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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流云 第8部分阅读

      宛如流云 作者:肉书屋

    宛如流云 第8部分阅读

    要跟他说辞职的事,便把衣物放进包袱,稍稍整理了下跟着他去书房。一路上大风鼻子里像中了风似的哼个不停,嘴里还小声嘀咕着说什么“忘恩负义,不知好歹”之类的话,听得庄严又好气又无奈。

    庄严进屋的时候,陆子澹正坐在窗边望着院子里葱绿的梅树叶子,风吹动窗口玉石做成的风铃,发出不规则的“叮咚”脆响,听得人心里无端地有些落寞。有些日子没看到他了,发现他又瘦了些,清隽的侧脸仿佛大理石雕筑而成,连着他身边的空气也带了些清冷的气息。

    “子澹少爷。”庄严在原地站了许久,陆子澹一直没有转身,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般,于是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屋里的沉静。

    陆子澹身体微微一震,恍然惊醒一般地缓缓转身,看清是她,脸上泛起一丝温暖的笑意,道:“你回来了。”

    第三十二回

    十二

    “你回来了。”陆子澹这样说道,庄严心里忽然有千般滋味一涌而上,却都在这短短的一句“你回来了”面前全部消散。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一如既往地朝他笑笑,走上前推起他的轮椅,道:“子澹少爷又瘦了些,定是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你这样可不行,自己身体本就不好,这样更让人操心。”

    轮椅快要推出房门的时候被陆子澹轻轻拦住,“先不出去,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让庄严把轮椅推到书桌前,陆子澹从抽屉里取出泛黄的信纸,正是她一直念念不忘的那封。庄严的脸先是刷地一下全红了,连带着脖子也开始发烧,脑中千回百转。一时羞愧得不敢抬头,又忆及那日的情形,只觉得自己被眼前人算计了一番,心里颇不是滋味。若不是念及信纸上内容对自己太多重要,她真想掉头出门,一走了之。

    原本扶着轮椅的手不自然地紧握成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涨红的脸渐渐开始变得苍白,然后身体悄悄地离陆子澹远了一些。陆子澹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带着淡淡的哀伤,还有一点点深入骨髓的坚持。

    “流云可是觉得我骗了你?”陆子澹的目光滑过面前的信纸,落在她泛白的脸上,淡淡笑着问道。庄严没有说话,手握得更紧了些。

    “那日,我的确是知道你会来。”陆子澹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述说一个故事,“你做事一向冷静,那日虽只是短暂的失态,但也足够让我发现其中的不对劲了。我是不该试探你,但你也知道,有些时候,我必须考虑更多。更何况,这件事情关系重大,我不愿你无故牵涉其中。而且,那日我并没有骗你,我从来没有想过假装发病来引你出现。”

    庄严咬了咬嘴唇,身体稍稍放松了些,头仍是低着,小声问道:“那么少爷您为何现在又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您大可不必如此诚恳,反倒让流云无颜以对了。”话虽这么说,脸上仍是有些忿忿的表情。

    陆子澹一笑出声,“流云你在生气,你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会这么叫我。”顿了顿,又继续道:“你不妨先看看信上写了些什么。”

    庄严闻言深以为然,伸手接过信纸,迅速地打开。几乎是一目十行地迅速看完,仍是一头雾水。这信上没有落款,只在最后盖了庄家的印章,就暂且认定是庄家先辈所留,但整封信上几乎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前面几行只说什么匆匆离别,有一物相托,若他日无人来取,便赠予陆兄云云。而后面就是一大片草书,龙飞凤舞,几不可辨。

    庄严仔仔细细从头到尾读了两遍,连那篇草书也仔细辨认过了,仍不得要领。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到底是何物?”

    陆子澹笑了笑,道:“故人来信。这信已有百年历史,我父辈传下来的时候只说这里面有个大秘密,至于秘密究竟是什么,这百余年来还无人能解答。此物是我陆家绝密之物,关系重大,不轻易示于人,所以我不得不谨慎些。”

    庄严撇了撇嘴,小声道:“也没见什么大不了,早知道是这样的内容,我就懒得打它的主意了。不过,你这故人究竟是何人,为何上面的图章与我家如出一辙?我从未听说祖上跟蜀中陆家有任何往来。”

    陆子澹闻言脸上微微变色,眯起眼睛看了庄严半晌,竟有些不敢置信。庄严见状,从脖子上解下铜戒,蘸上印泥,在宣纸上盖了个章,再把盖好的印章拿给他看,道:“你看一看,这是不是同一个。”

