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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迟钟鼓初长夜第17部分阅读

      迟迟钟鼓初长夜 作者:肉书屋

    迟迟钟鼓初长夜第17部分阅读

    前辈在她身边,想来不会出什么大事。你说的对,你这会赶去也没有意义,你叫他们去探听一下即可。”他的脸上显现奇怪的神情,既焦虑又温和,还带着些深思的表情,末了他才用极平静的语调道:“如果她逃脱了,过不了 多久,一定会再出现在你我面前。”

    (行草深 完)

    饮雪暖

    饮雪暖(一,重写)

    (一)夜奔雪已经停了。傍晚天空晴朗,山陵在碧蓝的天下勾出起伏嶙峋的轮廓,洁白的雪闪耀着光芒。墨黑的树枝上压了沉沉的雪,脚步一惊动,就簌簌的落下来。来人被细小的雪粉钻进鼻子,打了个喷嚏,懊恼的揉了揉鼻子,挑帘钻进客栈。

    客栈里挤满了人。红通通的炉火烧得极旺,浓烈肉香和酒香弥漫在空气当中,来人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出了声,那声音极大,连店老板都转过头来看,只见那人裹在厚厚的棉袄里,头上戴了顶巨大的毛茸茸的帽子,看不清楚样子,不由笑道:“饿了吧?快过来坐。”那人见众人好笑的看着自己,脸也一红,仍坐了过去,将帽子一把抓下来扔在桌上。众人只觉眼前一亮,这穿着粗棉袄踏着脏雪靴的竟是一个少女,容颜雪白,乌瞳漆黑,头发随便梳成两根辫子搭在胸前。见众人瞪着她,少女大方的回望过去,神态悠然从容,丝毫不见寻常女子之扭捏作态。

    店老板失了会神,见身边的小二站在那里呆呆的只望住少女,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的在他头上打了爆栗:“还不快去招呼。”那小二倏的红了脸,低着头走了过去。少女抬头道:“给我切两斤牛肉,上一盘油(又鸟),炒两个小菜。”小二一时听得愣住,过会小心翼翼的道:“姑娘可是约了朋友?”少女一笑:“我一个人吃。”小二咋舌不已,忙到厨房吩咐了去。

    少女真是饿狠了,那些菜饭到头来也吃了个七七八八,也不顾旁人惊异而好笑的眼神。结帐之后,要了间房,抓起那顶大帽子,跟着小二上得楼去。

    这间客栈虽然偏僻,但是临湖而建,既可遥遥望见对面城中繁华景象,又面对湖光山色一片宁静。少女进了屋,推窗望着外面景致,一时心潮起伏。

    犹记当年湖上烟火盛。

    那一夜,她便在对岸技压群雄,夺得蹴鞠之冠。那一夜还发生了许多许多事,那些她不愿意回想,但是却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事情。

    此处正是阴州柔木。

    迟迟自悠州回来,路上经过此地,终究是忍不住,到了城郊投宿。

    酒足饭饱之后,困意袭来。迟迟命小二送了热水,沐浴一番,到床上静静的躺着。明明是倦意甚重,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一闭上眼,就仿佛看见赵易那张脸,面如死灰:“你,你说什么?”

    冰凉的泪水无声的滑落。她本不该亲口通知他这个消息,可是又不得不这么做。她听见自己说:“姐姐思念你极苦,又感了风寒,竟一病不起。她历来心思极重,郁结在心,没想到,竟然熬不过这一关。”

    直到此刻,迟迟也不后悔对赵易撒了谎。任谁都不会忍心告诉赵易,红若是因为有了他的骨肉才死去。何况红若之死本身疑点重重,最奇怪的,就是红若一死,追风堡就欲置自己于死地。迟迟在悠王府潜伏数日,听到悠王偶尔提及红若,面色不予,只道:“这叫我怎么跟易儿说?新婚大喜的,却出了丧事,真真不吉利。”迟迟偷偷自屋檐看下去,见悠王年纪不过四十岁左右,面貌清俊秀美,看上去一点也不似心狠手辣之辈,但是说到红若之死神情间那股不耐和轻描淡写又恰恰符合了迟迟对他的想像。迟迟心中对此人憎恶到极点,可是却隐约觉得,红若之死和眼前这人并无直接联系。她心底早有个念头,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心寒,却不敢对任何人说,更不敢对赵易提起。

    “易哥哥,你的伤心怕是一辈子都没法痊愈了。”黑夜之中迟迟喃喃自语,“唉,我既盼你永远不忘记姐姐,又希望你不要一直悲伤下去。那个明霜小姐,看来跟悠王倒不是一路的,温柔贤惠,对你也是一片深情。啊,呸,我怎么竟然还说起她的好话来了。”想到这里,迟迟心中矛盾至极,又是恨,又是恼,又是哀恸。再想起从前在这柔木城中遇到的人与事,不由懊悔自讨苦吃。

