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部分
东野圭吾小说合集 作者:肉书屋
第 11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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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没有将我丢掉。虽然没有当做钱包使用,但是她总是随身携带,片刻不离。
“课长,”杏子低声唤道。“我们公司是汽车零件的制造商吧。”
秋山课长耐着x子回答:“是啊。怎么了吗?”
“他死的时候,正好是塚田和彦第一任妻子被撞死的时候——是去年十一月。”
课长沉默不语。
“我是这么想的,佳夫对车子的车种或年代之类的虽然不是那么清楚,但是他对机械方面很行。若是有人向他请教,他都能对答如流,不明白的地方,也会立刻查,非常尽责。他就是那样的人。”
“你想说什么?”
杏子幽幽地继续说:“听说肇事逃逸的破案率相当高。现在的鉴识技术非常发达,从一块小小的涂料碎片就能锁定车种……可是,也有因应之道吧?像是把保险杆换成别的车种的,或是重新涂装……”
课长大大地咳了一声。
“你是想说,相模建议塚田和彦要怎么做才能够伪装成太太被人开车撞死,并且不被警方逮捕吗?”
杏子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我认为佳夫并不晓得塚田的目的——至少那个时候不晓得。要是知道的话,他不可能告诉塚田。他被利用了,一定是这样。”
塚田的前妻遭到杀害之后,相模终于恍然大悟,因此被灭口了——杏子想这么说。
佳夫浸染在我体内的血,让我觉得沉重难受。喂,你为什么留下她一个人,死掉了!
秋山课长静静地告诫似地说:
“我说啊,雨宫,你还是休假一阵子吧!你所说的话,我觉得只是妄想。你太想不开了,开始搞不清楚幻想和显示之间了。我不说难听的话。你请个假,去好好旅行什么的吧!”
杏子默不作声。直到束手无策的课长站了起来,她才打开皮包,轻轻地触摸着我。
她的手指冰冷,冰得像死人一样。
3
第二天杏子请了一个星期的有薪休假,这无异于是被课长的强力劝说给说动了。
休假的第一天,她去了相模佳夫的坟前扫墓。在他每个月的忌r,她都不忘去扫墓,这也让我感到不安。
我认为温柔的心是很棒的,但是他已经死了,而她还活着,她应该尽快寻找新的人生,然而她却蹲在坟前,对着不可能回应的死人说话,一点一点地消耗自己。
杏子在墓地待得比平时更久。我待在她挂在肩上的皮包里,听着呼啸而过的北风声。或许那是冰冷地蜷缩在杏子体内的哭泣声。
不久之后,她低声地呢喃。
她说“警察”。
当天晚上,她回到公寓,又在被子里辗转反侧的时候,重复说了一次。
“警察……”
杏子原本就有爱钻牛角尖的毛病。
我不晓得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但是和佳夫成为男女朋友之前,她在职场里就是出了名的既神经质又有洁癖,而且很容易激动。
佳夫和同事们一起喝酒时曾经聊起杏子:她是个不错的女孩,工作也很认真——虽然同事们嘴巴上这么说,但是他们似乎对杏子抱着不怎么正面的看法。
“怎么说——有点那种,一触即发的感觉。”
只是传票上忘了盖章这种小时,她都会脸s大变,甚至还说“你是故意不盖章,想妨碍我的工作是吧”这样的话。尽管她不是大哭大叫地说,而且嗓门也小,但很明显地是气愤难耐,却又要硬压抑着,弄得浑身颤抖。
“不一会儿,又没事一样笑嘻嘻的。唉,平常是很温和啦。我不讨厌。可是,那一型的总教人觉得难搞啊!”
