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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房客 作者:年小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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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屋子外的三人互不相见各有心结,而产房内的三人,六双眼睛,全都瞪圆了齐齐定在那刚出生的小婴儿身上,目不转睛,移不开去。
当最困难的肩膀从一吞一吐的红肿x口一点点挤露出来展现全貌,苏予危一边激动地大喝“够了够了!诺诺别用力了!换小口呼吸小口呼吸!”一边当机立断地扶住小宝宝纤细脆弱的小脖子轻轻往外一拉──
这个把一屋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男人给折腾得满头大汗死去活来的小混蛋,在狭窄漆黑的甬道里经历了十几个小时的艰难爬行之後,终於来到人间,发出了他在这世界的第一声啼哭。
苏予危小心翼翼托住宝宝的小屁屁挪出他的身子腾到自己的左臂里,右手麻利地剪掉脐带,然後用一旁早就准备好的消毒毛巾,动作轻柔地给宝宝擦拭了遍身子,待洗净一身狼狈的血污之後,一张皱巴巴又红扑扑的小脸总算露了出来。
之前苏予危有在心里默默吐槽过,投成秦深的孩子,这人生该说是hell模式,还是heaven模式呢?
可现在,苏予危盯著宝宝的眼睛已经直了,表情已经呆了,脸庞已经发光了,早就把第一种模式抛到了九霄云外不知道哪儿去了。
这麽……这麽……这麽又软又萌又可爱又治愈的小天使……那必须是heaven模式啊!妥妥儿的!谁敢让他过hell模式,别说他俩亲爹不同意,就是他这个干爹苏予危也必须不能忍啊!!!
其实刚出生的小婴儿,老实说,长得都一个样,皮肤皱皱的五官也还没长开,别说天使了,就连说是“人”都有些勉强,眼睛半张放声啼哭啥也不懂的模样就跟一只返了祖的小猴子没啥区别。
因为苏予危在意程诺,他的孩子平安出生健健康康,所以苏予危自然开心坏了。然而在这发自真心的浓浓喜悦里,却又藏了一丝不为人知的黯然:如果……如果……小潇潇也能给他生一个孩子,一个属於他们两个人的小宝贝,他一定……一定……
唉!唉!想什麽呢!快醒醒快醒醒!苏予危你觊觎人家宝贝也就算了,难道还被幻想冲昏头了不成!
苏予危猛一闭眼用力摇了摇头,努力想把这个异想天开的念头从脑袋里甩出去。不过似乎没什麽用。这念头就像一颗已经落地扎g的蒲公英种子,苏予危越是发狠地摇,它却往身体里钻得越甚植得更深,最後竟一点点流进血y,沈到心底,水r交融,刻骨铭心。
盯著怀中宝宝这张纯白如纸,不谙世事的可爱脸庞,苏予危越看越爱,却也越想越伤。
再想到刚才小潇潇又因为萧岚痛苦到那种程度,脸色憔悴不堪,眼底的受伤显而易见呼之欲出,身子骨也比之前瘦了一大圈,他看在眼里,连吃醋都顾不上,全用来心疼了,这一路走来很多事看在眼里,心里头更是不知滴了多少血……
亏他之前还有闲情逸致去挤兑秦深呢,自己的爱情都是一团乱麻,人家秦深好歹得到过!……而他在男神面前就是一彻头彻尾的癞蛤蟆想吃天鹅r的傻逼……
其实他明明也是很多妹子心目中的高富帅男神好吗!!!结果在小潇潇眼里,他就只配当一个人艰不拆的矮穷挫屌丝……= =|||
无奈地叹了口气,苏予危伸手在娇嫩的脸蛋儿上上轻轻一──
哦!猛地浑身一颤,苏予危猝不及防打了个激灵。
好软,好滑,好嫩……像在一匹月光下的丝绸上,那感觉真是太好,太好了,既震撼得惊心动魄,又细腻如流泉清波,难以形容的舒服。
那并不是身体欲望的满足,而是一种心灵上的升华,如同在皎洁的圣光下,接受神的馈赠。
就算苏予危不是宝宝的亲爹,此刻亦忍不住鼻子一酸热气涌上眼眶,竟有一股痛哭的冲动──为这世间最平凡却也最伟大,最寻常却也最神圣的,新生命的诞生。
人们错了。孩子并不是感情的延续。即使没有这个宝宝,秦深和程诺的感情也不会中断,然而他们的感情却因为这个美丽的小天使而变得更深,更浓,一路累积沈淀,直撞进灵魂的内核,激荡心扉,摇神驰魄。
像在一刹那经历了千秋万代,荣辱兴衰,花开花落,芳华散尽,仿佛一切成空,却又万物都来。
像是光y弹指,青史书尽,味道滞涩的新酒眨眼间变成浓烈沁人的陈酿,那一丝若有若无而持久不绝的酒香在空气里轻盈如絮地飘荡,销魂蚀骨,令人沈醉微醺,恍恍惚惚,不知今夕何夕。哪怕轻轻一嗅,亦是唇齿留香。
血脉交融,经久绵长。
他们的爱不会因为孩子的到来而增加一分,更不会因为没有孩子而减少一点,可当孩子来到他们之间进入他们的生命时,那一种沧海桑田皆云烟的空空如也,却又排山倒海来势汹汹把x口都撞得发疼的玄妙的不同,没有孩子的人,永远不会懂。
苏予危爱不释手地抱著宝宝发了半天的花痴,忽然脑子一紧这才想起,他抱了宝宝这麽久,还没给那两个正经当爹的看一眼呢,不禁抬起头看向对面──
呃,不看还好,这一看,苏予危就顿时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对面那两个刚刚从准爸爸荣升为真爸爸的男人,呆呆看著躺在自己怀里的他们的儿子,四只眼睛都没出息地发直了,表情更是一个比一个傻。
苏予危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但到底把宝宝抱过去走到他们跟前,却故意不带理秦深一下的,直接把宝宝往程诺眼皮子底下一放。
修长强壮的臂弯里,一个柔软脆弱的小婴儿安安静静地躺著,刚刚还惊天动地的啼哭声不知何时已然停了,露出一双对世界充满好奇的晶亮眼睛使劲儿眨巴眨巴,粉嫩嫩的嘟嘟小嘴里时不时发出n声n气的咿呀声。
红红的小手掌举起来在半空中胡乱晃著,五g胖乎乎的小指头难以形容的可爱,看方向,似乎是想去抓程诺的头发。
他对程诺有一份与生俱来的亲昵,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母子连心?
苏予危本来就是个心肠柔软的软汉子,这一刻更是觉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这初降人世的小萌物给萌化了,不禁舔了舔唇,对程诺半是兴奋半是得意地说:“诺诺,你被自家儿子给比下去了哦~”
程诺哪里在乎这个。他现在哪里还听得到苏予危的声音?
整个世界对他而言都变成一张无关紧要的背景,在他泾渭分明的视线里羽化成烟一点点消散退远,弃如敝屣,不值一提。天地万物都模糊得像是打了厚厚的马赛克,只有眼前这小小的一点清晰可见,如同黑白水墨画里那一抹独一无二的色彩,鲜豔欲滴,粲然夺目,直直撞进眼球,刻在心尖。
他俨然已是痴了。
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著身前那近在咫尺的小婴孩,纯洁无辜的小脸蛋,软绵绵的小身子,粉嫩嫩的小脚丫和小胖手……无一不不是老天最完美的杰作,无一不让程诺忘了呼吸不会思考,舍不得移开一眼生怕就一眼的时间也会错过什麽。
须臾,毫无自觉地,程诺那黑润得没有一丝杂质的清澈眼眸里,便缓缓浮上了一层湿漉漉的雾气,波光流转碎影斑驳,宛如两颗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宝石,光华璀璨,晶莹如雪。
这是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
只是这个念头在脑袋里微风一过,程诺就觉得身体深处开始地动山摇轰隆作响,似要被一场从灵魂里刮起的飓风给撕成碎片,震颤不止。
宝宝好小,好软,这麽娇嫩,这麽脆弱……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碎了,似乎力气稍大一点就会把他给弄疼,弄伤了。
程诺怎麽看都看不够,却又一边看一边忍不住想,这麽小的孩子,真的会有长大成人的那一天吗?这麽细嫩短小的小胳膊短腿,真的能够长成足以顶天立地的修长的四肢吗?为什麽他一点都想不出来那个场景?更不想去想,这麽粉嫩柔软的小嘴,以後会不会也吐出虚伪伤人的话语,这样白纸般澄澈纯净的心灵,未来又会染上多少丑恶难堪的颜色?
只希望他能一直这麽小,小得能一直被自己抱在怀里,睁著这一双纯洁无辜的大眼睛,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知道,无知却幸福地傻笑,而自己就是他的全世界……
真希望,他能一辈子都不要长大,不要被别人伤害,也不要……伤害别人。
脑子里似有千万g丝线搅在一起缠成一团乱麻,程诺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就怕惊扰了这初见人世的小生命。
不知看了多久亦未足够,忽然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地,程诺从身後也早已看呆了的秦深手中,一点点抽回自己的手,颤巍巍地往前伸去,在即将和小贝比指尖触碰的地方略略犹豫了几秒,然後带著几分初为人父(……人母?)的羞涩忐忑和x口里那满满涨涨几乎冲破欲出的浓浓爱意,五指微张,便虚虚握住了自己儿子那正吃力伸向自己头发的一g小胖指头。
没能抓住心心念念的“妈咪”的头发,但被“妈咪”一整截软乎乎暖洋洋的手掌给柔柔包著,小贝比眼睛一眯嘴角一咧,小胖身子舒服地一扭,不由发出了像棉花糖那样绵软又香甜的含糊笑声。
而程诺x口大震眼眶一热,便陡然融化在这毫无防备,灿若朝阳的一笑里了。
那种简直想把全天下最美最好的东西全部都送给他,甚至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无怨无悔的强烈冲动,如破土的嫩芽,决堤的河流,即使一万个字眼,也形容不出它的万分之一来。
不想和宝宝第一次见面就丢脸地哭鼻子,程诺努力睁大眼眶,力图将眼底咄咄逼人的热度给硬逼回去。没想到右脸忽地滑过一滴湿漉漉的滚烫y体,他猛然一惊,难道真哭了?可别……
急忙抬起另一只手慌乱地抹脸,结果凉凉的手背又是蓦地一湿。
他呆了两秒,似乎明白了什麽,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不可能。
绝不可能。怎麽可能。
程诺震惊得脖子都僵硬了,机械地抬起头往右边看去──
那个他之前以为永远不会哭,後来又以为从来没有心的,风一样来去不停捉不定的无情男人,那一只永远笼罩著山岚雾气让人看不真切给人梦境幻觉的漂亮左眼里,竟不知何时已然下起了漂泊大雨,掀起了滔天狂澜,淹没了万水千山。
“……”整个人如遭雷击,程诺傻在当场呆若木,张口却不能语。
他竟然哭了。秦深竟然哭了。
秦深他……居然……
也是会哭的。
就算现在秦深跪下来抱著自己的腿,痛哭流涕地忏悔说其实他一直真心爱著自己,之前不过是一时糊涂身不由己这种人鬼不信的谎话,程诺也觉得,要比此时此刻他眼见的场景更靠谱一些。
秦深双臂从程诺腋下穿过支撑著他的身子,没办法腾出去抱儿子。
不过看秦深现在这幅失魂落魄神飞天外的傻样子,就算他有一双空闲手,恐怕也抱不动自家儿子。
他简直比程诺还呆得厉害,浑浑噩噩,傻了吧唧,心脏像被谁放在了跳楼机上,一会儿尖叫著冲上云霄,一会儿又飞速地下坠降落,身边掀起的气流声呼啸猎猎,震得他耳膜都痛。
不止程诺,连苏予危也看傻眼了。
原来无论多麽强大的男人,第一次当父亲,都是这个傻样。
早已红透了的左眼无意识地轻轻一眨,潮湿的边缘便又立刻涌出一层波光粼粼的水花,悠悠一转,就凝成了一滴滚烫晶莹的眼泪,咻地往下落进程诺的头发。
像一片下过雨的草原,因这天空最後奋力一滴的雨水,便顷刻湿成了一片风起云涌的汪洋。
程诺猛地一震,觉得自己的整个头皮都快要烫得炸开。那一滴微不足道的水滴虽然转眼就淹没在狂风骇浪的大海里不见踪影,但它残留的余热却足以穿透皮肤渗入骨骼,顽强而凶悍地钻进身体流遍四肢百骸,让程诺的背脊狠狠一抽,连指尖都在狂颤。
恍惚中,右边耳侧幽幽飘来一股若有若无春风细雨的暖流:“诺诺,我爱你……你们。”
秦深叹息著吐字,凉凉的嘴唇一张一合时而碰在程诺白白软软的耳垂上,轻如鸿毛的七个字,却怎麽感觉重如泰山。
程诺晃了晃神,猛地往右一扭头,感到冰凉的脸颊到底滑过了一滴再也忍不住的泪珠。
正是无声胜有声的温情时刻──
“……生了?”