    那夜她迷迷糊糊睡了去。第二天起身晚了,暗自懊恼,忙收拾了东西要早早赶去与父亲会合。下得楼去,却觉异样,只见楼下坐了八九位客人,加上小二和店老板,各个面容哀戚,空气中竟有种肃穆之意。

    迟迟正自揣测,却听有人道:“圣谕下来了。先前为了怕军心不稳,所以丧事秘而不发。如今金州已然收复,着天下为王大人举哀。此乃胡姜史无前例之举。可惜啊可惜,这么好的。。。。“迟迟脚下一个趔趄,连忙转身问道:“王大人,是哪个王大人?”旁边店老板叹了一声:“还能有哪个王大人?临危授命,前往梧州与叛军谈判的王复王大人啊。”

    迟迟立在那里,半晌作声不得,许久之后才颤声道:“他,他怎么死的?”“据说尸首在连州湫关附近发现,原来大人在梧州一站中幸存,却到了湫关附近,被残余小股叛军谋害。”众人沉痛叹息。

    迟迟却想:被叛军谋害?有楚容带刀在侧,又有华煅如此心思细密之人,岂会到了湫关附近还残余叛军被杀了的?如果他遇害了,为何又未传出华煅的消息?

    头顶如一个一个炸雷劈下来,竟分不出胸口那感觉是痛还是恨还是担忧恐惧。小二自她下来一直瞅着她,眼见她伤心欲绝,容颜苍白,生怕她就此晕倒,忙伸手去扶,手还未触到她衣角,她已霍然转身,如旋风一般冲了出去。

    新月如钩。少女独自骑马游荡。无人踏过的冰雪隐约映着黯淡月色,放眼望去,四周俱是荒凉。远处有光亮起,少女不由自主的朝着那个方向而去,却是破败村落半塌的屋檐下升起的一堆火,旁边围了一群人,衣裳褴褛,容色憔悴,泰半已经东歪西倒的睡去,醒着的人也不过默默注视火光,听木柴被火烧得噼啪轻响。

    迟迟知道这些人都是背井离乡的旅人,恐怕都如自己一般不知该往哪里而去。这一路行来耳闻目睹,天下三十一州竟有半数以上不太平,大大小小的叛乱此起彼伏。当年百姓惊惧,害怕金州叛军翻过横断山脉攻来,中原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却没想到噩梦在金州叛乱平定之后成为现实。

    迟迟疾驰纵行近月余,方稍解心中沉痛凄苦,此刻一松懈下来,顿感心力交瘁,委实不愿意再独自呆着,所以栓了马,挑了个人多的地方抱膝坐下,万千念头涌上心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旁边一农家女子见了,低声道:“姑娘,莫要叹气了。大冬天的,过来靠火坐坐。”迟迟抬头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她此刻方能静下心来将事情细细想过:“普天之下,谁会杀了王大人呢?除了赵靖再没别人。我本打算暂时放过他,看来还是不得不去找他问个清楚明白。可是,他不在悠州,碧影山庄又无迹可寻,他那日曾暗示过在悠州大军之中,此处离金州荫桐已然不远,我就过去碰碰运气罢。”其实她这多日来反复思索,已想到赵靖必在荫桐,所以下意识往此地行来,不过是到此时方能有条有理的盘算。想到此处,她不免疑惑:“他执掌悠州兵马,为何鬼鬼祟祟到横断山脉去?我明白了,定是担心不能一举攻下金州,所以他才是那个真正调兵遣将的人。可是为何他又不光明正大的做了统帅而去,却将黑羽军都留在了悠州呢?”

    迟迟一时摸不着头脑,想着想着竟困意袭来,终究是累了,合上双眼就要睡去。却觉颊上一凉,心中迷糊想道:“哎呀,又下雪了。”此念一转既过,冰影绡丝从指尖迸出,卷住来人剑锋,仰身翻起。定睛一看,只见方才那农家女子长剑在手,她前后左右十余人等皆有兵刃,也不顾躺着坐着的那些无辜男女老幼,径自攻来,脚底一片雪亮锋芒,密不透风的封住她落下之处,分明知她轻功了得,所以不让她落地踏足。她冷冷一笑,电光火石之间冰影绡丝拉住屋檐一角,人借势荡开,冷虹剑也已抽到手中,凌空下击,几抹流丽晕虹之后,有数人哀叫,额头上鲜血淋漓。

    有百姓被生生踏醒,正要哭喊,竟被一脚踢开,撞在墙壁之上,晕了过去。如此几下,整间屋子摇摇欲坠,冰影绡丝缠住的屋檐也往下一沉。迟迟厉声道:“快往外逃。”手上不敢用劲,生怕自己加速屋顶坍塌,只得足尖在刀刃上一点,飞了出去,右脚着地之处一阵刺痛,原来靴子终被那人削破。

