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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部分

      乌尔禾 作者:肉书屋

    第 7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下子就拎出来了,解都没有解。正好是冬天,炉子刚刚生起来,干硬的梭梭柴在炉膛里噼里啪啦喷s着大火,她就把那捆信塞进去了,把火焰给压住了,整整齐齐一沓子呢,躺在炉膛里,还有些冰冷的感觉,信皮上有上海某某区某某大街的字样,有邮戳。下边的信件也一样。她记不得了,她直瞪瞪看着炉子,她连那几个字都记不住了,她只想着自己太粗心大意,把火给压住了,她用铁钩子捅了几下,火焰就从四周渗上来了,信皮的几个角发黄、变黑,火焰升起来,把纸灰都带起来了,她夹起铁盖子堵上,脑子一下子就清晰了,她都听见了火焰和纸灰蹿进烟道的轰轰声,接着是干梭梭的碎裂声。房子热起来了。

    第五章 燕子1(2)

    她趴在大木箱上做作业。她在写一篇作文,她写到了羊。她就停了那么一会儿。羊是忘不了的。那穿越戈壁走出沙漠的放生羊,有两只,全让她碰到了。她写的就是这两只羊。这是两只多出来的羊。家里养的羊是要卖掉的,村庄里的猪、j都是要卖掉的,只有过年的时候宰上一只。多出来的羊就可以在任何时候宰掉。第一只羊被杀的时候她很伤心,她躲得远远的,还能听见爷爷磨刀子的声音,后来就听不见磨刀声了,估计羊快要叫起来了,她躲在芨芨草丛里,捂住耳朵。她长这么大又不是没吃过r,可她从来没有见过宰杀的场面。她很好奇地松开一只耳朵,外面静悄悄的,她回去的时候羊已经变成了一堆r,街坊邻里都来分享美味。爷爷刮一下她的鼻子:“丫头,羊就是让我们吃的,长高长肥了,不吃才是罪过呢。”

    “羊死了。”

    “羊死不了,我们把它吃了,它就死不了,它命长着呢,它还会来,不信你等着。”

    于是就出现了第二只羊。她在沙包上看见辽阔的戈壁滩上踽踽独行的孤零零的放生羊时,她一下子就相信了爷爷的话。她一动不动地待在沙包上,手里紧紧攥着羊拐,用锁阳汁染得红红的羊拐是所有大漠女孩的玩具。爷爷刚刚告诉她羊拐的秘密,那也是羊永生不死的秘密:每一个羊拐都是骏马的模样,连骏马都想不到自己最真实的形象会浓缩在羊的腿关节里。爷爷抖着山羊胡子越说越兴奋:“羊是死不了的。”

    “谁把马装进羊腿里的?”

    “除了老天爷还能有谁?”爷爷的山羊胡子不动了,翘起来了,跟冲向云天的树梢一样。

    “是谁给羊放生的?”

    “那是一个好心眼的人。”

    “被羊感动啦,肯定是这样子的。”

    “不光是羊,羊上面还有天呢,羊下边还有地呢。”

    “地上的沙子也算吗?”

    羊吃的都是沙石缝里的小草,连草根都吃掉了。

    “沙石里的草都是好草,马想吃都吃不到。”

    “为啥?”

    “马的嘴巴太大,伸不进去。”

    爷爷有点自以为是了,在她的印象中,马是个高傲的牲畜,是大牲畜,当地人把马叫做高脚牲畜,高大的马不管有多么饿,总是微微地垂下脑袋跟风一样掠过大地。已经长成姑娘的燕子不止一次从马掠过草地的姿势中萌发出少女的无限向往。她已经知道给羊放生的人了,她还故意问爷爷:“给羊放生的人,心眼那么好,肯定是个上年纪的人。”爷爷的胡子又抖起来啦,话都说不出来了,脑袋点啊点啊跟瞌睡虫一样。爷爷的头顶光秃秃的,亮晃晃的,跟戈壁滩一样,戈壁滩上的石子也是那么光那么亮,涂着一层漆皮,爷爷的秃顶比戈壁滩要强一点,四周长了些头发,灰扑扑的。爷爷从沙包中间走过来,走得那么慢。谁都知道沙地上是走不快的,骆驼都走不快,老远看着好像在原地踏步。这时候,爷爷的脑袋一闪一闪就像顶了一面镜子,比太阳还亮哪。燕子在沙包上都笑软了,都趴地上了,爷爷走过来时燕子快没气了。爷爷不知道他头顶上的镜子,爷爷胳肢窝里夹着一个大西瓜,爷爷连瓜蔓都带过来了,好像抓了一个盗马贼,五花大绑上了沙包,爷爷给西瓜松绑,瓜蔓连着叶子绿油油摊开一大片,好像沙包成了瓜地,花皮西瓜圆溜溜的,快要撑破了,爷爷一拳下去,西瓜嘭一声成了两半,甜丝丝的凉气喷出来,散开,一人一把勺子,挖着吃,黑瓜子吐了一地,沙子很干净,黑瓜子很快就干了。爷爷牙齿不好,爷爷抽烟,燕子的嘴巴跟机关枪一样,很快就让黑瓜子变成空壳,又躺在原来的地方。