    陆子澹倒抽一口冷气,将宣纸小心地折好,从抽屉里找出火折子点燃,烧尽了,方才正色对庄严道:“你这铜戒与印章切不可再示于人,否则有杀身之祸。”

    见庄严眼神带着些惊疑,又继续解释道:“想必你也听三弟讲过郑国建朝的那些往事,当年乔正天老将军负气出走时,曾带走先朝留下的藏宝图一张,郑帝一直念念不忘,从高祖皇帝到现在从未停止过寻找乔家后人的行动。然后,高祖皇帝没有想到的是,乔老将军与陆家先人关系密切,临走时曾留下藏宝线索,尽在此信之中。”

    庄严暮地明白陆子澹话中之意,不由得惊呼道:“你的意思是我乃乔家之后?”

    “乔家的传家信物该不会落到旁人手中。”陆子澹没有直接回答,但这话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庄严只觉得千头万绪,一时还真解不开,仔细想了想,仍是不清不楚。

    “若我真是乔家之后,没理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啊。虽然父亲过世得早,但是总该跟母亲透露什么才对,我若是不明情况,拿着着戒指到处显摆,也太危险了。”庄严怎么也觉得要是母亲知道什么的话,不会不只让从飞带戒指,而不告诉她故事的真相。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陆子澹也不好妄下结论,只叮嘱她千万把戒指收好,不可再像今日一般随随便便就拿给旁人看。庄严想到自己身处郑国国境,四处都是皇室秘探,忽然有一种四面楚歌的悲凉之感,不由得有点后悔没有和从飞早点离去了。

    忽然又想到一事,庄严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小声说道:“子澹少爷又找出这封旧信,想必是为了信中藏宝图的秘密了。其实你不必如此费心,真正的藏宝图就在我手上,子澹少爷于我有恩,若您真的对此有意,我赠你又如何?”

    陆子澹脸上闪过失望神色,脸别到一边去,不再与庄严有目光接触。不知为何,庄严感觉自己从他最后的一瞥中看到了伤害,心里陡然跳了几下。“子澹少爷怎会是贪财之人,是流云唐突了。”真信实意地向他道歉,却看见他轻轻一声叹息,道:“你回去休息吧!”

    待到庄严走到门口,他又在后面道:“今儿在梅园住一晚,明天再走吧。”那声音又低又沉,语气里仿佛带着哀求挽留,却是陆子澹从未有过的语调。

    庄严陡地停步,方知他早已知道她今日来的目的。本来就是来辞行的,听到他这句话,心里有了些哀伤之意,呼吸竟也渐渐沉重起来。

    第三十三回

    十三

    回房跟从飞说这事,他也唏嘘不已,虽然当初听说图章之事后心里有了准备,但万万没想到庄家竟是郑国人,且还是开国元勋之后。不过从飞乃质朴之人,对钱财看得并不重,也不怂恿庄严去挖宝。且因为陆子澹于庄严有恩,所以连带着对他也十分尊敬,既然是他挽留住上一晚,从飞也不说多话。

    不知是否因为太久没在梅园住过,晚上睡得不大好,次日大早就起了,在花园里闲逛。瑞王府的花园里种满了月季,此时正是花开时节,花坛锦簇,好不繁盛。庄严一时没忍住,便摘了一大捧,喜滋滋地一转身,正对上李闻持微皱的眉眼。

    没来得及把花藏在身后,被李闻持逮了个正着,庄严尴尬地朝他笑了笑,脸上神色十分不自然。

    “怎么把花摘了,多可惜。”看不出这位爷还是个惜花的主儿。

    庄严陪笑着辩解道:“王爷,须知有花堪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月季种在此处就是为了观赏,流云摘了它回去,插在屋里,日看夜看,也是观赏,且赏的时间更长,这不是正应了它们的职。再说,这园子里这么多花,旁人来看时,不一定能瞧见它们。过了几日,它们凋谢,连主人的眼都不曾入过,倒不如随我摘了去,这花儿说不定还奉我为知己。”

    李闻持闻言愣住,一会儿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摇头道:“就你这么多歪理,我才说了一句,你倒是回了十句。子澹那淡漠沉静的性子,真不知怎么受得了你。”

    这回轮到庄严赧然,正要开口挽回几句,却见一个侍卫急急忙忙地朝他们奔过来,脸上带了些慌乱。那侍卫径直走到李闻持前方三步方才停住,着急地说道:“王爷,方才梅园的下人来报告,说陆候爷去了西宁寺。”

    李闻持脸上马上变色,表情顿时严肃起来,一甩袖子就朝大门方向快步走去。庄严见他这反应,心里忽地一紧,隐约明白了些什么,手里的花枝散落一地,不顾礼仪地提起裙子跟在李闻持身后。