然而有趣的是,佳夫会对杏子感兴趣,受她吸引,似乎正是因为她的那种不安定。可能是让他产生一种“不能丢下她一个人”的心情吧。
其实相模佳夫对杏子而言,更像是她的监护人。杏子完全依赖佳夫,而且能够在他的羽翼之下,她也就不再那么容易激动了。
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妒忌。
吃醋,是因为对自己没有自信,同时也是因为不安。杏子这个女人仿佛只在体内培养不安,成天都在瞎c心。她在意佳夫的一举一动,佳夫只是在走道上和其他女职员稍稍谈笑,她就会哭号指责。
“你喜欢上别人了,对不对?”这是她的口头禅,接下来是:“你已经不在乎我了,对不对?”她每回这样,就只能让她尽情倾吐(虽然说的话都一样)直到发泄完毕,否则根本无法说任何有建设x的话。
佳夫真的非常有耐x地陪着那样的她。佳夫也是个不起眼的男人,我不认为他有什么强烈吸引异x的魅力。正因为如此,被杏子需要,对他而言或许也是一种快感。
而且,只要杏子不钻牛角尖地胡乱说话,她其实是个深情的奉献型女x。她很会做菜,而且似乎很快就记住了佳夫的喜好。
即使是小事,她也总是很注意。例如,她经常头痛,有习惯服用的止痛药,然而她已得知佳夫不适合那个牌子,就准备了他说不错的牌子的止痛药。
佳夫也是,明明还年轻,却有老古板的一面。
有一次,杏子在晚上要剪指甲,却被他委婉地劝阻了。他说这样不吉利。(委员长注:有古语说晚上剪指甲,就会和双亲永别。)杏子一开始虽然取笑他,之后却一本正经地听话,从此不再晚上剪指甲。
还有许多其他的例子。例如,在墙上钉图钉或钉子,要先说“如果这里是鬼门,请多包涵”;加水时不可以顺序颠倒(不能用热水加冷水来调整温度);茶壶不可以没盖盖子就倒茶……
现在想想,佳夫说起这些迷信的事时,应该相当乐在其中吧,杏子对这种事一无所知,所以佳夫可以享受到教导他人的乐趣。而且对方是杏子,不但不会嘲笑他“像老头子”,还会正儿八经地聆听,依照吩咐。
对了,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了一件事。
我是个沾染了相模佳夫的血的钱包,但是怀里还放着别的东西,不过我不晓得那到底是什么,那一直是个谜。
那应该是佳夫过世前两、三天的事。他因为外务,经过工商区,走进地下铁人形町站附近的咖啡厅。
在座位坐下时,佳夫好像在那里捡到了上一个客人遗忘了的东西。我只能说是“好像”,那是因为我被放在他的外套内袋里无法看见的关系。
佳夫捡起它,想了一下。
“嗯,怎么办呢?”他甚至这么喃喃自语。
不过,他好像把捡到的东西放在桌角,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然后静静地喝咖啡。此时,呼叫器响了。他急忙去打电话,很快就回来了,然后匆忙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可能是有急事找他吧。
接着他又想了一下。他似乎是停下动作,俯视着桌子。
“算了,下次再找时间拿去奉还好了。”
他这么说着,将捡到的东西收进我装钞票的地方。
那个东西包着一张白纸,感觉像是钞票摺小再用纸包住。但是我无法确定那是什么。
我就这样一直带着这个莫名奇妙的东西。发生意外的那晚,佳夫去杏子的公寓时也是这样。看来佳夫似乎忘记他把那个东西放进我怀里了。
他去洗澡的时候,杏子用刷子清理外套,顺便检查了一下我的怀里。又不是夫妻,这样似乎稍嫌太过了一些,但是杏子并没有恶意。她应该是想到,如果清楚佳夫的手头情况,就不会勉强到他了。
她发现了收在我怀里的那个失物。她没有拿出来,只是默默地盯着它一会儿,然后将我合上,放回原位。只是这样而已。
记得是接近半夜的时候,她又开始了司空见惯的牢s(你喜欢上别人了——),那阵子两人只要一见面就吵这件事。佳夫可能也受不了了,有时也会演变成快吵起来的局面。
虽然杏子的嫉妒没有恶意,但她却非常死心眼。她总是担心“我会被抛弃”,幻想佳夫或许会被别的女人抢走,老是神经兮兮的,就像充满了静电的门把一样,一触碰就会迸出青s的火花。
而那天晚上,佳夫从杏子的住处回家途中死了。
这对他而言,也是个意外且遗憾的死吧!佳夫应该牵挂着杏子,死不瞑目才对。她需要他。
我被j到杏子的手中之后,装钞票的地方依然放着那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她既没有将它拿出来,也没有把它丢掉。话说回来,却也没有珍惜的样子,或许她已经把它给忘了。
真是不可思议。那到底是什么?
我没有办法看见自己怀里的东西,虽然能够感觉到,但是它只是个薄薄小小的四角形的东西。我完全猜不出它会是什么。佳夫说“下次再找时间拿去奉还好了”,是借来的吗……
现在,在黑暗种杏子又翻了个身。她在做梦吗?还是睡不着呢?
杏子,要找警察也好,总之今晚先睡了吧!