    那十余人等见她飞了出来,自然跟着跃出,将迟迟团团围住,那农家女子喝道:“莫叫她跑了。”迟迟功夫本就以轻灵见长,无法于之硬碰硬,方才脚又受了伤,加上多日奔波,一时被逼得手忙脚乱。却听轰隆一声,方才那间屋舍竟然倒塌,有数名妇孺不及逃脱,被压在下面,哀号之声传来,迟迟不免分神,肩上挨了一刀,鲜血汩汩涌出,头晕目眩。

    纵然已觉不支,她也能感到这群人虽然心狠手辣,却并不攻向她的要害,心中一动:“原来他们不想要我的命,分明是生擒我才有好处。”于是狠狠的咬了自己舌头一下,以防自己当真晕过去,打法愈发不要命,那群人果然畏手畏脚,却听得一阵马蹄声,竟是自己那坐骑因柱子断开而脱困。一人一马在这些日子相处间已有情谊,迟迟见了它,精神一振,而那马儿也向她奔来。

    这群人如何会让迟迟上了马,左侧男子一刀砍去,被迟迟一剑挡住,那马儿极为聪明,长啸一声,绕得远了,不敢近前。那农家女子冷笑连连,手中长剑朝着马儿脱手而出,迅疾无匹。迟迟一声清啸,冰影绡丝卷住长剑,人跟着飞了出去,顺手一晃,众人只见阵中突然又多了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少女,惊骇莫名,一时竟忘了动手,待回过神来,迟迟已借飞剑之力上了马背,朗声大笑,拍了拍手,那少女立时化做薄纸一张,而迟迟已经去得远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上又开始飘雪。细密的雪花落在伏在马鞍上的少女身上,少女一动不动。那马儿似觉察不妥,停住了疾驰,缓缓行走。少女指尖微动,隐约有了意识,肩上伤口倒不觉得痛,只有怀中不知什么越来越香,盖住那血腥之气,扑鼻而来,渐渐令她神志清明。她睁开眼睛,往旁边一看,发现那马儿驮着自己走在曲折山道上,窄窄山道一侧乃是悬崖,下面江水咆哮奔腾,若是跌下去定然粉身碎骨。她吓了一跳,勉力按着马鞍坐了起来,却觉左手毫无知觉。低下头去,见鲜血在棉袄上冻成了冰,却是黑如墨般的颜色,心下顿然明白:这帮无耻之徒,竟然在刀上喂毒。”不过这帮人原本就不打算要她的性命,所以这毒性并不猛烈。迟迟心想:“这毒药定然慢慢发作,便于他们折磨于我。却不知他们是什么来头。要么是那小皇帝的人,要么是那些贪图我爹爹宝藏的人。咦?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在那里?无悟已经不在锦安,那必定不是观影琉璃珠啦。”想到此节,她不由怔住,“我一直恨他出卖了我,难道真的不是他么?”

    极苦极苦的,如黄连一般的味道从心底渗到嘴里,而其中,竟又隐隐透着些甘甜。好像在一片漆黑间摸索已至绝望,突然有火光一闪的感觉。迟迟轻轻的叹了口气,右手按在怀中,那香气愈发浓烈,她伸手入怀,取出那清心珠,突然苦笑。马儿已经翻到山顶,前方庄严城池已然可见,城外田野阡陌纵横,若干河流在晨曦中闪着金色光芒,与洁白的雪辉映,她终于到了传说中的黄金之城,金州荫桐。仍是支撑不住,少女再度倒在马鞍之上。

    番外-未来的一千种可能

    那一个秋天少年游荡到此地,桂花正香透一城。他足迹踏遍千山万水,哪怕是雪山深处,星海之畔,世间奇景早已不放在眼中。只道是寻常,却尝了一口桂花糕,松软如初雪,清甜如朝露,顺着喉咙咽下去又觉得馥郁醇厚,绵长如醉,直跌入儿时午后酣畅的旧梦里。他想多留一日,却不觉够,又是一日,再是一日。竟呆了整整一个秋天。城中大小桂花糕铺都认得那个脸上挂着懒洋洋笑容,眼睛比星辰亮百倍的少年,这样漫不经心,有点邋遢,却英俊得让人过目不忘。

    少年身上已没有多少盘缠。夜间也不住店,沿着尽枫河一直走,河水蜿蜒流过高墙外枫树下,不知谁家深深院落。他找来找去,发觉一棵大树长得最合心意,枝干弯曲合度,恰恰躺上去可以舒舒服服的伸个懒腰,用衣裳包着树叶做枕头。睁开眼便是满天星光如水。