一个绝不该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此情此景里的声音,突兀地c进来,就像暖融融的春意里忽然节外生出了一截闪著寒光的利刃,一下子破坏了整片美景。
程诺刚生完孩子,身体正处於极度疲惫的状态,脑子自然也没平时那麽敏锐,闻声条件反s地抬起头看著来人,目光星散表情怔怔的,没什麽反应。
而秦深在最初微微紧了紧双臂之後,也只是抬起头淡淡扫了来人一眼──不过周身温度直接下降数度,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倒是苏予危,听见这个声音,立即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嗖一下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霍地掉头转身死死盯著来人。
琥珀色的眼珠一点点涨成深深的咖啡色,里边一瞬间溢满了许许多多密密麻麻的情绪,无从分辨更难以细数。它们在两方小小的天地间翻滚汹涌撕扯交织,简直要喷出火来,却在呼之欲出的刹那又被力挽狂澜地扼住。苏予危双手垂在两侧紧紧攥著,全身绷得近乎笔直,不细看的话很难发现其实他的全身都正压抑地颤抖著,极力克制住那一股正从x腔深处不断涌上来的,想要冲上去给眼前这个活体冰雕一样的家夥狠狠一拳,将他打趴在地的暴力冲动。
萧岚笔直地站在门边,这时正午的太阳已铺满整个客厅,金灿灿的光芒从他背後延伸出无数条光线,将他的身影虚虚罩上一层浅淡的光环,让他本就修长高大的身材显得愈发笔挺突出,显出一具极富男x美的轮廓来,反而具体的眉目神情却变得模糊不清,颇有些电影里反派大boss登场的感觉。
和苏予危不甚在意地对视了一眼,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苏予危的这种反应,萧岚g本懒得再理,只一秒就移开视线,顺势往下一滑,便定定落在了苏予危怀中的小宝宝上。
然後萧岚便怔住了。面对这个初临人世,全新的,纯洁的小生命,自某人去後很多年不曾体会过人世感情,早已冰封了自己的所有情绪,以为世间再无一物可以将他打动的萧岚,也和刚才的秦深一样,突然就看得入迷,心神巨震,猝不及防,竟一下移不开眼睛。
他看著那个孩子,久久地凝视著,目不转睛,全神贯注,仿佛一瞬间忘记了真实的世界而踏入了那个他一直追逐却害怕亵渎的梦想里,眸中冰霜裂缝,春风化雪,茫然而又渴望,毁灭中暗藏重生,如同死灰深处突然闪现的一丝火光。
这个刚刚出生什麽都还不懂的小婴儿,却做到了季晚潇苦心孤诣用尽力气也没能做到的事情──让萧岚从地狱回到人间,从魔鬼变回人类,哪怕只有这短短的一瞬间。
苏予危对萧岚的敏感度,从来就像一头被侵占了领地的雄狮对著那头占著他的茅坑却死活不拉屎的雄狮那样(……),瞅出对方的不对劲儿,赶紧侧了个身将怀里的干儿子遮了大半,双臂微微紧了一紧,怒目而视,不满叫道:“喂萧岚,你这是什麽眼神?想抢干爹的位置可得先问问我苏大爷同不同意……”
“萧岚──”
秦深忽然开口,音量不大,但一下子就盖过了苏予危的。云淡风轻地扫了萧岚一眼,秦深皮笑r不笑地勾了勾唇,微笑著落下一句:
“你休想。”
轻轻的三个字,像一柄陡然出鞘的利剑,无声无息地滑过空中飞旋的叶片,落地的瞬间被一分为二,并不见血,却死无全尸。刀光剑影,无比震慑。
“……”
萧岚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一抬眸对上秦深毫无温度满含警告的眼神,略一偏斜,余光又瞥到苏予危满脸戒备一个劲儿护犊子似地抱著怀里的小婴儿,再仔细一听,身後还有一个步步逼近,不容小觑的阿莫尔。
在心里迅速衡量了下,知道这次是天不遂愿,来不逢时了,萧岚在生死一线的修罗场里浮沈多年,早已练就一身出神入化的处事本领,拿得起放得下,这一次也很有风度,丝毫不拖泥带水,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转身就走。
“萧、萧岚……”
一个虚弱的声音却在身後轻轻响起,叫住了他。
竟然是程诺。
秦深和苏予危都吓了好一大跳。
”哎呀诺诺!你叫他干嘛!?这个魔鬼……我勒个去别告诉我你真的……”
苏予危话没说完就被程诺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秦深更是目如寒电朝他直s而来,那眼神简直是要把苏予危给活生生撕碎了。
“呃……”苏予危自知失言,浑身打了个冷战,撇撇嘴不说话了,低头哄他的干儿子去。
秦深这才收回眼刀,一低头那表情换得比变脸都快,温柔深情自不必说,眉目间没还带著点不知所措的小紧张,生怕自己心软又重情的小爱人还真的会因为心疼朋友所以……略想了想,便小心翼翼地把环著程诺的双臂又温柔地紧了一紧,做出一副强悍霸道却又颇孩子气的撒娇姿态来。
萧岚停下脚步但没转身,程诺也不介意,缓缓移动视线落在对方那浮满光粒的笔直的背影上,深深的目光仿佛穿透他的身体和一段恍若散发著旧书中淡淡沈香味的的漫长时光,回到很久很久以前,他们还在高中时的那段青葱岁月。
那时,程诺也是这麽眼巴巴地落在後方,既羡慕又憧憬地遥望著前方那两道潇洒恣意的背影,不敢,亦不愿跟上去,只怕会破坏了这一幅令人为之目眩神迷忘记呼吸,梦一样美好的景象。
只见前方的两人并肩而立,亲密无间,同样的风华正茂,同样的意气风发,偶尔略一偏头和对方相识一笑,那一天的阳光就变成耀眼的钻石,一颗颗倾泻进他们暖意融融的眼睛里,闪耀出璀璨夺目无可匹敌的光芒,而他们看起来就像将全部未来都握在掌心里,所向披靡,无所不能的世界之王──
却再也回不去了。
後来萧岚如愿以偿地当上了黑暗中的帝王,然而曾经和他并肩站立的那道身影,却永远地消失了。
从此他的身边再没有别人的位置,而他也注定孤独终老,寂寞一生。
原来,他只想当那一个人的王。原来世界没有那人,之於他已毫无意义。原来……那麽多的原来,他却是在那人永远离开後,才终於懂得。
世界每分每秒都给人选择,却从不给人重来的机会。这就是人生。
程诺出了半会儿神,慢慢垂下头,很轻,却极清晰地低声说道:“我以为楚回走了这麽久,你早该想明白了,没想到……”顿了顿,他遗憾地闭上眼,唇角微颤,苦涩一笑。
“我很失望,萧岚,这麽多年,你还是g本不懂,楚回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
尽管萧岚离开时的脚步依然稳如泰山,背影笔挺如松,可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明白,他比季晚潇走的时候,可要狼狈多了。
第七十七章
萧岚走後,屋子里的肃杀气氛顿时消失了一大半,不过却诡异地尴尬起来。
苏予危抱著宝宝但心思早飞到了他家男神身上:连诺诺都看出来萧岚那种人不解风情不懂美人心十足的渣男无疑!肿麽小潇潇试了这麽多年还是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啊55555~~
程诺毕竟是刚生完孩子的人,坚持到现在身体早就濒临极限了,虽然眼睛还恋恋不舍地流连在宝宝身上,然而到底抵不过眼皮子一点点往下垂,眼看著就要昏睡过去。
秦深无时无刻不注意著怀里爱人的情况,早就发现诺诺的疲惫,抬头用眼神示意苏予危一个字:滚,然後再一次发挥变脸特技,低头的瞬间立刻换上满满溢溢的柔情似水,轻轻在程诺的侧脸蜻蜓点水地一吻,目光缱绻缠绵似有皓月白雪,在他耳边低声温柔地说:“乖,睡吧,我陪著你。”
程诺的确是太累了,身体的虚弱让他的脑子也跟著不清醒起来,秦深久违的温情更是致命的一击。
那种熟悉的,温暖的,铺天盖地将他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包裹却又丝毫不让人感到窒息,宛如天地间一缕和风轻烟般不可捉却又无处不在的依赖感,不经意地一拂,就让程诺禁不住心神摇曳魂魄荡漾,刹那间忘却所有卸下心防,不知不觉竟和曾经无数次一样,轻微地扭了扭身子找到一个最舒服的位置,半边脸贴上秦深宽阔又结实的x膛,听著那咚咚咚咚一下一下充满著澎湃生命力的有力心跳,仿佛倚靠在一座永远不会倒塌的墙上。
唇微微一张,程诺迷迷糊糊吐出一个单音:“恩……”便安心地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秦深的目光又深又热,躁动难忍,像漫山遍野的枯草遇到了奄奄一息的火星,彼此救赎一相逢即成干柴烈火,转眼就烧出一片燎原之势,赤目充血,天地红光。
咕咚咽了咽喉结,秦深努力压抑住体内奔腾咆哮的兽x,不由收拢双臂将怀里的宝贝抱得更紧了些,一副就要这麽抱到天荒地老的架势,不肯放手。
苏予危斜眼看著,撇撇嘴,认命地叹了口气,小声说:“好好好,我出去我出去。不过那什麽,待会儿你记得给诺诺清理下……嗯,你懂的。”
秦深回了苏予危一个像在看死人一样的冰冷眼神:废话!如果不是看在你是医生的份儿上,别说你这几个月你明里暗里不知吃了我老婆多少豆腐,就冲你刚刚对我老婆那股又看又的热切劲儿,老子恨不得一脚把你肠子踹出来!
“……”苏予危一口老血……心里头那个气啊!终於明白为啥小说里御医大夫总是位居高危职业第一名了!就是因为有秦深这种不讲理的暴君啊!!
抱著宝宝愤愤不平地出去,早在外面等得心急火燎的阿莫尔看见苏予危终於特麽的出来了,眼睛一亮一下子就扑了上去,那动作矫捷得,还真不输给捕食的豹子。
“噢……噢!上帝啊!上帝啊!”只探头往里看了一眼,阿莫尔就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像被陡然丢进了甜腻腻的n油汁里泡得全快要化掉了似的,灰蓝色的眼珠j光大s父爱泛滥,一边扭动身子一边发出受不了的呻吟,“瞧瞧,瞧瞧,这娇嫩的肌肤,j致的五官,小小的胳膊……oh jes christ!多麽美丽的小天使!噢……我的上帝!小宝贝儿,要乖乖地健康长大哦,干爹给你准备了好多好东西哦,全部,全部都是你的哦~~”
苏予危之前看阿莫尔这麽兴奋,还觉得很高兴很自豪:不愧是自己的干儿子!果然一出马就迷倒众生啊哈哈哈!结果一从对方嘴巴里也听到“干儿子”三个字,微微一怔,登时黑脸:“喂喂喂,阿莫尔,话说清楚,什麽干爹?你是谁干爹?谁又是你干儿子?我靠!当我不存在啊你!”
阿莫尔听得一脸莫名其妙,但仍然舍不得将视线从宝宝身上挪开,随口敷衍道:“当然我是宝宝的干爹,宝宝是我的干儿子,难不成我还能是你干爹,你是我干儿子?”
他无心之言,却不知正好拂到了苏予危的逆鳞捅了马蜂窝。
苏予危才在里面丧权辱国地丢掉了照顾诺诺的机会,可不能再退底线把干儿子也拱手让人!一下子怒从胆边生,压低嗓子恶狠狠地对阿莫尔说:“你大爷的阿莫尔!宝宝是我干儿子!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啊!”
听到这里阿莫尔总算意识到发生了什麽。格老子的,苏予危竟然要抢自己的干儿子和干爹头衔……这还了得!?立刻拿出“西方列强”的无耻面目了。
“见鬼!诺诺是被我救的,我带来的,我保护的!你不过是我叫过来照顾他的,怎麽就轮到你当宝宝的干爹了!?”
“我靠!没见过你这麽过河拆桥的!情谊呢!?没我这几个月的贴心照顾和刚刚的奋力接生,你哪能见到健健康康的宝宝和平平安安的诺诺!?!别忘了之前是谁被秦深虐成狗,又被萧岚吓出翔的!”
卧槽!高能虐梗chu线!
阿莫尔被戳到痛处恨得咬牙切齿,不过他花豹子也不是吃素的!
“哈!你有脸说我!?你不也是被秦深给赶了出来,还被萧岚虐成了渣麽!”
“……我本来就不是贵圈人!我只是个医生!医生!救死扶伤的纯良医生!”
“哈!是吗,行,那你也别自己追不到季晚潇了!”
“你!”
…………
“哇!!!”
一声响亮的啼哭打断了这两个幼稚大男人的没营养斗嘴。
两个人同时愣住,面面相觑三秒──
“啊啊啊啊,宝宝你别哭啊别哭啊别哭啊!宝宝你肿麽了肿麽了肿麽了!?”
“到底怎麽回事?哎呀阿莫尔都是你的错!”
“what?我的错?怎麽会是我的错?是你吧!”
“是你!……好了这个不重要……宝宝应该是饿了……n呢!?”
“哦对!饿了!n……n……我擦苏予危看著老子的x干什麽!?”
“x你妹啊x!我是说刚刚让你去厨房热的n呢!”
“啊、啊……刚、刚刚只想著诺诺,所以就、就忘了……”
“!!!我、去……!就你这样还想当宝宝的干爹!?趁早拉倒吧你!就算我同意了诺诺也不会同意的!”
