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第68部分阅读
宝贵双全 作者:肉书屋
宝贵双全第68部分阅读
…”
宝龄想起从前在顾府时,筱桂仙常来府中做客,与招娣也混得很熟,当时她喜欢将现代的歌曲教筱桂仙唱,筱桂仙也喜欢唱曲给她听,两人说话聊天,天南地北,可以消磨一天的时光,那个时候,偶尔阮素臣与宝婳也会来她的拂晓园,大家热热闹闹的。
只是,许多事,在短短的一年中,已经变了。
此刻,筱桂仙去了哪里?宝龄不知道,心头不觉泛起淡淡的怅然。
招娣知道宝龄此刻心中难免郁结,于是转移话题道:“四公子刚才的样子,有些奇怪呢。”
“怎么奇怪?”宝龄想着筱桂仙,只是随意的问了句。
招娣歪着头想了想:“就是……刚才小黑扑上去的那一刻,我看到四公子脸色苍白,眼睛里……眼睛里有些吓人的东西,很陌生,招娣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四公子。”
宝龄一怔,随即了然。她之前又何尝没有被阮素臣的转变所震动到?只是现在,已经不再奇怪了。
一个人总会变的。
若说阮素臣之前的转变只是偶然,那么,在他知道邵九与他的关系之后,心里怕是……真的有所转变了。
何况,他怕也是看出来了,小黑,是邵九的狗。那日在顾府,小黑吃了宝婳送来的汤汁中毒,倒地不起,他也是在场的,纵然没有人告诉他小黑是什么来路,他猜也能猜到。
因为主人而对他的狗心生芥蒂,宝龄印象中的阮素臣不会,但,此刻的阮素臣,已仿佛不再是她自以为了解的那一个了。
到念至此,她不觉有些担心小黑,站起来,朝门外走去。
兜了一个大圈,许多经过的丫鬟与下人都朝她恭敬的作福。她拦住一人问道:“你们四公子在哪?”
那丫鬟有些好奇的用余光打量她,眼神充满了暧昧,随即低下头道:“好像……在大书房。”
大书房从前是阮克办公的地方,如今,是阮素臣处理公事的地方。
宝龄走到门口,便见过几个官员在向阮素臣禀报什么,其中一人背影有些熟悉,声音也是:“如今北地多雪灾,稻谷颗粒无收,百姓饥荒,大帅您看……”
她正要避一避,却听见阮素臣低沉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那官员的禀报被打断,回过神,四目相对,两人都不觉一愣,这个人,竟是马俊国。
宝龄愣了一下,还是端端正正的走进去,站在一边。
马俊国看向她,笑道:“原来是顾大小姐,许久不见了,顾大小姐看来过得不错。”
也许是因为看到宝龄想到了宝婳,想到宝婳是因何而死,他的语气微微有些嘲讽。
在宝龄不知马俊国为何说话叫她有些不太习惯时,却见阮素臣瞥了马俊国一眼,目光忽地一沉,仿佛漫不经心的道:“马参谋以前是如何对待夫人的?”
他指的是死去的张氏。
马俊国一怔,垂下头,片刻道:“属下对夫人自然敬重有加。”
“那马,你从前如何对夫人,现在,也如何对她。”阮素臣淡淡的开口道。
话音一落,不止马俊国愣住,眼底浮起一丝看不懂的情绪,连宝龄都微微错愕的怔住。
阮素臣挥挥手:“拨一批粮食与过冬的衣物,运去北地,分给每家每户,做好记录,若有人途中私扣,必严惩不贷。”
马俊国沉默半响,应声退下。经过宝龄身边时,竟大大的弯了个腰,行了礼:“属下告退。”
宝龄难以适应的错开身子,待马俊国走后,她才望向阮素臣:“小黑呢?”
阮素臣抬起头,将手中的笔搁在砚台上,宽大的袖子微微撩起,宝龄便看到手腕上的一道红痕,她脱口道:“你的手……怎么了?”
阮素臣看了一眼,淡淡一笑:“无妨。”
是——小黑?
她走过去,拿起他的手仔细的瞧,幸好是冬天,衣裳穿得厚,没有出血,只有一排细细的牙印,也证实了“行凶者”是小黑无疑。只是,她是个现代人,在现代,就算是被动物的牙齿轻轻磕碰到,不见血,也大意不得,要去医院打针。
她不由得皱皱眉:“有没有碘酒之类的东西?”