    刚刚跌入梦乡,却听见墙内有人说话。先是咳嗽一声,好像用木板拍了拍桌子,然后缓缓道:“上次讲到往东一直走,就可以走到上陆和咱们中陆的交接之处。那里极窄,两边是深不见底的沟壑,你若不怕头晕,趴在那里往下瞧去,会看见万千星辰在深渊的最底流动。那便是星之海洋了。那海洋中全是星蚌,如同普通蚌壳,却要大上千千万万倍。星沙落入其中,这星蚌便开始如孕育珍珠一般孕育星子,那星子越长越大,终有一日包不住了,星蚌便张开蚌壳,将它吐出。星子一边吸取海水中的莹华,同时顺着星海的潮汐缓缓往北漂动,到了天涯便顺着银河流上天际。有人曾在星海之畔拣到星蚌的碎片,只是巴掌大小,一面粗砾如礁石,另一面却璀璨无匹。那虽然是星星留下的最微弱痕迹,却已经足够耀眼夺目。若将碎片磨成粉末擦在眼睛上,可以看见寻常人不能瞧见的奇景,譬如雨夜里蝴蝶的翅膀,譬如大风吹过蒲公英的绒毛。人们说,那双眼睛你见了就永远都忘不了。”

    少年甚是好奇,想:是谁的声音如此好听。挂在枝头往下看去,却只看见少女苗条的背影,正对自己的,是个五六岁小女孩,眼睛又大又圆,嘴巴如同花骨朵一般嘟嘟的,正撑着腮看着对面的少女,模样颇为烦恼:“姐姐,莫非你想去买这星蚌的碎片么?”少女摇头,慢条斯理的道:“世间好东西那么多,我怎能一一买来?可是你想,若有一日你我结伴而行,一直一直往东走,说不定可以走到星海旁边。若你我尚可以在那里住些时日,说不定也可以拣到碎片。就算拣不到,我也可以将所见所闻写下来,将来做故事讲给旁人听。”

    少女说到这里,长长的叹息一声,沉思了片刻方拉着小女孩的手:“走吧,咱们回屋里去。明儿再来讲故事。”少年拨开枝叶再望下去,人已经走得远了,月亮下只看见她们的影子被拉得极长。院中亭子的石桌上却还放那木块,却原来是仿说书人的醒木。

    少年生活极之惬意。偌大一城各处有趣的景观都被他探察过,听到奇妙之事他便到人家屋顶去瞧个仔细。见过会唱歌的花朵,会变色的珊瑚,长着鱼尾巴的少女,不怕火烧的衣裳。他方知道这是个极有趣的城,整日游荡,也发现到越来越多的人涌向这城,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喜悦气氛。偶尔他半夜醒来,立在树梢上高高的往城中眺望,只见屋顶上总有淡如轻烟的影子掠过。

    谜底要到那晚解开。他照例早早躺到他的枝桠上,耳听着脚步声近了,醒木一拍,少女轻柔的声音响起:“锦馨,你知道每年这个时分又叫什么么?叫做争秋,却是全天下的盗贼都要集聚此处,争夺盗中之王的头衔。”少年比平时还要专注,支愣着耳朵,听那少女叽叽咕咕的又笑又比,同妹妹讲这争秋的故事。这半月下来,少年已从这家下人嘴里知道这少女闺名锦绣,平时斯文腼腆,温柔可亲。他们却不知道她说起书来原是这般顽皮活泼,常常锦馨傻傻的还没合拢嘴,她就已经笑弯了腰,一面还会说:“我已经揣摩着自己画了地图,将来你长大了,你我二人结伴同行,一起去瞧上一瞧。”

    这次锦绣讲了半天,锦馨好奇极了,拉住她的袖子急切的问:“姐姐,这次他们要偷什么?”锦绣极为神气得意:“我可是请教了许许多多人方探听到,他们这次的标的物是比翼鸟的眼泪。传说若两人一起吃下这比翼鸟的眼泪,便可从此心有灵犀。”说罢她叹气道:“要是能亲眼看一看这比翼鸟的眼泪是什么样子,该有多好。”

    姐妹俩又絮叨了许久,一起拉着手回屋子里去。

    天气渐渐的凉了。饶是少年身强体健,夜里睡在枝头也觉寒意甚重,有次差点打了个喷嚏,幸好及时捂着嘴巴翻了两个筋斗,否则定要吓到锦绣锦馨两姐妹。

    那日晚上她们照例来到,锦绣还没有拍醒木,却听见锦馨道:“姐姐,为什么你同旁人的姐姐不一样?”锦绣见她红了眼眶,忙把她抱到膝盖上问:“谁欺负你啦?”锦馨抽抽答答的把头靠在她肩上诉说道:“今日我和云兰她们玩耍,她们都说姐姐是个小怪物。她们的姐姐整日在家绣花弹琴,你却到处接济穷人,要他们讲故事做为交换。又到处搜罗各种奇奇怪怪的书本看。”

    锦绣微笑着抚摸她的头发:“谁定了规矩,我一定要绣花弹琴?”锦馨闷闷的道:“他们说你若不学着绣花弹琴,便没有人会上门求亲,你也不会嫁给王员外的公子。云兰的姐姐说他长得好看极了。”锦绣轻轻一笑:“傻孩子,你瞧这院子和昨日有什么不同?”锦馨摇了摇头,锦绣又道:“你瞧那盆菊花又多了一朵。今日同昨日不同,昨日又和前日不同。这世间万物千奇百怪,都是因为不断的变化。谁说我一定要嫁给王员外的公子?将来的事儿谁也说不准,说不定哪一天我可以飞出去,带着你一起,去看那些好玩有趣的东西。”锦馨破涕为笑:“我要先去拣星蚌的碎片。”锦绣用力点头:“好,我答应你。”

