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酹江月 作者:半帆烟雨
11
☆、《酹江月》 第十一章01
「什麽？！」原先坐着的三人闻言吓得一惊，就连已向内厅走的叶知秋都被这嘈杂惊动，而走了回来。
「我、我刚刚看到……」何安太喘又太惊吓，他猛地看了几眼江楚，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把手上揉皱的塞给江楚，「这个──」
江楚未及细看上头写的字，便已被纸上那幅画像给揪住了眸，半晌说不出话，心底只有一种恐惧蔓延。
穆桓与叶知秋也凑近了脸看着江楚手上那张纸，竟也为之屏息。
「刚、刚刚在路上，被洒了整路都是……」何安嗫嗫嚅嚅地，此时的他，不敢看向初星，「说什麽……初星姑娘是凶手……」
「怎会有人这般胡言！」穆桓想要喝斥，语气里却也有一丝颤抖。因为他心底实是知道，初星便是当初那杀害王侯的凶手。穆桓都有些慌了，更何况是叶知秋。
外头依稀传来纷乱杂沓的步伐，汹涌而来，如一波欲吞噬人的巨浪。夹杂着几许吆喝的脚步声，近得彷佛只隔着几户人家，又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逼近的速度比恐惧的散播还快。
只有初星，她不慌张，只是绝望。
不容迟疑，江楚一把抓起初星的手，「这里不能久留了，我们快走──」
穆桓稍稍回讶异中回过神来，顾不了掩饰自己知晓的事实，也赶紧催促道：「你们快些走！我与何安引开他们。」
「後边有条捷径通到南边的树林，我带你们去。」叶知秋自告奋勇地说，她的心里，亦是不愿初星因此被拘、不愿这般相知相惜的两人被硬生拆散。「娘，没时间了，秋儿回来再同您解释。」
解释？初星看着叶知秋，虽是紧张，却毫不慌乱，加上她话语里的蹊跷，彷佛她早就知晓有这麽一天。
「初星，别愣了我们快些走。」江楚见初星竟发愣，握着她的手摇了一摇，唤回她的意识。
「你们快走，我随後便同你们会合。」穆桓抛下一句，便跟着何安跳上了马车。狠一抽鞭，马儿吃痛，发出划破众声嘈杂的一阵嘶鸣，尥蹄奔去。
会合？为何穆桓的动作那样的俐落与肯定，凭着何安的三言两语好似也明白了事态，毫无质疑？
未及思索，初星感到一阵拉扯，她踉踉跄跄地被江楚拉出了叶家後门。耳边依稀可以听得，穆桓所驾马车乱蹄奔驰着，吸引了官兵的注意。
──在那里啊！
──快拦下那马车，别让里头的人给逃了！
随着江楚的牵引与後头逼近的危机，初星加快了脚步，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奔跑，越过鲜少人烟的岚江江畔，窜进一处看不清楚入口的林中。
然虽有了遮蔽，众人仍不敢松懈，朝着林子深处未曾停下脚步。直至叶知秋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三人才稍稍缓了下来。
「叶姑娘，谢谢你。」跑了一大段路，然江楚并不大喘，他看着一旁跑着脸红气喘的叶知秋，简单道谢。
「不客气的。」面上红晕未褪的叶知秋气息仍紊乱地回应江楚。然身旁窜出的一个冷冷声音，却教她心头一惊。
「谢她做什？」体力相较普通女子好的初星，脸不红气不喘，反倒冷冷地注视着叶知秋，吐出的话语像冬日的寒针，扎在叶知秋心上，让她惶恐。
「这、这是当然……两位对知秋的恩情难以回报……这点事，也是知秋应做的……」叶知秋支支吾吾，手心因过於紧张而渗了汗。
「我对你，有什麽恩情麽？」初星逼近了一步。
「初星，怎麽了？」江楚觉得初星的态度有些不对劲，赶紧扶着她的肩，微微拉开她与叶知秋的距离。
