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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水红莲百折而后弯的小黄 第3部分阅读

      净水红莲百折而后弯的小黄 作者:肉书屋

    净水红莲百折而后弯的小黄 第3部分阅读

    个荷塘,是吗?”他有一阵子没回怀戈了,也保不准这里的佃农会不会把池塘给填上种田。

    黄翎羽立刻知道他是躲进池子里暂避,点了个头,不置可否地看向他的伤口。

    慕容泊涯却对这伤口嗤之以鼻,道:“先担心你自己是正经,你先过去等我。”说罢,忍着伤口疼痛,转身布置逃往别处的假象。

    “躲在田里。”黄翎羽道。

    慕容泊涯立刻回答:“肯定会被发现。”

    黄翎羽想想,他也知道自己不比慕容泊涯更了解武人的能耐,也就不再阻止,往荷池处去了。

    慕容泊涯布置一番,正要追着黄翎羽过去,破风声迅速而来,他知道敌方已经追过来了。赶紧团身翻入麦田,循着黄翎羽所去的方向掠去。

    出乎意料的是,黄翎羽所过之处,所留痕迹是超乎寻常的明显,麦穗四处倒伏,脚印深深,步幅很大。

    好个黄翎羽,慕容泊涯失笑。

    原来黄翎羽自忖自己不谙武功,所过之处必定痕迹清晰,兼且又不知道消除行踪的方法,便干脆来了个虚者实之,实者虚之的疑兵之计。

    这种时候有个如此知情识趣的同伴,虽然人是讨厌了些,不过倒也不错。

    来人已经非常接近,慕容泊涯没有再多耽搁,轻轻掠入水中。秋日将至,夜间的水虽比陆地上要稍暖,仍是有了些凉意,激得他伤口一阵痛,赶紧僵尸般站直了缓劲。

    稍远处那人灯也快烧到尽头,余火跳动渐熄。池塘中昏暗不堪,见得到稀稀落落的荷叶,有的已经枯老卷曲,还有残败的荷花,以及饱满的莲蓬。

    他正要折下根枯荷,忽然打旁边伸来一只爪子,牵住他的手。如果不是知道池塘有人,他大概已经拔剑咔嚓一声断了对方的脖子。转头看去,只见黄翎羽递来一根荷茎,两头折断,中间空通,正是他想要弄的东西。

    “你怎知道……”

    黄翎羽猜也知道他要问什么,他连莲蓬也不会吃,却知道荷茎中空,这不是有些奇怪么?于是低声笑道:“学以致用,书上不是说荷花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么?”

    “唔?”有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黄翎羽这才想起,这个世界是没有周敦颐的,故也不会读过《爱莲说》,于是失笑,呵呵一下把荷茎塞到他嘴里。

    外间忽然又亮了起来,显是来人已经点燃了火把。两人有些同仇敌忾的感触,俱是热血沸腾,相视一笑,紧了紧交握着的爪子,含了荷管,静悄悄潜入一片残荷之中。

    火把的光在水上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两人在水面下能够看到晃动的人影,脚步声纷杂,在水中听来格外的清晰。

    接着有两三人下水来搜,无奈池子实在是大,荷叶又多,看不分明,只得一节节地寻来。

    慕容泊涯仗着池中养了鱼,不愁被人看出动静,抓着黄翎羽的手和那几人捉迷藏。池水颇凉,伤口也在缓慢的渗血,带走了他不少体温。慕容泊涯凝了凝神,将注意力集中在温暖的手心里。手心中传来黄翎羽的温度,让他直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就像牵着二哥的手在园子里躲避宫女太监的寻找一般。

    不多时,池塘边上有人呼喊叫唤,慕容泊涯听得分明,是在大叫着发现了血迹。然后把人叫了上去,开始疑惑这边的足迹怎么会特别明显。接着又有人在远处叫唤,发现了好几道不同方向的行走痕迹。

    他自个儿乐得很,知道那些人是被他俩给搞混乱了。听着那些人追去了又回来,想下水又嫌麻烦,最后终于有一个人说道:“如果他并未受伤,此刻早走远了,追也追不回。但如果他受伤极重,重伤之人根本不能碰水,他也就只能在麦田里躲躲,我们就在四近仔细寻找一番。要是找不到,就和上面说他逃功厉害,跑得无影无踪了。”

    “正是正是,这池子也不必下去寻,这四周没有芦苇,他找不到苇管通气,如果真在水里,也早该浮出水面来。”

    慕容泊涯听得几乎想捧腹大笑,这群人果然是自北地来的,所以不知道荷茎也可通气。倒是自家那四弟,也不看看是要杀的是什么人,怎么能派这群头脑不清的江湖人来呢。

    但接着,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又有人道:“谨慎起见,还是派一人守在这荷塘边好了,到时也好交代过去。”

    “极是极是!”