    “你跟来做什么?”李闻持忽然停步,转身拦住她。

    庄严微微一怔,随即回道:“可是子澹少爷又发病了?他——”

    “梅园的风大哥说流云姑娘就不必去了,反正你今儿要走的,以后不用再回梅园,也不用再管陆家人的死活。”旁边的侍卫偷偷打量了庄严一眼,好死不死地开口道,气得庄严睁大眼睛使劲瞪他。

    李闻持闻言也略显惊讶,意外地看了她几眼,疑惑道:“我这些日子没见你,怎么突然要走?莫非跟子澹闹了别扭?他那么大度宽容的人,不会真的怪罪你。你且去好生跟他道个歉,他不会放在心上。”

    庄严又气又急,分辩道:“王爷您误会了,流云怎会跟子澹少爷闹别扭,是流云的表哥找了来,所以才要出府。这事暂且不说,我们去西宁寺才是正经,子澹少爷到底是什么病,为何反反复复,这次竟然要出府诊治?”

    李闻持的眼神突然凛冽,脸上表情宛如冰雪,朝她冷冷喝道:“不知好歹的丫头!”说罢竟转身就走,不再理她。庄严不知他为何突然变脸,见他语气忽然冷下来,只觉得一阵茫然。但此时也顾不上考虑那么多,只加快了步子跟在他身后。

    李闻持对她的态度忽然恶劣,见她步步紧随,冷哼一声,低声吩咐道:“拦住她!”

    身后那侍卫马上应声伸手相拦。庄严身手灵活,自然不会轻易让他得手,使了个身法,竟窜到李闻持身前,忿忿然地瞪着他,道:“王爷您这是为何?”

    李闻持眼睛里闪过淡淡的疑惑,眼神一动,右掌忽地朝她挥过来,卷起一阵风声。庄严的内力早已恢复得七七八八,这等简单的招式怎么可能难得住她,虽然素心师父吩咐过不可妄动真气,但仅靠灵活的身体轻轻一偏,那掌就落在了空处。

    李闻持嘴角微勾,左腿忽地朝她扫去,动作快如闪电。庄严见招拆招,左脚后退,右脚踢向李闻持的脚踝。招式本无纰漏,却因素心师父吩咐而没有使上内力。但这一脚看来起势汹汹,李闻持也下意识地运起真气与之抵抗。

    只是一瞬间,庄严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随即一个趔趄,人就朝后面倒下去。眼看着后脑勺就要撞上地面,李闻持的脚又是一勾,手伸过来轻轻一拉,庄严整个人都倒在了他怀里。

    看着李闻持脸上玩味探究的笑意,庄严隐隐觉得自己上了大当。果然,刚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就看见不远处一群脸色各异的女人。可不正是又气又怒的高王妃带着如彤和一大群丫鬟浩浩荡荡地开过来。

    庄严心中叫糟,正待解释,李闻持却趁她分神之机从她身边滑过,几个跃步便出了花园。

    “王妃,我早就说了这个丫头就是个狐媚子,先勾引谦少爷,然后又是陆候爷,现在连王爷都不放过,真是不要脸。”如彤眼中闪过幸灾乐祸的残酷笑意,咬牙切齿地在一旁煽风点火。高王妃果然被她挑拨得胸口起伏,眼中妒火正炽。

    庄严虽然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但也隐约猜出这位高王妃接下来可能会干出什么事情来。有些焦急地朝李闻持逃走的方向看了一眼,也不管她信不信,低声解释道:“王妃误会了,流云与王爷只是切磋武艺,绝非你所想象的那样,具体情况,您问过王爷自会明白。流云还有要事,请恕先行告退。”

    “好个大胆的奴才!”高王妃大怒,“不过是个下贱的丫头,别以为有王爷撑腰我就不敢动你。居然敢指使我去问王爷,再过些日子,是不是打算骑到我头上来了。今儿我要是不办了你,你就不知道什么叫规矩!”

    庄严实在没有时间跟这个妒火中烧的女人讲道理,皱眉摇了摇头,朝她躬身一拜,就准备离开。

    “你给我站住!”高王妃见她竟似完全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更加狂怒,朝如彤一使眼色,几个丫鬟便会意地将庄严团团围住。

    高王妃得意地冷笑数声,“等毁了你这张妖魅的脸蛋,我看你以后还拿什么去勾引人!”