    那只放生羊秋天就长肥了,爷爷磨刀子,燕子端一盆清水,爷爷给磨石洒上水,看了看燕子,爷爷这样用眼神问:燕子你怕不怕?燕子掬一捧水,浇到磨石上,燕子还把自己的手指在磨石上划几下,接着是刀子,刀子在磨石上嗬嗬响起来,好像一个赶路的人在马背上咳嗽。刀子激动吗?刀子稳稳地压在爷爷的手底下,贴着磨石大声咳嗽着,咳出那么稠的泥浆,刀刃却亮起来了,好像爷爷的手指裂开了,露出了手指骨。分不清是刀刃还是骨头,磨石上一片银光。燕子刚才放在磨石上的手就那么白。燕子就看见了羊。

    第五章 燕子1(3)

    那只被宰杀的羊大概有预感。从沙包上回来的时候经过一片海子,别的羊静静地喝水,这只大肥羊喝了水,还到水边的苇子里走了一趟,苇叶儿跟刷子一样把羊身上的尘土刷掉了,跟天上飘落的白云一样,它的同伴就显得有点寒碜。它本来就高大壮美,这回显得更壮观了,跟个大美人一样缓缓地走在同伴的行列中,很高傲地看着前方,进了院门,那种遥远的目光就一下子越过了简陋的土坯房子,白杨树还有不远处的沙枣树,周围的一切都矮下去了。整个大漠都在缩小,不断地缩小,磨刀石、爷爷,还有爷爷手里的刀子都小成什么样子?多少年后,燕子还在回忆那个大漠秋天的下午,沙石尘土草木和村庄散发一种罕见的辉煌,这一切都来自于濒临死亡的羊,都来自于黑黑的羊眼睛。连太阳都失神了,傻了似的伸长脖子,太阳跟雁一样不停地伸脖子,因为天地间的一切都在缩小,大幅度地缩啊,太阳快缩成豌豆那么小了,快成微尘了。那一刻,燕子听见空气中有一个声音,很亲切地叫着:燕子,燕子……燕子不就是一只鸟吗?准噶尔盆地零零散散的小块绿洲上,黄泥小屋的缝隙就是燕子的安身之处……中亚腹地的土坯房子是没有屋檐的,光秃秃的,就像爷爷荒凉无比的头顶。燕子就是那一刻想起自己的身世,都是那双黑黑的羊眼睛告诉她的。羊轻轻地叫着燕子燕子。燕子的耳朵大起来了。又黑又亮的羊眼睛一下子凌空而起,跟星星一样,后来她知道那正是刀子进入羊心脏的一瞬间,羊的整个生命升上了天空,羊眼睛亮到了极限,很猛烈地一闪,就凌空而起。一群燕子正匆匆穿过林带,散落到村庄的家家户户,其中最漂亮的燕子跟羊眼睛相遇了,都是那么黑那么亮。

    那个在院子里仰望天空的十五岁的少女都看傻了,都忘记了自己就叫燕子啊。她把一切都忘了。爷爷已经把刀子收起来了,乃乃在招呼乡亲们分享鲜美的羊r,村庄要热闹大半天。不停地有人喊燕子燕子,有人拍她的肩膀,拉她的手,她一点感觉都没有。有人就嘀咕起来:

    “这丫头,眼眶子变高啦。”

    “这丫头走神啦!”

    “魂叫人勾走啦。”

    “你们没有看见吗?”老乃乃声音不大,可大家全都听见了,也都愣住了。这个干瘦的老婆子站在院子中央告诉大家:“我们家的燕子漂亮起来啦,会越来越漂亮的。”在大家的记忆中,乃乃曾经是个美丽的女人啊,这种美丽会重新出现在燕子身上吗?老乃乃的口气是不容置疑的。

    这年秋天,燕子就到托里县城上中学去了。燕子只是放假的时候才回来。从燕子的神态上可以看出来,托里县城也被燕子远远地抛在了后边。燕子会落在什么地方呢?从托里到奎屯,一下子就把准噶尔盆地跨过去了,从盆地的西边到了最南缘,到天山脚下了。

    燕子跟王卫疆注定要在一个学校里。他们是一年后认识的。燕子在财会班,王卫疆在汽车修理班。财会班有少量的男生,汽车修理班清一色全是男生。汽车修理班的男生要认识财会班的女生是比较困难的。如果能唱能跳能打架就另当别论了。王卫疆老实本分,修炼不出这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功夫。

    第五章 燕子2(1)