    正说话间,眼前突然一晃。姐妹俩一起瞧过去,只见石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亮闪闪的东西。锦绣把锦馨放了下去,伸手去拿。锦馨凑过去瞧,只见她掌心上躺着一个小小的布袋子,里面透处光华来。锦绣打开袋口,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却是一颗颗凝结的水滴,晶莹剔透散发着皎洁的光芒。姐妹俩面面相觑,过了半晌锦绣才道:“莫非这是。。。。”

    “比翼鸟的眼泪。”后面突然有人接口。她们连忙回头,瞧见一个影子从树上飘下来。

    锦馨心里想的是:“原来这个人会飞,我要他教我。”胖胖的小手兴奋的挥动。

    锦绣心里想的却是:“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有这么一双眼睛,你看过永远都忘不了。”

    少年局促不安的等待两姐妹尖叫或者质问,却半天没有声响。只好自己尴尬的咳嗽一声,一眨不眨的望着锦绣道:“那个,我姓骆。”

    那一年,新的盗中之王横空出世。

    饮雪暖(二)

    (二)敲山傍晚。金州荫桐。

    天已经黑了。刺史府摆了宴席,出兵收复三州的统帅秦必却未坐在主位之上。正中坐的,是一个高大男子,穿了玄色衫子。他左手是陆秉,右手是秦必。他含笑举了酒杯:“今夜月光不错,月下赏雪饮酒,真乃人生一大乐事。”席间众人举了酒杯,一饮而尽。

    秦必笑道:“靖将军倒好兴致。挑得我这粗人也文雅起来了。”众人轰然大笑。赵靖挑眉失笑。如此寒暄了几个来回,赵靖方淡淡的道:“这雪虽然停了,看样子还会再下。金州这样的地方,几百年不下大雪,刚开始百姓觉得新奇,后面就知道苦处了。屋舍,交通,粮食,这些事情都不可大意。尤其城郊那些房子,怕是经不住再下一场雪。”陆秉饮了口酒,笑道:“将军放心,我已经命人留心了去。”赵靖满意的点头,又道:“天气寒冷,官金就不用淘了。”陆秉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私人淘金却禁不住,前天过柳角河,还见有大户赶人下水。”赵靖皱眉:“这要闹出人命的。”秦必不以为然:“到底是私人的事情,我们也没道理插手。”赵靖扫他一眼,放缓了语调微笑道:“如今的金州,可是经不起再乱了。百姓杯弓蛇影,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受不得。”他顿了顿,又道:“从前白一川不懂体恤,咱们岂可跟他一样?秦将军,不如明日就以你的名义发了告示,不准赶人下水淘金。”他虽是商量的语气,那话里的意思却是不容反驳的。秦必点头,强笑道:“还是将军想的周到。”

    一时席间气氛沉闷。在座的都是领兵打仗之人,听到这些治理地方的琐事已经极不耐烦,又见秦必吃了憋,更是不敢吭气也懒得吭气。

    陆秉诧异的看了赵靖一眼。他与赵靖相识多年,知道他最体恤军心,尤其是这些手下的将领,今日倒一反常态,几乎是有些故意的破坏了气氛。

    赵靖看他一眼,微微一笑,以示安抚,然后方缓道:“等天暖点,荫桐城外那大片地也该动工了。”秦必手下第一爱将胡博诧异:“那么大的地方用来做什么?”赵靖道:“你们不是抱怨了许久,这城里住得太挤?”胡博恍然:“将军你终于想到我们了。到了这荫桐城一个月,实在是憋闷。我手下的兄弟可都已经怨声载道了。”赵靖不动声色的哦了一声,过了半晌方道:“这么说,他们怨什么?”胡博愣头愣脑的接口道:“陆军师不体谅大家伙儿,不让人出去,整天憋在后面的军营里,可不是。。。。”话还未说完,秦必已经冷冷的打断他:“你胡说什么呢?”胡博一直在秦必帐下,不晓得轻重,犹自道:“我说的是事实。”

    却见赵靖的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眼神却是冰冷的:“原来我悠州军队,也有人私下散布谣言,诋毁上头,置疑军令的。”秦必乃悠王外甥,平日是娇纵惯了的,此刻也有些心虚,道:“他喝多了酒,胡乱说话。”赵靖一笑:“行军打仗,吃不得苦,算什么士兵?”胡博头脑一热,大声道:“可如今也不是打仗。我这帮兄弟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再苦再累也不怕,如今好容易赢了,就不能享两天福?”