抬起头,见阮素臣只是望着自己,漆黑如墨的眼睛里闪烁着别样的晶莹,她一时以为他听不到碘酒是什么,于是补充道:“白酒或者能消毒的药水都可以,有没有?”
下一秒,她的手却被他反捉住,并不重,很轻柔,仿佛手指轻轻的在摩挲她的手心,让她痒痒的,他唇边绽开一丝微笑,那笑容如冰河解冻,春水涟漪:“不用担心,没事,不太痛,真的。”
他温柔的低语像是羽毛般在她心间拨弄,她有些尴尬的想抽回手,却被他握的更紧,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以后,也要这样吗?”
“嗯?”她一时不太明白,有些茫然的应了声。
他却是笑了,那笑容中带着些许涩意:“既然你已答应了我,那么,我们便要永远在一起生活下去,以后,你也要这样避着我吗?”
她望着他,良久,道:“我不是避着你,阮素臣,我没有避你,只是……”她不知该怎么说,无奈的叹息一声,“你别逼我好吗?”
她自然不会忘记曾答应了他什么,然而,让她自然的与他相处,她还是做不到。至少,现在还做不到。也许,时间长了便习惯了吧?
那个少年,她已不想再想起,只要他能醒来,便会离开吧?以后,他们之间再没有联系,既然如此,她为何不选择一个对自己全心全意的人?试着……接受阮素臣?
这是约定,也并非全是强迫,亦是她的决定。
试一试吧,试一试。难道,真要为了那个人,一辈子将自己封锁起来?让自己那么……不痛快?
很久很久,她轻轻的笑了笑:“你……给我些时间。”
宛如白雾缭绕的雪山被初春的第一搂阳光沐浴,阮素臣秀丽的眉头轻轻的舒展开来,眼底波光潋滟,柔声道:“好,我不会逼你,我等你。”
她长长的舒了口气,才再次问道:“小黑呢?”
他拍拍手,便有人将小黑带了进来,只是小黑被关在了一只巨大的笼子里,恹恹的看着宝龄。
“为什么要把它关起来?”
“这条狗性子不太好,若它什么时候又发了疯,会弄伤你,既然你喜欢,便留下它,关起来也可以叫它常常陪着你,不是么?”
宝龄怔了一会儿,缓缓的摇摇头:“我不喜欢它,你将它放了吧。”
“怎么不喜欢了?”阮素臣有些诧异,他看得出来,宝龄是喜欢这条小狗的。
“将它关起来,也许我满足了,可是,它呢?这样,并不是真正的爱它,只是人的一己私欲罢了。”宝龄淡淡的道。
阮素臣凝住,看了她一会儿,才道:“那好,我放了它,随你放还是留。”
宝龄正要说句感谢的话,门口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春分匆匆而来:“四公子、顾小姐,许大夫叫奴婢通传一声,那位公子……那位公子……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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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佰贰拾贰、失忆
邵九醒了。
宝龄匆匆赶到西苑时,一路上一颗心宛如快要跳出胸膛,心底仿佛只有一个声音在说:他醒了,他醒了……像是山谷里的回音,一波又一波时响时轻,重复的却是同一个内容。
深冬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在脸颊上划下丝丝的疼痛,她如风般朝前走,在看到那扇微敞的门时,脚下却如刹车般停住。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那么强烈而清晰,就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跶出来,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将什么东西压制下去,就这么停在过道上。她是要做什么?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分明是一路狂奔,到了门口,却又顿住;分明在听到春分嘴里说出他醒了的那句话之后,心情那么激动,几乎没有思考便冲了出来,但到了这里,心头却仿佛生出了些许畏缩。
她在畏缩什么?她在怕什么?