    庄严没想到一向看起来端庄娴淑的高王妃变起脸来这么快,看着情形怕是要用强。不过庄严怎会怕她,重重一叹,十指芊芊朝那几个丫鬟拨弄了几下,便从包围圈里溜了出来。高王妃一见她突围,脸色一变,高声大叫道:“来人,快来人,将这小贱人给我拿下。”

    庄严才奔了几步,果然又有好几个带刀侍卫冲进花园,挡住她的去路。以她现在的身后,要解决面前这些人不是难事,但问题是当初素心师父曾吩咐过身体痊愈之前不可妄动真气,否则有性命之忧。只不知这身体痊愈指的是内伤痊愈还是功力全部恢复,若是后者,自己跟他们动手,不用真气绝对行不通,但就这么死,岂不是太冤了。

    心念正转,当前那个侍卫忽地一声惨叫,钢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同时捧住右手哀嚎不已。庄严定睛一看,正是从飞赶到。

    “表妹先走,这里有我。”他挡在庄严身前,将剑一挥,那几个侍卫脸上顿变。庄严清楚从飞的本事,这几个侍卫决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朝他点点头,放心地朝门外冲去。

    第三十四回

    十四

    骑着从王府门口顺手牵来的黑马,迅速地赶到西宁寺,远远地就瞧见了李闻持停在寺门口的马,枣红的身子,连皮毛都是红色,似是绝无仅有的汗血宝马。庄严跟着把马系在台阶下的上马石上,自己去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小沙弥出来开门,见庄严是个女子,便皱了皱眉头,道:“阿弥陀佛,请问女施主有何事?”

    庄严忙道:“我来找人,陆子澹陆候爷可在寺中?”

    小沙弥面带难色,犹豫道:“这个——,请问女施主是?”

    “我是——”庄严话刚说出口,马上改口道:“我是陆候爷的朋友,刚从瑞王府赶来的,瑞王府也到了吧,我与他是熟识。”

    小沙弥一听,态度马上改变,道:“原来是陆公子的朋友,请随小僧进寺。”

    庄严一喜,忙跟着往里走。她仍不知道陆子澹病情到底如何,但见李闻持如此紧张,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若不是怕小沙弥怀疑赶她出寺,她早就拉着问个不停。穿过几进院落和一片柏树林,终于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幽静的小院子,种了些低矮的灌木和高大的松柏,显得格外肃穆。李闻持就站在厅堂里来来回回地走个不停。他一抬头看见庄严,浓眉马上皱起来,脸上显出无奈的表情。

    庄严低垂着脑袋走到他身边,声音里带着些恼意地问道:“子澹少爷怎么样了?”

    李闻持瞟了她一眼,重重一哼,道:“怎么你也会担心他吗?”

    庄严觉得很委屈,有些生气地望着他,恼道:“王爷这话实在奇怪,流云自认没有做过十恶不赦的坏事,不知您为何针对我。子澹少爷待流云亲厚,流云对他也不无感激,关心他的身体再正常不过,您为何要说这种话,好似流云都是在做作。”

    李闻持眯着眼睛看了她半晌,眼中锋芒几乎使庄严夺门而出,但终究还是挺住,坦荡地与他对视。“咳——”李闻持摇头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这女子怎会如此迟钝!”说罢转过身去,寻了厅正中的太师椅坐下。

    庄严被他这番话弄得莫名其妙,偏不敢开口问他,又不敢坐在他旁边,只得学了他方才一般在厅堂里走来走去,一双眼睛却不住地朝里屋瞟去。那屋房门紧闭,连窗子也关得严严的,丝毫看不清里头的布置,也不知陆子澹病情究竟如何了。

    两人一直等到中午时分,仍不见有人出来,饶是李闻持也坐不住,忍不住起身在屋里徘徊。两人时不时对上眼,庄严立刻转身躲开他的目光,东张西望一番,坐下。屋里就剩李闻持一人晃悠。

    小沙弥送了午饭过来,两人心念着陆子澹的病情,都没心情吃东西,只一杯接一杯地地喝着茶,到最后两人都灌了一肚子水。李闻持大大方方地让小沙弥引着去了茅房,就剩庄严一个人坐立不安地在厅里憋得难受。忍了一盏茶的工夫仍不见李闻持回来,她终于忍不住跳出来,满寺院地到处寻。

    在院门处碰见了李闻持,隐约见他身后不远处有排小房子,估计就是自己要找的地儿了。来不及跟他打声招呼,庄严就红着脸擦着他的衣服往里冲去。待得解决完毕回到厅堂坐下,总觉得李闻持戏谑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扫过,端正了坐姿,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点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但终是受不了身上上刺目的光,忽地掉过头朝李闻持睁眼一瞪,四目相对,促狭的笑意便由眼入了心。

    电光火石间,门开了,一个油光满面的胖和尚走了出来。他身上披着件黄褐色的破旧僧袍,好像很久没有洗过似的,一片油一片泥,袖口和下摆破了好几处,碎布搭下来,一条一条的。脚上穿着双草鞋,上面竟是黄泥,脚趾头全成了黑色,散发出臭烘烘的气味。

    庄严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会是方才一直在房里为陆子澹诊治的大夫,犹豫间李闻持已经满面焦急地迎了上去,问道:“劳烦慧济大师,不知子澹病情如何?”