    赵靖哈哈大笑,众人忐忑,直捏着一把汗。果然,他的笑声突然中断,眼神如刀锋一般令人不可逼视,话语却仍是极缓慢的:“也是。我虽然在此,到底也不是你们正经的统帅,我说的话,原做不得数。”秦必吓出一身冷汗,忙离了席,单膝跪下:“将军。”众人也大惊,跟着离席下跪。胡博却仍梗着个颈子,极不服气的。

    赵靖缓缓自怀里掏出一块玉牌来,露齿一笑道:“不过呢,悠王赐我这块将军令,意思就是,这悠州一兵一卒,哪怕离悠州十万八千里,怎么处置也得由我说了算。”他抚着玉牌,声调平和:“来人,将胡博带下去,罚一百军杖。”这下连陆秉都吓了一跳,忙跪了下来:“将军息怒。胡将军说的有理,原是我疏忽了,让弟兄们受了委屈。”赵靖挑眉:“这么说,该叫荫桐百姓盖了庙伺候你们这帮大爷?”陆秉砰的叩下头去:“将军,若要惩罚胡将军,陆秉愿带胡将军受着一百军杖。”赵靖瞪着他,见众人也不断叩首,连胡博都吓白了脸,溜下了桌,低头跪在那里,默然半晌方道:“起来吧。这军棍先免了。以后若有再犯,决不饶恕。你们起来罢。”

    胡博又愧又恼。秦必也是灰头土脸,心下不免暗自思忖,赵靖历来也有些忌惮自己,何故今日借题发挥,让自己下不来台。却听赵靖语气已经恢复,竟有些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其实我也知道,这样长久下去不是办法。所以找了工匠在城外搭建军营。过些时候,留精锐营在城中即可。”秦必一愣:“我也跟出去么?”赵靖含笑看着他:“将军出征半年有余,也辛苦了,以后且在城外操练兵马,其它杂事就留给陆先生好了。”一面说着,一面将手中玉牌递给陆秉:“陆先生暂且代我包管罢。”

    秦必这才恍然大悟,兜了这么大圈子,敢情是先给自己下马威,然后将自己赶出去,不准插手金州治理之事。陆秉手里有了他的将军令,自然可以节制悠州兵马,倒比自己还高上了一头。

    那边陆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倒有些踟躇。赵靖看着众人脸色,微微一笑,起身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心中不服气,对不对?”他缓缓踱过众人,长叹道:“这金州是个聚宝盆,要守住它可不容易。”众人愕然,赵靖深黑的眼眸突然跳出惊人火焰:“莫非诸位以为,我们来这一趟,过两日就等着朝廷来接管么?”众人听见这大胆嚣张的语言,心头均是狂跳。秦必虽然隐约猜到过悠王的意思,但是此刻听来,却也心惊肉跳。

    赵靖淡淡道:“要守住这金州,民心极是重要。咱们既然有这个能力,何不让金州百姓瞧瞧咱们的手段?等这里治理得顺畅了,就算朝廷想要赶我们走,恐怕老百姓也不答应。”他踱到秦必面前,举起酒杯,定定的看进他眼睛里去:“但是,最要紧的责任,却在将军肩上。”秦必一怔,下意识的起身,也举起酒杯,听他继续道:“将军这一路,有勇有谋,胜不骄败不馁,方为我悠州神速攻下三州。如此铁一般的军队,赵靖自是放心。将来镇守金州连州梧州的重担,全在将军一人。赵靖在此先行谢过。”说着竟深深一揖,方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秦必自他话中想到远景,如若悠州不肯撤兵,自然与朝廷免不了对抗。悠州和金州一南一北将锦安夹在中间,自己如果守住了金州和周围两州,将来伟业成就自然不会少了自己一份。想到这里,他雄心顿起,而素来高高在上的赵靖竟也对自己行礼,将这三州分明是托付与己,一时间热血上涌,浑然忘了方才的不满,朗声大笑,将杯中酒喝得一滴不剩。

    席间气氛乍然火热起来。众人热血翻涌豪情顿发的当口,陆秉对上赵靖如冰一般平静的眼眸,心下一阵感触,在无他人察觉的情况下,微笑着轻轻冲他举了举杯。赵靖只是一笑。

    赵靖如今身份,已经远非悠州兵马大将军,三年之前就已执掌悠州一半政事,兵权也由秦必等人陆续接手。所以此次平定金州,若他执掌帅印,锦安必定忧惧猜忌。秦必领兵也是胜算在握。只是悠王思来想去,平乱之后金州事态才是最为微妙,非赵靖之威名与谋略不能成事。所以秘遣赵靖随军来到金州。

    若不是此行事关重大,他决不愿意如此摆布秦必于鼓掌之间,毕竟对方身份不同,将来悠王得知,心里多少也会有些不痛快。可是若是自己不设下这一局,陆秉难以服众,而秦必娇纵贪婪,若插手金州事务,不知又要捅出多大的篓子来,悠王日后也会怪到自己头上。