    那帮人哈哈大笑着,为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问题而高兴,留了一人在池子边,其他人就到麦田里仔细察看。

    慕容泊涯心中叫骂,把那群人的操行德性数落了一大通,终究是顾念着自己无力保全二人而没有出水。忖道:“这回看来是要泡到天亮了。”

    正懊恼着,身后忽然一热,正是黄翎羽贴了上来,慕容泊涯愣了愣,有些心酸。虎落平阳被犬欺,他以前怎能想到,自己还会为一点点体温而想要感激涕零呢。

    12 有鬼吹灯

    对于安眠的人而言,夜是短暂的;而对于无眠的人而言,夜是漫长的。

    在漫长的等待中,渐渐见到了天光。起先是淡淡的灰黑,继而渐渐变亮,远近的脚步声响闷闷地传来,数量也越发的多,是佃农们早饭前的查地。

    黄翎羽拥着慕容泊涯上了岸,一阵晨风清悠悠地刮来,他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慕容泊涯半睁着眼气息奄奄,转目四顾,见再没危险,才撑持不住地睡了过去。

    进城是黄翎羽找了一辆牛车,赶车进城的年轻人听说他们是怀戈当出来的,忙不迭地帮着将人扛上了车,又在车上寻来破毡子给慕容泊涯裹上取暖。一路回城,黄翎羽看着昨夜所过之处,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别说是尸体,就连血迹,也用泥土细细地埋了。余下的,大概只有麦田里一道道倒伏的麦穗。

    他蜷在慕容泊涯身侧,泥土路在他面前往后退着,道路尽头的太阳也终于从昏红变得明亮,昨夜的事情只好像一场与白日无关的旧梦。

    据说第一次致人死亡总会有十分不适的反应,或是呕吐或是头晕,他却没有。是道德沦丧?还是天生冷血?或是别的什么?

    ……

    他低头俯看,在有些明丽的朝日里,慕容泊涯躺在毛毡里,一张脸苍白无血,头发湿漉漉的犹在淌水。

    黄翎羽不由伸出手在他颊侧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并不带有任何的含义,只是这么重复着一个动作,头脑就能空白下来,什么也不想。过了不久,他又随着牛车一摇一晃的行进而走了神。

    距离那次夜袭事件已经是第四天了。

    那日早上回到怀戈当里,引起了好一阵热闹。赶牛车的年轻人自然得到了怀戈当的厚礼,慕容泊涯也赶紧被抱进了肖清玉的房中没再出来。

    倒是黄翎羽,精疲力竭地睡了整整一天后,就又如常地出来收典了。那个土财主的地契被以合理的价格典了过来——在那土财主“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表情下。

    好不容易一天结束,趁着夕阳的余晖,黄翎羽关上当铺的门板,锁上前院的大门,点起火墙角上的风灯,才回到后院。

    这时大家都集在伙房里吃食,因为慕容泊涯伤势未明,不同以往的安静。没有了话题,吃得也格外的快。钱管钱磕巴着大烟枪,不时地朝伙房外望。斜对面里正是肖清玉的房间,饭菜被乘在一张小几上,还在门外好好地摆着。

    黄翎羽洗完自己的碗筷出来时,天已经全黑了。这日的轮值也真难得他全程清醒地做了下来,他一边走回自己的房间,一边有些困倦的打着呵欠。

    这几日慕容泊涯不在,大床又成了他的领地。

    没有那个讨厌人的时候,日子依旧照常的过,但是有些地方,还是让他不适应。

    比如这床上的味道。很浅很浅的薰香味,淡得离开半尺一尺的距离就闻不到了。但是这么贴着枕头席子,睡意朦胧间,那股味道就这么雾蒙蒙地进了鼻腔,上到脑颅,弄得他心中不爽。也不是特别难闻的味道,有淡淡的荷香。

    但是,总觉得好像是自己的领地已经被人侵占了,或者是说,自己盘中的食物已经被人吃干抹净了。他迷迷糊糊地睡,半睡半醒的不悦,脑中轮闪的画面突然从那夜微凉的荷塘一转,回到了前世工作的城市。

    一个大婶牵着条肥胖的沙皮狗,那狗满脸横肉神采飞扬,抬着条后腿向电线杆撒尿。尿毕,还昂首挺胸对他得意洋洋地翻了个白眼。

    ——还让不让人好过了!