「这话该是我问她。」初星拉下江楚扶着她的手，依旧往前跨了一部。
叶知秋突然觉得身子这般纤瘦的初星给她的压迫感如此庞然，她下意识地往後退了一步，以躲避这几乎令人窒息的场景。
「是你说出去的吧？」初星冷冷挑眉，懒得等叶知秋和盘托出，索x直截问了。
「初星姑娘，知秋不懂你的话……」叶知秋一面後退，一面闪避来自初星灼人的目光。
「事到如今，还要装傻麽？」初星讪讪然一哼。「那日晚上，你是听见的，对吧？」
「我、我……」叶知秋在这样煎熬人的目光之下，竟开不了口，心头一阵慌乱不踏实。面对这样冷得如箭般的锐利眼神，叶知秋不敢也说不出任何搪塞敷衍的藉口。
毕竟，她是真的听见了。
「也是你告诉穆桓的吧？」初星再踏近一步，叶知秋退无可退，背後头的树g绊了一下，跌坐在地上。
「叶姑娘──」江楚见她跌落，赶紧伸手要扶，却一把被初星按住。
「告诉我，是不是你！」初星冷冷低吼，向来冷静的她，已然有些失去理智。
「是……是我……也是我告诉穆公子的，」叶知秋终於受不了初星那酷刑似锐利的眼眸，凌迟着自己。她再守不住秘密地招认了，「可是、可是我绝无泄漏……也绝通报官府了……」
心虚与惶恐，让叶知秋一句话断断续续，飘飘忽忽。
「喔？你既已承认告诉穆桓、又说自己绝无泄漏，这样简陋的藉口堪用麽？」初星扬高了声音，咄咄逼人。
「无论如何，知秋敢以x命担保，绝对没有陷初星姑娘於不义。」叶知秋坚定地说，然坚决的语气掩不住尚乱的吐息。
「既是如此，那我就收下你这条命。」初星恶狠狠地，自腰间抽出长剑，一柄闪耀着秋水寒芒的杀人利器。
「初星！」江楚见初星俨然失控，赶紧挡在叶知秋身前，阻止初星手上的动作。
「你作甚麽挡着我？！难道你还相信她麽？」初星看着江楚竟维护叶知秋，心底一股复杂且酸涩的滋味漫衍着。
「初星，你冷静些。消息走漏必定还有别的可能，别要因此误会了叶姑娘。」江楚半扶半搂着初星的双臂，柔柔地向她说道。
他知晓初星的x子，一惹怒她，必要以x命相赔的。当初是自己大意，只凭叶知秋一言便信了她，让初星心底未曾真正安宁过。然而，江楚却仍不相信消息是叶知秋走漏的，她没有理由这麽对待初星这名救命恩人。
「别的可能？！」初星讪然失笑，「那你说有什麽别的可能呢？」
江楚瞧见初星看着自己的眼神蕴含着那般嘲讽与质疑，心头一寒，顿觉不舍与刺痛。
作家的话：
明天要搭飞机出国了，赶紧来更一篇。祝
阅安
☆、《酹江月》 第十一章02
「我……」江楚一时语塞，说不出话。
「你明知没有别的可能，也要相信她麽？」初星横眉怒目，即便对着江楚语气也几乎接近嘶吼，「那我呢？我便活该被官府抓起来麽？」
「初星姑娘，请你一定要相信知秋，这事真非我所为。」叶知秋抱着喘息未定又惊惧不已的心口。
「无论是不是你所为，我都要杀了你，你一日活着我便一日提心吊胆。」初星皓腕一扬，提起长剑。
「初星──」江楚赶忙拉住她，深怕她一个冲动，铸成难以挽救的错误，他思绪飞快流转，突然想起一个名字，「或许、或许是雷铮……可能是他对我俩怀恨在心……」
「雷铮若是知道，必是打一开始就知道了，真要加害於我，何必待到此时？」初星一点也听不进江楚的话，执意认为在这个时间点上走漏消息，太过巧合，除叶知秋外无有可能。
江楚还想再说些甚麽，却瞥见初星眼眸深处，流露出深重的哀伤。
「初星？」他的心，亦为之一震。
「若不是为了你……若不是为了要跟你一起离开……我又何须这般惊惊惶惶？这般如坐针毡？」初星看向江楚，眼眸凄凄涩涩，「难道你一点都不着急、不气愤？！还是……我真被官府逮走了你也无妨？」
「不是的，」江楚一把将初星搂进x前，他chu重不复轻盈的吐息洒在初星额上，一片温暖，「若不是与你一起，我绝不愿离开这岚皋城，可是……叶姑娘是帮助过我们的，我们不能这麽自私。」