杏子梦呓了一声:“佳夫……”
4
令人吃惊的是,警方的侦办负责人竟然愿意抽空见杏子。
这是第二天的事。杏子特地出门,来到侦查塚田早苗命案本部的警察署。她到底打算怎么说明?我担心得不得了,意外的是警方却很快就明白了。
不,或许他们已经焦急到连一根稻草都不放过的地步了。
她被带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在逸子上坐下。又被放进皮包里的我无法得知周围的情况,但是这里该不会是侦讯室吧……
里面有两名刑警,其中一个上了年纪,另一个似乎还年轻。主要是由上了年纪的那位问话,年轻的那位只是偶尔c嘴发问而已。
感觉上这两个人都不凶悍。我为杏子感到高兴。她非常敏感,全身上下充满了许多失眠的夜晚所产生出来的许多不幸的静电,若是不温柔地对待,就会把彼此搞得两败俱伤。
“我明白你说的话了。”
年长的刑警说。真的吗?我怀疑。
一个正常的刑警应该不会把杏子的话当真。说起来佳夫生前和塚田和彦是否有来往——杏子连这一点都不清楚。一切都是她的揣测,这跟妄想没什么两样。
“雨宫小姐,”刑警说。可能是点了烟,传来打火机的声音,是百来块的打火机吧?火迟迟点不着,谈话因此中断了一会儿。
杏子很安静。我一想到她现在的心情,就觉得难受。
“你刚才告诉我们的事,是你自己想到的吗?”
杏子回答“是”,语尾有些发抖。
“嗯。”刑警说道。他好像在抽烟。
年轻的刑警c嘴说:“你不觉得是你多心了吗?”
“我不晓得。”杏子声音微弱。“我已经搞不清楚了。”
这次换刑警们沉默了。
“只是,佳夫不是个会开车打瞌睡的人。”
“人总是会有大意的时候——”年轻的刑警说到一半,好像就被年长的那位制止了。杏子继续说道:
“他是个非常一丝不苟、小心谨慎的人。他是跑外务的,白天都在开车,所以就算感冒,他甚至也不吃药——因为会想睡。”
确实如此。佳夫这个人一直很注意这些事,几乎到了有些胆小的地步。
“而且他也非常清楚车祸现场那里的视野很差,非常危险。他来我的住处时,一定会经过那里,我也曾经坐在他的副驾驶座路过那里,我们经过时总是说;‘这个停车场的位置好危险啊!’”
“可是,就算塚田和彦杀了你的男朋友,”年轻的刑警说,“他又怎么办到的呢?相模佳夫并不是被人刺杀,也不是从高处被推落,而是开车时有所闪失。你说塚田要如何才能让他开车闪失呢?”
“我不知道……”
杏子的声音开始透露出只有平常听惯她声音的人才能察觉的烦躁。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那方面的专家。我只知道他是被塚田和彦杀害的,因为佳夫不是个会开车打瞌睡的人啊!”
仿佛祈祷一般,同样的话一再重复。年长的刑警似乎相当懂得拿捏时机,他稳重地说:
“我们非常明白。”
我松了一口气。这个刑警或许很习惯应付像杏子这样的女人——不是用那种故意讨好的口气,而是始终保持认真、诚恳的态度。
“我们会调查看看的。这或许会是什么线索也不一定。”
杏子道谢之后,将佳夫的几张照片j给刑警。那是和塚田和彦合照的照片。
回去公寓的路上,杏子走的非常慢,屡次停下脚步。她好像不是在看精品店的橱窗,也不是站着翻阅书本。她是心不在焉地边想边走吧。
来到某个十字路口,她突然喃喃地说:“被杀了。”
我想像着周围的人一定对她投以好奇的眼光,而感到不忍卒睹。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知道,自从佳夫死后,她就一直站在正常与疯狂之间的临界点,有时趔趄,有时脚踩空。
大约两个月前,她在车站等电车时,突然坐倒在月台上嚎啕大哭;由于经常恍惚,她曾经有两次在百货公司和超市被怀疑顺手牵羊,因为她的手里拿着商品,忘了去收银台结账,人就这么晃走了。
总算回到了公寓,杏子连衣服也没换,把装着我的皮包放在桌上,好像就这么倒在床上。不久之后,我听见睡着的呼吸声。
尽管那似乎并不是多么安稳的睡眠。
5
“我们有个提议。不,应该说是请求比较恰当。”
几天后,那两名刑警来到杏子的公寓这么说道。
今天负责问话的仍然是年长的刑警,年轻的刑警也不帮腔,只是坐在一旁而已。
“我们想请你和塚田和彦见面,可以吗?”
令人意外的发展。
“我去见那个人,然后呢?”