    黄翎羽翻身而起,那荷香便消散不见。不过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沙皮狗用尿尿标示领地的画面,越想越觉得这荷香也是同一本质的东西。

    这么想着,还真的人有三急起来,而且大小一起急。

    黄翎羽郁闷地翻了个白眼,翻身下床,出了门。因为这间屋子又变成他一个人睡,这几日都撤了恭桶。要出恭,只能去外面的公用恭桶去。

    借着远处一盏风灯微弱的光线,根本不能看得清什么。不过他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嗅着自己的衣服上是否沾着恭房的气味,慢悠悠摸索着回去。

    忽然间,一阵阴风吹过。

    “好臭啊,好臭……”有个模模糊糊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接着是凉冰冰的几口气息吹在了他的颈上。

    没听过的声音,黄翎羽身上立时竖起了鸡皮疙瘩,梗着脖子不动了。

    大学考入史学院的迎新会上,全场一片漆黑。漆黑中突然亮起一束白惨惨的电筒光,学姐的下巴在电筒光的照射下格外的个性,她幽怨地说道:“传说,古墓里是有阴魂的。传说,挖多了墓葬,那些阴魂便会缠着你,在你精疲力竭的时候,在阴气最盛的时节,将你拉进无底的深渊……”

    此时黄翎羽想到的便是那时的场景。

    自然,学姐最后那段“想要逃脱厄运,就请和英俊潇洒的阎魔王大人搞bl或者加上伟岸不凡的哈迪斯大人搞3p吧,当然如果加上朽木白哉大人的千本樱s就更为美形”之类的话被他自动屏蔽。

    黄翎羽正想瞪大眼睛看看来这些鬼魂是否真如聊斋志异里宣传的那般美艳时,颈后闷生生震了一下,就睡着了。

    醒睡间,脖子后疼得厉害,但是四周熟悉的气息让他的心安了下来。他认得这是肖清玉屋里的气味,竹子的香味。但是又有些不寻常,参杂了些酒气。肖先生很少喝酒,他是知道的。是谁胆敢在先生的屋子里喝酒?

    他还没想得清楚,手腕上忽然被涂上凉浸浸的东西,被这么一冰,脑子便清晰了许多。

    13 几个怪人

    那酒鬼停了一阵,又哼哼唧唧地哭了。肖清玉笑著安慰他道:“无敌,你就忍忍,你妹妹上次不是给你从我这偷了好多酒过去了吗?”

    叫无敌的酒鬼还没答话呢,第三人就冷冰冰地讽道:“真是见了鬼了,没见过这等白痴,除了武功和酒,你还知道个什麽?去个恭房也能敲昏个人回来。”

    “他身上的味道好嘛!应该是北地人酿的烈酒──当然,如果没有恭房的味道就更好了!”无敌说道,声音委屈兮兮的。

    “见鬼了,我怎麽闻不到!”那人怒。

    见鬼了,几天前喝的酒这酒鬼怎麽闻得到?黄翎羽想。

    “司徒,你就少说他两句,又不是不知他是什麽人。”

    “明明就是一个庄子里长大的,什麽时候成了这样。”司徒咬牙切齿,“不过算了,看在他带回的人还正好合适的分上。”

    过了不久,黄翎羽臂上忽然轻微地刺痛了一下,接著就有种手臂晕忽忽的感觉──没错,是手臂正在发晕的感觉──可以称之为“手晕”吗?

    马巴羔子的……算了,不就是放点血吗?有肖先生在呢。

    黄翎羽继续昏昏欲睡,臂上渐渐感到冰凉。

    这两个怪人究竟是干什麽的?

    莫非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

    不对,武林高手在这个社会里好像很常见的样子,那就勉强算是隐士高人吧。

    很久没人说话,忽然听到肖清玉道:“怎麽要这麽多!”

    “没事,一罐而已。等会儿要给慕容伤口去腐,这才仅仅够用。”司徒道,“算他小子幸运,还能请到我来治,换别人,过几日便是死了。”

    “你取得太多了,我出去再找别人,你再验验看合不合适。”

    难得听到肖清玉这麽婆妈的时候,黄翎羽心中笑坏了,看多了先生危害人类的样子,偶尔见见婆妈的肖先生,也格外有成就感。

    “你得了吧,丙型血是这麽好找的?”司徒又道,“如果慕容是甲乙型血,你当然不论抓谁回来都好说。丙型就只能输用丙型的血液。再说,你当我这羊肠管和针管这麽廉价?什麽人都能用得啊?”

    听到这里,黄翎羽也不得不晕乎了。他原本以为这个世界科技格外落後,哪里想到竟然已经有了输血技术,虽然听起来只有司徒什麽的人懂得。

    验血倒是不难,在没有电子显微镜的条件下,用多人血液相互融合,观测融血状态和凝固状态,就可以推测出各人是什麽血型。难的是,司徒这麽有财,用羊肠做输血管子,这可是一次性的东西。还有针,中空的针口他又怎麽制的?