从知道他昏迷不醒到此刻,她几乎每分每秒都在盼望他醒来,然而,他真的醒了,她竟是不知该如何面对。
他昏迷的时候,是无害的,如同一朵即将枯萎的花,她想要救他,那样的心意从来并不模糊,在那个时候,她可以抛却一切的怀疑、恩怨,只求他能醒过来,其余一切,都是不重要的。但此刻他醒来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些东西便又再一次清晰的浮现出来。
她该如何面对他?要对他说些什么?是不是应该将什么都问个清楚?然而,一旦得到那些答案,她很清楚,一切便无法挽回了。但——有些事,却是无法避免。
所以,她在犹豫,在迟疑。甚至有那么一刻,她想就这么退回去,如同蜗牛一般缩在自己的壳子里,不闻不问,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落在过道上,渐渐的西移,慢慢的,她的一双脚,便沐浴在 一片光晕之下,她抬起头,眯着眼,感觉天空中红的那缕阳光叫人有些眩晕。不知过了多久,她深深的吸了一口冬日清冽的气息,一颗跳动如钟鼓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她迈开步子,一步步朝前走,几十米的距离,对她而言,却仿佛永远走不完一般。但纵然如此,她还是没有再一次停下来。
她的脚步缓慢却不再迟疑,每一步都坚定无比。
方才所有的想法都是真,亦是她没有任何思考,最直接的感受与念头,但,当冷静下来,她却很清晰的明白,这一刻,是无法逃避的。
纵然她避而不见,过往发生的一切,都不会改变,依旧存在。一丝一毫都不会消失。而最重要的是,她发现,纵然有那么多的怀疑、戒备、犹豫与迟疑,但都抵不过一件事。那便是:她想见他,想看看他是否真的无恙了。
没有更多的想法,无关恩怨情仇,只是单纯的——想知道他好不好。
是的,就是如此简单。
纵然明知他心怀叵测,即使再清楚不过,他很有可能是她的——仇人,但她还是想再看他一眼,看看他那双如墨的眼睛,看看他温柔如水的笑容,哪怕,那双眼睛里包含着太多她所看不懂的东西,哪怕,那抹笑容深处并非那么温柔无害,哪怕——他的心在她永远都无法触碰到的地方,她还是想要这么做。
她告诉自己,这是必须要面对的。既然如此,那么,就看一眼吧,将所有的事都说出来,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再不想面对的都要面对,再不想得到的答案都要承受。
无可更改。
将一切说清楚,然而,干干净净的隔断。
她伸出手,缓慢的推开门,吱呀一声,那屋内的少年,便全然倒映在她眼底。
邵九靠在床上,听到动静,侧过脸,朝门外看来。
他的下颌尖锐如刀割一般,他的脸色苍白而透明,但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依旧熟悉的容颜,仿佛之前的一切,他躺在床榻上如同游丝般的存在都是一场梦,根本不存在,他漆黑的眼睛望过来,四目相对,宝龄的眼眶瞬间竟是微微发热。
方才的躁动都消失了,一直空落落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什么东西填满,亲眼看到这一切,她才相信,他真的醒了。
她慢慢的走进去,走到床边,停下来望着他。
应该说些什么?宝龄心里一遍遍的打着腹稿,是开门见山的问他之前所发生的事是不是与他有关?问他究竟是谁?还是……她心底又开始混乱起来,她没有说话,邵九也仿佛不急,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沉默而平静。思绪万千下,她轻声道:“你醒了。”
纵然有那么多的恩怨纠葛,猜忌怀疑,但一时间,她最想说的,却还是这一句。
长久的寂静,只听得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然后,她发现邵九似乎有些晃神,他的神情有些怔忪,仿佛愣了那么一下,然后道:“嗯?”
是没听清楚她的话?没听见便没听见吧。宝龄淡淡道:“没什么。”
那日在悬崖上,他紧紧的抓着她的手,那一刻,她的心震动不已,但那份手札,骆氏所说的一切,却将那细微的如同阳光下的尘埃的感动与喜悦,一丝丝的抽干。
此刻,两人都仿佛不知该说什么,宝龄有些恍惚的眼神不知看着什么,没有交点,而邵九,平素向来圆润从容,但此刻不知是不是被这种气氛所感染,或是心中亦在想着什么,亦是没有说话,只静静的微垂眼睑。
很久很久,远处的钟声想起,那沉闷古老的声音仿佛将宝龄从出神的状态中拉了回来,忐忑不安的心恢复正常之后,她冷静下来,总要有一个人先开口,不是么?