「……你到底还是帮着她说话的。」初星推开江楚，一双冷若飞雪的眼眸结着幽怨如层层冰霜，吐出口的话语好似也染上了严寒的气息，一字一句冻伤彼此。
「就当是为了我，你也无法放下对叶姑娘的猜忌麽？」江楚知晓初星的怒意是生了g的，或许打从那日叶知秋误入他们对话当下，初星就未曾停止怀疑过。
「你竟为她担保，你与她什麽关系？」孰料这番话反倒引起初星的不悦，她握着剑柄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指节微微泛白。
「我──」江楚正想说话，却见树林外缘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条人影自远而近。「桓大哥？！情况如何？」
身後跟着何安的穆桓匆忙地小跑至江楚身边，「方才把马车弃在城南那里，我与何安就赶紧过来找你们了，路上没看见有人跟来，应当是甩开了。」
穆桓应话同时，亦注意到三人之间诡异的氛围，初星出鞘了的剑握在手上，看似愤怒，他迟疑地看向江楚，「你们……发生何事了麽？」
倏地，一声铿锵，初星俐落地一个回腕，长剑入鞘。随即面色霜冷地一个转身，不作言语，便兀自往林子深处走去。
「初星？！」江楚一讶，赶紧跨了两步追上去抓住她的臂。「作什麽自己走了？！」
「你要维护她便去吧，反正我杀了人，合该被捕受伏的，不是麽？」初星冷冷抛话。
那一瞬间，江楚好似又看见了那个初见时的冷漠女子，眼神自弃、自厌，没有一点温度，教他心痛、不舍。
「初星，不要这样。」江楚向来舒淡的眉间轻轻皱起，他的心好似也因此纠了个疼。
「不要如何？你可还在乎我的感受？」初星讪讪失笑，挑眉看向江楚。「即便我真错怪了，那又如何？我只要一想到她与穆桓竟皆知晓这些事，我一看见她们，便觉得自己一回回地被提醒，我是个和你天壤地别的江湖女子、杀人凶手，满手血腥、满身业障的我，竟还想要贪得这奢侈的幸福──」
「初星！」江楚喝住她的话语，不忍再听这些话，他只想张开手，紧紧地搂她，将她压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便不再有你我之分。
然一阵吆喝声传来，打断了江楚的动作。
「少、少爷，那些官府的人追来啦──」何安似是惊恐地岔了气般，在两人身後大声呼叫着。
江楚一惊，猛一回头，只见林外脚步声纷乱杂沓，林子的入口已然涌入十馀人，快步而来。
「好一个甩开了人。」初星冷冷啐声，纤白如雪的手按上腰间长剑，戒备起来。
穆桓、叶知秋与何安跑至两人身边，穆桓急忙催促道，「你们快些走，让我在这里拖住他们，料想他们不会对我怎样的。」
「你们尽管走，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助。」初星冷倔地说道。
「初星，快些吧」江楚朝着外头一瞥，官兵已然逼近，时间不多，抓起初星的腕便拉着她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不知往林子里走了多深，本应光明遍地的日光已被深林层层筛去，只馀几点幽光，y暗得足以让人错认日夜。
此处已是僻静得听不见前头的嘈杂以及匆忙的脚步声，江楚稍微停下了脚步欲辨别方位。
蓦忽，一阵细微的声音响起，似是踩碎了落叶般的窸窣声响，敲碎此处的宁静，敲击着已如惊弓之鸟的两人的戒备。
初星与江楚同时将头抬向声音来处。
一队约十馀人，身穿官兵之服，悄然无声地自林荫出走出，然并无动作。初星听那脚步声，便知是训练j良者。