…………
两个人一边吵一边脚底生风奔向厨房,接下来几个小时都继续为著干爹的头衔各种大吵,吵累了又停下来一起逗逗宝宝。
虽然知道宝宝现在明明啥都不懂也不会记得,但两个卯足了劲儿要当宝宝干爹的男人仍然忍不住从现在起就开始讨好宝宝,争取每分每秒都给宝宝留下一个好印象,忙得不亦乐乎,暂且不提。
秦深守著程诺,等程诺睡熟之後,才小心翼翼地将程诺轻轻放回床上,先忍著心头巨大的心疼和久违的冲动,屏住呼吸,颤抖著双手给自己刚生完孩子的媳妇儿仔仔细细地清理好了身子,套上一件干净长袍,再轻手轻脚把诺诺抱出产房回到卧室,然後就这麽抱在怀里死活不肯松手。
低头看著怀中爱人这一张比之前苍白瘦削许多,却和记忆中别无二致的毫无防备的秀美脸庞,那滑如凝脂的雪色肌肤,又坚又挺总让秦深忍不住一口咬下去的小巧鼻尖,随著微微起伏的x膛而细细轻颤的睫毛又长又密流光溢彩,还有那两瓣仿若开在冰天雪地中的桃花一般美得惊心动魄的淡色双唇……
秦深目眩神迷一时恍惚,忽然觉得之前分别的几个月自己简直就像是死了那般,直到此刻,才又真正活了过来。
他感觉到x腔里的心脏砰砰跳动,感觉到血管中的血y静静流淌,感觉到一股原始而澎湃的生命力在他的体内疯狂而温柔地滋长,顺著四肢百骸流进五脏六腑,给他能量和力气,支撑他活下去。
原来……原来,怀中的这个人,已经成了他的命。
他若是不在了……
秦深素来天上地下,来去如风,无牵无挂,唯我纵横,最是厌烦为情之一字要死要活的痴男怨女,对亲人也不例外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然而此时此刻,这个心如铁石的男人竟此生头一遭脑子里电光石火迸出八个字来:生无可恋,一了百了。
他若是不在了,秦深想,他愿意生死相随,同他而去。
原来至死不渝并不是一个夸张的笑话,也绝非一句随口说说的谎话。当他把一个人看得比这个世界还要重要当做自己的全部和一切,那麽若这个人不在了,这世界对他而言,的确已形同死灰,毫无意义。
眼睛蓦地一眨,一滴滚烫y体瞬间夺眶而出狠狠坠落滴在程诺脸颊──他的泪,在程诺的脸上慢慢下滑。正如此去经年,程诺为他哭过的日日夜夜。
男人自懂事後便再不知眼泪是何滋味,却在今日尽数补回,一一尝遍。
秦深双臂微拢环住程诺,紧紧抱著他的爱人,他的伴侣,他的灵魂缺失的那一部分,犹如抱住他自己的宿命。
这一刻,这一方小小的房间便仿佛幻化成了辽阔天地,浩瀚宇宙,日月星辰停止转动,天地万物刹那定格,一切都静止了,一切也都与他们无关了。
世界安静得只能感觉到彼此口鼻间呼出的微不可闻的热气,丝丝缕缕,缠绵交融,不分你我。秦深专注而认真地盯著怀中人的脸,那满目的深情深深热热浓稠如墨,甚至发出隐隐的光亮,一时间璀璨夺目,无可比拟。
秦深第一次意识到他是如此的左右为难,患得患失:既矛盾地想让这一刻无限延长就这麽直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又嫉妒地恨不得用一记深吻将怀里的人从那不知道梦见了什麽的美梦里立刻唤醒。
“诺诺,诺诺……”男人闭上眼,一脸言语难表的痴迷沈醉,偏过头轻轻磨蹭著程诺滑如羊脂的侧颈,宛如陶醉在月光下潺潺流动的清溪里,温凉清澈,,口中也开始无意识地呢喃著这个刻进骨血的名字。
他再也不会放开他的手。当生命中缺失的那一部分好不容易被找回来让他体会到圆满无缺的契合,当一直以来的饥饿和干渴终於被毫无缝隙地充盈填满,那些过去的日子,他就再也回不去。
再也不能回去。
或许那饥渴他过去不曾留意,然而当他终於尝到了饱腹的滋味,他才後知後觉地意识到,原来曾经的自己,竟是如此的饥渴。
那g本不像是活著。只有经历了才知道,缺的那部分如饥似渴,只有一人能够填补。
秦深幸而此生找到了这一个人。
可能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那麽一个人。也许他会出现,更多的时候他不会出现。也许当他一出现在你的生命中时你便灵光一现立刻察觉,但更多的时候,也许他在你的生命里呆了整整一辈子,你也没有发现。
当然最痛苦的,莫过於他曾经出现过,而你却在不得不失去他的时候,才终於懂得。
当你终於明白你失去了什麽,你却再也不能挽回了──这种痛,无可形容。
那个人可能是好人,也可能是坏人,可能大慈大悲,也可能十恶不赦,可能爱你如命,也可能伤你至深。然而无论如何,他对你来说,都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相遇相识已是奇迹,两情相悦是奇迹中的奇迹,而如若能得他陪伴走过漫漫一生──
纵然千秋万载,也比不过这一世无憾。
对於秦深而言,如果没有遇上程诺,他可能到死都意识不到自己的人生其实缺失了什麽。但如果遇上了,拥有过,却最终失去了……
光是假设,他都痛不欲生。
有些东西,一旦得到,就再也不能放手。
想到这里,秦深霸道而又孩子气地再次紧了紧双臂,臂弯里的身体又小又软简直让秦深心都要化了,淡淡熟悉的味道充盈鼻尖萦绕感官,那是万事足矣,无边安心的感觉。
如果说在见到程诺之前秦深还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怎麽办,那麽这一刻他一直紧绷的情绪突然就一点点放松下来。是,诚然现在他和诺诺之间有如天堑鸿沟,无数阻隔,然而秦深只用确信一件事便已足矣:无论怎样,他都再也,再也,不会放他走了。
他确信诺诺的心仍系於他,而只要他人也在自己身边,秦深想,他总有办法。
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这种苦情又俗套的大结局怎麽符合秦家人的家训?
这,就是典型的秦家人的傲气和霸气了。
第七十八章
从昨天晚饭後就隐隐开始愈演愈烈的阵痛,凌晨时萧岚、阿莫尔、秦深这三个一个比一个让人惊悚的不速之客接连出现,到後来产子时的撕心裂肺筋疲力竭……
一连串惊天变故在短短十几个小时里轮番上演高潮迭起,折腾到现在,程诺无论j神还是r体都委实濒临极限,累得连一g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本来这一觉无思无梦酣眠正浓,却在最後关头不知怎的竟下起一场劈里啪啦的倾盆暴雨来,触目所及天地间犹如挂上了一张无边无际的水幕帘子,天空也仿佛裂开了一个大口子,成千上万条瀑布便从里倾泻而出飞流直下,惊天动地,声势浩大。
程诺正昏昏沈沈看得入迷,忽然一滴硕大的雨滴嗖地破空而来狠狠砸到他的脸上。
这一滴雨似乎与别的都不同。
它又重又热,似乎蕴含著雷霆万钧的力量和媲美岩浆的高温,g本不像是一滴水而是一颗威力巨大的p弹,被它砸到的程诺顿时眼冒金星耳鸣不止,全身滋啦啦一下子就烧红了一大片,跌跌撞撞地往回倒退几步,一个不稳猛地跌倒在地──
瞬间失重的感觉令他陡然惊醒。
从深眠到醒来是需要时间的,熟睡的意识并不能立刻就彻底清醒过来。
程诺完全是凭著身体本能一点点强掀开眼皮,当第一缕微弱的光线轻盈地覆满他整个瞳孔,视线逐渐清晰,程诺才终於意识到自己这是睡醒了,虚弱地转转眼珠,发现四周昏昏暗暗,窗外浓浓漆黑。
他有些吃惊,想不到自己竟然睡了这麽久,外面天都黑了。
嘴巴里渴得像是旱了个三年五载似的,程诺不自觉探出舌尖舔了舔早已干得受不了的下唇,秦深立刻就明白了,小心翼翼将程诺从怀中放回床上,然後急急忙起身去给程诺倒水。
因为太著急,半路上秦深脚底一个踉跄差点儿跌了一跤,倒水的时候拿壶的右手也止不住地颤抖,导致最开始壶里的水g本没能倒进杯子里,反倒全滴在了他的手腕,衣摆,裤子,和鞋子上,顺著往下滴滴答答地淌,模样好不狼狈。
程诺只记得秦深丰神如玉,风流从容,什麽时候见过他如此慌不择路手忙脚乱的模样?简直是在今晚把所有丢脸的事都干遍了。
秦深一心一意只想快点接好水回去给诺诺喝,压g儿不知道躺在他身後的程诺一直偏著头看自己,刚刚睡醒的脑子还有些迷糊,嘴巴微微张开露出里边一小截淡粉色的舌苔,表情有点茫然却也很是可爱,眼睛里是湿湿的,不时流动出温润柔软的光泽,纤尘不染纤毫毕现,像两颗被全世界最清澈的泉水冲刷洗过的宝石。
他看著秦深心急如焚地去给自己倒水结果匆匆忙忙差点儿半路摔倒,看著秦深拿起水壶可是手一直控制不住地抖啊抖结果反而弄湿了他自己一身,看著秦深慌慌张转过身往回走,把手心里的杯子捧得紧紧像对待绝世珍宝一般如临大敌的忐忑局促……
程诺不禁心中一乐,下一秒却鼻子一酸,想笑又想哭。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秦深,那种蛮横却傻气的单纯,就像大街上千千万万个随便一抓一大把的普通人。
这样的秦深让程诺著迷,也让程诺困惑,却不是程诺所熟悉的。
恍惚中程诺觉得自己像重新认识了秦深,又像从来没认识过秦深。他疑惑到底这才是真正的秦深,还是这也只不过是秦深伪装的另一面而已?
仔细想来,其实秦深从头到尾都没有当面对程诺造成过什麽实质x的伤害,他所有留给程诺的都是温柔浪漫的深情,和最後那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然而就因为那一次他没有回头,所以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难怪那一晚秦深离去时,程诺会觉得心惊r跳,心神不宁,再也抓不住,再也回不来……
好像前面的那个人不是只离开短短的几天,而是会消失长长的一生。
原来命运早有预兆。
眼看著秦深捧著水杯离床边越来越近,程诺苦涩地回过头,闭上眼睛。
或许秦深最初是为了复仇和玩弄才来接近自己,但後来却真的爱上了……程诺可能情商不高但毕竟不是瞎子,从今天出现开始秦深的反应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他也不可能是为了孩子,天下想为秦深生孩子的女人多得是,他怎会稀罕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为他生的,也不怕基因出现问题?
可是,那又怎麽样呢。
如果说沈慕情和薛霏霏压g儿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麽秦深和程诺的确勉强算得上是同在一个世界──然而即便如此,也有天高海深。
终於倒满了一大杯温水,秦深小心护著杯子快步走回床边,中途哪怕只洒了一滴都心痛自责得不行。
他本想用接吻的方式喂进去,但考虑到诺诺现在对自己的接受程度……秦深坐在床边略一思索便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循序渐进的好。
打定主意,秦深伸出右臂轻轻搂住程诺的肩膀,温柔地发力将他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揽进自己的臂弯里扶坐起来,然後递碗凑近程诺唇边,一点点往里喂水。
程诺确实是渴极了,这时候也不想再想那麽多,张开嘴就小口小口乖乖喝起水来。
他不知道自己这柔顺乖巧的模样对秦深来说是多大的诱惑。干裂的唇瓣覆上一层薄薄的水汽,原本裂开的细纹被一条条抚平,透出原本娇嫩欲滴的淡粉色,像两团抹了胭脂的棉花糖,散发著引人犯罪的甜香,让人恨不得狠狠咬一口才罢。秦深看得眼都直了,不由心脏狂跳口干舌燥,蓦地就下腹紧热。
“……不喝了麽?”一杯水渐渐见底,秦深被迷得七荤八素晕晕乎乎,干巴巴地问。
纵然再渴,这将近300l的水一咕咚灌下去,也就差不多了。
程诺小幅度地左右晃了晃脑袋,宽大的袍子往下滑得厉害g本遮不住他雪白纤细的脖颈,随著摇头的动作也跟著一起摆动,美得惊心动魄不说,还让j致的锁骨甚至更深的地方都若隐若现,呼之欲出,又让秦深大饱了一次眼福,很没骨气地咕咚咽了口口水。
“刚刚……疼吗?”
不想让诺诺看出来自己竟然在这种时候还j虫上脑兽x大发,秦深试图用说话来打破沈默化解尴尬,结果一时情急,问出口的问题每个字都呲呲往外冒著令人无语的傻气。
问刚刚生完孩子生不如死的人生孩子疼不疼,这不废话加找抽麽!敢情你刚才看到的那些呼天抢地惨绝人寰的画面都是程诺装出来的不成?他可没有你这麽j湛牛逼的演技……
不料程诺竟很认真地轻轻吐了四个字:“不算最疼。”
秦深一怔,向来堪比野兽的敏锐直觉顿时让他生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程诺仰起头看他,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又清又亮闪著淼淼水光,神情似笑又非笑,似哭,却终究没有泪流下。
“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程诺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声音也极低,幽咽轻盈,宛如深渊里吹来的一缕空空荡荡,如泣如诉的风。
而最疼的地方,也不是在肚子里。
秦深骤然停滞了呼吸。
突然被子下窣窣一动,程诺从里探出一只手慢慢往上,看起来似乎是想要去碰秦深的脸,但伸到半空便堪堪停下,再不往前。
秦深等了一会儿不见程诺继续动作,急了,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握,可这时的他一手环著程诺的肩背一手还拿著水杯,g本没办法腾出手去去握住诺诺的。
正手足无措中,脑子里刷地白光一过,秦深恍然明白了什麽。
瞬间他的脸血色全无,惨白尽现。
看出秦深神色的变化,程诺浅浅勾了勾唇,露出一抹恶作剧得般的浅笑,刹那间那张憔悴虚弱的秀脸竟忽地流光溢彩焕出夺魂摄魄之美──素来温婉乖顺人畜无害小白兔,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美得如此具有侵略x。
“看,这就是……我们之间的距离了。”
这麽近,那麽远。
天涯咫尺,相思相望,永不相亲。
也许你还爱我,而我也深深爱你──
可是,那又怎麽样呢。
单纯的年纪早已过去,世界如此复杂,很多事情,不是光有爱就可以。
普通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他们。
程诺承认自己是爱秦深的, 这爱永不停歇,但是……他不会再原谅他,他不能再相信他。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距离。
秦深眼睁睁看著他和诺诺伸出的手中间那段明明不远,却无论怎样都不能缩短半分的距离,早已刺痛得浑身乱抖,恨不能在地上痛苦翻滚,仰天大叫。
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果然是诺诺,一句话就一针见血戳中死x──这正是秦深最担心,最害怕的地方。
无疑诺诺这句话是间接承认了他现在依然深爱自己的事实,可这并没有让秦深放下心来,反而更加令他锥心刺骨,痛不欲生。
如此深爱,却也不愿再回头了。
到底是怎样的心灰意冷,才能让世间最强大的爱也无法挽回,做不到,赢不了。
刚刚还打定主意信心满满的秦深,此刻却又感到一丝不确信的惶恐动摇。他的诺诺,他的生命,他的心肝宝贝和灵魂伴侣,他今生最爱,也确信对方仍然深深爱著自己的挚爱的爱人啊……如果他们最後没有在一起,不是因为欺骗,不是因为伤害,更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不能爱。
这世上有的人相爱却没有在一起,有的人在一起却并不相爱,还有的人像他们这样,不相爱时在一起,相爱後,却反而不能厮守。
这一刻秦深百感交集,千头万绪,无数情绪在x口里翻滚汹涌掀起惊涛骇浪狠狠撞击,撞得他肋骨生疼,血脉激荡,头晕目眩,喉头甘甜上涌口中腥味弥漫,半晌才抖著呼吸憋出一句:“诺……诺诺,我、我永远爱你。”
话一出口秦深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他一向伶牙俐齿巧舌如簧的,怎麽到了这会儿就只会说这一句了!?可又不禁感到几分长舒口气的痛快和释然。
原谅他的俗气傻气,可是他真的已说不出别的话来,好像只要把这句表白一直重复,重复,无休止地重复下去,他和诺诺就真的可以重新相伴,直到永远,永不分离。
他这一生骗了太多的人,说了太多骗人的话,到头来才发现,原来最难骗的人,其实是自己。
在听见”永远“这两个字的时候, 程诺微微一愣,一时失神。
永远,永远啊,多麽美好的一个词,却生生变成了他的梦魇。
他也是经历了才明白,永远,是最多被人相信的谎言。
人类怎麽能总那麽可笑,那麽喜欢承诺自己绝对做不到的事情。朝生暮死转瞬百年,竟试图去和天地日月,沧海桑田比肩。
是要多麽自大才会如此自不量力高高在上,又是有多麽胆怯才会这样口不择言,欲盖弥彰。
程诺仰著头怔怔看著秦深,长眉星目,清雅温润,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闪烁星光璀璨,藏著万水千山,初见惊豔,再见依然──这个他熟悉而又陌生,却从未停止过深爱的男人。
“不会有人永远爱另一个人的。”
许久,程诺缓缓垂下眼睑,长长密密的睫毛哗地抖落两排浅淡的y影轻盈地盖下,一瞬间遮天蔽日,就这麽温柔而决绝地隔断了他和秦深的世界。
是的,不会有人永远爱著另一个人,即便是他也不可以,也做不到,因为──
渺小的人类,g本没资格拥有那种东西啊。
“但秦深,我还是……很谢谢你。”
谢谢你,给了我一场好梦。梦里,全是他一直渴望,而不敢奢求的风景。
或许那是假的,但毕竟,他拥有过。未来漫漫长路也许他都要一个人走,但他不会孤独,如许风光,哪怕片刻,也足够他回味一生。
很多人可怜那些只靠回忆活著的人,却不知回忆里的美好,他们可能穷尽一生也遇不到。既然是如此奢侈的珍宝,大概,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就像现在,梦醒了。
哪怕再怀念梦中的美景,程诺也不能再睡过去。哪有人能在第二天晚上,还继续昨夜未完的美梦。
“不,不,诺诺,诺诺──”
看到程诺虚眯双眼紧抿双唇,对自己完全无动於衷,俨然一副心死绝望无论自己再说什麽他都不会相信不想再理的样子──可不就是秦深最怕的!