    王卫疆能到这个学校上学已经是好运气了。学校按规定不在团场招生,几十年的老规矩了。到了1986年,好运气突然降临团场子弟头上,破例招了十几个,都是高分,高出地方考生一百多分,星星点点跟葱花一样撒在上千人的学校里,晃悠几下就没影了。团场的学生基本上都是本分老实土气,也基本上都分到了远离工业文明的班级。不知怎么搞的,王卫疆到了汽车修理班。班主任都有点为难,乌尔禾团场的,农七师的西伯利亚嘛。班主任找了一趟教务科,教务科也发现了这个重大的失误,可昨天刚刚报到州上,改专业很麻烦的,会给上级部门留下业务不精的印象,教务科长打哈哈就搪塞过去了。班主任刚工作,年轻认真,也认死理,又争不过老科长,只好无限同情地收下了王卫疆,班主任还特意给班长交代了一番。

    汽车修理班的学生大多都是三运司的子弟,三运司全称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第三运输公司,设在乌苏,掌控准噶尔盆地大大小小的交通线,往南直达昆仑山,往西就出了国门到中亚各国去了。三运司的孩子会走路的时候就钻父兄的驾驶室,上到中学基本上也是个好司机了。家长稍不留神,车子就让这帮浑小子开跑了。他们来学校纯粹是为了混个文凭,混个驾照、上岗证件什么的。一句话,王卫疆简直成了狼群里的羔羊。王卫疆搬进宿舍的一瞬间就强烈地感觉到这一点。大家身上都有一点油污,这是一种资格认证,是一种荣耀。王卫疆身上散出来的泥土味,甚至羊粪味,显得格外醒目,大家的笑容就有某种怪诞的成分。他的上铺同学无限怜悯地递给他一本小册子,跟画册一样,各种各样的汽车都有,都是世界名车。王卫疆感觉不到人家怜悯的目光,他小心翼翼地把图册放在铺上,不由自主地擦擦手,跟圣徒翻阅经书一样,眼睛闭一会儿,好像在祈祷,得到上天的启示,然后十分庄重地把图册捧到手上,细细地揣摩着,翻开第一页的时候,就好像置身于浩瀚的星空,王卫疆看到了无限遥远的宇宙,王卫疆的脖子伸得那么长,眼睛充满了世所罕见的惊讶。有人叫他,他没有反应。对着他耳朵大喊,他也没有反应。人家就拍他肩膀,他做噩梦似的猛抬头,他那么愤怒、惊恐而无助,跟婴儿一样,柔弱到了极点。那个给他图册的同学都后悔了,伸手去抽图册,跟焊在王卫疆手上一样,抽不动,只好由着他。王卫疆翻到了第二页第三页,每一辆汽车都给他带来极大的刺激。

    “他会不会发疯了?”

    大家用眼神交换着意见。有人从王卫疆的被褥上找到了几根羊毛。

    “他是放羊的,羊碰到汽车就是这傻样子。”

    他们谁也不知道王卫疆给羊放生的经历。那些放生羊离开羊群和主人以后总是要度过无限漫长的恐惧生涯。王卫疆在重复放生羊的经历。王卫疆啃了两个馒头,一直折腾到晚上,总算把图册翻完了,还给人家,自己往铺上一躺,下铺的空间很小,仰面对着上铺的床板,视野不到两米高,王卫疆双手交叉垫在脑后,眼神就一下子遥远起来了。王卫疆打起了呼噜,眼皮都合上了,那种神游天外的姿势没有变。汽车在梦中一辆接着一辆。

    相当长一段时间,王卫疆都是全班同情的对象。理论课王卫疆上得很吃力,大本大本的汽车原理、结构图不断地刺激着他。第一学期王卫疆是在煎熬中度过的。其他同学也好不到哪里去,汽车修理专业说到底还是一门手艺,理论用处不大,大家等着实验课上露一手呢,实验课是专业课嘛。

    专业课老师都是从大公司聘请的高级技师,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校长陪着人家到教室里,客气话讲一大筐。人家上讲台扫大家一眼,口气淡淡的:“到车上去吧!”桌凳哗哗响动,大家跟上老师到c场去。十几辆教练车停在c场边上。老师姓刘,老师说:“不要叫老师,叫师傅。”

    刘师傅一句话就把师生关系调整成师徒关系,一下子把结构给变了。师徒如父子,三运司的子弟都懂这个,三运司的子弟也懂得刘师傅的最后一句话:“师傅我呢,基本上是个粗人。”刘师傅咧嘴笑了一下,点上一根烟,慢慢地抽着。刘师傅故意给大家一个空当,大家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这句话简直像颗原子弹,三运司的子弟都明白师徒如父子,父亲可以打儿子,可以骂儿子,师傅说了嘛,“我是个粗人。”跟机械打交道的人手有多灵巧!刘师傅把烟吸完,一直吸到过滤嘴上,正宗的红雪莲烟,有板有眼地在刘师傅肚子里转一圈,从容不迫地从鼻孔里列队而出,就像走出军营的士兵一样那么训练有素,烟柱子青湛湛的在空气里旋啊旋啊,有一股子力量含在里边,烟柱子从大圈圈旋成小圈圈,拧成一个个疙瘩,一点一点地飘远了,看不见了,空气里全是烟的香味。大家都看到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烟蒂落在地上,不用踩,冒了最后一丝青烟,头一歪自己就灭了,剩下光秃秃的一个过滤嘴海绵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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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燕子2(2)