“我们想看看他的反应。”刑警直率地说。“他很会演戏。唉,你看过电视,这点应该也很清楚,他就是那种人。如果只是一点小事,他是不会轻易露出马脚的,不过,这次是个机会。可以请你务必和他见一次面吗?我们会安排的。”
杏子虚弱地说:“可是,要用什么理由去见他?”
“不需要理由。”刑警安抚地说。“他和森元法子现在是两个案子的关系人,正被我们侦讯。只要下次侦讯他们时,你也在场就行了,可以吗?”
很长的一段时间,杏子都没有回话。我担心她是不是又陷入恍惚了。
此时传来她站起来的声音。
“对不起,失陪一下。”
她去了洗手间。这阵子她经常这样。心灵的失衡,似乎也影响了身体。
她离开之后,年轻的刑警用一种仿佛只用单边嘴巴说话的含糊声音说:
“组长,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年长的一方点燃香烟。
“可是,你也不是全盘相信她的话吧?怎么想都没道理啊!不管再怎么查都无法证明相模佳夫和塚田和彦大学毕业后还有来往啊!”
“什么不管再怎么查,你太夸张了,不是才这两、三天的事而已吗?”
年轻的刑警心虚了,“你不是已经戒烟了吗?到时候又得住院喽!”
年长的刑警故意“呼”地一声,吐出烟来。看样子是个不好惹的人。
杏子回来了,她拉开逸椅子,轻轻坐下。
“你还好吗?”
“还好,对不起,我有时候会有点头晕……”
那是因为晚上都没有睡好。
“我试试看。”杏子回答。“虽然害怕,不过我想和他直接面对面。”
刑警很高兴。他们用哄小孩般的口吻,感谢杏子的协助。
“详细情形,我们会再联络。啊,对了,雨宫小姐,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
“我从刚才就有点头痛,如果你有止痛药的话,能不能给我一颗?”
杏子答应,走进里面放急救箱的房间。年轻的刑警又低声地说:
“骗人。组长除了宿醉,从来就不会头痛,不是吗?”
“还有你不听话的时候哪!”
杏子似乎把整个急救箱都拿来了。我听到箱子放在桌上的声音。她打开盖子。
“我也常常头痛,买了很多种止痛药。你要哪一种?”
年长的刑警选了百服宁。杏子为他端来温水。
“吃药的时候,配一大杯温水最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杏子似乎又回府了一些勤快地照顾生前的佳夫时的模样。
那天傍晚,杏子外出了。我诧异着她要去哪里,结果她坐上电车,似乎在前往都心。
怎么这么吵?我正这么想的时候,听见了似乎人满为患的周围的一些断断续续的对话。
“洁娜维芙因祸得福,声音意外兴隆呢!”
没错,这里是塚田和彦的店。
讽刺的是,他因为涉嫌杀人,反倒使得店里人山人海,生意异常兴隆。围绕在餐厅四周的,似乎是前来采访的记者以及摄影师、电视导播员等。
“洁娜维芙”并不是塚田一个人的店,而是有合伙人。本一位这个人也会跟着喜上眉梢,结果却出乎意料。大概有两次,我听见他大叫“这样会妨碍声音,请不要聚在店门口”的吼声。
杏子等了约三十分钟,才在窗边的位置坐下,点了咖啡和简单的餐点。餐点送来时,店门口传来格外刺耳的s动声。
好像是塚田和彦来了。
“我自己完全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是谁杀害早苗,难道不是吗?”
声音不错,口齿也很清晰。这种机灵的男x最近很少见了,光是这一点,或许就可以吸引不少女x。
“我并不想要什么保险金。我会和早苗一起投保,是因为要去蜜月旅行,觉得这么做比较放心。只是这样而已。”
拜托你们回去吧!你们到底要把人折磨到什么地步才甘心——塚田这么吼道,然后效果十足地关上店门。那批采访人的叫嚷声变得模糊。
此时,可能是汤匙还是叉子从杏子的手里掉了下来,传出碰击到桌子之类的声音。
她低声呢喃:“是被杀的。”
坐在附近的客人似乎频频注意着杏子。我听见一名女客低声地说“搞什么,好诡异唷”。
杏子突然站了起来,她把放着我的皮包留在座位,脚步声逐渐远去。我吃了一惊,但杏子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小姐?”
低沉的男人嗓音唤道。几秒之后,我感觉到我置身的皮包被拿起,送了过去。
“你忘了东西。”
是刚才的男人的声音。他似乎拿着皮包去追杏子。
但是杏子没有回答,或许她只是呆呆地站着。
“你不舒服吗?”