    “可惜《顾影集》中只有医术篇不用解读,要是其他篇章也能够如此,何愁不破神皇教!”肖清玉低声叹道,颇为忧虑,“现在连《自怜集》也被人取走了。”

    黄翎羽立刻抓住了要点,知道那两本听起来很自恋的集子是不得了的东西。正这时,臂上一轻,针管给抽了走,接著又被一个东西压了伤口。

    更想睡觉了──

    黄翎羽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翻了个身沈沈睡去。

    那三个人愣了。

    “被敲昏还被点了睡|岤的人,会打呵欠,还会翻身?”肖清玉有些不确定地询问司徒。

    “……世界无奇不有,应该还是会的。”司徒答道。

    黄翎羽可不知道,他这一睡就睡过去了三天。

    醒来的这天,什麽都变了个样,简直就是天翻地覆。

    之所以醒过来,是因为闻到了不寻常的味道。蜷缩著的姿势应该已经维持了很久,一睁眼就看见透过窗洞的夕阳斜打在床尾上。他安静地躺了片刻,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向奇怪气味的来源看了过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想继续睡过去。

    近在咫尺,不算陌生的脸庞占据了整个视界。这麽近的距离,可以看到每个毛孔都是干干净净的,既不淌油又不干涩。这张脸虽然有些苍白,但一双眼睛黑亮亮的还正瞪著他。

    “我,我一定是睡昏头了。”第一次,黄翎羽深刻认识到贪睡是个坏习惯。

    仔细看了几眼,他又合上眼睛准备再睡一次,说不定醒了这可怕的幻象就没了。

    “还睡!”慕容泊涯见他好不容易自己醒来,又要再接再厉,惊奇得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幻象,而是现实。

    “睡三天,你还真是个猪。”慕容泊涯说道。

    ……

    “这当铺已经不再隐秘,肖先生已经转卖给了别人,其他人决定了去处,你和我一起走。”

    ……

    “马车都套好了,肖先生说,让你一路照顾我。”

    ……

    “你听见了吗?”

    而此时,黄翎羽脑海中正反反复复地回放著大二时,可怕的学姐学妹,甚至是理应站在统一战线上的男同学们,个个手举《上海绝恋》,高唱《黄瓜与菊花》,快乐十足地追在他身後呐喊著──受,你一定是受!你是受你是受你就是受!和谁在一起都是受!万年总受!

    越是冷门的专业,里面就隐藏著越深黑的黑暗。越是看上去应该理智的人群,内心里就越是变态!

    这是他的痛苦来源,是他再也不敢玩石头剪子布的最终原因──可怕的史学院年度石头剪子布竞赛,可怕的惩罚游戏!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大学四年苦苦保住了青春和纯洁的我,终於还是和男人搞到了一起!(狂言:睡在一个床上就是“搞到了一起”?那你躺在肖先生怀里又怎麽说?_|||)

    “不要!神啊,快来救救我吧!”

    黄翎羽一个翻身,逃命似的冲了出去。

    这一次混乱的最终结果,是黄翎羽十分丢人地被门槛绊倒了。话说回来,既然“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这句经典的话用在这里简直是在暴殄天物啊!),黄翎羽也只好打碎门牙和血吞。

    慕容泊涯见到这番混乱,乐得心里暗爽。他如今还没好全,好歹是保住了性命。而且还见到了好久不见的大师父聂无敌。

    说起来,这大师父还是和初见时那样让人无可奈何,要不是身边跟著个管事的司徒,不知道要闹出多少麻烦。

    自然,那两人对自己的点|岤功夫过於自信,以至於还一直以为黄翎羽那日的呵欠和翻身是个意外,并没有告诉慕容泊涯是从他身上取的血,也没有留到黄翎羽醒来的那日。

    自从数日前的夜袭後,慕容泊涯还是第一次这麽接近地看到黄翎羽活蹦乱跳的样子。

    很久没有这麽轻松的感觉。这些日子,就算是跟师父长辈们笑得没心没肺,心里总还是沈甸甸的。

    像他这种人,身边最缺的其实就是能够不顾及颜面爱说什麽就说什麽,爱做什麽就做什麽的人。用司徒的话来说,就是“损友”。

    黄翎羽这样子,任性是任性到了一定程度。但是大事上却不会拖後腿,还能帮上两手。

    ──姑且,暂时将他当个旅伴也不错。慕容泊涯做了个决定。

    总之,又过了一日,两人在肖清玉的目送下,驾著马车各怀心事地走了。

    目的地是,大燕国都洛平京。

    14 白衣月鹏

    古有西天取经途漫漫,今有破车北上路迢迢,黄翎羽一天到晚坐在辕後控马驾车,还任劳任怨地张罗储食宿头,自是为了避免和慕容泊涯同处一室,否则出了些什麽不该发生的事情就不好说话了。

    慕容泊涯虽新伤未愈,但旧伤已经得到调养,精神日渐好转。

    他倒是颇有喜感地旁观黄翎羽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态度。也自奇怪,为何遇袭前并不惧他,同患此难之後反而躲他不及?