    那叫做慧济的肥和尚眼皮挑了下,朝李闻持瞟了一眼,打了个哈欠,慢吞吞道:“以往都是入秋才发病,怎么这回来这么早。我早叮嘱过,不要让他劳心劳力,这孩子脑子里想的事情太多,心力交瘁,更容易发病。照这样下去,还等不到二十五岁就……”

    慧济和尚见李闻持神色大变,终于停了嘴,再朝后瞄到庄严,脸皮像缩了水的秋茄子皱起来,眼睛瞪成浑圆,凶巴巴地盯着庄严,道:“这小丫头从哪里冒出来的,这儿是和尚庙,不是尼姑庵,你走错地方了吧。”

    庄严被他弄得好笑,偏偏心里又担心陆子澹的身体,不便与他争吵,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正准备跟着李闻持进屋,却不料被一双肥腻的大手挡住。正是慧济和尚!

    “你待怎地?”就是泥人也有性子,更何况现在心急如焚的庄严。

    “小女娃怎么进来的?赶紧出去,和尚庙里都是男人,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在这里。”慧济和尚一边说着话,一边不由分说地把她朝外赶。庄严被他撞了几下,虽然没发火,但也恼了。脚上一滑,十指切向肥和尚脉门,动作快如闪电,着实让肥和尚吃了一惊。

    待到慧济和尚反应过来,庄严已经窜进了屋里。“你这个小女娃儿到底是谁家的,快报上名来,我要代你父母好好教训教训……”

    “老和尚你吵什么吵,屋里住着病人,你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一个年轻的声音从院子里穿过来,一眨眼已经窜进了屋。慧济和尚正眼一看,是个黑衣黑裤的年青人,壮壮实实的个子,长着张娃娃脸,看起来挺惹人喜欢的样子,就是嘴巴不饶人。正是从飞跟着过来了。

    “小伙子怎么说话的,目无尊长。”慧济和尚气得吹胡子瞪眼,伸手就朝从飞拍过来。从飞怎会怕他,脚尖一点,身子就飘了出去,和尚紧随其后,两人在院子里过起招来。

    庄严一进屋就看见一张宽大的木榻,陆子澹双眼紧闭静静地躺在上面,榻前是眉头紧锁的李闻持,身边立着一言不发的风雷电。他们瞥见庄严进屋,脸上都闪过一丝不自然,有些责备,有些恼怒,更多的是无奈。

    轻轻地踱到榻前,可以看清陆子澹憔悴的模样。不到一天的工夫,整个人像是到地狱走过一遭,脸色苍白,眼眶深陷,原本就不丰盈的脸颊更显瘦削,眉宇间尽是劫难后残余的苦楚。可是无论如何,他的脸上总还是带着笑,眼皮动了动,艰难地睁开一些,正对上庄严关切的眉眼,于是,笑意又涌上了眼,脸上忽然焕发了光彩。

    风雷电见陆子澹精神顿时好转,连带着对庄严也客气了许多,轻咳了两声,都把脸转到了一边。李闻持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几眼,脸上是高深莫测的笑容。“风雷电虽然跟了子澹这么多年,但终究是男子,难免有些地方想不周全。流云你是子澹的亲从,这几天就留在寺里好好照顾他,可好?”

    庄严不假思索地点点头。李闻持与风雷电同时松了一口气,陆子澹的眼神更显柔和,脸上一片平静。

    陆子澹睁了一会儿眼就累了,李闻持不便打扰,让风雷电与他一起退了出来,就留庄严一人在屋里守着。放才出门,庄严又追了出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笑得李闻持心里惴惴不安。

    庄严很郑重地向李闻持行了一个大礼,半跪在地,看得他心里愈加没底,不知道庄严这回要玩什么把戏。“流云向王爷请罪!”只听得她如是说道。

    李闻持怎么也料不到她会忽然这样,一时愣住,随即忙弯腰将她扶起,道:“流云为何如此见外,到底出了什么事?”