声音低沉的男人这么问。杏子又喃喃地说:
“他是被杀的……”
不管男人说什么,也不管走近的店员要求付账,杏子只是反复说着同一句话,不肯从男人手中结过皮包。
后来,搭讪的男人亲切地代为付账,将杏子带出店外。即使他问:“你住哪里?”杏子依然没有回答。因为我无法看到,所以不能确定,但是杏子似乎是半靠在这名陌生男子的身上走着。
“振作一点,走的动吗?”男人偶尔出声说话。不久之后,男人让她在户外某处的长椅坐了下来。
“你住哪里?你好像不太舒服,我送你回去。”
即使声音低沉的男人这么说,杏子依然沉默。不晓得是否因为束手无策,男人说了声“失礼一下”,打开她的皮包。
他探索皮包里的动作给人一种非常熟练的感觉。他没有过分地翻找,很快就找到内袋里的杏子的职员证和驾照。
他的手停了一下,好像发现了其他东西。
“你家在椎名町吧?”男人合上皮包,然后温柔地劝说:“请你在这里等,我去叫车。知道吗?不可以离开唷!”
男人叫计程车送杏子回公寓。将她安置在房里,等男人离开之后,我也才终于放下心来。虽然那个人看起来很亲切,但是也不能断言他没有别的企图。
杏子瘫坐在房里,一动也不动。到了晚上,那个刑警打电话来,她这才终于想到要站起来。
6
和刑警约好的那一天,杏子从一大早就很不对劲。
首先,她抵达警署时,差点忘了付计程车钱。进到建筑物里,她踩空楼梯,差点摔下来,被站岗的警官及时抱住。经过漫长的走廊时,她的手不自觉地松开,皮包掉到了地上,却也不捡就这么往前走,被经过的女警给叫住。
即使如此,杏子还是在约定的下午两点多时来到指定的走廊尽头。
远处传来开门的声音,三、四个人的脚步声凌乱地走近,说话声也传了过来。
“真的,拜托你们适可而止。你们说,我到底做了什么?”
是塚田和彦的声音。
“唉,火气别那么大。”笑着这么说的是那个上了年纪的刑警。
“咦?雨宫小姐,你好。笔录做好了吗?”
杏子只是杵在原地。刑警爽朗地继续说:
“对了,塚田先生,这位小姐叫雨宫,曾经是你朋友的未婚妻唷!”
“我的朋友?”塚田的声音变得不友善。“谁啊?”
“你的大学学弟,”刑警继续说。“叫相模佳夫,记得吗?”
我在皮包里等待塚田的回答,我觉得我的绒革都要倒竖起来了。
我感觉渗透在我身上的佳夫的血依然带着体温一般地灼热。
塚田回答:“这……我不记得耶。有这个学弟吗?”
他的语调听起来没有任何不自然,反而是困惑。我带着一种仿佛松了一口气、又像失望一般的不可思议的心情,想象他的表情。
此时杏子又喃喃地说:
“是被杀的。”
上了年纪的刑警说:“抱歉把你叫住。喂,送塚田先生到楼下。”他这么命令部下,慢慢走近杏子。
“小姐,”他用初见面时的称呼叫杏子。“塚田好像连相模先生都不记得了。”
杏子的身体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开始摇晃。
“塚田与相模先生的死无关。那是你的妄想。但是,雨宫小姐,为什么你会有这种妄想?为什么你在塚田因为涉嫌杀人被议论纷纷的时候一副机不可失的样子,急着捏造出他就是凶手的假象?”
我感觉到有其他刑警靠近。
“雨宫小姐,是你杀了相模先生,对吧?”
皮包从杏子的手中掉落。
“她说了吗?”
这么发问的是杏子在“洁娜维芙”遇到的那个声音低沉的男人。
实在令人惊讶,原来他跟那个上了年纪的刑警认识。不只如此,声音低沉的男人正是发现塚田和彦与森元法子两人关系的唯一证据——那支录影带——的私家侦探。
“像说梦话一样,说了很多。”
上了年纪的刑警一边吐出烟雾一边低声说道。他的呼气甚至传到被放在桌上的我的身上来了。
“她为什么杀人?”
“那个女的原本精神就不太稳定,这在职场上也是出了名的。相模佳夫也明白这一点,才跟她j往的。或许是激起了他的保护本能吧?”
侦探“哦”地应了一声。
“重新调查相模那个案子,很快就可以发现,如果那个意外是经过安排的,方法只有一个,而且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那个女人。”
“怎么办到的?”
“很简单,让他吞下止痛药就行了。只要选那种吃了就会想睡的牌子就行了。那种药的包装,还在她的急救箱里。”
我吃了一惊,原来如此。
“他不吃那个牌子的止痛药的事,同事都知道,她不可能不晓得。八成是混在咖啡里让他喝了吧!”