她在心底自嘲的笑一声,抬起头,用冷冷的、控制的极好语调道:“你醒了,很好,既然你醒了,那么,我有些话想问你。”
从哪里问起呢?她心里百转千回,是了,其实,他是谁,他做过什么,他想要什么,她曾经很想知道,但此刻,却并不那么重要了,她唯一想知道的,也不过是那件事。
关于顾老爷,关于顾家的事。
那才是她所关心的,那也是——真正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东西。
“我问你……”理清了思绪,她刚想开口,却未想他比她先开口。
“等一下。”他缓缓道。
等一下?纵然宝龄此刻心事沉重,却还是免不了一愣。
她望过去,少年的眼眸漆黑如墨,宛如雪白宣纸上最浓重的一笔,望不见尽头。然而,那双眼睛深处,却仿佛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
是什么呢?她说不上来,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动了动唇角,说出三个字:“你是谁?”
此刻,阮素臣也到了西苑,身后跟着的是许怀康,听到这三个字,停下了脚步。
嗯?邵九口中吐出的三个字在宝龄脑子里过了一边,她一时有些茫然,她是谁?这个问题她也曾不止一遍的想过:她是谁?是顾宝龄还是沈宝龄?于是,她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是:难道邵九知道了什么?
知道了她的身份,知道了她并非顾宝龄……但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纵然他知道了什么,他那样的心思,绝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在还处在南京府的时候,问她这样一句话。
那么……她凝视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这个想法让她愕然又觉得好笑,然而下一秒,只见邵九望着自己,苍白的唇微微的弯起来:“那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又是谁?”
话音一落,连阮素臣眉宇间也浮上无比错愕的神情来。听到邵九醒来的消息,他心中五味杂陈,见到宝龄匆匆朝西苑赶来,心里又是怅然与落寞,伫立了许久,才跟着她一道来了 ,所以,正好听见邵九问宝龄是谁。
他本也有些诧异,但心思百转间,又觉得有些蹊跷,难道,宝龄真的不是那与他一道长大的女子?但,若是这样,那么她便该是邵九的人,可此刻看来,仿佛连邵九也不知道她的身份。难道,是这个少年故弄玄机?
他这些心思不过是一瞬间,当他听到邵九茫然的接下去的话时,才真的怔住了。
阮素臣以为,邵九浦一醒来,问的无论如何也应该是“这里是哪里”、“为何会在这里”这样的问题,却是这样一个问题。没有人不知道自己是谁?也没有人会在大病初愈问这样一个问题,除非……
宝龄也想到了这个原因,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邵九,却又不敢确信,这不是不是邵九玩的花样,吸一口气,她冷冰冰的道:“你是谁,你自己不知道,却来问我?”
邵九眨了眨眼,无奈的笑笑:“我若记得,何必问姑娘,我只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宝龄瞪大了眼睛,彻底愣住,下一刻,她有些抓狂:“你这算什么?邵九,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睡傻了?疯了、痴了?难道,那解药有这样的副作用?这算什么?她一个穿越过来的,还没如此,他居然……
“邵……九……”邵九眉心微微一蹙。重复着这两个字,眼底俱是一片无辜与茫然,“这是——我的名字?”
宝龄的肩膀垮下来,同时又几乎忍不住想抓住邵九的肩膀将他摇醒,但这个时候,有人将她拦在身后。
阮素臣目光冰冷的盯着邵九,一字一字的道:“你又想做什么?装疯卖傻么?不用了!你的身份,我……”他看了宝龄一眼,“与她都知道了,你所做过的那些事,我们也都知道了,邵九,你害了那么多人,如今,这样就想一笔勾销么?还是……你肚子里又在算计什么?!”
面对阮素臣的咄咄逼人,相反,邵九却是有些愕然,怔怔的看着阮素臣,好像他从未见过这个人,半晌,他笑了笑:“你说什么?”
“你——”阮素臣眯起眼。
“等一下……”宝龄转身朝许怀康看去,“许大夫……”她顿了顿,“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吃过那解药,人虽然醒了,但却……失去了记忆?”
许怀康为难的思索了片刻,叹息一声:“恕我直言,那解药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老夫到现在还弄不清楚,故此,服用后会有什么反应,老夫也无法确定。小姐说的这种可能性,虽荒谬,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宝龄神情动了动,陷入沉默,良久,心里蹦出一个词:真……荒唐!
她做好了一切心里准备,只想见他一面,将所有事都问个清楚,他居然——失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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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佰贰拾叁、十天
回到屋里,宝龄一屁股坐到床榻上,猛灌了一杯子水,招娣见她神情异样,不觉问道:“小姐,是不是九爷他……”
“他醒了。”
“那就好了。”招娣松了口气道,“我这就给拾巧捎封信去,也好叫她安心。”
“慢着。”宝龄阻止招娣,过了一会儿,神色有些古怪的道,“还是过几日再看看吧。”
邵九人是醒了,但却什么都不记得了。想起他方才无辜的模样,宝龄也分不清是真是假。倘若是真,那么,她该如何做?倘若是假,那么,他又想要做什么?