    庄严朝院子里尚在争吵的从飞和慧济和尚望了一眼,咳了声,然后正容道:“流云出门前与王妃有些误会,为了能脱身,就让表哥从飞替我挡住了王府的侍卫。我这表哥性子急躁,出手不知轻重,若伤了府里的人,还请王爷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不要怪罪于他。若实在不行,流云愿一力承担。”

    李闻持闻言总算松了口气,笑道:“我还道出了什么事,竟让你如此惊慌不安。今日之事也不能怪你,我不追究就是。”他想起早上花园里的一幕,不由得笑了起来,还道这丫头有多大本事,原来是有人帮忙。

    庄严仍不放心,担心地问道:“打伤了人王爷也不追究吗?”

    李闻持爽朗地大笑,“我既已承诺于你,自然不会食言而肥。”

    庄严脸上一喜,躬背大声道:“多谢王爷,流云就知道王爷您心胸宽广,决不会计较这点小事。”

    李闻持笑了,很开心地。

    第三十五回

    十五

    说话时从飞已经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漫不经心地向李闻持行礼告罪,李闻持自然大度地大手一挥,就此作罢。庄严笑得比春花还灿烂,直到注意到从飞的脚,忙拉了他起来仔细察看,嘴里嘀咕道:“怎么伤成这样,谁打的?”眼睛却朝慧济和尚方向瞟过去。

    慧济和尚刚才被从飞压制得几无还手之力,自然不会受这责备的眼神,忍不住大声哼哼道:“小女娃朝我看什么看,又不是我打的,我自己还受了伤呢。”

    庄严瞅着他一双胖手正揉搓着肥硕的屁股,上面还隐见灰白的脚印,知道定是从飞所为。不过看他除了脸上表情夸张,行动并无大碍,也明白从飞已是脚下留情,便转脸笑笑,当作陪礼了。

    李闻持见从飞的右脚肿得像包子,又看了看他一脸不甘心的表情,心中暗道:“我府里百余名侍卫你当时摆设,你能逃出来已是幸事。定是府中侍卫知道他是陆府中人,所以不便为难,否则怎么伤得这么轻。”

    庄严把从飞拉到屋前的台阶上坐下,同时蹲下身子,轻轻揉着他的脚踝处,责备道:“你这傻子,打不过不会逃啊,居然让伤成这样。”

    从飞一脸不屑,道:“懦夫才逃,我从飞这辈子 从来不做这种事。哈哈,撂倒了他们四十多个家伙,吓得没人敢上前,这才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出来,要多威风有多……啊呀——”伴随一声惨叫,庄严面无表情地起身,朝他道:“好了。”

    偷偷瞄了李闻持一眼,他果然脸色有异,嘴角竟挂了丝诡异的笑容,看得庄严心里不寒而栗。然后,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毫不知情的从飞,那眼神就像——正在打量自己猎物的狐狸。庄严心里咯噔一下,又瞧了瞧仍尝试着甩脚不敢下地的从飞,暗自摇头。

    “表妹你何时有这本事,居然就不疼了。”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落入狐狸法眼的猎物兴高采烈地抬起头,乐呵呵地在原地走了几步,表情单纯而快乐。

    李闻持跟庙里的主持打了声招呼,庄严便留了下来,引得慧济和尚十分不满,嘴里不停地唠叨着于礼不合之类的话。庄严把揽月剑庄的事全交代给从飞,害得他一阵头大。但他还算明事理,没有多说废话,只是对身后风雷电阴沉的黑脸表示不满,言语间隐见威胁。

    庄严对此又感动又好笑,拉着他叮嘱了许久才让他回去,然后才折身回房,陪在陆子澹身边。风雷电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点亮色。

    李闻持回到王府,才知道从飞的只言片语实在不足以眼前的惨状。花园里汉白玉栏杆被砸碎了好几处,碎石四散,花木一片狼籍。几株百年老桂树被砍成光秃秃的树干,孤零零地立着,枝叶全截成条状,刺入花园的湿土和树干里。

    李闻持寒着脸从树干上拔下一根树枝,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切口,想像着当时从飞的一招一式。他身侧的楚双廷早已吓得大汗淋漓,慌乱不已。从飞大闹时,他和几个侍卫统领全不在府里,闻讯赶来时,从飞早已扬长而去,只留下个大乱摊子让他头疼。

    “随我来书房!”李闻持冷冷哼道,随手将树枝一扬,那树枝便没入不远处的槐树树干。楚双廷暗自啧舌,与几个同伴交换了一个骇然的眼神,低头不语。

    “你们倒是给我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瑞王府侍卫数百人,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闹成这样,要是传了出去,你让我瑞王府的脸望哪里搁!若被人知道这王府来去自如,府中还有谁可安歇,本王也得日夜提防,时时小心了!”李闻持表情倒也不是那么凶神恶煞,只是眼中的一抹严厉让屋里的侍卫心惊胆战。

    楚双廷“啪”地一声跪在地上,正容道:“此事错在属下,若非属下将几位兄弟叫出去喝酒,也不至于让从飞从容离去,惊扰王府,折了我王府的威名,全是属下一人之失,愿一力承担。请王爷降罪!”