    抽完烟,刘师傅开始露他的绝活。这确实让学生们大开眼界。一般师傅在学业结束的时候才露出绝活,刘师傅自信得不得了,他相信他的绝活谁也学不到。他的绝活确实厉害,不到半个小时,十五辆教练车他全过了一遍,大半车子不到一分钟,光听发动机就能断定毛病出在哪里。他打开盖子,摸出一根细细的红铜管子或者螺钉。学生围上去看清楚了,也听清楚了,刘师傅手到病除,发动机再也没有杂音了,一下子健康起来了,跟草地上的骏马一样有一副结实有力的心脏。刘师傅满脸鄙夷地敲敲汽车盖子,他用右手的中指啄木鸟一样梆了几下,意思是漆喷得不错,跟新车一样。不知底细的人走进校园会被c场上的十五辆新车给吓住,嗬,多么气派的车队呀!刘师傅的手指轻轻一敲,其中十辆车就成了半成品,在市区可以跑几圈,到戈壁滩得趴下。有两辆车在c场转了几圈,发动机好着呢,底盘不稳,刘师傅懒得去车底下查看,就问谁是三运司的,一大片三运司的子弟齐声呼喊。“哟嗬,”刘师傅高兴了,“下去看看。”六个三运司的子弟趴到车底下,有四个白忙活,他们归队的时候,p股上挨了刘师傅一脚,脸都白了,龇牙咧嘴好半天,出气很粗,好像麻袋压着。有两个还不错,找到了具体的部位,又束手无策,他们两个没有挨脚,刘师傅的手指在他们的额头上敲了两下,额头立马就鼓起两个圆疙瘩,跟发面团一样。刘师傅懒得理那两辆破车,还剩下三辆车,刘师傅早就看中了,这是最牛的一招,动都没动,眼角瞟一下,就断定这是好车,一点毛病都没有。一句话,不到半个小时,三下五除二,刘师傅就把学校引以为豪的车队剔骨挑筋,大卸八块。

    校长办公室正对着c场,校长端着茶缸子居高临下看完了整个过程,校长叫起来了:“这狗日的,这狗日的。”

    刘师傅挑出来的三辆好车,货真价实,是当地驻军支援学校的,新崭崭的军车,换了牌子,刷了漆,刘师傅的眼睛扫一下就看出了名堂。刘师傅让学生上了三辆新车,大摇大摆出了校园,一直开到天山脚下,在独山子矿区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正好开饭。校长在大门口等着哩,校长还在骂刘师傅狗日的,刘师傅也不含糊,“我嘛,就是这个教法,学生先实习好车,再实习有毛病的车。”

    校长就不嚷嚷了,拉着刘师傅去喝酒。学校有一个专门接待贵宾的小食堂。学生亲眼目睹了他们的师傅被校长拉到小食堂,学生们好像自己吃了小食堂,挨了打的学生也没脾气了。这狗日的刘师傅。可以想象折腾那些有毛病的车子时,学生有多可怜,刘师傅的手脚不闲着。有个学生家长碰到了,不但不生气,反而悄悄退回去,到校长办公室大加赞赏刘师傅,校长听得心惊r跳,家长只好长话短说:“我的手艺就是当年我师傅揍出来的。”

    半学期过去了,大家也都习惯了刘师傅的臭脾气,大家都挨过揍,程度不同罢了。渐渐地有人就不挨揍了,也可以说有那么几个学生脱颖而出了。刘师傅好像松了一口气,总算有人不挨揍了,师傅也不想打人呀,师傅是万不得已呀。这几个幸运儿当中就有王卫疆。大家很吃惊,连王卫疆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大家都被打晕了,大家只有一个想法,怎样逃脱师傅的拳脚。刘师傅身手不凡,拳脚如同老鹰,又快又狠,每一下都货真价实,毫不含糊。更让大家受不了的是这几个幸运儿继续缩小,只剩下王卫疆和班长两个人。班长是正宗的司机世家,三运司子弟,从班长沮丧的样子来看,他快要撑不住了。班长并不怕挨揍,刘师傅已经停止打人了。刘师傅脸上有了笑容,有时还哼哼一些哈萨克民歌和蒙古民歌。可大家宁愿挨师傅的拳脚,也不愿看师傅这种旁若无人的样子。大家开始怀念师傅凶神恶煞的日子,有人耍小聪明使小心眼惹师傅发火,妄想让师傅走回头路。刘师傅一点感觉都没有,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重大发现上。