秦深立刻慌了,抖著唇牙齿都在打颤,慌慌张张地说:“别这样,诺诺你别这样,你听我说,听我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骗你,这一次我真的没有骗你……其实我以前也讨厌束缚,讨厌发誓,讨厌别人对我管这管那黏黏糊糊,讨厌心里有个人时时刻刻都放不下抛不开的感觉,我从来不轻易给出承诺更何况是承诺永远!可是……可是……”
可是──
“诺诺,我想不出来,我会有不爱你的那天。”
那一天,对秦深来说,比永远还要远。
他拱手奉上曾令自己视若珍宝的自由,心甘情愿和他的爱人寸步不离,就这样厮守一生。
“……我是个胆小鬼,是个懦夫,是个混蛋……其实我早就明白,只是一直不敢承认,我g本不是讨厌,而是害怕……”
“我害怕……害怕惹上麻烦,害怕承担责任,害怕不得不承认其实我也有做不到的事情,控制不了的东西。我害怕失败,害怕被伤害,所以我从不付出真心,不是因为我没有……而是因为我不敢!”
”我害怕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害怕我付出了感情却得不到回应……你相信吗?诺诺,我怕,我真的怕的……我知道自己可以做到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情,多难的事我都可以毫不费劲地轻松做到,所以更格外不能容忍感情上的失败!这麽、这麽……娘们儿的东西,我怎麽可以……怎麽可以……输给别人……”
“可是我知道感情不是自己努力了就可以!它太难捉了,没有逻辑,没有理智,也没有公式可循,它不是数学题只要按照步骤一步步计算下去就能得到正确答案,它g本不遵循世界上任何一种守则……”
“不,不,它压g儿就没有规矩和准则!在它的世界里,天道酬勤就是个笑话,不劳而获却是正当结果,有的人只相处了短短几天却能抵得过二三十年,有的人在一起过了一辈子却反而味同嚼蜡悔不当初……一切都乱了套!”
“我看到我的父母,虽然那麽相爱,可是也互相折磨,我看到舅舅虽然已经那麽宠爱舅妈,但他们压g儿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舅舅爱得再多,也弥补不了舅妈心里的隔阂,我还看到大姐对陆阳……几乎耗尽了自己全部的青春和感情,付出如此之多,但仍然一无所获,孤独余生……不被爱的人如此可怜,被爱的人如此可怜,就连相爱的人,也因为爱得太深太多要被反噬受伤,有苦不能说,也不能摆脱,情深不寿,如此可怜!这麽多的前车之鉴,我还没开始尝试,就已经觉得怕了。”
“哈哈,原来我g本没有自己以为的那麽强大,我从来不是一个强大的男人,我软弱,幼稚,任x,自私……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所以我想逃避,我以为只要避开它就好,但我还是错了……”
就算你准备了一千种方式来对付爱情,但爱情也总能找到第一千零一种办法来击败你。
“对不起,对不起,诺诺,是我太软弱自私,幼稚任x……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我爱你对不起……我真的爱你……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一开始,秦深还说得很慢,声音低沈,只是一个犯了错的男人幡然悔悟的喃喃倾诉,但越到後来,他越说越快,情绪激动,语无伦次,难以控制。
英俊的脸上满是痛苦,眉目扭曲,双眸充血,咬牙切齿。那种痛不是光浮在表面,而已经深深嵌入了他的五官,每一个细微末节的动作改变,都流露出苦苦挣扎的狰狞。
他实在是痛得狠了。大概他本来也没想过要说这麽多的,然而说著说著,就情不自禁,不由自主了。
这也是秦深第一次如此坦诚面对自己。
他的缺憾,他的y暗,他的全部的压抑和呐喊,他的所有的矛盾与混乱,都在他灵魂的另一半面前一一展露,毫无保留。
诺诺是他的互补,他的同类,他的照妖镜,他的保护色──他就是他自己,天下无双的匹配,独一无二的合体。
当埋藏最深的秘密都被剜心掏肺地吐出,秦深才恍然发现,原来自己,竟是这麽的懦弱。
无力扯动嘴角苦笑了下,大约是累了,秦深顿住歇了几秒,chu大的喉结颤抖著往下一滚,再张口,从喉咙深处溢出来的,竟是带著隐隐哭腔,宛若乞求的哽咽。
“诺诺,你可以……你可以,再相信我一次。”
你可以,再相信我一次吗。
我可以,我真的可以,再值得你相信一次的。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秦深这一句带著哭腔的哽咽若有若无,幽幽回荡。
从前他有若神只,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现在却低声下气去乞求一个凡人的原谅。落差之大,或许别人看著心有不忍,然而他自己知道,这一路走来,他真的做错了太多太多。
程诺早就听懵了,眼睛都撑圆了瞳孔微微放大,一副五雷轰顶不敢置信的模样。
他听到了什麽,他看到了什麽!?他没想到欺骗的背後竟会有堆积如此之多的他不知道的难言之隐,心酸惶恐。他没看出秦深的伪装和谎言,但秦深背後更深处那点难能可贵的单纯,他也错过了。
x口狠狠一震眼前蓦然一黑,程诺心跳骤快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很久很久,他就这麽傻乎乎地睁大眼睛,痴痴望著头顶上这个面色灰败,如遭重击的男人,怔怔出神。
程诺从没见过这麽脆弱的秦深──却是他认识秦深以来,最真的秦深。
再信他一次……再相信他一次。尽管话音早已尘埃落定,但这几个字依然顽固而倔强地在程诺耳畔来来去去,嗡嗡作响。
这对程诺来说,实在是世界上最难以抵抗的诱惑。
可是,可是……程诺忽闪著眨了眨眼,星眸泛出水光。
他不能再赌一次了。他把他的心交出去,至今都还没能拿回来,又用什麽再去抵押呢。他连他自己的命,都不在自己的手里了啊。
他委实已付出得够多,一身孑然空无一物,早就什麽也不剩下了。
很多东西只有一次,他不能再给。
以前程诺猜测秦深的心,後来程诺相信秦深的话,可现在,秦深说什麽,程诺就听什麽。都当笑话听。反正他告诉自己,那也只是笑话,都是假话。
想是这麽想,赌气地,孩子气地,也隐隐带了点报复x地,可他又控制不了地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心烦意乱,x腔里憋闷的膨胀感如同春风下铺天盖地的野草在他的身体里疯狂滋生弥天蔓延,他生怕再盯著秦深看一秒,他就会心软到泪流成河,口不择言。
程诺立刻抿紧了唇。早在他就已在心里告诫过自己无数次:在这只鬼面前稍露心软,就会再次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他不能再犯第二次错误了。那样他会死,可他现在有了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他的孩子……
无意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虚著眼缓缓呼吸了几次,程诺嘶哑著嗓音问:“宝宝呢?”
秦深刚痛快淋漓地完成了一通对自己过去二十八年的人生总结,爽是爽了,然而现在反应过来,也正觉得颇为尴尬,哪有不顺著程诺给的台阶顺势而下的道理?急忙回答道:“哦哦!那个,苏予危抱出去了,放心,他会照顾好的。”
程诺颔首不语,当是默认,沈默了片刻,才又轻声缓道:“我给孩子,取了名字。”
秦深一愣,这才想到,虽然自己早就知道诺诺怀了宝宝这件事情,不过一直以来他都是沈浸在这件事情本身里,为自己要当爸爸而欢欣雀跃兴奋不已,现在回忆,倒真是很少想到宝宝出生以後的事情呢。毕竟要怎麽找回诺诺和求得诺诺的原谅再重新在一起,这就够秦深黯然伤神,绞尽脑汁的了。
这时被程诺提起“名字”这麽重大的事情,秦深才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麽一桩事情!那一瞬间的二愣模样,倒真像个初为人父没有经验,高兴坏了的傻爸爸。
说起宝宝,不过几个小时没见到,秦深就觉得自己有点想念他了,不由自主回忆起刚刚躺在苏予危臂弯里的小婴儿。
上一次他见到这麽小的孩子,还是晴晴出生的时候,不过晴晴毕竟不是自己的亲身骨r,没有这次给他的冲击力大。
那是他和诺诺的孩子,那就是他和诺诺的孩子啊……一时间心湖澎湃翻卷荡起连绵碧波,暖洋洋的湖水朝四面八方满涨开来,把他的心扉填得满满暖暖毫无空隙,甜蜜柔软得不可思议。
秦深吞吞喉结,勉强压抑住喉间那股战栗的激动,眉眼浸染柔情,温声道:“那很好,是……什麽名字?”
程诺撑开眼深深望进秦深的眼底,声音虽略显虚弱,但口吻坚定,一字一顿道:“程安。”
程、安。
秦深又是一愣。他的大男子主义思想g深蒂固,在问完话後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诺诺出口的第一个字,应该是秦……
没想到会是个程字,秦深难免怔住了。
不过这份惊诧只持续了很短的几秒,很快秦深就释然了。本来他都以为自己这辈子注定断子绝孙无法享受做父亲的权力了,没想到他的诺诺是这麽个难得的宝贝,竟然给他生了孩子!他感动欣喜还来不及,宝宝跟谁姓又有什麽关系?反正都是他和诺诺的心肝宝贝儿,他照样疼,照样宠。
“程安,程安……”将这个名字含在唇间轻声念了几遍,念得口腔里一片熨烫,唇齿留香,秦深开心得简直是忘乎所以了,深深陶醉在喜得麟儿的巨大喜悦里,脱口而出由衷赞道,“恩,真是个好名字。”──颇有种自家儿子什麽都是最好的骄傲得瑟,和自家老婆说啥都是正确的忠犬傻气
程诺眼都不眨一下仍直勾勾盯著秦深,对方那毫无防备发自内心的幸福表情情令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武装得足够冷硬的心肠猛地一抖,像被灌满毒汁的尖刺给狠狠蛰了一下。
那毒名曰情。轻则神志不清,五脏郁结,重则伤筋动骨,致人死命。
其实程诺明白自己早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此时此刻,不过垂死挣扎,苦苦强撑。
“……是麽,你能这麽想就好。”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语气,不让j明的男人听出内心深处他一丝一毫的动容,顿了顿,才没什麽感情地低声补充道:“我不需要他前程远大,我只希望这孩子平安健康,幸福快乐,一世无忧。”
没有人能单纯一辈子,但若能始终不忘最初的自己,不去伤害这界也不被这世界所伤,已是活出巅峰的光景。
程诺只想要他的孩子普通地长大,普通地恋爱,普通地生活,最後用最普通的死法离开人间,过一个普通人所应该有的最普通的人生──这个最平凡,却也最奢侈的愿望。
秦深明白程诺想暗示什麽:这是我的孩子,与你无关。
他x中一堵几乎不能呼吸,作为丈夫和父亲的权利同时被剥夺,秦深身为一个男人觉得自己的尊严遭到了严重的挑战,有点恼怒,但更多的是难过。不过总算秦深的脑子还是清醒的,明白此时再纠缠这个实在没有意义。
他和诺诺之间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所以也不急在此时──反正他知道自己不会再放手,他们有的时间。
大不了一辈子。
就算今生他们不能以伴侣的名义在一起,但他们的命运已经紧紧纠缠,不能分离。这一点,诺诺难道可以否认?孩子就在外面呢。
经历了这麽多事,爱到他们这个份儿上,无论未来怎样,对方的存在都已经是彼此生命中不能剥离的存在了。
秦深打定主意,便宽了宽心,也顺著诺诺的话换了个话题:“还记得霏霏麽诺诺?告诉你个好消息,她也生宝宝了。”
“……诶?”程诺怔了几秒,露出不加掩饰的讶色,陡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霏霏怀孕他是知道的,只是……这、这就……生了!?还是吃惊不小。
秦深一点头,微微笑道:“恩,我估计过不了多久,你就该叫霏霏沈太太了。”
当然,秦深内心腹黑道:我更希望你能叫她一声,表嫂……
此章bg预警
第七十九章
在薛霏霏怀孕前七个月的时间里,沈慕情一直是远程遥控关注著她的妊娠情况,那个小小的县医院早就被爱妻如命又霸气侧漏的沈大公子给全权接管起来了,於是平时在这个偏远闭塞的小县城里耀武扬威颐指气使的院方高层全部一夜沦为解放前,重新回到看人脸色给人办事儿的打工小弟时代。
而那些更底层的小护士们就更加不明所以了,屁民表示什麽也不知道,他们只看见以前冷豔高贵的领导们在那个温婉柔顺的小孕妇面前卑躬屈膝嘘寒问暖,卑微得能让人眼珠子都掉出来。
一架架高端仪器流水线似地搬进医院,全往她身上招呼不都不带心疼钱的……因此整个医院很快掀起了一股长达半年之久的热烈的八卦讨论,诸如──
“诶诶,你们说她勾搭的到底是谁啊?上次搬进咱医院给她做b超的那架仪器,我记得好像是外国最新研究出来的接近零辐s的顶级货诶……我靠,既然这麽牛逼,干嘛还窝在咱们这种小地方怀孕生孩子啊?”