    其余几人见状也纷纷跪地请罪。李闻持扫了众人一眼,眼神凛冽,怒道:“今日是何人当值?竟敢擅离值守,该当何罪?”

    马上有两人上前一步,沉声请罪。这二人名唤罗文、罗武,是一对亲兄弟,乃少林俗家弟子,跟在李闻持身边已六年多。昨晚被楚双廷拉出去喝高了,一不小心就错过了今日的当值,结果就发生了从飞大闹花园之事。话又说回来,若非如此,以他兄弟二人的武艺从飞绝不可能走得如此轻松。

    李闻持眼中一寒,正待发火,楚双廷忽又跪地上前,仓惶道:“王爷,此事与罗家兄弟无关,都是属下的错。罗家兄弟本不愿去酒楼,是属下硬拉着他们去,还把他们灌醉,这全是属下的过失,王爷要罚就罚我一人。”

    那罗家兄弟也是讲义气之人,忙上前请罪,将责任拦在自己身上,一时七嘴八舌,好不热闹。李闻持脸色越来越差,眼中愈见阴沉。一旁的侍卫刘镜中甚是乖觉,见气氛不对,忙不迭地拉了拉他们的衣角,阻止他们再说下来。

    书房复又恢复宁静,只是空气中那份压抑让人透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李闻持终于开口说话,“渎职之罪我会追查到底,你们该罚的一个都跑不了。”语气虽严厉,但眼神总算不复冰冷。楚双廷等人这才稍稍放松了些。

    “现在紧要的是如何调整训练王府的侍卫,我不希望再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一个人,紧紧是一个人,就把你们打得溃不成军,我要你们何用!”李闻持说到这里声音又高了不少,众人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门眼。

    “罗文罗武,训练之事就全部交给你们负责,一个月后,我要看到全新的队伍。”

    “楚双廷,你且去调查从飞的来历,如此身手,怎会籍籍无名。”虽然答应过不再追究此事,但以李闻持的性格,又怎么会放心让这么一个武功高强却来历不明的人侍立身侧。

    “当日从飞到王府的时候属下已经派人查过了。”楚双廷忙应道:“这个从飞乃是今年三月才到的大兴城,操山越和吴国口音,在宏城客栈住了两晚。三月初三那天在路上碰到了肃王爷,肃王对他十分热络,有收归己用之意。不想在西岳楼遇到了陆候爷,更没想到他竟与流云姑娘是表兄妹。经过陆候爷首肯后,从飞就以侍卫身份住进了樱园。”

    “据属下打听,这从飞平时不爱说话,也不与别人交往,府中上下谁的话都不听,只对流云姑娘言听计从。属下已经派人去路上查过,他是日夜兼程赶来大兴城,风餐露宿,线索很少,所以暂时还没有查到他的真正身份。”

    李闻持一双虎目暮地寒光大盛,马上又恢复常态,目光在屋里转了转,最后又落到了楚双廷身上,冷冷的眸子看得他遍体生寒。一旁的刘镜中跟随李闻持时间最长,也最了解他的脾性。方才楚双廷提到流云时神色颇有些不自然,显然让他动了疑心,忙接口道:“王爷可是怀疑从飞跟流云姑娘与肃王爷有关联?”

    李闻持斜瞥了他一眼,冷哼道:“从飞身份的确引人怀疑,但我并不认为他是那边派来的j细。我观察过此人,并非心计深沉之辈,喜怒皆显于色,谁也不放在眼里。”他想起方才寺中从飞对他的视而不见,不由得一阵好笑。

    “我怀疑的是流云的身份。”李闻持望着楚双廷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道。楚双廷脸上顿时刷地变得惨白,仓惶低头,不敢对视。

    “她一个弱质女流,自称身世凄苦,身份卑微,言谈举止却洒脱大气,不说一般人家的女子,就是出身官宦的大家闺秀也不见这样的。但谈吐说话又不像江湖中人的匪气,身手灵活却不像有武功,我思索许久也无从猜测她到底是何人。但是,单从从飞对她必恭必敬的态度就知道,他们绝非表兄妹这么简单。如今她与子澹关系越来越密切,若不清楚她的底细,我实在不放心。”

    李闻持缓缓说出心中疑虑,最后看定了楚双廷,道:“一个月内,你若是查不出流云和从飞的身份,就不用再回王府了。”

    楚双廷脸色一凛,心中一时无着,只得领命退下。

    屋里只剩李闻持和刘镜中两人。李闻持挥挥手让刘镜中起身,道:“我若是问罗文罗武,他们碍于义气肯定不会说,但镜中你从小跟着我,最得我心,相信你不会瞒我。最近双廷颇不寻常,你可知所为何事?”