一时间脑子里纷乱无比,只听招娣叫了声“四公子”。
阮素臣缓缓走进来:“我与你家小姐有事要谈。”
招娣点点头,赶紧掩了门退下。
“什么事?”宝龄此刻心情烦躁,只是淡淡的问道。
“你真的相信?”阮素臣走到她身边,凝视着她,问道。
“相信什么?”宝龄望着窗外缓缓移动的那一团光影发呆。
“相信他真的失去了记忆,相信他什么都不记得了!”阮素臣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他,不相信,纵然方才邵九的反应那么无懈可击,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邵九醒来了,却将之前的事情全都忘得一干二净!这算什么?
那个面容清雅、心思狠厉、城府极深的少年……阮素臣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他就这样变傻了。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宝龄收回那望着缓慢移动光影的涣散的目光,望着阮素臣。
此刻邵九这样的情况,阮素臣并不相信他真的失去了从前的记忆,那么,他打算怎么做?
阮素臣抿着唇,陷入了沉思。
无论邵九是真疯也好,做戏也好,阮素臣心里的想法是:既然答应了宝龄,便暂时不会动邵九,何况,在他答应宝龄的那一刻起,他也预料到,邵九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会醒过来,若是真的醒了,那么,也是天意。即是如此,便按照天的安排,若天有意给他一个敌人,他也无法躲避,只能——迎面而上。但却不能再让他留在南京府,无论是私心,还是从大局考虑,都不能这么做。
让邵九离开南京府,以后会发生什么事,邵九会去哪里,会做些什么,他无法预料。但——纵然这个少年再强大再不可抗拒,他也不会就此认输,他已不是当初那个诸事云淡风轻的少年了,特别是在他得知邵九的身份,邵九所做过的一切,与邵九对宝龄并非真心实意,只是利用这一点之后。
若是在从前,也存在一个人要窥视阮家的天下,他纵然会有所留意,却也不会让自己卷进漩涡的中心去,但此刻,这个人已经伤害了他心目中所重要的那些人。
在他得知邵九的身份后,除了极大的震惊之外,他也曾在心底暗暗的发誓,即使邵九醒来,他也决不能再让他肆意妄为,阮文臣的下场、父亲的死,已无法挽回,决不能让宝龄再受到一点伤害。
即使——要面对面的决战。
这个想法,是因为宝龄在他心里的分量所造成,因为是宝龄,所以他特别在意,但同时,也是因为——这个人是邵九。
那个少年,纵然他多么不愿意承认,却无法改变,他与他之间无法割断的关系,然而,他们之间却还有一段深刻的仇恨,这样的关系,错综复杂,矛盾无比。正因为如此,他心里对邵九的感觉,并不能单纯的用厌恶、怨恨或者某一种情绪来形容,而是混杂了多种说不清亦道不明的情感。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们两人只能存活一个人,那么,便让他光明正大的与他决斗一回。一场——真正的、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决斗。
不止为了宝龄,为了心中的仇恨,为了死去的那些人——更为了尊严。
思绪渐定,他淡淡道:“既然我答应了你救他,便不会乘人之危,但我亦不会留下他,我会让他离开南京府。”
阮素臣的回答,在宝龄的预料之中,阮素臣答应救邵九,对他来说,已是不易,无论如何,他也不会任由邵九继续留在南京府中。
“那么,给我十天的时间吧。”宝龄沉默了片刻,抬起眼,对上阮素臣的眼睛,“十天,等他的身体恢复一些,你便——让他离开。”
她要用这十天的时间来做什么?她心中也不是很确定,除了邵九的确需要一点时间养伤之外,关于曾发生的那一切,她也的确很想、很想问个清楚。倘若,他是真的失去了记忆,那么,或许可以乘这十天的时间让他想什么来,倘若是假,那么,或者,她可以利用这十天的时间,看出些端倪来。
虽然她心里很明白,失忆有长有短,或许他一辈子也记不得自己曾做过些什么了,而且,如果他是有意为之,那么,凭他的心机,她也很难看出什么来,但她还是想试一试。
阮素臣望着宝龄,黑色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轻轻煽动,良久,他道:“好,十天,我给你十天的时间,十天之后,我会让他离开,而你——十天之后,我会迎娶你。”
放了邵九,等于放虎归山,他已无从选择,但至少——他要拥有她,他要先得到她,在那一场未知的对决之前,让她成为他的女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心被什么东西钝钝的一击,宝龄指尖慢慢的蜷缩起来,半晌才飞快的道:“就这么说定了。”
十天,只有十天。
该如何做一个了断?