“嘘──这你就不懂了吧,肯定是上面的人故意把她安排到咱们这种鸟不拉屎的小地方的,估计是不能让家里人发现呗。”
“啊!你的意思是说……”
“小三去死啦!”
“唔,也不一定是小三,说不定是什麽豪门世家高干子弟,家里传宗接代的压力太大,可惜他却爱上了一个同x,他们爱得死去活来山崩地裂天地变色日月无光惨绝人寰,宁愿死也不能分离,所以不得不找代孕妈妈……噢!真是太虐了有木有!”
“可我听说代孕妈妈的话,男方为了保证下一代的质量,是要看基因优劣的诶,我觉得我比她长得好看多了……”
“基因不止看脸也要看脑ok?你中学数学考上五十分再说吧。”
“……闭嘴了啦!”
──生x严谨刻板的院长大人对此情况表示鸭梨很大,真的很大……
沈慕情就这麽靠著照片和脑补挠心挠肺地煎熬了七个月。本来他打算在霏霏预产期前一周再去见她的,然而当霏霏的孕期稳步迈入第八个月,每当沈慕情从屏幕上看到霏霏笨拙又又艰难地挺著那让他既感动欣喜又心惊胆战的大肚子,一个人散步,一个人逛街,一个人产检,一个人……
全部都是她一个人的画面时,无数匹草泥马在他心里狂奔而过奔腾叫嚣,到底是一秒锺都忍不下去了。
在沈慕情所有的人生规划里,从来没有让自己老婆揣著球跑的打算!这特麽的叫怎麽回事儿!这完全是对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前所未有的重大挑衅!
沈慕情出离愤怒了!
终於在某个深夜,沈慕情趴在电脑前贪婪地接收了那边传过来的关於他家亲亲小媳妇儿的最新情况,痴痴看了一会儿,脸上表情变幻莫测难以形容,又是心疼又是欣慰,纠结得简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人格j分了……
忽然沈慕情脸色一变低低咒骂一声,然後就见他猛地弹起身体摔开电脑开始往外狂奔,那爆发力几乎可以媲美伺机而动的野兽。
沈慕情就这麽慌慌张张连夜飞来省会城市,又不辞辛苦地坐了长达八个小时的汽车,披星戴月风尘仆仆,总算到了霏霏家楼下。
因为来的不巧,到达时间恰好是是凌晨,於是我们的沈大公子就这麽任劳任怨地在南方无孔不入的湿冷寒风中苦苦等了将近五个小时,才终於等到丈母娘出门买菜的机会。
眼睛噌的一亮,向来是傲娇喵星人的沈大公子立刻变身忠犬汪星人,强力压下疲劳的,一脸堆笑地上前套近乎,结果一自报完家门,差点儿没被未来丈母娘用扫帚给抽成傻逼……
追老婆的过程一言以蔽之:痛并快乐著。能见到实打实的霏霏而不是屏幕上一个虚幻的影子,这令沈慕情快乐得全身发抖,可是……
特麽的看得到不到是要闹哪样!!!
沈慕情算到了一切可能阻隔他和霏霏的东西:距离,身份,他做过的蠢事,还有霏霏那想不开的死脑筋……
他一直以为最後一项才是高能虐梗,没想到!他漏算了战斗力逆天的丈母娘!!!
…………
沈大少苦逼的追妻生活从此开始。
一开始丈母娘连屋子都不让沈慕情进,把沈慕情给急得,团团转跟没头苍蝇似地在楼下围追堵截了好几天。
奈何丈母娘似乎铁了心不让沈慕情接近她闺女儿,明明以前也没见她跟那麽紧,但自打沈慕情来了之後,每一次霏霏出门,霏霏妈就跟护雏的母一样把自己闺女儿和小外孙护在身後,别说碰了,就连个正脸都不让沈慕情看清楚。
其实薛霏霏倒是不介意和沈慕情碰个面说点话(虽然带球跑让双方都好好想想冷静冷静这种蠢事是她自己做出来的……= =||| 但这麽久没见到孩子他爸,霏霏说不想……肚子里的宝宝也恨恨地忍不住想要踢两脚她这个口是心非的傻妈妈啊!她也好想爸比~~~~(ap;ap;gt;_ap;ap;)~~~~ )
不过看著母亲那副横眉冷对咬牙切齿的样子,霏霏绝不怀疑,如果沈慕情胆敢冲上来霸王硬抢,她家彪悍的老太太一定会一脚废了她肚子里孩子的爸爸……
这情景看在不知道的人眼里,估计会以为沈慕情跟她们家有啥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似的。
算了,为了这个家和他们三个……哦不,霏霏肚子,是他们四个的人身安全和幸福未来,在宝宝出生以前,一切都暂时作罢吧。
殊不知她偶尔避开薛妈妈小心翼翼传给沈慕情的一个眼神,又软又萌,乌黑的眸子里溢著淡淡的恳求和深深的思念,仿佛又变回初遇时那个凄冷寒风中认真而倔强的小笨蛋,反而把沈慕情给撩拨得恨不得立刻扑上来揪住了狠狠亲一口一解相思才好。
可怜沈慕情只能远远跟在後边儿,眼巴巴瞅著前方那个令他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背影,饥渴得那叫一个百爪挠心肺叶里都快冒烟儿了,却在丈母娘恶狠狠的警告目光下,半步都不敢逾越。
不过沈大少不愧真土豪,这麽耗了几天,意识到这麽下去终究不成事儿,於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直接大笔一挥盘下了霏霏家对门的屋子,硬是以高出市价三倍的价格,半是胁迫半是利诱说服人家搬走,然後迅速鸠占鹊巢占山为王。
那效率,啧啧,连天朝拆迁队都自愧不如。
沈慕情这回是铁了心要把老婆孩子追回去的,怎麽能败在这种地方止步不前!?不让他接近?
哼哼,从小和腹黑表弟要麽斗智斗勇要麽联手坑人的沈大少也多的是y招献殷勤。
各种孕妇补品,营养品,孕妇装,生活用品,源源不断地送到薛霏霏家里去。
薛妈妈当然知道是谁搞的鬼,原本打定主意不收,可是每当送货上门的快递小哥儿一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可怜巴巴地恳求:“您不收,那我的业务就完不成,完不成,就会被上司骂,一被骂,我的j神损失和心理创伤……唉这些我都不说了,重点是要扣好多工资的,可怜我一个未及弱冠手无缚之力的学生,就靠著这点儿微薄的外快养家糊口上大学,您不能这麽狠心……人干事!嘤嘤嘤嘤嘤……”
薛妈妈:“……”咬牙,沈慕情,算你狠!
而这时候,沈慕情就躲在对面的门後,透过猫眼,一边喜滋滋地看著薛妈妈不情不愿地将东西收下,一边满意地点头。恩恩,这小少年不错,有演技,有实力,有水平!回头再给他多提点成。
转机是发生在第二年一月的某一天,在这个冬天常年见不到太阳的小地方,竟难得放出了灿烂的阳光。
因著天气晴朗,薛妈妈再怎麽小心提防,却也不想浪费这个大好的机会,於是做了全副武装,领著霏霏出门散步去。至於那个从她们一出门起就鬼鬼祟祟跟在她们身後偷窥跟踪的猥琐男……薛妈妈扬起下巴心里冷哼,就当是一条流浪狗好了!
小地方宜室宜家宜居,可惜有一点不好:熟人太多。
无论是薛妈妈过去的单位同事还是陈年邻居,抑或是薛霏霏从幼儿园到高中的同学朋友,每个人见了薛霏霏,都对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大为震惊,然後不约而同地问道:“咦,你肚子都这麽大了,怎麽不见你老公呢?”
当然问出这句话的口气,那可就颇值得玩味了。
有的是单纯疑惑,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也是,薛霏霏长得乖学习好x格温柔,从小到大,一直是宅男心中的梦中情人,男生眼中的大众女神,老师口中的模范学生,以及每位家长在教训自己孩子时总要提到的……“别人家孩子”。
……这仇恨值拉得确实有点大 = =|||
这不,这次就遇上了好几个曾经对薛霏霏各种羡慕嫉妒恨的p灰女,逮著机会不遗余力地明讽暗嘲,说话有些难听。
薛妈妈气得柳眉倒竖怒目圆睁,那脸红脖子chu的样子,看起来简直是要撸袖子打人了,薛霏霏忙拽住自家老太太的胳膊示意她别乱来。薛霏霏生x温婉柔和,向来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她确实不觉得这点事儿算什麽,不过口头占占便宜而已,左耳朵进右耳多出的东西,又不会造成实质伤害,她其实真的不怎麽介意。
然而她忘了自个儿身後跟了个心x狭窄的护短霸王。
沈慕情一路跟在後面,一次次目睹自己老婆被各路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死人(在沈慕情眼中他们已经是了!)旁敲侧击找麻烦的情景,心里老早就憋出了一股邪火,蹭蹭蹭地往上窜,终於在听见对方一句“哼,长著一副清纯玉女的模样,小时候不知道迷晕了多少男生,现在还不是变黑木耳,不然干嘛偷偷躲回咱们这种小地方生孩子?指不定是巴结上了哪个大款做小三生野种呢”──
干!他!祖!宗!的!一黑黑三人,连他未出生的孩子都黑了!
沈慕情压抑已久的怒火瞬间卷成滔天烈焰熊熊燃烧,忍忍忍忍忍……卧槽忍不了了!再忍他就不是个男人!
一个箭步冲上去,沈慕情一手从後面温柔地环住薛霏霏的腰,表示亲密的同时也不著痕迹地揽去了大部分肚子的重量,一边冷冷望著对面几个不怕死的p灰,嘴角轻扬,风情万种的桃花眼猛地迸s出几乎凝成实质的浓烈杀气,淡色的薄唇云淡风轻地一掀,毫无温度地吐出一句:
“大款就是老子。滚。”
一群p灰目瞪口呆:“……”
被吓傻了……
薛霏霏彻底傻眼,薛妈妈愣了几秒回过神,轻轻咳嗽一声,却没有扫女婿的面子。
很显然,在让外人不爽和让自己人不爽之间,她坚定地选择了後者……
沈慕情最初还有点惶恐,担心丈母娘会不会当众拂他面子给他难堪,然而看到薛妈妈那副“哼哼,算了,这次就饶过你”的傲娇样子,他脑袋里灯泡啪嗒一亮:啊!果然中年妇女都有这个通病──比孩子,要面子~
恩……他找到徐徐图之的好方法了。
从此沈慕情的待遇得到了质的飞跃,虽然暂时还进不了屋子,但至少每次霏霏出门,薛妈妈不会像防狼一样防著他了。
偶尔薛妈妈还会大发慈悲撵霏霏一个人出门,意思很明显:看在你上次表现不错,赏你小子一点甜头!
然而这已经足够令沈慕情欣喜若狂了。
从此沈慕情从跟踪怪蜀黍狂变成了忠犬好男人,对著薛霏霏各种鞍前马後忙个不停。曾经不可一世的大少爷如今舔著脸去伺候别人,却一点不嫌丢人,反而时常露出一脸幸福的傻笑,恨不得连上厕所都代替她去。
薛霏霏以前见多了孕妇,孕後期的痛苦她见识过太多,现在她自己也成了这样。
浮肿,尿频,抽筋,激素紊乱,内分泌失调……各种问题层出不穷,把她折腾得不行,沈慕情看在眼里心都要碎了,经常大半夜的偷偷溜进对门霏霏的房间,给她按摩腰腹和腿脚(至於钥匙神马的,你觉得真能难倒誓要追妻的沈大公子?)
沈慕情检查过成千上万的孕妇,看过了成千上万个大肚子,然而当他颤抖著双手小心翼翼地贴上自己老婆肚子的那一刻,他忽然像触电一样浑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身体内部疯狂涌起一股几乎要夺体而出的热流,大脑白光一闪仿佛一瞬间穿越了千秋万载,前世今生。
昏沈中,沈慕情只觉自己之前碰过的肚子,里边装的都是个屁。
只有这一个,只有这一个……才是独一无二的珍宝,天下无双的奇迹。
是他倾尽一生,也要追寻和守护的一个梦。
多少年不知眼泪为何物的大男人,那令女人也黯然失色的浓密长睫轻轻往下一垂,乌黑的纤毫很快就染上了一尾绚丽晶莹的水色。
沈慕情低著头,咬牙憋回眼眶里愈演愈烈的湿热,微微收拢双臂往霏霏两边腰侧环去──全世界他最爱的两个人,便安安静静落进在他的怀里。
然後那种从头到脚由内而外,从身体到灵魂都被占据填充的满足感,舒服得差点儿令沈慕情忘乎所以呻吟出声,即便千言万语,也道不出千万分之一。
而也是直到那一刻沈慕情才真正明白,为什麽秦深宁愿对抗整个家庭甚至不惜自残,也一定要和程诺在一起。
有的东西,一旦得到,就再也不能放手。有的人,一旦错过,不是失去一段感情,而是会葬送一生。
他们是这麽骄傲和自私的人,怎麽能容忍痛失所爱的失败和折磨。爱情是可遇不可求的奢侈品,可是对有的人来说,奢侈品就是必需品。
虽然有了近距离接触,但霏霏基本上没和沈慕情说过话。沈慕情倒也不在意,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不是他突然改了x,而正是骨子里的霸气让他气定神闲,从容不迫:反正霏霏肚子里揣著著他的种,还能到哪儿去?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呢。
於是屋子里常常响起沈慕情一个人神经病似的自言自语。
“宝宝宝宝,看这里看这里,这里是爸爸哦~”
“宝宝宝宝,这麽久没见到爸爸,想不想爸爸呀?唔……哈哈,动了动了!果然是爸爸的乖宝宝,uaua~~爸爸也想死你了!”