队伍末尾，一个面色得意的人摇摆着步伐，一手拈着唇旁的须，笑得y狠。
「在我岚皋撒野，还想一走了之麽？」
作家的话：
噢噢噢不能再拖了我要快点把这篇写完啊q__q。祝
阅安
☆、《酹江月》 第十一章03
初星记得，这人便是掌岚皋一城的县令大人。那日在城郊的客栈气冲冲地一走了之，扬言势要抓到杀害王侯的犯人，然後岚皋封城。
「那日真是轻放你了，让你多逍遥了这些日子。」岚皋县令轻声说道，语气里尽是势在必得。
「想困住我？」初星冷眸半敛，淡漠地一瞥眼前的县令与大队人马，随即自腰间抽出随身长剑，亮晃晃如冬日薄雪、如秋水寒霜，「也要看看有没有这本事？」
「今日不把你擒捉我就不坐这县令的位，来人，拿下！」岚皋县令往後退了几步，像要看一场好戏。
「退到我身後。」初星微微别过头低声向江楚说道，随後把剑一横，格在x前。
江楚眼眸一敛，随即退到初星背後，看着站在眼前的纤瘦女子，他心头恁地一涩。「初星，你小心。」
一列彪壮的兵士抡起手上的刀剑，朝着初星攻来。初星举腕提剑，俐落地运使手中长剑，几个旋身，便一一格开朝着自己来的武器。
一时间，十馀人竟近不得初星的身。
「你们在做什麽？！一群废物！若擒不下这两人，就拿你们的人头来赔罪！」岚皋县令在一旁看得气急败坏，出声喝道。
惧怕真的会被县令砍下脑袋，兵士们纷纷再提起武器，攻了过去。
初星见他们蜂拥上来，扬起手中长剑划过第一人肩头，一时鲜血淌流，沾在初星耀亮的剑上，更见鲜红触目。眼见第二人手中大刀又逼了过来，初星手腕向下一刺，长剑轻戳在他大腿上，他一时吃疼便跪了下来，大刀拄地。
初星执剑的手快得让人看不清，让众人开始有些胆怯，竟有这般武艺j湛、见了血一双眸眨也不眨的女子。
众人惊愕同时，初星又提剑划过两个人腕间，铿锵一声，是砸落刀剑的声音。初星手中的剑，已被鲜血染遍，耀着刺目的银红。
未几，那十数人便抱着伤瘫倒在地。然岚皋县令在後头吆喝着，要斩下他们不济事的人头，一时间对死亡的恐惧刺激了众人，纷要提兵再战。
众人害怕被杀头，初星又何尝不畏惧死亡。划出的每一剑不只是为了保命，更是为了保全江楚、为护自己心中所冀望的长安相守。
尽管初星刀剑功夫远在他们之上，然单薄纤瘦的身子却抵不过这些皮厚rchu的男人们一次次来攻，刀剑来往几回，初星气息已开始急促，白皙的额角落下一滴冷汗，持剑的手有些颤抖。
「初星，莫要逞强。」江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头不舍，又无可奈何。
向来，他是最不喜打打杀杀的，如今，他开始有些怨恨自己的无能，怨自己竟护不了心爱的女子。
「不打退他们，我们便无前行之路。」初星喘息紊乱，低声一吼，又抬剑挡去欺至江楚身前的一名大汉。
「楚──」身後穆桓与叶知秋追了上来，看见两人被团团围住，亦是一惊。
「桓大哥当心！」江楚一个侧身闪过劈头而下的一把刀，恰见穆桓匆匆而来。
穆桓义不容辞地加入战局，自从幼时与江楚在山上遇袭後，穆桓便勤於练武，如今一身拳脚功夫甚是了得。
「初星姑娘，小心！」穆桓眼见一人正朝与人缠斗的初星劈去，抬了一脚过去踢中那人下颚，翻倒在地上，抱着下巴叫痛不已。
众人越打越激烈，初星不只要护住自己、更要保全身後的江楚，压g无暇分心。
「啊──」叶知秋一声惊叫响起。
叶知秋尽管是局外人，然刀剑无眼，一个大汉被格出一刀朝着她过来，叶知秋惊惶闪开，却被一把捉了要胁，一旁穆桓眼快，一拳打在大汉x前，让他痛得放了挟持叶知秋的手。
「叶姑娘，快走！」穆桓担心叶知秋被波及，吼着要她走开。
叶知秋被眼前刀光剑影一惊，双腿麻软，然为了不成为众人的绊脚石，赶紧踉踉跄跄跑远了，却又担心着不肯离开，只在远处找了片木丛躲身进去。幸亏那十数人意在擒捉初星与江楚，未再追她而来。