    他千里迢迢匿名而来,处理这烂摊子,进退两难,心中不免略有郁积。

    月光如水,静静的洒在雪地上,整个世界晶莹剔透,如琉璃堆砌而成。池塘冰面上隐有水流的空隙,摇曳着月色,和着梅香沁人心脾。他顿住脚步,望着此情此景,竟不由的想起一个人来。若她此时在此,巧笑嫣然,不知会为此景色增添多少情致。她本人也是这般剔透的一个人儿,如雪如风,如云如水。那么,这天地之间竟处处是她了。

    赵靖这么想着,不由自主的微笑,眉却立刻微皱,眸色一暗,反身出掌,遏制住来人凌厉的攻势。剑锋划破夜色,激越有声,暗影如虹,锐不可当。

    饮雪暖(三)

    (三)破月冷虹剑灵动无双,丝丝入扣,柔媚轻灵又不失泼辣刚劲。赵靖暗赞一个好字。这剑法越来越有迟迟个性,比之一年前不知进步几许。人剑合一,破绽愈少。

    迟迟深谙赵靖武功,是以并不着急硬攻,只以无双步法吸引赵靖掌势,一面稳健自保,一面瞅准了机会毫不犹疑,往往有神来之笔携雷霆之势电光之厉,竟逼得赵靖后退一步。

    赵靖许久不曾与人交手,兴致大起,长啸一声,打叠起百般精神,双掌动作反而慢了下来,凝重沉稳,以不变应万变克制迟迟冷虹剑。掌风过处,似有磁铁吸动,带动长剑。迟迟却不惊慌,左手冰影绡丝悄然出手,无声无息卷住赵靖右手拇指。赵靖微笑,手肘一沉,揉身而上,将冰影绡丝往迟迟剑锋上送去。迟迟一惊,乍然松手,胜负立分。

    赵靖拊掌淡然道:“我一直想知道,你那柄剑厉害,还是你的冰影绡丝厉害。现在终于知道了。”

    迟迟握紧双拳立在雪中,却朗声笑道:“一年之前我可以攻你三招,如今是二十招。将来总有一天,你是我手下败将。”

    赵靖看过去,见她只穿了件夹袄,脏得几乎不辨颜色,脚上靴子也惨不忍睹。头发只打做两根粗粗的辫子垂在胸口,下巴更尖,眼睛更大,整个人瘦了不止一圈,分明是奔波之后的憔悴。可是双颊因为打斗红扑扑的,浓而长的眉愈显飒爽,这样一身可怕的打扮丝毫没有减损她的容色。纯白世界之中她皎然而立,浓墨重彩,飞扬跋扈,叫人不能将视线移开。

    “你来晚了。”赵靖沉声道。

    迟迟却是自得:“我已经去过悠州,然后来找你算帐,怎会算晚?”

    赵靖一凛:“你到过悠州了?”

    迟迟嘴角一挑,唇色明艳鲜红,竟有肃杀醇烈的剑意酒劲,在猎猎寒风中绽放:“是。”

    赵靖先是一惊,随即想到,迟迟自悠州赶来,即便她轻功天下无双,也需一个多月。而这一个多月自己没有收到悠王遇袭的消息,想来她并无因为红若的事而做下傻事。这么一想,看向迟迟的眼光也颇有赞赏之意,然后道:“你亲自通知他,也好。”他目光渐渐柔和,似在看一个小孩子:“不过你要他如何自处?哀伤凭吊,还是一怒之下毁婚翻脸?”

    迟迟仰天长笑:“你为的是他,还是为了你的悠王?”话音未落,又是一招攻上。赵靖不料她竟喜怒无常到这个地步,几乎没有避开,肩上划破极长的一道口子。

    剑光如雪,比雪更盛,纷纷卷卷,绵绵密密。只听迟迟厉声道:“姓赵的,你背信弃义,其心可诛。”

    赵靖眼中精光闪过,低喝一声:“你说什么?”

    “还想狡辩?”唰的一声,冷虹剑堪堪擦过他的耳际。赵靖只一味闪躲,并不反攻,但是迟迟步法极快,简直是以己之短对人之长,眼见就渐渐落了下风。

    “我确实不明白。”他虽然狼狈,语气却是淡然。

    迟迟见他眉宇间山长水阔磊落分明,竟一时有点攻不下去。可是想到旧事,愈发冷笑,逼得更紧:“王大人死了,你终于得偿所愿了。”

    却听叮的一声,一柄长剑挡在赵靖身前。持剑女子一脸怒色,正是蓝田。

    迟迟见她来了,收了剑负于身后,嘴角挂着一丝浅笑,骄傲异常。

    “退开。”赵靖冷喝道。

    蓝田却不听,更一步挡在他前面,剑尖指向迟迟。

    赵靖微怒,一拂袖,蓝田被一股大力推开,脚步踉跄。

    迟迟见了,只是冷笑:“别做戏了。是她为你出手的吧?”

    蓝田听了这话,霍然抬头。她屡次败于迟迟手中,见面神情都是淡然倨傲,此刻却是满脸悲愤,还夹杂不屑:“我杀了他?我若要杀他,你们还有机会将他救走么?”