“诶诶!好了好了,爸爸知道你想爸爸,爸爸会惩罚妈妈的,你乖乖的别乱动咯,不准踢痛你妈妈,不然爸爸可是会生气的哦。”
“哎呀!小混蛋,别踹爸爸的脸啊!”
…………
而薛霏霏在沈慕情看不到的地方,听著他傻里傻气的自言自语,眼中缓缓流淌出连她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幸福。
事实上她对沈慕情这些行为的默认,已经代表了她的态度。
她从来没想过真的要离开他。
从来没有。
生产那天比预产期提前了将近一个月。沈慕情和薛妈妈沟通过,原本打算第二天就带霏霏医院办理住院手续,还被薛妈妈嫌弃大惊小怪小题大做,没想到宝宝竟比他还要任x,毫无预兆地提前这麽多就发动了。
更糟糕的是,深夜暴雪,交通瘫痪,他们去不了医院,救护车也到不了家里。
沈慕情从医以来接生过无数个孕妇,见识过无数次被阵痛折腾得鬼哭狼嚎死去活来的场景,刚开始还会心有不忍怜香惜玉一下,後来看得多了时间长了,也就慢慢习惯了。
然而当这一切发生在薛霏霏身上时,沈慕情绝望地发现自己比起曾经他要麽严厉呵斥要麽轻言鄙夷过的新生菜鸟还要丢脸,还要不如。
在意识到霏霏开始出现规律的阵痛,产程渐入正轨迫在眉睫之後,沈慕情就像一个被一b子打懵了的二愣子,傻乎乎地愣在一旁一动也不敢动。直到耳边蓦然炸开丈母娘近乎咆哮的怒吼:“你特麽的不是霏霏的老师妇产科的医生麽!愣在那儿干屁啊还不快滚过来帮忙!是你老婆生孩子不是我老婆生孩子!”──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啊的一声,急吼吼地凑上去。
薛霏霏扶著肚子,一张小脸儿卡白卡白的,疼得五官全皱在一起急促地喘息,出了满头发的汗。
其实薛霏霏细皮嫩r娇娇弱弱,一看就不是个能忍痛的,加之身材娇小盆骨狭窄,也一看就不是个好生养的。
沈慕情眼睁睁看著一直被自己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疼著宠著的心肝宝贝儿疼成这个样子,痛苦得心都要碎了,恍恍惚惚地,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薛霏霏时,他半调戏半认真地对她说:“看你这身材,以後多半要难产呢。”
如今想来,宛如当头一b,震得沈慕情眼前一黑摇摇欲坠,几乎就快站不稳了。
他心慌得不行,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个耳光:叫你乌鸦嘴!!!
一个箭步猛扑上去,沈慕情噗通一声跪在床边,一把抓起霏霏的手紧紧握在掌心温柔地摩挲,低头在她眉间脸颊嘴唇连连亲吻,语无伦次地低声急语:
“霏霏,没事儿的没事儿的,乖啊,不怕不怕,有我在呢,你最清楚我的实力啦,你和宝宝都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
“还记得以前我们上课讲过的吗?深呼吸,呼吸……吸气,吐气,吸气,吐气……”
“恩恩,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恩──ua!老婆你太b了!不愧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厉害死了!老公爱死你了!”
“宝贝儿,再用点力,再坚持一下……一点点就好,马上……马上宝宝就能出来了……你,到硬硬的没?没错哦,这就是宝宝的小脑袋哦~胜利就在前方了,为了宝宝……为了我,为了我们,再坚持一下下,努力一下下,好不好?”
“恩,真乖!就知道我的霏霏最听话,最坚强了。”
──与其说是在安慰霏霏,不如说是在安慰他自己。
他终於明白,过去他的冷静和理智,不过是因为那都事不关己。
一旦涉及到他挚爱的爱人,他所有的自以为是的强悍,全部不攻自破,溃不成军。
沈慕情这双手接生过的女人,不说一万也有八千,也不是没遇到过个别困难危急的情况,但此时此刻的眼前的这个,绝对是最惊心动魄的一个。
整个过程中,他惨白如纸,下汗如雨,抖如筛糠,魂胆俱裂,看起来比床上经历阵痛苦苦分娩的小女人还要狼狈。
半生所学的专业知识在这一次的接生里全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半个字都记不起来,从头到尾,沈慕情不过全凭著一股条件反s的本能在坚持。
爱情是最不公平的东西。这一刻他面对的不是那些无关痛痒的陌生女人,而是他自己的身家x命。
沈慕情从未像这一刻这样铭心刻骨地感觉到,床上的这个女人,是他沈慕情的命。
“霏霏……”
“霏霏……”
“霏霏……”
混乱中沈慕情一直低声唤她的名字,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不求回答,不知疲倦,也不见停歇。仿佛只是念出这个名字,就足以给他无穷无尽的支撑。
之前几个月的分别忽然在沈慕情的脑子里浮光掠影地闪过,他发觉自己竟然有些记不起来他究竟是怎麽熬过来的──他不相信他竟然真的熬过来了。可现在他知道,他再也不能忍受对方离开自己的身边,一分一秒。
从黑夜到白日,从暴雪到天晴,经历了整整十五个小时的兵荒马乱,当小宝宝羞羞答答从薛霏霏体内滑出临世的那一刻,沈慕情激动得当场飙泪,直接哭出了声。
是个闺女儿。
曾经抱无数个新生儿的沈慕情,此刻却像从未抱过小孩子那样,双臂得紧绷都有些僵硬,以至於他抱著宝宝的动作也略显滑稽。
这个高大强健的大男人,飞扬跋扈地霸道了三十年,天不怕地不怕,却对婴儿这种柔弱娇弱的小生物心怀敬畏,倍感恐惧。
不能怪他。怀中的宝宝实在太娇小,太柔弱了,那软绵绵的小身体让沈慕情不自觉地绷紧,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一只还没沈慕情一个手掌长的小胳膊无力地蜷缩在沈慕情壮硕的臂弯里,就像一个j致却脆弱的玩具,沈慕情毫不怀疑他只要轻轻一捏,就会听到一声恐怖的卡擦声
沈慕情清楚地记得自己小时候可没少报废过玩具。
所以可怜这个臂长腿长,宽肩威猛的大男人,此刻一动都不敢动,就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宝贝闺女儿给碰坏了。
於是他就傻乎乎地这麽站在原地,呆呆望著怀中也正同样好奇望著自己的小宝贝,脸上湿湿,表情痴痴,眼睛也蓦地发直,整个人看起来仿佛陷入了魔怔。
“……我的,小公主……”
良久,沈慕情才对著怀里皱巴巴红通通的小婴儿,这麽轻轻呢喃了一声。
他感到自己内心某个地方一下子,并且永远地陷了下去。
这是他的女儿,他和霏霏的孩子,他沈家的心肝宝贝儿,掌上明珠。
他要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全部送到她的面前,他要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全部放在她的手心。
她要往东沈慕情让全世界的人都不敢往西,她要星星沈慕情把月亮也摘下来打包在一起!
只有她不想要的,没有她得不到的。
沈慕情立在那里天马行空胡思乱想,对著一个啥都还不知道的小婴儿,几乎脑补出了自家闺女儿的未来一生。
沈慕情设想过无数次和薛霏霏求婚的场景,就他那个好大喜功又爱炫耀的x子,无论细节怎样不同,但无一例外都是盛大的,辉煌的,举世瞩目的,天下无双的。
一句话,不烧钱不痛快,不得瑟不幸福。
然而现实比他节约得多:薛霏霏变成沈太太的那一天,沈慕情连个戒指都没用到。
花了一下午时间安顿他的宝贝女儿,入夜,沈慕情在薛妈妈的默许下,小心翼翼捧著一碗熬得浓浓的乌汤,推门而入,便看到一生完孩子就直接昏睡过去连孩子都没来得及瞟一眼的自家媳妇儿,已经睁开了眼睛,乌黑漂亮的眸子正滴溜溜地四周转著,似乎在寻找著什麽。
沈慕情带上门快步走过去,柔声道:“女儿在小房间呢,我给她洗了身子喂了n,哄了一下午,刚刚才睡著了。”他一边说一边傻笑,甜蜜宠溺的口气溢於言表。
薛霏霏怔了一下,沈默了会儿,才声音沙哑地反问了句:“女……儿?”
她在产检时一直没有刻意询问孩子的x别,怀孕时宝宝的反应也中规中矩,既不像男孩那麽捣蛋皮实,也不像女儿那麽羞涩安静,所以一直猜不出x别。现在得知是个女儿,情理之中却也意料之外,薛霏霏难免有些愣怔。
她生了宝宝……她当妈妈了。
在现在这个晚婚晚育形成风气的社会,二十四岁就升级当妈妈,的确让心理年龄还是个小女生的薛霏霏感到一股油然而生的恍惚和……惶恐。
她生下了她和沈慕情的孩子,他们成了父母──
却还不是夫妻。
想到这里,薛霏霏心头一黯,不禁抬头瞥了沈慕情一眼。
不过无心之举,但那双眼里溢出的情绪,却如碧波幽潭,哀怨缠绵,一言难尽。
沈慕情受这一瞥浑身一颤,猛然想到自己是有严重的大男子主义情结的,以为霏霏大概是误会了自己嫌弃她生了个闺女儿而不是儿子,急急忙道:“女儿好可爱,我爱死了,待会儿抱过来给你看。”
这是真心的,比起儿子他确实更喜欢女儿──开玩笑,沈慕情才不想生个臭小子出来和他抢老婆呢。
不过一想到二十年後会有个臭小子出来和他抢女儿……啧,也真是够不爽的。
恩,决定了,女儿的安全问题在此刻提上议程!
沈慕情琢磨著,以後不仅要注重女儿脑力的开发,武力上也不能懈怠!武术太极空少道跆拳道……最好每种防身防狼术都各学习一点儿。哼哼,他沈慕情和霏霏的女儿日後定然是绝色大美人, 拜倒裙下的男人必须多不能少!如果以後有不长眼睛的混蛋敢觊觎他家闺女儿……什麽!千刀万剐?那都太轻了!
……刚刚升级傻爸爸的沈大少,被害妄想症和臆想脑补症又犯了。
薛霏霏一看沈慕情那变幻莫测的表情就猜到他在想什麽,心头蓦地涌起一股无可奈何,而又略带酸涩的甘甜。
爱情从来没有在他们身上消失过,她知道,可她仍然窒息般地感觉到,有什麽东西,像看不见的蛀虫那样,蛮横而顽固地横亘在他们之间。隐隐作痛,却无处下手。
难以自拔,即便拔掉,也是一道历久弥新的伤疤。
她终於明白,爱情是一门感x的艺术,但婚姻却是一门理x的科学──不是光有爱就可以的。
人们总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其实不是因为爱得不够,而是只有爱,还不够。
当两个人的事变成两家人的事,很多时候,这不亚於一场惨烈的战争。
薛霏霏沈默著低头,就著沈慕情的手小口小口地喝汤,沈慕情便一分一秒也不浪费,神色贪婪地凝望著自家老婆。
低低垂下的脖颈白皙而纤细,宛如一件j心打造的艺术品,将女x的温婉和柔美完美地糅合在一起,微微张开的双唇紧紧贴在洁白的瓷碗边沿,淡粉色的唇r花瓣般一张一合轻轻摇曳,美得惊心动魄,还有那随著节奏一下一下缓慢滚动的喉咙……
自打老婆踹球逃跑已经快一年没的沈大少,毫无预兆,猝不及防,被这“限制级”的画面刺激得心猿意马口干舌燥,下腹陡然一热,x腔里也蓦地涨起无限热意,似乎有什麽东西马上就要撕裂x膛呼之欲出。
沈慕情下意识地张开口想要说点什麽,但差点儿憋红了脸,也迟迟吐不出话。
爱到至深,语言已无能为力。
炫目的晕眩中,沈慕情恍惚地地想,薛霏霏是他的命,但他却不愿自己是霏霏的命。
他不是她的命,他不能当她的命。她这麽弱,这麽笨,这麽傻傻呆呆又心软得要死的小女人……她的命要是他,自己一定早早就没了,还怎麽去保护她呢。
她不是他的命。他要留著自己的命,用一生爱她护她,疼她,宠她。
“……霏霏。”
沈慕情忽然轻轻叫了一声。
顿了顿,又补了两个字:“老婆。”
更轻得犹如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薛霏霏耳尖一颤,动作稍顿,从碗里抬起头,却没有张口否认,只是淡淡地移开眼眸,别过优美如绸的脖颈。
沈慕情怔了一下,旋即一阵狂喜从头到脚席卷了他,心脏鼓噪得像快要爆炸那样猛然狂跳起来,全身血y都凝固了。
“老婆……”
没回应。
“心肝儿……”
没回应。
“宝贝儿……”
没回应。
“媳、媳妇儿……”
没回应。
沈慕情一开始还只是小心翼翼轻言轻语地试探,後来看霏霏铁了心不回话,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换了好几个称呼过足了瘾(他才不会承认这些昵称他早就脑补好久了!)