那些高壮的大汉们，虽是武艺不比初星，然男人的体力却不可小觑，更何况初星日前才病过一场。
「呃──」初星的长剑一把击在大汉的刀上，发出铿锵巨响，然大汉横了刀，便以蛮力往初星身上压来，初星使尽了全身力气推开他，却已是双手麻软无力，执剑的五指轻颤。
尽管穆桓的加入替初星分去了一半敌人，体力逐渐不支的初星举剑旋身间却越见支绌。
此时，双刀袭来，一上一下，初星挡开了腰间一招，却来不及回应劈在自己左肩的一刀，只听得锋利的刀刃倏地划开皮r，登时血流如注、染遍衣袖。
「初星──」江楚看见，狠狠一惊。
初星却哼也不哼一声，只是拧皱了眉头，随即像是忘了这个伤口一般，提剑挡下一个欲趁伤而入的偷袭。
似是看穿初星的疲乏，眼前的壮汉们互相使了使眼色，一股作气又攻了上来。
初星拖着身子相抗，已然无暇察知欲从自己身後偷袭的一人──
直到一个温热的重量沉沉压在她的背上，她方从刀光剑影的迷茫中回过神来。
「楚──」穆桓抽空看见，瞪大了眼惊呼出声。
只见江楚倒落在初星背上，头虚软地靠在初星肩窝，气若游丝。
「江楚？！」初星微微一转过头，看见江楚嘴角略有血丝，正从背後歪倒在自己身上。一把阔刀穿身而过，森寒刀尖恰抵在初星背脊。身後站着一人，阔刀脱手。
「初星……是我累你辛苦至此……」带着血丝地嘴角勉力扯出一笑，江楚的颊几乎要贴着初星的，冷热相偎。
「江楚？！」初星一个旋身扶住他差些倒落在地上的身子，一把大刀仍突兀c在江楚的背，复穿出於他优雅的x口，血汨汨冒出来，像雪地上开了红花。
「楚──你没事吧？！」穆桓也摆脱了敌人，快步跑了过来，从初星的手中接过江楚颓软的身子。「楚，你醒醒啊！」
一双眼，欲阖未阖，像是没有睡熟，然再如何唤叫，却一丝反应也无。
「可恶──」初星一怒，眼角瞥见一个欲从背後偷袭的人，执剑回身便砍下了他的手。至此，再顾不得什麽杀不杀害无辜。
又有大汉握刀袭来，初星几个旋身躲过刀锋，一连数剑穿过对方心口，不消半刻，大半官兵已倒在地上，断了气息。
剩下寥寥几人看见初星杀人成狂，甚是惊惧，一步也不敢进。
「还……还不给我上去捉拿！」岚皋县令踉跄向後退了几步，嘴里仍是吆喝着那群官兵，然已不见威吓的气势，取而代之，是恐惧与慌乱。
然初星已是杀得疯狂，提起剑便又了结了剩下几人的x命，她的一柄长剑染得银红，连一双寒眸，也映了鲜红血色，消褪不去。
岚皋县令拔腿奔逃，逃得不知去向。
直到眼前遍地尸骸，初星颠颠晃晃地来到穆桓面前，一双仍泛着血色的眸看向穆桓怀中的江楚，空洞得像是失了魂，全然虚脱的手已握不住剑，铿锵一响，掉落在泥地上。
「少爷──」何安与叶知秋匆匆忙忙跑过来，不敢置信。
「少爷、少爷！」何安双膝重重跪落，摇着江楚的身躯，然指尖触到的冰冷让他心紧紧一揪，「少爷，您醒醒啊……老爷跟夫人还在曲阳等着您返家呢……少爷……」
原是惊愕得怔愣的穆桓，像是想起什麽似地揪住了何安的衣袖，「九转还魂丹！不是有九转还魂丹麽？现在尚未及一刻，用九转还魂丹一定有得救的，快拿出来呀何安──」
何安原也像是被点燃一点希望似地亮起瞳眸，瞬即又暗淡了下去，颤着嘴唇，嗫嗫嚅嚅，「九转还魂丹……没了。」
「没了？！」穆桓一把揪住了何安的衣领，「怎地好好一颗九转还魂丹就这样没了？！」
何安慌张得紧，目光飘忽地瞥了瞥一旁的初星，只见她也揪紧了心似地看着自己，一句话便说得颤颤抖抖，「九转还魂丹……给、给初星姑娘用掉了……」
「我？！」初星倒抽了一口气，甚是诧异。
「究竟怎麽一回事？！」穆桓一时心慌，连话语都不禁加重了几分，让人生惧。