    这一路有躲有猜有睡觉不提。

    行了十来日,再一日路就进京。这些日子都是尽量住店打尖。与以前一样,慕容睡床上,他抱著一铺被子远远滚地上。可惜头一夜错过了宿头,黄翎羽只得将马车停在了洛平河旁,燃起篝火,点了艾草,过了一夜。

    第二日起来时,慕容泊涯还在车上打坐。时值夏末秋初,黄翎羽见洛平河水清澈见底可人,便离了篝火沿著河岸慢慢散步。

    慕容泊涯还没从车里出来,他也不著急,看看自己浑身上下,正所谓是风尘仆仆,记起自己的确已经十来日没有洗浴。摸了摸脖子耳後,只觉土壤肥沃得能够养出蚯蚓来,哈哈乐了。

    阿弥陀佛无量明尊,不是小的我不爱干净,这正是出门在外啊出门在外。

    兴头上来,也不管河水凉不凉,三下五除二剥了衣服扑进河里。

    “吱……”

    这回他是真的倒抽了口凉气。可好久没有下河了。这边的水比怀戈的水更冷,也更……让人激动──冷得激动。没敢多停留片刻,黄翎羽在浑身鸡皮疙瘩的草裙舞中火速的搓起老泥来。

    话说,凡男人,大抵洗澡速度是十分快的。黄翎羽也不例外,其中过程简洁明了,无须赘述。

    但他起来时,蜷著身子用里衣擦干了水,穿了中衣外衣,回过头要把沾了水的里衣丢上车时,不禁又倒抽一口凉气。

    他看见了什麽?

    他看见了什麽!

    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宿舍辅导员正义愤填膺地站他身後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他的鼻子……

    ──开玩笑的。

    他看见了一个人。

    问题是,是个,不知当如何形容的人。

    他至今见的同龄人不多,大多还是尘灰满面终日在佃田泥潭里打滚的混小子。要说漂亮的,第一个认识的就是慕容泊涯,第二个就是眼前这个人。

    只是慕容泊涯是被他归为顺目这一个纲目,若是带去菜场早市,大叔大伯大婶大娘们看到这俊俏後生的样子,十有八九会打折降价。

    而这个人,可以被归为“不是人”这一个纲目。若是带去菜场早市,大婶大娘大叔大伯们定会像看见了土匪一般,望风而逃,远远躲到巷里屋角,偷偷羞红了脸偷看。

    几乎鼻子碰鼻子的这个人身形高挑,长发乌黑至极,柔柔地垂落过膝,晨风吹得微起,有生命一般浮动著。

    那张脸被长发遮了大半,大概应该是鹅蛋形,色泽几如半透明的温软和田籽玉,偏生眉目又色泽深乌。披著一件宽大的白袍,遮了身形,但风动下依旧能看出腰身细瘦。

    人!不是人!绝对不是可以带去采买的人!

    “大,大,大,大那个啥,”大了半天,黄翎羽还愣没分出是大哥还是大姐来,这人有没有喉结看不出来,大概这人压根就有种让别人猜测“它”是男是女的爱好,把这敏感地方深深藏在长发的阴影下。

    反正,女人要长这样,历史上会称之为祸水,男人要长这样,总之,还是个祸水。

    想到自己清白之躯不知道被这位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家夥 视 女干 了多久,黄翎羽紧紧衣襟,正色道:“麻烦您让让,这个,陌生人授受不亲。”

    这个“大那个啥”在他如看洪水猛兽般的目光中,低下了头,形状可称精致的鼻尖在他肩上轻轻扫过。

    “这味道……”“大那个啥”终於开口了。

    黄翎羽真无语了──这位大那个啥,是个大哥。

    白袍人忽然警觉地转头。黄翎羽随著他的视线,看到了数十丈外,变得如纸箱大小的马车上,缓缓下来了慕容泊涯。因为有些远,看不清他的神情。

    但是风中送来了他的声音。

    “谁许你出京了,莫忘了你是月鹏。”