    迟迟见她眸中似有泪光,也迟疑起来,可是想到这些人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心肠又硬了起来:“正是因为他逃了出去,你们担心他泄漏机密,所以更要杀他。就算你自己不想,”她顿了顿,瞟了赵靖一眼,“他要你动手,我就不信你敢逆了他的意思。”

    “她的确不会。”赵靖接口,平静的望着她,“你若想知道真相,就好好的坐下来,喝点热茶,吃点东西,让她慢慢讲。”

    迟迟斜睨他:“喝你的茶,吃你的东西?”语调讽刺。

    赵靖微笑:“你大概还不知道,王大人死了之后,华大人也没有回锦安。莫非你不想知道为什么?”

    迟迟大惊:“你说什么?少卖关子,快说!”她一时激愤,手中冰影绡丝抽在旁边树上,立刻抽出一道深深的痕迹,枝头的雪块砰砰落地。

    赵靖听她气息略有紊乱,颊上红晕太过,猜她疲倦,却无法说服她好好坐下来,只得无奈暗叹,对蓝田道:“说给她听,发生了什么事。”

    蓝田默然半晌,方缓缓道:“你们离开碧影山庄之后,我命人追查你们的下落。听说你走了,我就亲自出马,一路跟着他们几个。”

    “你跟着他们,难道是安了好心?还想狡辩!”迟迟冷冷道。

    蓝田却看她一眼,黑玉似的眸子里似有万千心事,欲诉还休。迟迟一惊,乍然想起红若来,胸口如重石击过,痛不可当。

    蓝田继续幽幽道:“他们与一名男子会合之后,着了便装。华大人到底谨慎,见悠州兵马进驻松城,担心自投罗网,所以绕开松城前往湫关。”

    “刘福刘大人当时在湫关坐镇,辅助悠州兵马,接到密报,立刻亲自到城外迎接两位大人,当晚设宴款待。华大人小心,叮嘱勿泄露两人行踪,却不知道正巧给人钻了空子。若是他早早造了声势,天下人都知道王大人回来了,只怕不会到今日地步。”

    迟迟听着,心中隐隐有个念头在狂跳,却又不敢相信,只听蓝田平静讲述。明月当空,雪地上是纷乱的脚印,如她杂沓的心绪;万籁俱寂,只有蓝田的声音低而沉痛,如盘旋在树梢的风。

    “那日晚宴自是谈笑风生。我看了许久,放下心来。我明白,这么跟着他又有什么意思。我乃一教之主,上有将军,下有千名教众,如此苦苦痴缠一人,叫人知道真要笑掉大牙。就算我是自由之身,他性格倔强,早就言明与我不相为谋,又怎会,怎会动一丝半点的心意。”她神情似笑非笑,迟迟心中竟然难受:“想不到她竟痴情若此”。

    “待晚宴散了,我自行离去。行到一半,突然又不舍得。湫关是我能送的最远之地,过了那夜,只怕相会再无期限。我左思右想,既然已经放任自己多时,不如索性再跟他一晚。”

    “我回转到湫关,见他屋内灯还未灭,靠近去看,听见人声,于是偷偷捅破窗户纸看进去。只见刘福正在屋内和他对饮,两人聊的,自是天下局势。他倒是守信,未将我碧影山庄之事泄漏,只是殷殷提出许多建议。刘福不知,我却听的明白,他已不担心三州能否收复,所有布局都是针对三州收复之后如何让悠州兵马撤出。我心里既恼怒,却又说不出的开心,他始终不是平常人。但那刘福却听得心不在焉。他也看了出来,只得不再多说,两人只是闷头饮酒。”

    “过了一会,他手中酒杯突然落地,摔的粉碎。我大惊,凑过去一看,见他面色苍白,正捂着胸口,瞪着刘福。那刘福微微一叹,道‘王大人,这原怨不得我。是朝廷不想留你。我接到的,是圣上的亲笔手谕。’他脸上神情先是惊怒愤懑,一听这话,居然平静下来。我破窗而入,抱住他,反手用剑将刘福钉在墙上。他见到我,第一句话居然还是‘莫要伤害朝廷命官。’”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蓝田微笑,泪水无声无息涌出,滴在雪地上瞬间成冰。

    “这边厢动静早已惊动了跟着华大人的那名使刀男子,他们唤他做带刀的,他破门而入,见到我,流火刀出手。我没了剑,心中又是万念俱灰,没有抵挡,温热的血立刻喷了我一头一脸,却不觉得疼。我低头一看,流火刀竟然,竟然卸下他一条手臂来,原来是他伸手替我挡了这一刀。”

    蓝田已经背转了身子,迟迟看不见她的表情,也不敢看,更不敢去想当时的情景,只怕一想整个胸口就要爆炸,于是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只是嘶哑的几个音节。赵靖上前,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她打了个哆嗦,却未躲开。

    迟迟钟鼓初长夜第1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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