“我不认为她有明确的杀意,”侦探说。“是偶发的犯罪。”
没错,就是这样。那天晚上,杏子和佳夫争执之后说“我想拿你的话当赌注”,就是这个意思吧!如果你没有因为这样而死掉的话,我就再相信你一次。
“明明是自己杀了他,却无法忍受没有他的r子。杀他的不是自己,他是被别人给杀了——在不知不觉中,她开始这么相信,靠着逃进这样的妄想,在现实里求取平衡。”
“就在这个时候,塚田出现了。”侦探苦涩地笑着。“拿他当凶手是再适合不过的了。原来如此。一开始,我在雨宫杏子的皮包里找到你的名片时,还觉得奇怪呢!”
“关于相模的案子,就是这样,和塚田没有关系。不过,那家伙自己的案子另当别论。”
“你很有自信呢!”
“只能这么g了。”
“你的意思是,只要搜查就能找到决定x的物证?”
侦探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揶揄,那不是针对刑警,倒像是针对这整个事件。
“不晓得。”刑警老实地说。“我也觉得这个案子光靠一成不变的调查是破不了的。老实说,有件事让我非常在意。”
“什么事?”
“失物。”
“失物。”
“没错。四名被害人的身上都各少了一样东西。你没注意到吗?”
“这么说来,刑事组长你非常在意森元隆一的领带夹呢……”
“是啊,那是个开端。领带夹这种东西不是那么轻易掉落不见的。”
侦探用背诵般的语调说:“塚田早苗的戒指被拿走了呢……”
“太田逸子的大衣纽扣被拔了下来。”
“葛西路子呢?”
对于侦探的这个疑问,刑警悄声回答:“这个情报没有透露给媒体——她的头发被割下来了。”
“头发被——”
“很怪吧?”
侦探什么也没说,缩起下巴沉思起来。两个男人的表情奇妙地肖似,而那种认真的眼神,忽地让我想起了杏子的脸——老是像那样,一脸严肃的杏子。
侦探呢喃似地说:“这表示这个案子比表面上看到的更复杂吗?”
刑警耸耸穿着老旧西装的肩膀,“不晓得。尽是些不晓得的事。”
“只是暂时而已。”侦探说。
两个男人默默地抽着烟。半晌之后,声音低沉的侦探一边按熄烟蒂一边站起来,出声问道:
“话说回来,这次杀人的动机是什么?杏子想杀相模,应该有什么原因才对。”
年长的刑警拿起我来,从钞票夹里取出那个神秘的纸包,并打开来。
看到那个东西之后,我也明白了。
佳夫这个人是没办法丢掉这种东西的。因为他很虔诚,也太迷信了。
破旧的护身符、捡到的护身符、最好是附上一点香油钱,拿到神社的香油钱箱“奉还”——他曾经这么说过。
“看到这个,杏子怀疑相模另有新欢的妄想等于得到了铁证一样。”刑警说。
杏子,可怜的杏子。
那天佳夫在咖啡厅捡到的是水天宫的祈求顺利生产的护身符。
第七章 老友的钱包
1
“我没有偷。”
三室直美说道。她已经说第四次了,她的说法依旧没变。
“真是顽固的小鬼。”不悦的声音说道。他是这里的便衣警察,听声音大约五十岁左右。虽然他没有特别激动的样子,不过,说话时却掺杂着粗重的鼻息,不知道是心脏不好还是有鼻炎。
仿佛碎纸被风卷起一般忽来忽去,偶尔会传来超市里播放的轻快的背景音乐。
“我说,三室,”我的主人以稍微低于平常的声音说。“不要低着头,看着老师。”
直美好像照做了。虽然花了点时间。
我的主人微微挺胸,故作威严。比起在学校收到通知,急忙穿上外套冲出来的时候,要冷静多了。
“你没有顺手牵羊吧?”
“没有,”直美紧接着回答。“绝对没有。是那个人把我跟偷的人搞错了。”
被称作“那个人”的警卫发出巨大的擤鼻涕声音。嗯,鼻炎的可能x更高了。
“听不下去哪,”他用鼻音说。“真是个不知羞耻的小鬼。老师,你是怎么教的?”
我的主人站了起来,“不知羞耻是什么意思?话可不能这样随便说。”
“事实就是这样,我只是照实说而已。喂,老师,你别忘了自己的立场。我可是亲眼看到这个女孩手里拿着偷走的东西,所以才追她,把她逮住的。的确就是这个小鬼。我也是靠这一行吃饭的,不可能搞错人。”
“可是明明就搞错了!”直美拉高嗓门,“太过分了!根本就打定注意要诬赖我嘛!”