    白衣月鹏看著慕容泊涯,转瞬间锐利的目光又慢慢迷茫黯淡了下去。

    他转回了视线,抬起手指扫到黄翎羽额上,慢悠悠地道:“我记住你了。”

    那几根手指虽然带著人的暖意,黄翎羽仍然哆嗦了一下。跟被无机生物触摸到一样的感觉。(旁白:这世界上有无机生物吗?至少地球上没有,所以他那种感觉地球人体会不到。)

    “是吗?呵呵,呵呵,”黄翎羽摸著脑袋傻笑,“多谢大哥记住,小的也记住大哥了,小的名叫玉玲黄,外号江北一条狼,兴趣是早起起立,家住北京甜水井胡同二十三号杠一杠零九,欢迎老大时常做客。”

    边说著,边不著痕迹地挪步。

    ──挪挪挪。

    ──我挪挪挪。

    眼下这情况,面前是个神经不正常的,明显还是慕容泊涯那边安全著点。

    月鹏放下了手,抬头望天,低声道:“玉玲黄,玉玲黄……”

    黄翎羽警惕地看著那诡异人,所以他看见了本该发呆的白衣大哥维持著望天的头部动作,一只白惨惨的爪子却伸了过来。

    他还清楚地听到一直不动声色的慕容泊涯骂了句“见鬼,又发病了。”

    他於是暗忖莫非还真遇上脑袋有问题的,膝盖顿弯,眼睛都不眨一下滚倒在地化作一个!辘。

    视线平缓下来时,白衣月鹏白衣飘飘,慕容泊涯青影沈沈,两人已经战在了一处。

    月鹏的衣服轻得像纱,在急速的腾挪中缓缓起落,两只修长且惨白得几乎已脱离了人类范畴的手臂,不时在宽大的长衣中突然冒出。

    黄翎羽忖度著,这形态,说好听点是鹤腿,说难听点是鸡爪。

    空手对短剑,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两人的对战就在沈默中进行著。

    树林後传来低沈飘忽的鸟啸。

    忽然间,月鹏猛然拔起,越冲越高,凌空一个转折,翻到数丈开外,飘然若羽般落下。

    慕容泊涯收了手横剑挡在黄翎羽身前,怒道:“正常了?”

    月鹏却还是迷茫著双眼定定望著天,过了许久才缓缓道:“你是日鲲,我不和你打。”

    说完慢腾腾转身,慢腾腾走了,一边还慢腾腾自言自语:“今天记住一件事,唔……好像是二件?一件,二件,三……好像还是一件……”

    忽然桀桀笑了起来:“我记住你了,桀桀桀桀,我记住你了。”

    黄翎羽坐在地上看著慕容泊涯的後脑壳,又看看晃得鬼影似的月鹏的背影,忽然瞥见林深处荧黄衣角晃动,继而消失,原来月鹏还有同来的同伴。

    他知道,他被肖先生卖入一个不正常的地方了。

    啊啊!

    肖先生要慕容泊涯照顾他到及冠为止才会来找他,才会把当铺鉴宝的不传之秘交给他。二十及冠,要忍受三年多的不正常的生活呀。

    这代价是否太大了?

    15 宦者侍者

    “谁许你出京了,莫忘了你是月鹏。”

    慕容泊涯是这么说的。

    “你是日鲲,我不和你打。”

    这是月鹏回答的。

    慕容泊涯还这么问过月鹏——“正常了?”

    而后月鹏桀桀桀地笑着离开——那笑声,贼像贼鸥。

    很明显,慕容泊涯和那月鹏是一路货色,都不正常。

    于是,把自己归类为正常的普通人的黄翎羽,决定不与非正常人士一般见识,什么也没问地上了马车,继续兢兢业业担负起赶车的重责。

    不过就算他不去招惹慕容泊涯,显然对方还是不愿意放过他的。恶运终于在马车进入洛平京之后找到了黄翎羽头上。

    洛平京格局看上去就像是唐朝时的洛阳城。

    和在怀戈城时一样,这大都会大城市,入城时也是一文钱的城资,马车另付五文。问题不是出在这里,而是还没等他掏出钱来呢,就被一位城卫打扮的青年让在了一边。

    “三公子,您要的物件都带来了。”那青年城卫恭恭敬敬地在车帘外躬身,双手捧上一个包袱。

    慕容泊涯掀开帘,点了头,接过包袱,对老实呆在马旁的黄翎羽道:“你,进来。”又对那城卫道,“你,赶车。”

    “是。”

    城卫乖乖儿执行。

    “……”