宝龄几乎一夜未眠,第二天,她便去了邵九的屋子,当西苑那片葱翠的古柏映入眼帘,她有些恍惚,园子里的青石上,那个少年悠然而坐,如同曾经在莫园时,她每一次推开门所见的一般。
她怔怔的站着一动不动,看着他静静的望着高墙上方流动的云,然后,慢慢的动了动身子,走下青石,宽大的衣袖如长长的流水一般倾泻而下,他若踏在云端,动作轻盈而飘逸,当他转过身来,半边的侧脸沐浴在冬日温柔的阳光下,一双黑眸仿佛似笑非笑,苍白的唇有了些许水泽的光晕,竟让四周那肆意绽放的红梅都失了颜色。
那是怎样一种动人心魄的气韵?如同天地间的灵气都聚于一身,宛如夜色下倒映着轻柔月光的清澄湖水,宛如雪山之巅的一抹流动的白芸,宛如初春山野上第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所有的画家,恐怕都画不出其中一丝一毫的神韵。
因为,再美的画也是死的,而他——却是鲜活的。
并且,比从前更为生动。
倘若说,从前的他是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鸟雀,纵然有华丽的羽毛,纵然美的动人心魄,却无法自由的翱翔,总有那么一丝伤,那么,此刻的他,仿佛是破茧重生,焕然一新的幼蝶,轻轻展开他绚丽的蝶翅,身体里那流水般荡漾的气韵,都由那柔韧的四肢,舒展的眉间慢慢的渗透出来,那么宁静,却那么……美。
只是……只是下一刻,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猛的钻进他的怀抱,用湿漉漉的舌头将他从上到下舔了一遍。
宝龄对小黑有些无奈,但同时,她亦停住了脚步,屏住呼吸,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望着邵九,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看到小黑的突然出现似乎让那少年微微一怔,但随后,他伸手摸了摸小黑的额头,唇角弯了起来,她心里咯噔一下,却听到他仿佛喃喃的低语:“你是哪里来的小东西?你认得我么?”
一瞬间,仿佛一盆水将心头刚刚燃起的火星子熄灭,宝龄从门口走出来,缓缓走到阳光下,盯着他,一字一字的道:“它是你几个月前从外头捡回来的。”
她的目光灼灼,清澈而逼人,像是要将他由里到外看个透:“你不认得它了?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它叫小黑……”
方才的一瞬间,宝龄几乎以为他是认得小黑的,但……
四目相对,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泛起丝丝微光,转瞬间却化作一抹无辜清澄的神情,邵九将小黑抱在怀里,微微一笑:“是么?原来是我将你捡回来的,所以你认得我。”他抬起头,秀丽的眉毛微微一弯,有些困惑望着宝龄的眨眨眼:“那么——我们也认识么?”
认识么?这么多过往,又岂能用认识两个字来概括?宝龄本想冷冷的回他一句,心头却不知为何生出些许闷闷的感觉,目光落在他的腰间,低垂眼眸到:“你的伤怎么样了?”
邵九低头,轻轻撩开衣裳:“这里……么?”
腰间那片模糊的伤口仿佛已渐渐在痊愈,宝龄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想起在山崖上的那一幕,他的鲜血不断从腰间滚落下来,那么灼热、滚烫,落在她的胳膊上,却仿佛落到了她心里,见他仿佛无所谓的用手指触碰那道伤口,她脱口道:“别碰——”
伸出手,想要阻止他,却不想手背传来微微的凉意,原来是他的手。她蓦的抬起头,看到他漆黑如墨的眼睛那么深凝,仿佛有许许多多的东西沉淀在里头,再一看,却又清澈无比,如一望见底的小溪,他笑一笑,伸出手,仿佛要拂上她的脸颊。
一颗心跳得飞快,她下意识的想要避开,却听他低低的道:“别动,脸上沾了东西。”下一秒,却是他在她脸颊上轻轻一揉,那动作轻柔的仿佛情人间的爱抚,他微微一笑:“好了。”
宝龄身体僵直,一动不动,良久,心里忽地冷笑。真狼狈啊,无论何时,他总能让她失去放抗与思考的能力,哪怕此刻他看来那么无害,她居然还是乖乖的束手就擒。
她腾的站起来,心里有一丝莫名的恼怒,几乎想转身离开,但下一秒,她还是没有忘了她是来做什么的,静默了片刻,淬不及防的喊:“邵九!”