「那日有人闯入寿春堂，初星姑娘伤得重了……少爷、少爷不顾奴才反对……把九转还魂丹给了初星姑娘……」何安一句话说得抽抽噎噎，急得欲哭。
初星一怔。如惊雷接地，劈落心上。
难怪，那日自己分明让雷铮手中的长剑穿心而过了，却又奇迹似地活了过来。
难怪，江楚总说是自己福大命大终能绝处逢生，却绝口不提到底如何救治。
本是气力卸尽的初星，终究无能再抵抗此时的冲击，双腿一软，跪倒在江楚的身躯之前。
「你快醒来，我不要你的命了，你拿回去……拿回去，我只要你醒来……你还要带我回曲阳的……呵咳……」初星握住江楚冰冷的手，用力搓揉，非要见它升起一丝温度不放。一双空洞的眼泛涌出两行泪，不曾止住地纷纷落在江楚失去血色的面颊上。
一旁眼眶泛红的叶知秋吸着鼻子，努力思索着，必定还有法子可以救江公子的，必定有的……这样好的人，不该命丧於此。
「穆公子，知秋想到了，」叶知秋突然唤了穆桓，仍不免有些哽咽，「上回穆公子说过的青石老人……若是青石老人的话，必定有法子的可以救回江公子的……」
「在哪？！」初星一把握住叶知秋的手腕，她惊得一抬头，看见初星涩红的眼眶让泪给模糊了，她何曾见过心冷如斯的初星这般表情？
「在、在西南的矮山上……这儿再往西面去就是了……」叶知秋慌忙抬起袖抹了抹自己眼角，不忍见这样的初星。
初星抱过了江楚的身躯，往自己背上搁，穆桓赶紧要阻止她，她却执拗地不从，不管众人的劝阻，催快了脚下的步伐，朝着西面踉踉跄跄地走去，背影纤弱得好似将要屈折。
感受到背上身躯逐渐逝去的温度，初星心底微微泛疼。
她要走得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作家的话：
呜呜呜呜为何都写到要收尾了还会卡文啊！祝
阅安
☆、《酹江月》 第十一章04
矮山上飘起冬末的雨，竹风疏疏，一阵寒凉。
静谧的山区在一阵纷纷扰扰之後又稍稍平静。一幢搭得简朴的木屋门前足迹纷乱，被细雨打成浊泥。屋内黑压压一群人，无不喘息chu重，气氛恁地凝肃。
大抵是大开杀戒的初星让官兵吓傻了，往西南的路上未再有过追兵。也或许是老天怜悯他们，上山不几刻，便顺利寻到了青石老人之处。
「这位公子，没救了。」木板床前白衣老者捻着嘴角短须，淡淡说道。两块木板架着江楚，而那把chu莽的大刀仍是穿身而过，横贯了他温润如水的身子。晕染了前x後背的鲜血，不知已在何时止住。
到底是看惯了生离死别，老者的面上只是淡淡的、沉稳的，无有慌乱。
「你什麽都没做，就说没救了？！」初星一把揪起老者前襟，怒不可遏。「若救不了他，我便杀了你。」
「初星姑娘──」穆桓赶紧拉住初星，怕她伤害了大夫，然他的难过，却不曾亚於初星。
「大夫，请你救救我们家少爷……」何安一听，扑咚一声重重跪在chu石地上，不断磕着头，面上已是涕泪纵横。
「大夫，真的毫无办法了吗？拜托再试一试吧。」穆桓沉痛地看着木板床上生气全失的江楚。
「大夫，求求你、求求你……把何安的命拿去换少爷的吧……」何安将头磕得红了，却丝毫不觉痛一般。
青石老人淡淡抬眸，看着眼前四个人红着眼眶、哭哑了嗓，面色不动，看不出心思。须臾，才轻轻说了句。「对於已死之人，恕青石无能回天。」
「一个医者竟说出这样的话？！你不心愧吗？」初星揪住青石老人衣襟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初星姑娘，这并非大夫的过错。」穆桓看着初星已近发狂，心里也暗暗觉得不舍。
青石老人琢磨许久，淡淡地说。「你们可知，这人命限已到。」
「怎会……」叶知秋不敢置信。
「荒唐！只要努力，人便能存活，何来命限之说！」初星认为青石老人必定是推拖，怒地一吼。