“……”
薛霏霏很好地诠释了沈默是金这个成语。
沈慕情唤了半天没得到一个回应,却还笑得傻啦吧唧跟个土鳖愣头青似的,哪里还看得出半分过去那个风采卓然意气风发的沈大少的影子。
可这样难得的蠢萌表情也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沈慕情往上翘著的好看嘴角不著痕迹地往下一撇,似乎也没怎麽改变弧度,可整张脸却一下子就从阳光灿烂变成了几乎要哭。
“……我爱你。”
他双唇微抖,终於颤声著吐出了这三个字。
再一次,并且永远地给出承诺。
“我爱你,霏霏。”
“永远。”
永远。
薛霏霏忽然仰起头直直望进沈慕情的眼睛。头顶上摇摇晃晃的昏黄灯光愈发衬得她瓷肌雪肤,眉目如画。
她凝望他的神情是那样的认真而专注,虔诚到近乎信仰,还依稀闪耀著几分初见时的傻气和恍惚,乌黑的眸子里光华熠熠,仿佛盛满了一夜揉碎的星光。
她全部的付出,深情,爱意,自尊,勇气,对未来的期盼,和对过去的怀疑,都无声地浓缩在这长久的一望里。
虽然她现在看起来勇往直前,无所畏惧,但其实内心深处,早已是咬著牙克制,和著血忍耐的艰辛。
她是在赌,用她一生的幸福作赌注,下一场没有退路的豪赌。
一赢双赢,一输皆输。
承载了如此多情绪的的目光不亚於一枚原子弹爆破的威力,重创之下,沈慕情只觉一阵目眩神迷,x闷气短,几乎休克。
他不是没见过女人这样看他,但没有哪一次会像这一次这样,令他血脉喷张,几欲疯狂。强烈的晕眩中沈慕情感到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暴躁地叫嚣,声嘶力竭地释放著呼之欲出的渴望。
想要拥抱她,想要亲吻她,想要抚她,想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骨血交融,永不分离……
食色x也,身强体壮如狼似虎的沈大少,第一次对曾经无时无刻不让他胯下发热j虫上脑的小女人,生出这样无关r欲的渴望。
四目相对的刹那,恍如银河铺展,璀璨辉煌。
湿漉漉的水光在星辰的深处碧波泛滥,温柔翻涌,薛霏霏一眨不眨就这麽怔怔望著头顶上离她的脸只有几寸之遥的沈慕情,轻盈的呼吸落在彼此的脸颊,转眼就化成暖洋洋的水汽,熟悉的味道是曾在梦里无数次百转千回的气息,让人舒服又安心。那几秒的光y宛如时间停止,世界安静。
这个男人,这个英俊的,强大的,金光闪闪的男人──
竟然……说爱她。
即使是在最爱胡思乱想的少女时代,薛霏霏也从没好意思过幻想出这麽完美无瑕的另一半。
生活既然已经制造出这麽多意想不到的惊喜,那麽……
眼睛一眨,薛霏霏扬唇莞尔,展眉一笑。
她向来不是一眼惊豔型的美女,但此时此刻这一笑的风情,却有如旭日东升,光华夺目,明豔绝伦,不可方物。
上扬的唇角忽地溢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娇俏中更添迷人。薛霏霏一字一句说得极慢,极轻,却又似乎蕴含了沈甸甸的分量,每一个字,都重重敲打在沈慕情绷得紧紧的心尖上。
“别说,别给我承诺。”
“沈慕情,如果你能做到,不用告诉我,直接做一辈子,给我看吧。”
不必承诺永远,只要爱我一天又一天。
沈慕情,如果你能做到──如果你能做到。
薛霏霏忽然释然。哪怕天堑鸿沟,她也愿朝他迈开脚步,甘之如饴地奔来。
千山万水,她为她跋山涉水,披荆斩棘,踏雪而来。
天地不仁,岁月无情,唯有爱能睥睨。薛霏霏喜欢了二十年的童话故事,才养出了这麽一个
温顺婉约的x子,而这一次她同样天真地选择相信,再远的距离,也一定会有相逢的奇迹。
当两个人都全心全意用一生的时间去完成一件事情,那麽,为什麽不可以。
她、不、信。
现在,赌博开始了。
薛霏霏忽然用力咬了咬唇,j致的小脸刷地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挣扎,还没等沈慕情反应过来,她就一个起身凑上前,在沈慕情优美的双唇上羞涩地印下一枚蜻蜓点水的亲吻。
对从小被教育女孩子要矜持的薛霏霏来说,这麽主动的行为无异於石破天惊,因而脖颈连著耳g的肌肤很快就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红。
“沈慕情,我把我的下半生押在这里了,你……下注吗?”薛霏霏侧头离开的瞬间,气流带起的微风和这一句轻若叹息的呢喃,同时飘进了沈慕情的耳朵。
“……”
不过电光石火的光景,沈慕情却蓦地瞪大眼睛,瞳孔骤然一缩,久久不语,看起来好像是被震傻了。
薛霏霏早料到会是这样,也不催他,只安静等待著他的回答。
很久很久,久到薛霏霏都开始感到不安了,沈慕情才猛地一动,突然伸出长臂单手捞住了面前这具温香软玉的身体,大脑袋无力地垂下深深埋进薛霏霏柔软滑腻的颈窝,一边撒娇似地慢慢蹭著,一边贪婪地吮吸著那让他神魂颠倒无可救药的香气。
高大的身子仿佛整个儿挂在了薛霏霏的身上,壮硕的双肩一抖一抖无力地打著颤,像极了被主人丢弃的小动物。
片刻,薛霏霏就感觉到有冰凉的y体,正顺著她半裸的胛骨一点点滑进衣衫。
她蓦地一愣,随即无奈地笑了,然而湿润的眼底却不由泛起淡淡的宠溺。
薛霏霏扬手轻轻了沈慕情的脑袋。
“喂,你已经是爸爸了哦。”
沈慕情,拿出你当时对我不顾一切的勇气和势在必得的霸气,别再这麽孩子气。
你已经……是爸爸了啊。
可是请原谅他,请原谅他,原谅他这一秒不由自主,无法忍耐的哭泣。
他刚刚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珍贵,最宝贵的东西。
她成了他的妻子,他成了他的丈夫。他们终於结为夫妻,成为一生一世的伴侣。
他得到的不止是一句承诺,一个女人,一段感情。他得到的是救赎,是信仰,是一生。
没有戒指,没有婚礼,没有他心心念念的热闹,也没有他自以为是的炫耀,只有一盏摇曳的灯火和两颗厚重的真心。但唯其简单,才更显得动人肺腑,刻骨铭心。
原来情到深处,那些浮夸花哨的东西,是累赘,而不是点缀。
在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幸福的 眩晕中,沈慕情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父亲对他说过的那一句话:若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带著各自的使命──
他曾经嗤之以鼻,曾经无动於衷,曾经一度怀疑,然而此时此刻他终於明白,终於承认,终於确信,他这一团伤人又伤己的掠夺的火焰,自燃烧的那一刻起,就是为了遇见这一场天下无双的,霏霏细雨。
然後心甘情愿,被她熄灭。
“我赌。”
软弱的时间到此为止,鼻尖下充盈著小女人清清淡淡的气味,沈慕情挣扎良久到底没抗住诱惑,张开嘴过家家似地在那暖暖香香的肌肤上亲昵地吮了一口。
“你用你的一生下注,我怎麽能让你输。”
沈慕情微笑起来。
“沈太太。”
第八十章
“诺诺诺诺,宝宝!宝宝又哭了!”
“诺诺诺诺,宝宝!宝宝又饿了了!”
“诺诺诺诺,宝宝!宝宝又吐n了!”
“诺诺诺诺!宝宝!宝宝又尿……呃,不,是拉粑粑了……唔……咳咳!他光喝n怎麽都能那麽臭……”
…………
以上就是新晋n爸秦秦深的日常。
照顾刚出生的小婴儿是件技术活儿,饶是程诺之前在苏予危的帮助下恶补过专业知识,也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等到真正面临这状况,他才知道之前的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安安小朋友的闹腾,那杀伤力绝对是杠杠儿的。
婴儿这种生物绝对不能用常理来考量,有时候你刚睡下他就醒了,大哭大闹吵个不停,无论你怎麽哄都没有用,但更多的时候是你醒着,睁大眼睛如临大敌地呆在他身旁等了老半天,却也不见他有半点反应……
然後你累了,困了,觉得宝宝今天大概会乖乖的不再闹了,於是放心地去睡觉了了。结果等你刚刚睡着,他、醒、了……
──真是演绎了一场完美的错过(┬_┬)
从安安出生到现在,半个多月的时间,程诺和秦深这两位新晋n爸无一例外都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生不如死,每次安安那标志x的“哇”一声大哭一响起来,他们就条件反s地虎躯一震,菊花一紧。
又、来、了……(ap;ap;gt;_ap;ap;)
程诺毫不怀疑再多来这麽几次,自己就快被自家儿子给搞到神经衰弱j神崩溃了。
秦深倒是真想替自个儿媳妇儿分忧解难的,可是他有心无力,一窍不通啊!每次安安一哭,秦深的确是第一个跑过去的,然而对着儿子那吹弹可破的小脸蛋,一折就断的小胳膊,一捏就软的小脚丫……
秦深表示自己实在是下不了那个手,也不知从哪儿下手……
第一次听见秦深那杀猪一样的惨叫,程诺还以为宝宝怎麽不好了,吓得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这麽飞奔过来。後来这样的次数多了,程诺也就渐渐地麻木了……
“谁让你把苏予危给赶走的?”他小心接过宝宝,没好气地白秦深一眼。
宝宝出生後不久,阿莫尔因为工作关系不得不离开,临走时一手抱着宝宝一手拉住程诺的手,那个依依不舍泫然欲泣啊。
阿莫尔瘪着嘴巴:“诺诺,呜呜,人家不想离开你。”
秦深心中怒吼:滚你丫的死洋鬼子!别想用这一套勾引老子的媳妇儿!我家诺诺不吃这一套!
唔……偷瞄一眼,哈,看,果然,诺诺皱眉了皱眉了皱眉了!还不快放开你的咸猪蹄!
阿莫尔挤弄眼眼睛:“诺诺,别太想我哦,哥哥我很快就回来陪你哟~?”
秦深嘴角一抽:……死了最好。
阿莫尔深情款款:“诺诺,放心,我每天都会跟你联系的。”
秦深冷冷一笑:很好,诺诺的电子产品从此他全权接管了。
阿莫尔低头逗怀里的小婴儿:“小安安,别忘了我是你的干爹哦~~”
秦深青筋直冒:干爹你个头!老子这个正牌爹没同意你算哪门子的干爹!
东拉西扯了一大堆,最後,阿莫尔神情一变严肃道:“诺诺,如果秦深敢家暴你……”
“……”听到这里,脑子里最後一g强撑的神经也终於啪一声绷断了了,秦深把手指板得卡擦作响,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一股森然冷气扑面而来,“是吗?我先把你暴力解决了,怎样?”
说完闪电般一伸手将宝宝从阿莫尔怀里捞出来往还一脸状况外的程诺手上轻柔一放,然後长腿一抬,一记凌厉的脚踢就朝阿莫尔的下半身毫不客气地招呼过去了。
“……oh shit!诺诺快看!哥哥帮你试出来了!秦深果然有暴力倾向!不行不行,这种男人太危险了!我太不放心了!诺诺你还是赶紧带着孩子改嫁吧!我不介干爹变亲爹,我真的很想喜当爹的……oh god!我靠啊秦深!上次就跟你说了打哪儿别打脸!我真的生气了!”
程诺:“……”
他很忧郁,低头看看怀里的宝宝,呃……程诺被惊到了。
这一眨不眨闪闪发亮的大眼睛是肿麽回事?这攥得紧紧高高挥舞的小拳头是肿麽回事?这咿咿呀呀n声n气的笑声是肿麽回事?这激动得红扑扑的小脸蛋是肿麽回事?
这……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究竟是肿麽回事!
程诺顿时觉得压力更大了。
一个干爹,一个亲爹,都这麽不靠谱,哎,宝宝的未来,真的没问题吗……他不要养一个小暴力帝啊!年轻爸爸苦着脸陷入了惆怅。
阿莫尔走後接着没过几天,秦深又不知道跟偷偷苏予危说了什麽,苏予危听完就跟中了彩票似的,整个人仿佛被抽了魂儿,傻啦吧唧愣在原地足足发了有三分锺的呆,突然仰天狂叫三声,飞一般冲到程诺面前打了声招呼,就跑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程诺:“……”
发、发生了什麽……?
秦深耸耸肩,表情有些高深莫测,漫不经心又意味深长地笑着说:“苏予危也老大不小了,我们都有宝宝了,他怎麽不可以搞大别人的肚子。”
看出程诺明显不信的不屑,秦深心中不爽,酸溜溜地咕哝着补充了句:“苏予危也不是什麽好人,诺诺你不要太相信他。”
程诺:“……”
这种鬼话程诺当然是不信的,只当是秦深耍了手段,反正秦深最会这个。
後来很久他才知道,这一次秦深没有说谎,孩子的事居然是真的。呃……虽然起因很乌龙,过程很纠结,不过结局很圆满。
然而这时少了苏予危这麽一个专业的得力助手,以至於两人被安安小朋友搞得如此焦头烂额手忙脚乱,也难怪程诺埋怨秦深,给他白眼。
没想到秦深眸子啪得一亮,两泪眼汪汪:“啊!诺诺,你终於肯翻我白眼了,我好开心……”
程诺:“……”
默默扭脸:这货不是秦深这货不是秦深这货绝不是秦深……
四月的意大利温度一路回升,天空蔚蓝,阳光灿烂,空气中已经溢出了夏天的气息。
生孩子前後将近半年的时间,程诺都一直呆在屋子里没出过门,之前是为了安全,後来宝宝出生,光照顾这熊孩子就够让程诺闹心的,哪儿还顾得上出门。物资补给的事,一直是阿莫尔和苏予危轮流抢着做,现在他俩都走了,总不能坐吃山空,但程诺又做不到支使秦深。
当然他也早看出来秦深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反正程诺之前从没见过秦深一顿饭要吃那麽多……
真、是、难、为、他、了!= =|||
这一天天气极好,吃过简单的早饭,程诺站在整整有五层高的双柜大冰箱前,表情十分的无语。明明昨天还堆满了两层的……就算屋子里再多三张嘴也达不到这速度啊!现在里边空无一物,俨然一副鬼子进村的光景。
程诺被这明目张胆的犯罪行为给深深囧到了,余光一斜瞥到厨房里某个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说着“我是凶手我自豪,诺诺快点进圈套”的男x背影……嘴角抽搐了一下,终於决定出门。
把长到遮眼的刘海剪短,穿上白t恤,牛仔裤,外面再套了件黑色的棉外套,很简单的搭配,将程诺本身清新干净的气质衬托得愈发脱俗出尘。他五官又秀气,x格也温和,看起来就像一个漂亮腼腆的大学新生。
穿裤子的时候,程诺特意捏了捏腰和肚皮,小肚子上残留着一小圈赘r,微微凸出,腰间也不再是之前那麽骨感的j瘦,而变得软绵绵的,手感不错,他自己都捏得有点爱不释手。
虽然怀孕和生产都是不堪回首的折磨,不过他还是胖了一点的。
随意收拾好自己,程诺对宝宝却不敢掉以轻心。站在阿莫尔专门定制填得满满的特大号衣柜前为难地选了老半天,觉得每一套都挺不错,唔,准确来说,是每一套穿在自己儿子身上,应该都很不错……
哎,天x难违哟,程诺这麽低调谦虚的人也不可避免地变成了“我家宝贝最可爱”的傻爸爸了。┐( ̄▽ ̄”)┌
最终程诺挑中了一套印着黄色鸭子的小衣服,花纹可爱,厚度也适中,还给他戴了一顶同色系的小圆帽子。
然後,程诺成功被自个儿子给萌到了。
什麽叫肤如凝脂!什麽叫明眸皓齿!什麽叫秒杀!什麽叫绝杀!