    第五章 燕子2(3)

    “重大发现”这句话是从班长嘴里说出来的。师傅身边只剩下班长和王卫疆的时候,班长很得意地告诉大家:“我们两个是师傅的重大发现。”班长还强调了一下,“这是师傅的原话。”班长没有骗大家,刘师傅说这话的时候,跟前有一大群人。其他专业的同学也来看热闹,好多老师也来观看刘师傅的好手艺。

    刘师傅已经好多年没有给人传授这些绝活了。不是刘师傅不想传,没有得心应手的徒弟,再好的师傅也无能为力,也提不起精神,绝活就有萎缩的可能。大家得原谅刘师傅的坏脾气,刘师傅那双出色的手快要废掉了,都不由自主了,那双手就严厉起来了,就愤怒起来了。谁都能想到刘师傅展示绝活的情景,围观的人群里没有汽车修理班的学生。大家躺在宿舍里谁也不理谁,瞪大眼睛在回忆师傅揍自己的每一个细节,那一拳一脚全都包含着师傅的良苦用心啊,大家一下子理解了师傅的坏脾气。可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叹息声此起彼伏。王卫疆先进门,端上盆子去洗漱间。班长慢悠悠也进来了,班长跟王卫疆一样也是一身尘土,刚从汽车底下钻出来嘛,班长先不着急洗这一身尘土,好像那是一身金粉,只是慢悠悠地卷莫合烟抽。王卫疆洗了头洗了衣服都回来了,班长还在卷莫合烟。王卫疆提醒班长该去洗洗啦,班长笑笑,不吭声。有人从床上坐起来:“班长累了。”班长哈哈一笑:“累啊,妈的累坏了,师傅说了嘛,他总算有了重大发现,师傅牛气啊。”班长这种美好的感觉只保持了两个礼拜。谁也没想到刘师傅这么挑剔,这门课已经结业了,大家已经很幸运了,学校也是好多年没遇上这么好的师傅,师傅课外传艺完全是师傅自己的事情。大家都以为这门学业永远结束了,以后全靠自己了,千百年的老规矩嘛,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王卫疆也以为学业到此为止。班长和他算是这一届汽车修理班的一个大大的句号。

    两个礼拜以后,大家正在上自习,大家都记着那个下午,4点35分,有人看表了,那显然是一个大家无法忘记的时间,刘师傅把王卫疆一个人叫走了。刘师傅那么牛气,刘师傅不可能亲自出马,大家看到的是一辆克拉玛依油田的美国进口油罐车,跟一栋楼房那么大,轰隆隆开过来了,停在教室前边,一个石油鬼子从驾驶室里钻出来,打听一个叫王卫疆的学生。王卫疆走过去的时候,石油鬼子又问了一句:“你是刘师傅的学生?”得到证实后,石油鬼子脸上有了笑容,伸出手跟王卫疆握了又握,“刘师傅让我们来找你。”石油鬼子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另一只手拍王卫疆的后背,到了驾驶楼跟前,跟卫兵护送将军一样还扶了王卫疆一把。大家都看着那个又高又大的驾驶楼,跟炮楼一样,王卫疆毫不含糊地钻进去了,满脸大胡子的石油鬼子也钻进去了,石油鬼子拉开一罐饮料递给王卫疆,接着车子前后一晃,拐个弯就离开了校园。

    王卫疆是半夜三更回来的,送他的理所当然是那辆美国油罐车。王卫疆没让车子进校园,停在大门口,王卫疆拎着一大网兜的饮料,咣当咣当响着走回宿舍。

    从那天开始,王卫疆每个月都要出去那么几次,都是以刘师傅徒弟的身份去的。班长的荣誉保持在校园里。这是老规矩,师傅们轻易不让徒弟到社会上去露面。毕业的时候你只是某某学校某某专业的学生,就不是古老的师徒关系了。据王卫疆自己讲,他只见过师傅一次,是在独山子矿区的大路上,他在车底下干得正起劲,听见有人喊他,他只看见师傅的手在另一辆车子里晃动,他的整个身子在车子底下,他的头和脖子伸出去,就像汽车油箱旁边的一个大部件。师傅正急匆匆赶往前方,估计有大活路在等着,王卫疆只看见师傅那双毛乎乎的带着伤痕的手。多么奇妙的手!比一般男人的手要小一些,又比一般男人的手结实有力,敏捷得多,跟一只狡兔一样,跟猛兽一样。那双手接触过的人会留下终生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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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燕子2(4)

    据说刘师傅有许多浪漫的爱情故事。这些故事会不会发生在他的得意门生身上?已经有人这样开王卫疆的玩笑了。王卫疆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忍这方面的事情,王卫疆就大声反击,认为是对师傅的人身攻击,是不怀好意。大家都笑他大傻瓜,大家异口同声,这是对师傅的赞美。“傻瓜,师傅可不是唐僧,我们也不是猪八戒。”