他抬起头,她眯起眼:“你根本没有失忆对不对?你是装的!”
否则,他怎么会对这个名字反应那么快?
他看着她,笑容不变:“昨天第一次见你时,你便是这么叫我的。”
她微微一怔,半晌,有些疲倦的吐了口气:“既然你什么都不记得,那么,我来告诉你,你叫邵九,是青莲会的少帮主……”
她用最简洁的语言将她所知道的他的过往说了一遍,当然,她说的是众所周知的事,对于他的另一重身份,还有一些比较复杂的细节,她并没有说。毕竟,那些事,她并没有最后确认。
邵九仿佛听的很认真,黑色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微微颤动,半晌,若有所思的道:“原来——我是这样一个人。”
还不知呢。宝龄心中恨恨的想。她站起来,却听他说:“那么,你叫什么?”
宝龄看了他一会儿,才道:“你叫我阿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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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佰贰拾肆、一场梦
“阿零,再这样下去,在小黑洗干净之后,恐怕你也需要去洗个澡。”少年一袭白色斗篷,坐在青石上,风吹起他的衣袂,柔软的紫貂皮毛在阳光下微微泛着浅金色,他眼眸如黑曜石般清澈柔软,带着似笑非笑的意味,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成了陪衬。
宝龄一时有些失神,突然,脚边的小黑又晃了晃身子,剧烈的抖动了一下它那黑得发亮的毛发,巨大的水珠泼散开来,她的裙摆便更湿了几分。她有些狼狈的怒视小黑,看到小黑无辜的眼神时,又顿时泄气:“那要怎么办?”
“我来。”邵九微微一笑,从一旁拿起一块干净的帕子,将小黑包裹起来,擦干它身上的水,动作如行云流水,神态悠闲。
宝龄有些嫉妒的看着他,都这样了,他却还是那般悠闲自得,仿佛对任何事都无所谓一般。那天两人说过话之后,又这么过了两天,这两天里,自从她告诉他叫她“阿零”之后,他便叫的极为顺口,仿佛曾经叫过许多遍一样。
白天大把大把的时间,她与他在一起,直到晚上才回到自己的屋里去。她想尽一切办法帮他恢复记忆,可是他依旧什么都想不去来。她凝视他,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神情,甚至,原先深邃的眼神,自醒来以后,也愈发清澈,那流转的波光里,如一枚毫无杂质的玉石,透亮晶莹,叫人舍不得移开目光去。
可是……不能再这样下去,这并不是她待在他身边的初衷。宝龄咬着唇,直到那浅粉色的唇上被咬出一道细细的白痕,她才从怀里拿出一摞纸。
她将纸递到他跟前:“对了,这些东西,好像与你有关。你看看,想不想的起来。”
那是那个神秘人写的手札,阮素臣给她看过之后,便一直留在她身边。关于那个人,宝龄根本不清楚,甚至连“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知道。唯一能确定的便是他或她应该是曾经住在顾府的人,否则无法帮邵九留意顾府的一举一动。但——是谁呢?从厨房的小三子,到顾府里她身边的每一个人,甚至就连招娣,她也曾怀疑过,可是,没有任何证据,她实在想不出来。
此刻,好像没有别的办法,除了这份手札,或许还能让邵九动容。虽然在邵九在醒过来的时候,阮素臣曾对他说过,他的身份已被揭穿了。但,毕竟只是一面之词,没有任何证据,如同邵九那样的人,哪怕听到,心中有所起伏,脸上亦不会显露出来。
但这份手札却不一样。
倘若邵九并非真的失去了记忆,而有另外的目的,那么,看到这份手札,无疑是告诉他,他的已经被人怀疑了,这样的情况下,她也许能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而若他真的失忆了,那么这份手札所写的东西,曾经对他来说那么重要,或许能帮他想起什么来。
宝龄屏住呼吸,死死的盯着邵九,注视着他脸上的神情变化,哪怕一丁点细微的变化,她都不想放过。
然而,叫她失望的是,他垂下眼睑,细密浓黑的睫毛在眼窝投下阴影,极好的挡住了脸上任何的神情,然后,当他抬起头来时,眸光清澈如缀满许多鹅软石的小溪水,朝她勾了勾唇:“看起来——好像是一本手札。”
“不止是手札,还等同于密信,是用来传递消息的。”宝龄缓缓的道。
“哦。”
邵九没有任何情绪的应了一声,接着,仿佛颇有兴趣的又看了一遍,“这户人家姓顾,应当是有人藏身在顾府里,将顾家的大小事宜都向另一个人禀报。”
“的确如此。”宝龄只觉得心要跳出胸膛。
邵九眨眨眼:“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宝龄冷冷的看着他,一字字的道:“有些事证明,你可能——就是那个被禀报的人。”
眉头微微上扬,他错愕:“阿零是说,是我安排那个人进顾府,然后,要他将顾府的诸事向我汇报?”