    黄翎羽不情不愿上车。

    慕容泊涯这几日路上,心情其实十分糟糕,本想着至少拖过了年关再回到这乌烟瘴气的地方,结果被那群人发现了他在怀戈的小窝,什么轻松玩乐的计划都泡汤了。

    这年头,做人难啊。

    只不过,也有值得庆幸的,二师父毕竟对他好,给找了个适合解闷的伴儿,还让他带回京中。

    ——这黄翎羽,初看时只觉得他像条瞌睡虫,原来还可以解闷,以后再被那群幸臣们给烦闷坏了,或是被月鹏他们给郁闷到了,回到自家院里,就找他调剂调剂,嘿嘿。

    而且此刻,黄翎羽这张已经大半日没有表情的脸孔,实在是精彩极了。

    沉默,还是沉默。

    黄翎羽已经维持了许久的沉默,默默面对着面前的一套灰衫。乍看不起眼,其实做工很精致。

    “你说了什么?能不能再重复一次?”

    “这是宦官的衣服。”

    黄翎羽在大脑中飞速搜索着关于“宦官”两字的信息。——宦官,一般指的就是阉人,但是历史上也有一段时期只是单纯的官职,是不用阉的。

    “这位英明神武的慕容公子,小的一向对当官没兴趣。”

    “谁让你当官,是让你当我家院里的宦侍。”

    黄翎羽荒唐的有种得了脑抽筋的感觉:“您的意思是,让我当阉人?”

    慕容泊涯一脸郑重地正坐,点头:“平常警醒着点,要是被发现你那兄弟还是完整的,包管不出半日,就会不完整了。”

    “能否再问您老人家一件事?”

    “问吧。”

    “你要阉人做什么?都老百姓出身的,有这兴趣委实不好。”

    慕容泊涯看白痴似的盯他:“除了宫中和王府,哪里还敢用阉人?”

    “不要跟我说……”

    “很不巧,我就是要跟你说,你要跟我进宫了,”慕容泊涯一脸正在拔鸡毛的狐狸的笑容,“以前没跟你说实在不好意思,不过既然你没问我也就没好意思说,免得说了对你的朴实无瑕造成任何不必要的破坏,在你善良优雅的心灵中留下自卑自怨的悲惨痕迹——其实我要说的是,本公子是当今皇帝老子家里的老三。”

    过了半天,黄翎羽补充了一句话:“你要是说你是唐僧他师父或者是水仙的近亲,我或许还会比较相信一些。当然了,聪明善良如我,善解人意地知道你其实不知道唐僧和水仙的具体意思却仍然要不懂装懂的痛苦,所以就不揭穿你了。”

    沉默。

    可怜的年轻城卫,一边赶车一边苦苦猜测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同时也被这两人完全非常识能够准确解释的对话弄得一头雾水。

    于是,黄翎羽的宦侍生涯,便在慕容泊涯的强迫和他的懒于反抗之下,正式开始了。

    ——肖先生,就算被你卖了,我黄翎羽果然还是喜欢你的!三年后一定一定一定要教给我那当铺不传之秘啊,否则我就五马分尸梳洗木桩车轮俱五刑中外酷刑轮番上。

    正与聂无敌和司徒傲搬家的肖清玉,莫名其妙连打十数个喷嚏,可见怨念之大。

    如果是个不谙世事的女人,听见有男人,而且还是个皇帝家的数字军团成员之一对她说:“随我进宫吧!”大概会满面桃红故作娇羞,嘴上说“你好坏”,心里乐飞天。(黄翎羽原本不知“数字军团”之意,但和同人女们处久了,想不知道也不行。)

    可惜,黄翎羽是个男的,这是其一。

    其二,黄翎羽不是不谙世事,反而是在被称为第二阴险狡诈,第一黑暗阴森的历史学院里沾染了满身泥出来的。

    最后,他被叫进宫,若是当妃子也还好说一些,可惜是让他当传说中的“宦侍”。

    所以,他高兴不起来。

    不过也悲伤不起来就是了,因为就他那呆头驴子踢两脚动一动的个性,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主动地悲伤起来。

    慕容泊涯美其名曰是皇家老三,实际上也未及冠,还算个小毛孩,所以在宫外没有王府,仍要住在皇宫内院的三皇子府。

    皇子府也算是个不小的院落,前门后房,内分东院西院,主房旁边的耳房是大丫环住的,院墙底下一围子的长房是宦侍们住的。

    “不要惹事,不要引人注目,不要去西院。你先在下面适应两个月,学着点。”慕容泊涯如是说,把他丢到长房里去了。

    “三年和尚清修生活何时了。”黄翎羽如是想,看着睡一通铺的几个宦侍个个眉清目秀,可惜都是豆芽菜的身形,看来没了自家兄弟,要想长得很男人,那是太有难度的事情了。

    “黄翎羽,你看,只要和这群太监们在一起,就算你原本是万年总受的命格,也可以当攻了!”阎王爷满面兴奋地大吼着。

    不要——黄翎羽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才发现什么牛头马面都消失不见了,满眼都是黑沉沉的屋顶横梁。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他见到这些美貌太监也动了不该动的龌龊心思?不不不,他一个大好青年,有志于把学术研究做到最好的大好青年,是不会自己找虐的。所以,情啊爱啊的,都靠边站吧去吧。