    另一种说法更玄乎,据说师傅刚出道的时候,有人就拉住师傅的手连连赞叹:“这么巧的一双手啊,不要说汽车了,孩子都能掏出来的,这简直是接生婆的手啊!”要在口里,这话没什么大不了的,新疆就这么奇怪,新疆的男人跟天下所有的男人一样热爱女人,可你要把男人比作女人非挨揍不可。刘师傅的那双巧手就狠狠地抽在那人脸上,刘师傅的手怎么抽走的,那人都没感觉,那人只觉得晴空霹雳一般腮帮上狠狠地烫了一下,就跟烧红的烙铁搁上去一样,腮帮子吱喽喽冒起来青烟,五个手指印就烫在上边了,跟古代刑徒刺字一样,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挨巴掌的这个人是刘师傅的师兄,那时候不是在学校,是在三运司的车队里,他们的师傅百里挑一,挑出两个最有出息的年轻人,最年轻的这位更具有挑战性,很快就把师兄比下去了,师兄就失态了,再也忍不住了,就拉起师弟的手大发感慨。师弟那只愤怒的手可不是他所说的接生婆的手,师弟狠狠地在师兄脸上刮了一下,师兄就抱着脸蹲在地上跟柴油机一样撕心裂肺地号叫起来。跟机器打交道的人都把柴油机比作娘儿们,男人那个神圣的玩意儿理所当然就成了摇杆,摇杆c进去奋力搅动,柴油机就会吼起来。师弟就让师兄吼起来了,师兄吼得跟个娘儿们一样。

    好多年后,师弟主动认错,跟师兄和好了。师弟请师兄喝了酒。师弟有了一些阅历。师弟修好了多少车啊,严寒酷暑,燃烧的戈壁滩,师弟的那双巧手伸出去的一瞬间,瘫痪的汽车就像遇到救星似的,闪s出道道神光,一下子就焕发出生机。汽车重新点火,在戈壁荒漠上狂奔起来。司机又紧张又兴奋。中亚腹地辽阔无比,空间比时间更有意义,司机都能修理车子,司机对付不了的毛病常常会带来灾难。可以想象司机有多么激动。司机驾上车子再也不停了,好像车子随时会熄火,坐在司机旁边的师傅跟长者一样不停地安慰惊恐万状的孩子一样的司机。司机忘记了一切,只记着他的车子,车子停好久了,司机都不让车子熄火,望着遥远的地平线,抽着莫合烟,司机清醒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会把他养大的,我会把他养大的。”司机好像面对的不再是汽车,而是一个婴儿。这种情绪也感染了刘师傅,刘师傅再也不是一个修车师傅了,好像真的成了一个接生婆,他那双巧手从大地深处掏出一个个新的生命,戈壁滩上一只蚊子都让人感到生命的可贵,一股旋风都让人兴奋不已,绝望的司机很容易把重新启动的车子当做刚刚落草的生命。

    “哈哈,我做爸爸啦。”

    汉族的维吾尔族的哈萨克族的蒙古族的司机都用这种方式迎接他们的车子。刘师傅就想到了跟师兄的那场冲突,刘师傅就有了愧疚感。刘师傅就请师兄去喝酒,喝到兴头上,师兄就谦虚起来:“歪打正着,歪打正着啊,哈哈哈哈。”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刘师傅才真正意识到他的手有多么神奇。

    惊奇的事情不止这些。跟刘师傅修理车子的故事混杂在一起的是那些风流韵事。平心而论,刘师傅其貌不扬,家境一般,祖宗三代甚至七八代都是种田的,到了父亲这一代才有幸成为工人阶级一员,也是普普通通的修理工。刘师傅声名鹊起之前基本上属于找老婆比较困难的那一类男人。刘师傅也属于对自己的潜力毫无感觉的那类比较懵懂的男人。刘师傅结婚的时候,新娘子有点仙女下凡的委屈感。大家都有这种感觉。连他的亲人也不例外。可以说,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刘师傅是个规矩的男人,挣钱养家打发日子,脾气有点躁,那是在外边,在家里挺老实的,老婆就喜欢这一点。据说刘师傅结婚前也是这脾气,在同伴跟前爱争高低,在父母跟前一下子就温和起来,老婆那时候还是女朋友,跟刘师傅交往不到半年就发现了这一点,就动心了,就决意嫁给这个男人。刘师傅很满足啊,刘师傅还奢望什么呢。

    第五章 燕子2(5)