警卫也厉声反驳:“才不是诬赖,我亲眼看到了!你打算装傻到底,是吧?”
我的主人迅速采取行动,挡到两人中间。想扑向对方或抓住对方,或是伸手揍人的,似乎是直美。她被我的主人按住,“哇”地放声大哭。
“她还是个小孩,怎么可以这样吓她?”
“对这种小鬼啊,就是要吓一吓比较好。”
我的主人双臂不住地颤抖。就算待在他的外套内袋里,我也感觉得到。他的心跳很快。
“你有证据吗?”我的主人字字分明地说。“你说这孩子偷东西,东西呢?在这孩子手里吗?”
警卫马上转为防守。
“这——现在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我的主人大声地说。“不在这里,那在哪里?”
“八成是这小鬼在逃跑时,藏到哪里去了吧。这小鬼手脚比我快多了。”
我的主人气的咬牙切齿。
“胡来!无凭无据,怎么可以随便怀疑小孩子?”
警卫尖声回答:“很简单,因为我这双眼睛、这两颗眼珠子,的的确确看到了这小鬼偷东西。所以我可以怀疑她——不,别说是怀疑了,根本就是事实。”
警卫字字强调地说完后,刺耳地吸了吸鼻子,“而且,我一出声,她就逃跑了。”他没什么劲地接着说:“我先声明,我只是说了声‘喂’而已,可不是劈头就喊她‘小偷’,可是这小鬼却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我的主人温柔地对抽抽搭搭地哭泣的直美问:
“三室,人家出声叫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跑?”
直美哽咽地回答:“因为……很可怕嘛……”
“什么很可怕?”
“我以为……会被那个人怎样……”
警卫“哈”了一声。
“因为……我最近也遇到了类似的事。我在车站被一个不认识的人叫住,我以为他要问路,走过去一看,结果那个人说了好下流的事。”
我待在内袋里,感觉到身体被稍微往左拉扯,可能是直美拉住了我的主人的右边袖子。
“所以我觉得很恶心……”
听完直美的低喃,我的主人静静地甩着头转向警卫。
“怎么样?或许是冒失造成了误会,这也不无可能啊!”
“事后要怎么办都行!”
“你只会这样看事情吗?”
“我说的才是事实!”
“拿出证据来啊!”直美叫道。
“你说什么?你这——”
“住手!”
什么东西“咚”地撞在我的主人的左肩上。或许是警卫的手。我正错愕的时候,一个没听过的声音惊慌失措地c了进来。
“怎么了?在吵什么?”
好像是另一名警卫。在他的调停下,双方的争吵似乎平息了下来,但是鼻炎警卫的鼻息却激动地足以吹熄小火。
c话进来的那个警卫,谈起事情远比原先的那一个理x。根据他的说法,鼻炎警卫是新手,这是他第二次在这家大型超市“桂冠”的卖场逮到现行犯。
“你的意思是我搞错了吗?”
鼻炎警卫向前辈抗议,但是对方很冷静。
“我的意思是,处理事情的时候,你现在这种态度不适宜。”
鼻炎警卫嘴里咕哝着什么 ,然后沉默下来。我的主人夸张地叹气:
“得救了。这位先生一点都不肯理会我们的说法。”
前辈警卫慎重地道歉,确认是什么事情之后,询问鼻炎警卫。
“你在现场看到什么东西被偷了?”
“迷你情境。”
他说那是摆在四楼的玩具卖场,类似精巧模型的东西。在前辈警卫的指示下,鼻炎警卫拿了一个过来。
“这东西很贵吗?”我的主人问。
“这一组要五千八百元。与其说是小孩子的玩具,倒不如说是一种嗜好的收藏品。收藏的大半是大人。”
“这东西放在随手就拿得到的地方吗?连陈列柜都没有吗?”
“是的。确实,展示的方式可能有点问题。”
直美歇斯底里地说:“那无关紧要吧!老师,我没有偷!这跟怎么展示没有关系!”
我的主人安抚她:“没有人说是你偷的啊!”