宝龄点点头,目光一直凝视他,没有丝毫放松。
日光透过树影投注在他的瞳仁里,如一小簇一小簇的星子,片刻,他笑了起来:“阿零,你莫要骗我,虽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可你也不该骗我。”
“我没有骗她。邵九,有很多蛛丝马迹证明,你应该就是那个人。”
他不以为然的道:“你告诉我,我是青莲会的少帮主,我虽不记得青莲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但也知道应该是帮会之类的,既然如此,我就算敛财、扩张势力,也不该有什么闲心去留意什么顾家的事,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关于这一点,宝龄也曾想过,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她从前并非怀疑顾府发生的事与他有关。
邵九那样的身份,那样的城府,倘若想要往上爬,有很多途径,很多方法,巴结顾老爷是一条,但却也不是最直接,最好的。他大可以直接接近阮克,只要他想,她相信,没有什么他做不到的。
但这一点,是在宝龄不知道邵九身份的前提之下。
顾老爷与阮克之间深藏多年的心结,宝龄也是到了后来才知道,这件事,本没有多少人知道,所以抓住这一点,从中挑拨,利用顾老爷的死获得阮克的信任,进一步瓦解华夏皇朝,便成了空谈。
但此刻,他的身份摆在那里。他其实早就知道那一切,甚至是亲自参与了那一切。
他之所以那样迂回曲折的进行那件事,不是因为这样更为妥善,而是——顾老爷本也属于他的目标之一。
他知道阮家与顾家之间的微妙联系。阮顾两家,曾经是盟友,阮克利用顾万山窃取北军的战略机密,而顾万山则靠着阮克飞黄腾达,但那样的关系,在一切稳定下来,在北地尹家消失之后,却变得越来越脆弱,甚至如同一根游丝,只要在要害处轻轻一用力,便会分崩离析。
他们是曾经的盟友,却又是互相知道秘密的人。那个秘密,让两人都寝食难安。顾万山对阮克靠着他才有今日的江山有所不甘,而阮克却对顾万山的存在,对他所知的那个秘密有所忌惮。
而中间,又有一个阮氏。当初阮克将阮氏许配给顾老爷,除了阮氏有意,恐怕,他还存着用来掣肘顾家的心,而倘若阮氏要安分守己,那根游丝,恐怕还不会断裂的那么快,但阮氏之后所作的一切,已让顾老爷无法再忍受下去,所以,一切都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而处在黑暗中的那个人,便是利用了这一点。先替阮克除掉顾家,顺利成为阮克的盟友,接着便是一步步的瓦解阮家,弄得阮家人心向背、四分五裂。
那个人是谁,宝龄纵然心里有多少不愿意相信,却也无法找出更好的人选。
倘若他此刻是清醒的,那么这一场局,恐怕远还没有结束吧?她知道,他想要的——是整个天下。
只是,突发的状况打乱了这盘棋局,这是她不曾想到的,或者,他也未曾想到。
山崖上的那一幕又浮现在脑海,当时情况混乱,她并未考虑太多,然而静下心来,她却很是迷惑:倘若邵九真的是她猜测中的那个人,那么,当时双方的对持已在千
宝贵双全第6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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