    据说刘师傅第一次外遇是在乌伊公路精河那一段。路边正好有一家饭馆,那地方离沙山子绿洲不太远,多多少少有几丛芨芨草,还有几棵高大的沙枣树。这种地方的饭馆老板不会刻意地讨好巴结司机,老板娘完全是自愿来帮忙的。司机在驾驶室里掌控离合器,车子不能熄火,刘师傅躺在车子底下,嘴里咬着钳子,手里攥着扳手,还要不停地换其他工具。老板娘大概旁观好半天了,就从饭馆里出来。饭馆里又没人吃饭,整个上午就来了司机和刘师傅两个人。老板娘蹲在车子跟前帮刘师傅传递工具,刘师傅连一声感谢话都没有,刘师傅太投入了,老板娘给他递上第一件工具时他还愣了一下,看了人家一眼,就理所当然地接过去,接着就是第二件,第三件,反反复复,用过这个换上那个,配合默契。车子修到最关键的时候了,司机都变成车子上的一个零件了,老板娘也深深地陷进去了。老板娘虽然是个已婚妇女,做了母亲,孩子都会走路了,老板娘也忘乎所以地蹲在刘师傅跟前,一点也不难为情。要知道那正是中亚腹地的七月天,空气着火了似的,石头都在冒烟,刘师傅只穿着裤衩,基本上是个赤条条的汉子。刘师傅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身上没有汗,跟坐过炼丹炉的孙悟空一样。老板娘下意识地用扳手在刘师傅胳膊上碰了一下,就像碰到了一块生铁坯子,硬邦邦的。更让人吃惊的是刘师傅的那双毛乎乎的手,在汽车的肚子里掏来掏去,总能掏出一个零件,用棉纱擦干净,又塞进去,拧紧,整个胳膊都进去了,最大的零件把老板娘吓了一跳,刘师傅整个胸部都贴上去了,好家伙,跟个小牛犊那么大的零件整块卸下来,抱在刘师傅的怀里,刘师傅兴奋得两眼放光,连疼痛的感觉都没有了。要知道这是一辆刚刚驶出黑戈壁的车子,行程一千公里,每个部件都烫得要命,这么一个滚烫的大部件抱在怀里,皮r吱吱响,好像是一张牛皮,刘师傅只顾自己高兴,全然不顾皮r的疼痛。老板娘拿来干毛巾塞到刘师傅胸口,刘师傅正在兴头上,嫌毛巾碍事,就扒拉一边去了,老板娘又塞进去,刘师傅的一只老鹰爪子就抓住老板娘的手狠狠一甩。老板娘嘴巴张得那么大,谁都知道,太大的嘴巴是喊不出疼的,老板娘好像吃了辣椒一样大口喘气,老板娘站起来连踢刘师傅五六脚,差点把脚都踢崴了,最后一脚用力太猛,也不知道踢到刘师傅哪个部位了,刘师傅全神贯注于怀抱里的汽车零件,整个身体变成了一张弓,那张弓嗡的一下把老板娘弹出去了,老板娘噔噔噔连退几点,扑通坐在地上,抬起脚丫子揉啊揉啊,揉了大半天,又凑过去。刘师傅在上螺丝,刘师傅的老鹰爪子这会儿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的松鼠在车子底盘蹿上蹿下,老板娘一定让那只松鼠给迷住了,刘师傅从车子底下出来的时候,老板娘就帮了刘师傅一把,刘师傅是抓着老板娘的胳膊嗨的一下钻出来的,刘师傅用的力气一点也不小,可刘师傅的手再也不是老鹰爪子了,刘师傅的小松鼠永远地留在老板娘的身上了。

    老板娘下厨房做饭,好好地招待司机和修车师傅。司机开上车去沙山子拉货,两个小时后返回接刘师傅。老板到天山牧场买羊去了,两天后才回来。小饭馆就剩下老板娘和刘师傅两个人,刘师傅充分地利用了这美好的两小时。在此后的若干年里,刘师傅经常搭车去这个小饭馆,那个地方再也没有坏过车子,刘师傅只能匆匆而过。

    类似老板娘这样的女人就渐渐多起来了,刘师傅那双巧手就有了更复杂的内容。据说刘师傅的手稍微碰一下女人,女人们就如同五雷轰顶晕在那里。据说不信邪的女人赴汤蹈火以身试法,全都销声匿迹没有下文了。她们比故事里的女人更能提高刘师傅的知名度。