    浑身都是冷汗,他抹了抹额头定了定神,这个世界真疯狂。

    刚要合眼继续睡,旁边的宦侍王芳儿一骨碌翻身起床,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把人撸起来。

    “醒醒,都到时间了。哎,你还淌啥哈喇子,再不起身准备,小心被周总管罚了三餐不得吃。”

    哀哀睁眼再看看,天还没亮呢,一点都没亮呢。

    打着呵欠出了被窝,初秋的时节,洛平京夜里变得格外的凉,没忍住便打了两个喷嚏,鼻子水就开始要往外流的趋势。有人点上了油灯,这才看清楚左右的人都穿上了夹里,看看自己,从南方来的,也没带上几件秋冬衣服,昨日领到的只有两套宦侍外袍,于是想也没想,将两套都穿到了身上。

    16 低级宦侍

    “你,跟我来!”一个年龄稍长的宦侍提了一个长方灯笼指着他说道。

    黄翎羽记得别人叫他“桶哥”什么的,胡乱点个头,跟了过去。其他宦侍也一个个鱼贯而出。

    再过不一会儿,东院慕容泊涯住的水慕轩里也灯火通明起来。

    再看看天色,也仍然没亮,不知道宫里有没有公鸡。他在农户里住过,知道第一遍鸡叫一般是凌晨四点的时候,然而现在一点声息也没有。

    当个皇子也挺不容易的嘛——黄翎羽如是想。

    “今天我们轮班刷桶,你等下看仔细着些,刷桶也有许多诀窍,你要知道宫里饮水进出不易,用水也不能太多了。”桶哥分了一块方巾给他,“这个对折成三角,蒙在鼻上会好受些。”

    “刷桶?”

    “恭桶。”

    “……知道了。”难怪要节约着用水,这么脏的污物不可以排入宫里的地下渠沟,要运出宫去,的确很需要人力物力。

    “以前刷过桶吗?”桶哥递给他一个罩袍,帮他系在身上。

    “没。”黄翎羽看着各房各屋的小宦侍运了恭桶来这净房,面不改色地答道。

    桶哥提了一个桶,揭开盖子把里面黄白污物倒进一个缸子里去,一边道:“看你挺是适应的嘛,想当年我初来的时候,可是当场晕在这里。”

    黄翎羽也提起一个桶,有样学样:“其实没什么的,大哥你要是在村子里住过,喂过猪,也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桶哥从旁边一个清水缸子取了水倒进恭桶里去:“喂猪?”

    黄翎羽继续有样学样:“村子里不用恭桶,都是就地刨一个长坑,十几家的人都到这个坑来如厕。”

    “那和养猪有啥关系?”

    “长坑刨成个斜坡,屎尿粪全部流入隔壁的猪圈去,猪就吃那个。”

    “猪,就吃那个?”

    “听说过狗吃屎吧,听说过猪狗不如吧,所以说猪和狗也是差不多的,既然狗可以吃屎,猪当然也吃屎。”黄翎羽刷得乐在其中,提起刚刚奋战完的一个桶,亮晶晶清澈澈,丢在一边,继续,“而且吃屎长大的猪格外肥壮,瘦肉又多又香。”

    “天哪!我的老天爷,平时我吃那么多猪肉就是这么来的?”

    “就这么来的,”黄翎羽看看他,见他刷桶刷得利索,露出方巾的脸上却有些青白,忙安慰道,“其实养猪和种菜种田都差不多的,给的人粪越好,长得就越肥壮。有的人觉得猪脏不敢吃了,那菜地里的菜不也脏?放心吧,不干不净的,吃了照样没病。”

    吱呀吱呀……骡车拉着搜罗来的秽物缸子往宫门那边挪了去。

    大约刷了有个把时辰,清晨到了。

    黄翎羽合上皇子府的后门,回到净房洗了手,天刚灰蒙蒙的亮。干净的桶子都晒在了净房顶上,第二日又要换去使用。

    他把身上的罩袍什么的取了下来,出去打了个圈再闻闻,还是那味儿。

    “别想了,即使穿

    净水红莲百折而后弯的小黄 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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