青石老人清澈的目光横扫过众人，语气却变得飘忽、变得悠远，「……此儿福浅寿薄，煞星落命，二三有劫，生机难逢。」
「这──」穆桓与何安被狠狠一惊，脸色倏地刷白，不能置信。「这是……楚满月那日道士下的命谶……为何……」
青石老人并未解释自己为何知晓这句命谶，只是接着说，「在他二十三岁这一年，注定命遇煞星。」
「煞星……」初星喃喃重复着青石老人的话尾，一时怔愣。
「难道……难道楚就这样……」穆桓哽咽，声音喑哑。
叶知秋也红了眼眶，却不敢哭出声，只是猛地落泪。
良久，初星开了口，冰冷字句如冬日飞雪飘飘忽忽，彷佛一脱出口就要散逸在空气之中。「我……便是那个煞星，是麽？」
众人登时沉默。
没有人敢承认，亦没有人敢否认。江楚确实是在认识初星之後，频频发生事情。何安一路陪着江楚来到岚皋，最是明了，然此时却不敢说出口。深怕伤害了这个江楚心中重要的人。
须臾，穆桓缓缓开口，「初星姑娘，你想太多了。你是楚所爱之人，并不是什麽煞星，想必楚也不会这麽认为的。」
「毋须安慰我。」初星一双寒眸如深不见底的潭，让人瞧不真切。「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他次次陷入危机、害他不得不走入刀光剑影……」
是的，若江楚未曾遇上自己，或许他便不会为雷铮所毒、不会为官兵所追。
自己，毕竟已是一身尘累，不该涉过他这泓清川。
「……是我害了他，他若死，我便陪他，不让他在黄泉路上孤单。」初星迅速地抽出腰间长剑，往脖子上抹去──
「初星姑娘？！」穆桓见状赶紧要喝住她，却迟了一步。
初星手上的长剑不知被何打落，只馀握剑的手空搁在x前，一颤一颤。
「莫想不开。」出声的，是青石老人。
初星讶异地望向他，腕上仍留着方才被狠狠一劈的微微疼痛。那样快的反应与那样大的掌劲，竟是出自於这一个年逾七旬的老者。
「青石仍有最後一法，可救得他。」青石老人沉沉说道。然语尾未落，初星急呼出声。
「什麽方法都好，只要他活。」
「即便须付出代价，你亦愿意？」青石老人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定定地看着初星，像是考验着她。
「什麽我都愿意，要我死、要我杀人……我都愿意……只要他活。」
「请问，代价是？」穆桓突觉青石老人的话中有着一丝深意。
青石老人并未正面回答穆桓的问题，迳自解释起他的法子，「他现在r身未坏、魂魄未散，青石有一药可治他创伤、重新凝聚他已灭意识，然而……他的死劫来自於他的命煞，若命煞依旧，他的劫难便不能消。」
「是要我的命麽？」初星看向青石老人，寒若冻潭的双眸一瞬恍惚，伤痕累累、沾满沙泥的手不自觉地拾起方才被打落地上的长剑。
「不是的，姑娘切莫冲动。」青石老人琢磨了一会该如何开口，「若真要让青石救回这位公子、并保他未来x命安好无虞，必须替他除煞，也就是……除去命中的煞星。」
初星脸色泛白，像失了血色，脚下踩的脚步有些虚浮、有些不稳。
「然而，即便姑娘r身死去，但你仍活在这位公子的记忆之中、在他生命之中。」青石老人话语微微一顿，「青石所说的代价，乃是遗忘。」
「姑娘，你可愿接受青石施药术逆溯时间、除去他的记忆，让他此生都不再记得你？」
初星听清，足下一个踉跄，後背抵在穆桓及时的撑持上。那一双往常锐利寒冷的眼眸，如晕染的墨渍一般，逐渐散然失焦。
「……我愿意。」初星低喃的话语飘出唇齿，佚散在稀稀疏疏的雨声之中。
空洞失神的眼角，蓦地滑落一滴无声的泪。
作家的话：
努力爬到终点吧！祝
阅安
11
欲望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