我的主人恢复了在讲台上教授微积分时那种清晰明亮的声调,他对两名警卫说:
“站在老师的立场,我们是不能任意断定学生说谎。既然她说不是,就必须查清事实——”
“我们可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鼻炎警卫c嘴。
“在查清楚之前,是可以暂时不予处理的。”前辈厉声遏止。
“麻烦你们了。那么,我的联络方式是——”
我的主人从胸口的内袋取出我来,从夹层抽出名片。此时我才得以看到他们的脸。
鼻炎警卫长了一副得了鼻炎的拳师狗的脸。三室直美红肿着一双眼睛,右手紧握着手帕。
她没有穿制服。格子条纹的外套下面是一件露出膝盖的裙子,外套上的口袋有盖子,用可爱的花朵形状的扣子扣住。那应该是装饰用的吧。
听说被头的商品叫做“迷你情境”,是有如小型的庭园式盆景般的东西。根据前辈警卫的说法,好像还有其他种类,不过眼前的是仿造美国电影里的郊外住宅区的街景模型:上面有四栋三角屋顶的房子,有庭院、草皮,半圆型的私人车道横越其中,车棚上覆盖着线条优美的顶盖,马路上有个骑脚踏车的长发女孩,一个老人坐在屋子门廊上的摇椅,也有牵狗散步的小孩。这些全都集中在约一张明信片大小的盘面上。
模型的制作非常精细。屋子的墙壁就像贴了石板一样,草皮上铺着像人工草皮的东西,而不是只涂成绿s的而已。停在左边蓝s屋顶前的红s脚踏车,虽然只有十元硬币大小,金属的部分却也折s出天花板的r光灯,发出亮光。若是拿在手上,一定也有相当的重量。
“既然钱包都拿出来了,”鼻炎警卫刻薄地说。“老师,你就付了五千八百,怎么样?这样不就都解决了?”
前辈警卫用可怕的声音说:“你坚称‘被偷了’的东西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结果,我的主人把我收进内袋里,斩钉截铁地说:
“要是我照你说的付了钱,就等于我无条件地承认我的学生偷窃,我不能这么做。”
“我是不晓得怎样啦,可是老师啊,你太单纯了。我的确看见了。”
我的主人背向警卫。
“三室,我们走吧!”
2
“很被信赖嘛!”
那天晚上,我的主人一边吃晚餐一边说明事情的经过,邦子姐听了之后的第一个感想就是这句话。
邦子姐是我的主人的太太。我会对她表示敬意,以“姐字辈”尊称,正因为她是从与同伴们一同陈列的展示柜中挑中我的人。
当时她是这么说的:
“到了某个年纪,就不能再用便宜的皮制品喽!”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当时他们才刚新婚。这对新婚夫妇分别都已经是三十三与三十岁了,虽然不会像年轻人那样打情骂俏,但是说起话时却也相当亲昵。
我的主人也一直称自己的太太“邦子姐”。邦子则叫他“喂”、“欸”,有时候也会叫他“小优”。彼此的称呼似乎反映了夫妻俩的权力关系。
介绍得迟了,我的主人叫宫崎优作,是公立高中的数学老师。他现在是一年a班的导师,得看管男女共三十二名的学生。
而我则如你所知的,是他的钱包。换句话说,我是一家之长的钱包,但是无法断言“我是宫崎家的钱包”,那是因为掌管家计的人是邦子姐。她也是当地进修部高中的老师,不过现在请了假。邦子姐的肚子里,怀着他们夫妻俩第一个即将诞生的小婴儿。
“被信赖……你说谁?”
我的主人一边把盘子和饭碗收到流理台一边问。邦子姐在厨房的椅子坐下,挺起身子靠在椅背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
“还用说吗?当然是小优啊。一个偷窃被辅导的学生,不是叫家长来而是要求级任导师来,这是很稀罕的。而且那个学生甚至还说在你来之前什么都不说,不是吗?”
我的主人袖子卷起,拿着满是泡沫的海棉,摇了摇头说:
“那不是因为我受到特别信赖,而是三室的家庭有些不寻常。”
“是双亲不和之类的——”
“不。要说的话,正好相反。她的父亲是银行行员,三室考上我们学校之后,她父亲也升任札幌的分行长。可是三室说她无论如何都想念东京的高中,不想去北海道。她母亲说怎么可以要父亲一个人去商人,小孩子应该跟着一起去才是,试着说服她,但是她就是不肯。”
“所以她没有和父母住一起?”
“对。她现在住在姑姑家。所以,她被怀疑偷窃时,也不好联络亲人吧!”
邦子姐摸着肚子“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可是我了解她母亲的心情,换成是我,比起任x的女儿,我也会选择丈夫的。绝对。”
我的主人笑着说:“看到婴儿的脸之后,你还会这么说吗?我会不会变得可有可无啊?”
“现在有时候也会啊!谁叫你那么安静。以为你不在?
第 11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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