走过那石棺石樽——

    庄虫一直跟着她身后,六神无主,深痛沉痛——

    在门口,

    庄虫有些恍惚,好像又见到,那美丽的女孩帅气的一脚踏在麦克拉伦里,

    “跟他说我不会来吃饭了,哦,晚上都不回来了——”

    此时,门口停着一排军yong牌照的小轿,军装的男子们惊疼的注视着那个单薄的白衣女孩,

    “草草!!”

    “草草!!”

    现在,她的世界里还有谁的呼声?只有他,只有他——

    女孩,

    一身孝服的女孩,

    赤着脚,

    掌心里是干枯的血渍,唇边,领口,又何尝不是点点猩红,

    慢慢,

    仿佛魂魄就在空中飘浮,

    走出了门,

    一步一步,

    从此,真正,孑然一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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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孑然一身。

    嗯,这个世界上许多孑然一身的东西,最后,都成了谜题。

    譬如,最后孑然一身的张爱玲。1995年中秋前夕,她被发现死在公寓。尖瘦的她躺在红色的地毯上,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看公寓的黑人,他发现她多日未出门,上去敲门,没人回应,警察闻讯赶来,验尸报告说,已死三天。

    张爱玲的谜题:一,她曾经在美国堕胎?二,她与导演桑孤拍过拖——而且有x关系)?三,胡兰成和她的好友苏青上过床——(而且互相质问你有x病没有)?四,她的家族,母亲、姑姑及家族堂表间奇怪的男女、女女关系,常态x乱n?

    嗯,其实都远比张胡恋骇人听闻。

    所以,做出这样个公式,孑然一身——谜题——骇人听闻——不为过吧。起码,咱乱世一棵草套用这个公式,很,合适。嗯,还有,她的章叔。

    章衍含,

    孑然一身一将佛!

    首先,他是一将,人谈之,那绝对是“生亦为人杰,死也成鬼雄”当佩三尺青锋剑,荡除天下奸佞之人,建立不世之功业,奉天意而锄奸,封侯拜相。死亦要死于沙场,亡于战事。青山处处埋中古,何许马革裹尸还!

    然后,他是一佛。诚心正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条路走到黑,这其实应该是个和佛祖一样压抑自己一辈子的狠毒的家伙,腰间和脑海中时刻都悬着一把小块刀,无论身ti或是意识上邪念一起,立即手起刀落,剁掉一切人味!

    好,这样一个人物,死了,却,真真死的忒迎合那套公式:孑然一身谜题骇人听闻!

    章衍含谜题:一,确实,部队只有真正的高官才有机会达到贪污的地步。利用工程部队搞工程、包建设赚钱。地方武装部利用招兵受贿;军事学院同样也是个贪污源;科研机构科研经费——好,就算这些样样都要向他上供,会有如此巨额?据说,上亿。二,好,就算咱小老百姓想象不出这里面的利益布局,那该最关心这上亿污款的走向吧——这就是最骇人听闻的一点了;据说,而且,确实经过反复反复反复又反复的查证;这庞大的贪污款全部有着落——分布在中国最贫困的山区几乎所有的希望小学捐助名单中!!这——这让人难以置信了吧:一个大贪guan,贪那么多,搞半天,军资挪做他用,全捐了教育事业?很多人不信!不信很正常,可,长达近百页的调查报告中,有g有据,跟他贪污的证据一样赫赫在目!这,不可思议吧。三,他的死。这样的高官,这样的巨贪,被隔离的程度绝对是你难以想象,自然关于他的突然死亡——有人说,是割脉被发现抢救无效;有人说,他绝食数日;有人说,吞金——反正,千奇百怪。不过,小范围谨慎流传的更可信些;自fen。据说,他借请求抽烟偷偷保留了一g火柴,深夜,他死的决心很大,火,从五官入手——这种版本值得信的原因是,是夜,关押他的地方实实在在发现过火警,而且,人,匆匆焚化,尸体未见——

    孑然一身,

    孑然一身这样一个人物,

    身后留下谜题,确实多如牛毛,把个和谐社会搅得上下翻天,可,依然不少人,遥祝他天上安翔,地下安睡,不可谓不骇人听闻吧。

    所以,公式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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