这、就、是、了!
简直可爱到不能忍!!!
程诺傻笑着盯着自家儿子,眼睛都眯成了两颗粉红桃心。哎哟,这麽乖的小朋友是谁家宝贝呀,带出去是不是太高调了?真害羞~~~
想当初阿莫尔烧钱一样疯狂往家里购置婴儿用品,程诺还语重心长地劝他没必要,东西够用就好了,然而现在,他自己也恨不得能把市面上所有见到的好东西都扫荡一空给自个儿子搬回来,一天一套……不,半天一套!一小时一套!每套买两件,一件用来糟蹋,一件用来照相。
小孩子长得太快,几乎几天就变另一个样,不抓紧时间留下影像纪念,实在是暴殄天物对不起这麽漂亮一张脸啊!
程诺也终於体会到之前阿莫尔和苏予危都争相给宝宝拍照发到社交络上去的狂热了,别说他们,他现在都有点想去多搞几个账号,晒晒他家宝贝的萌照呢。
哎,当爹的心思你别猜,儿控的心情你不懂~~
欣赏够了,程诺心满意足地将儿子小心翼翼地放进婴儿车里躺下。宝宝现在还没学会独坐,程诺不敢让他坐着,据说会对脊椎不好,只能让他平躺。
第一次进婴儿车的小家夥兴奋得不行,小胖身子左动动又扭扭,粉色的小嘴巴一张一合一鼓一鼓,发出咿呀咿呀的n叫声,居然还吐了个泡泡。
程诺看得微笑,心里被撩得软软痒痒的,整个人仿佛都快融化了,看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这种诱惑,忍不住低头在宝宝脸蛋儿啵地香了一个。
宝宝的眼睛蹭一下亮了,伸出胖乎乎的手指,颤巍巍抓住他亲亲爸爸的头发,嘟起嘴十分响亮地往程诺的侧脸回chu了一个。
湿哒哒的口水黏在脸上的感觉绝对算不上好,然而程诺受此一吻,却感到一股暖融融的快乐从被亲吻的地方一点点往身体内部辐s开去,渐渐地五脏六腑都开始升温发热,直至滚烫如沸,全身都快融化。
为人父母的心情,他如今方才不过懂了十之一二。有时候程诺趴在婴儿床边,对着闭着眼睛呼呼熟睡的小宝宝,一看就是几个小时。期间他一动不动什麽事都不做,就这麽干巴巴地光看着,都觉得自己幸福得可以死掉了。
他知道自己可以就这麽看到天荒地老,岁月枯荣。
想要把生命都给他。想要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通通都送给他。
这是他的孩子,在他体内孕育,从他体内诞生的生命。十个月的光y,这个小家夥只能靠自己活着,他们一荣俱荣,一损皆损,命运同体,生死与共。在这个不承认永远也不善待真心的冷酷的世界里,如果有什麽东西是完完全全只属於自己过的──
只有这个孩子。
这辈子程诺没能体会过被父母呵护的的滋味。现在他设身处地反过来想,才惊觉竟是如此的幸福。所以他才想将这一份爱,加倍赠与他的宝贝。
他已不幸,但他至少他要让他的孩子,这一生,在亲情上,不留遗憾,没有悲伤。无论未来他已经长得多大,走了多远,经历多少坎坷,变得有多复杂,只要回忆起生命最初的那些时光,仍然能露出最纯粹的笑容,感到被治愈的温暖。
就像这四月的罗马,天空蔚蓝,阳光灿烂。
尽管程诺爱宅,却也从没有过长达几个月没出门的记录。太久没见过外面的世界,现在看什麽都是新鲜。
繁华复古的街道,充满中世纪风情的建筑物,阳光下飞扬的细小尘埃,空气里溢满了夏天的味道,路边时有情侣激情相吻亲密拥抱,意大利式的狂野气息扑面而来……程诺仰着脸眯起眼睛,深深呼吸,用心感受这个古老城市的脉搏和韵律,一切都是那麽美好。
──如果,忽略身後某个鬼鬼祟祟的跟踪狂的话。
秦深一路尾随跟在老婆儿子身後,和程诺的放松惬意相比,他却如临大敌胆战心惊,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整个人进入高度警戒状态,连第一次跟老爸去看杀人都没现在这麽紧张,半刻也不敢掉以轻心。
这个小笨蛋……看别人看得入迷,到底意没意识到他自己已经成了多少人眼中秀色可餐的风景!
秦深向来对意大利这个一无节c二无下限没啥好感,能养出阿莫尔那种趁人之危的货色的能是什麽好地方!现在就更没有了!
喂!这位黄毛小朋友,你眼睛往哪儿看呢!青少年的任务是读书不是整天在街上闲逛偷窥别人的老婆!
喂!这位黑皮大姐!你想生孩子自己生啊!看别人家孩子看到流口水是要闹哪样!
喂!这位抽烟大哥,看你那满脸的毛……就别意y了好麽!?
还有这边这个泡妞的小夥子,你手里圈着的d罩杯美女还不够x感吗!卫衣都要撑破了!你不看她的x看我老婆的脸干屁啊!
……等等!为什麽你女朋友也在看我老婆!?
一路上,秦深将所有觊觎他家大小宝贝的人尽收眼底,心里恨得那个咬牙切齿,半是骄傲半是苦恼地想,哎,媳妇儿太好真要命~~~只能不断用眼神释放寒气大杀四方:敢上来搭讪试试!那是我老婆儿子!识相的滚远点!
…………
於是一个秀美如画的东方少年推着一个j致漂亮的小宝宝,後面却跟着一个脸黑如锅底的俊美男人,成了这一日的罗马街头一道独特的风景。
程诺丝毫不知道他身後早已沦为了腥风血雨不见硝烟的战场,心情愉悦面带微笑地走过几条街,然後自顾自地拐进超市。
考虑到推着宝宝,程诺选的东西不多,两天食材的量,他自己应付绰绰有余。
然而一付完帐,就有一道影子从後面疯了一样猛冲上来,飞快地从程诺手中夺走购物袋,然後一溜烟跑出了购物通道。
程诺:“……”
收银员:“……”
秦深抱着购物袋眼巴巴地等在出口,那模样……见鬼的像极了一只摇着尾巴等主人的哈士奇。
过了几秒,收银员大姐才从梦游一样的表情中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说:“呃,先、先生,这……”一边说一边在两人身上来回地瞟,两个风格迥异但同样出众的东方男人,一个强势凌厉,一个温柔乖巧,再加上一个天使般可爱的小宝贝……
擅长八卦的天x已经让这位生活乏味的中年妇女脑补出了一个类似《这个杀手不太冷》的故事来。
程诺嘴角抽了一下,用流利的意大利语回答:“不用担心,他是……”顿了顿,面不改色地继续,“恩,我一个远房亲戚,脑子不太好,有时候会发病。”
秦深:“……”
虽然他的意大利语没有程诺那麽j通,但这句话他真的能听懂……诺诺……不带你这麽贬损自己老公的……
我要是脑子有病,你让宝宝肿麽办!
对不对,宝宝?你麻麻这麽说,是把咱爷俩儿两个一起黑了哦~~~
秦深不遗余力地想把宝宝拉到己方阵营,没想到程安小朋友对他最爱的“麻麻”坚贞得很,对上亲爹冲自己挤眉弄眼的目光,程安小朋友皱皱可爱的小鼻子,然後慢吞吞地转过身子,给秦深露出来一个印着小鸭子图案的圆圆的小屁屁。
秦深:“……”
靠!他刚刚绝对从自己儿子那r呼呼的包子脸上看到了鄙夷!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出了超市,程诺去附近的广场坐下,给宝宝喂了n(当然是n瓶……),逗逗宝宝讲讲故事,甜蜜地小耍了一会儿,眼看太阳就快落山,便也准备回去了。
起身的时候程诺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後低头看着婴儿车里闹了一天已经累得呼呼大睡的宝宝,神情若有所思。
是他疏忽了呢。广场上有很多人在拍照,有的是拿着单反疯狂按快门的异国游客,有的是和闺蜜或情人大玩自拍的本地年轻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快乐笑容,试图将这一次旅行和这一段时光永恒地铭刻。
这让程诺猛然意识到,宝宝出生这麽久,他居然忘了给宝宝拍照录影,留下纪念。
程诺知道现在很多年轻的父母都很热衷给自家宝贝做什麽成长日志,成长特辑之类的,每个月,每一周,每一天,甚至每一小时每一分锺都会记录下来,等很多年後再翻看,一定会是特别美妙的享受。
结果他居然忘记了。
唔……都是因为秦深。如果不是秦深突然出现扰乱了他的心神,他怎麽会忘记这麽重要的事情?
现在程诺只要一想到自己已经永远地错过了宝宝那麽多天的成长经历,心就疼得一抽一抽的,遗憾得不行,却也明白这是再没机会挽回的了,只能没好气地往某人狠狠瞪了一眼。
正站在不远处某雕像旁s雕像的秦深时时刻刻都关注着老婆的一举一动,收到程诺目光的一瞬间就立刻就站直了身子,眨巴着眼睛望眼欲穿地看过来。
程诺:“……”
……算了,当他没做。
推着宝宝慢慢往广场外走,突然有两个打扮很潮的外国女孩子你推你我推,别别扭扭地迎上来,站在程诺面前。
其中一个留着褐色大波浪长发的,手里握着手机,指手画脚地比划着,嘴里断断续地吐出很别扭的英文,什麽baby,cute,photo,之类。
程诺看看对方手里不断晃悠的手机,又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车里睡得正香的儿子,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来意。略想了想,觉得应该也没什麽,便很温柔地用意大利语说:“可以的。”
两个女生惊喜地对视了一眼,不仅对对方表示同意感到开心,程诺标准纯熟的意大利语也让她们非常惊讶。
另一个金发短发的女生兴致勃勃地问:“请问你是日本人还是韩国人还是……”
程诺微笑道:“中国人。”
他一说完,金发女孩就哈地笑了,竖起大麽指连声赞叹:“果然!你们中国人真的好b!我家男神也有四分之一中国血统哦~”
说完还特别自来熟地掏出自己的手机,滑开屏幕献宝似地递给程诺看,壁纸人物赫然是风华绝代的季晚潇。
这一张估计是某本杂志的封面硬照,季晚潇穿着京剧戏服,脸上略施粉黛,眉目含怨,顾盼生情,活脱脱扮出了一个烽火乱世的优伶戏子,的确是举世无双的美男子。
事实上程诺在听完她说“四分之一中国血统”的时候就猜到了。
季晚潇在欧洲的确红得一塌糊涂如日中天,尤其意大利又是他的老巢大本营,他几乎算是全意大利人的梦中男神,无论男女。
“他的确非常英俊,我也很喜欢他。”嘴上虽这麽客气地说着,程诺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自己上一次和季晚潇的见面,尽管那时的自己状态糟糕,然而对方可也不怎麽好。
如果被这些战斗力强悍的雌x粉丝们知道了她们奉若神明崇拜的男神竟然被一个中国男人虐得这麽惨,这麽多年,不知道是不是会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
趁着两人闲聊的功夫,褐色头发的女生已经蹲下身给宝宝连拍了好几照张相,这时候站起身,冲程诺开怀一笑:“你真是个有趣的中国人,干脆让你丈夫也过来,我们给你们一家人照张相吧。”
程诺一愕:“什……什麽?”
两女生相视一笑。
“果然呐,後面那个一直跟着你的东方帅哥,是你丈夫吧?哈哈,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啦。你是没看到刚刚我们俩拦在你面前的时候,他的脸都黑成什麽样了,我估计啊,如果不是看我们是女生,他早就冲上来打人啦。”
“你们是吵架了麽?哎呀,你也晾了他那麽久啦,就原谅他吧。你走在前面,不知道他好可怜的,一直跟在你和宝宝後头,想上前又不敢,就那麽眼巴巴地望着,我们都看不下去了!来吧来吧,有什麽事是不能原谅的,我们给你们拍个照,就当和好了。”
“啊,别是这宝宝是你跟女人做爱生出来的吧?必须的是代理孕母啊!”
程诺:“……”
程诺敛了微笑,回头。不远处的男人的确和她们形容的一样,那麽高大j壮的身子,却只能憋屈地跟在他这个小男人後面,在这成双成对的广场上形单影只,可怜兮兮。
但程诺却突然感到不悦。因为他太知道,对於早已封神的秦深来说,这点雕虫小技的演技,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东西。
或许这一次他没有在演,可是下一次呢?再下次呢?难道每一次,他都要费尽心思去猜,去怀疑,去胆战心惊,去跟自己和未来,尊严和真心,不知疲倦地打赌麽?
一个人想当好人,要一直做好事才能被承认是好人,可只要做了一件坏事,那他就是坏人了。可见人类是多麽苛刻又敏感的动物,只要有过一次前科,他就丧失了被信任的资格。
於是程诺只扫了一眼就毫无留恋地转过头,对着面前两位兴奋期待的女生,他已经没有再聊下去的欲望,淡淡一笑,客气却疏离地道:“谢谢你们提醒,我们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的。再见。”
说完就推着车,快步绕过她们离开了。
“……”
两女孩被这毫无预兆的突变给惊呆了。怎、怎麽回事?
秦深看到诺诺突然走了,加快脚步迅速上前,在她们面前停住,皱着眉冷声问:“你们刚刚说了什麽?”
被扑头盖脸罩下的强大气场猛然震住,她们全身僵住一动也不敢动,哆嗦着唇,机械地回答问题。
秦深略听了两句,大概清楚了前因後果,也不管她们还在巴拉巴拉地说,就又撒开腿去追老婆了。
剩下她俩面面相觑,目瞪口呆。这男人,气势真惊人……
上帝啊,中国人好可怕!还是回家看男神抚慰受伤的小心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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