    刘镜中面有难色,犹豫道:“王爷不是早已猜到了吗?”

    话未说完,又见李闻持脸上一寒,赶紧躬身道:“属下这就说,唉,还不都是为了梅园里那个流云。去年王爷您派双廷到码头去接陆候爷,就是那日见到了流云姑娘,双廷就像着了魔,终日神不守舍。那姑娘我一直没见着,听说美得跟天仙一般的人儿,又和气,双廷虽然知道自己配不上,却又不放不下,每天左思右想的,哪怕跟她说上一句话,回来也得高兴半天。若是几天见不着她的面,就魂不守舍。昨儿晚上也不知从哪里听说陆候爷跟那姑娘关系不一般,他心里不好受,就邀了我们兄弟几个出去喝酒……”

    李闻持眼神闪烁,恨恨地一拍桌子,道:“为了个女子弄成这样,真是不争气!”

    刘镜中闻言苦笑不已,小声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也怪不得他。倒是王爷您——”他差点脱口而出,忽地发现失言,慌忙闭嘴。

    李闻持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今儿早上的事?”

    刘镜中忙低头哈腰地应道:“属下不敢,不过王妃这会儿怕是还在发火呢。”

    李闻持轻哼了一声,沉声道:“你记住了,流云是陆子澹看上的女人,谁也不准有非分之想,你回去以后把这话带给双廷,还有王妃那里,也把我的意思带到,让她别做什么心胸狭窄的想法和事情。若流云有什么闪失,我会追究到底。从飞之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再追究,他日见了就当成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无论如何,他名义上总是子澹的人,我不能不顾子澹的面子。”

    “属下明白。”刘镜中与陆子澹也很熟,那个温和少语的男子,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容,却没有人能看懂笑容背后的真正心思。刘镜中并不知道陆子澹在李闻持心里有怎样的地位和作用,但是,只要他在梅园,李闻持在朝中就左右逢源,事事皆顺,相应的,任何有可能伤害陆子澹的言行举止一旦传到他耳朵里,李闻持很快就会让他们和源头一起消失。

    陆子澹因为疾病缠身,一直没有娶妻,现在终于能有让他动心的女子,难怪李闻持即使怀疑流云的身份,也肯放她在王府而不加约束。

    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呢?

    第三十六回

    十六

    风雷电不知从哪里临时找来几件男装让庄严换上,再在与病房相通的小偏厅里开了张床,说是她的床铺,方便她晚上照顾。庄严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大大方方地住了进去,还直夸他们细心。风雷电三人脸上闪过一丝异样,三人盯着她看了半天,相互交换了个不自然的眼神,一句话不说,躲得远远的。

    晚上他们三人住到外面的客房,庄严就坐在陆子澹的床边,静静地看着他,乏了便靠在床边打一会儿盹。也不知到了几更天,隐约感觉床上的人动了动,她马上惊醒,揉了眼睛正好看见陆子澹的墨玉般的眼睛。明明脸色那么苍白,一双眼睛却黑得发亮。

    “醒来了。”庄严笑眼弯弯地望着他,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说着话,人已经走到桌前倒了水过来。庙里有王府派人送来的暖水壶,所以杯子里还冒着热气。陆子澹轻吟了一声,挣扎着想自己坐起来。

    庄严忙把茶杯放在一边,伸手扶起他。把柔软的棉被和枕头全放在他身后,直到她觉得舒服了才罢手。然后端水到他唇边,小心地喂。

    陆子澹苍白的脸上有了些红晕,柔声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也不去休息。”

    “我就睡里面,不急。”庄严指了指偏厅,漫不经心地笑着回答。陆子澹闻言微微一愣,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神色自然全无异常,叹了口气,低头道:“可是大风他们安排你住进去的。”

    庄严笑道:“是啊,这样方便照顾你。”眼神清澈得像山间的溪流,一直流到陆子澹的心里。

    “你身体不好,怎么能让你操劳,明儿就回去吧,这里有他们就行了。”瘦削的手握紧了棉被

    宛如流云 第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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