    当王卫疆成为刘师傅的高徒时,人们自然而然想到了王卫疆的那双手。绝活必有巧手。王卫疆和班长必须淘汰一个,班长就把这最后一幕记下了,就是王卫疆这双巧手。师傅身边只剩下他们两个。师傅让他们干,师傅抽烟喝酒。师傅考验他们的时候到了。这是学校最难修的几辆汽车。班长让王卫疆先上。王卫疆很快就把车修好了。班长是个细心人,班长这才发现王卫疆的手有一股魔力,特别是那些隐患,王卫疆跟掏动物内脏一样从汽车肚子里掏出那些热气腾腾的零件,谁能相信这些金属如同鲜r呢?王卫疆跟所有的人都不一样,王卫疆先点火,让发动机突突响着,机器处于亢奋状态是很危险的,人钻在车子底下,车子跑起来人就惨了。王卫疆的举动引起了师傅的注意,刘师傅就过来了,只是一声不吭,也不指点一下,刘师傅蹲在车子跟前,就发现了王卫疆那双巧手,刘师傅不由自主地举起自己的手,看啊看啊,好像在看手上的刀伤。刘师傅跟人打架时曾攥住对方的刀刃跟拧螺丝一样把刀子拧下来,还有漫长的修车生涯中留下的各种伤疤,刘师傅已经记不清他修过的车子了,这个行业的高手关注的不再是车子,而是分布在天山南北的条条公路,穿过群山草原和大漠河流一样滚滚向前的朝天大道,总是让修车人魂不守舍。我们可以想象刘师傅走到王卫疆跟前时的心情,师徒如父子,刘师傅是个严厉的父亲,“浑蛋!不要命啦!”

    第五章 燕子2(6)

    王卫疆刚从车底爬出来车子就动了,车轮把袖子都压住了,王卫疆咧嘴笑。刘师傅不依不饶:“为什么不把火熄了?”

    “那样子就找不到坏零件了。”

    “大家都是熄了火修车,都修好了嘛。”

    “嗨,那都是小毛病,这辆破车,快要报废了,不捅一刀子它就活不了。”

    “你以为这是一匹马呀。”

    “车子就是一匹马嘛,坐骑嘛。”王卫疆嘀嘀咕咕的,满肚子的不服气。刘师傅告诉王卫疆:“狗日的,你记着,驾驶室里一定要有人,牲口可以用绳子绊住蹄子,可是汽车上不了绊索。”

    “师傅你放过马?”

    刘师傅说的全是海力布叔叔给马看病那一套,王卫疆满脸兴奋。刘师傅比他还兴奋,刘师傅像对亲儿子一样用力地压一下王卫疆的脑袋,“狗日的,一看就知道是牧场长大的,狗日的,吃饭去吧。”

    往饭堂走的路上,班长问王卫疆:“你不是137团的吗?你爸不是看水的吗?”王卫疆就告诉班长,他还有一个海力布叔叔。两个月前,当王卫疆脱颖而出把大家远远甩在后边的时候,就有人注意到了137团。遥远的乌尔禾绿洲,跟一片树叶子一样从准噶尔盆地最隐秘的地方飘落到大家面前,大家都以为看清了叶子上的细脉,连王卫疆父亲放水的大管钳都看到了,连王卫疆家跑出跑进的那几只野兔和刺猬大家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当然包括那个地窝子,王卫疆不但出生在地窝子里,一直到小学毕业,整个童年都在地窝子里度过的。谁也不会把地窝子跟汽车联系在一起,这太有想象力了。班长做梦都没有想到王卫疆还有一个海力布叔叔,还有大群大群的羊和骏马。不管怎么说,牲畜离汽车还是比较遥远的。大家不能不面对这个现实,师傅身边只剩下王卫疆一个人了。班长是最后的目击者,班长提供给大家的唯一信息就是:“这狗日的跟师傅一样长着一双接生婆的手。”

    这双手不但修车子,还摸女人,女人心甘情愿地让人家摸。都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跟女人有关的任何事情都能让大家浮想联翩。王卫疆浑然不觉,甚至有人抓起他的手左看右看,他都没有意识到他跟女人有什么关系,他以为人家看他的手相,生命线,财运线,婚姻线,名堂多啦。

    第五章 燕子3(1)

    燕子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他的生活的。正好是冬天,大雪覆盖了准噶尔大地,道路被踩得又光又滑,跟镜子一样,稍不留神就是一跤,还要往前滑那么几十米,简直就像一个大溜冰场。从校门到教学楼有一条笔直的大道,也是一个缓坡。王卫疆在乌苏修好车子,人家把他送到校门口,快要上课了,王卫疆一路狂奔。燕子跟几个女同学在路边的塔松里打雪仗,燕子败逃了,从塔松下边突然蹦到大路上,王卫疆刹不住了,就撞上了,两个人惊恐万状,一起向下滑去,谁也不敢松手,互相抓着,越滑越快,五百米的斜坡,竟然没倒。大家在教室里目睹了这精彩的一幕,简直就像冰上芭蕾,两个魂飞魄散的家伙,眼看要撞到教学楼的台阶上了,燕子都尖叫起来了,王卫疆还能保持一点镇静,脚上用了点力,人就在教学楼前边旋转起来,大概有好几分钟,可以松开手了。燕子直喘气。王卫疆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燕子挥挥手,燕子说不出话,只能打手势。王卫疆有点懵懂,人家打手势好几下,他才明白了,才离开。

    后来燕子问他:“那天

    第 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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