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部分
睡城 作者:肉书屋
第 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他的另一件爱物是只犀角。这物件儿长不盈尺,也刚好一握粗细,半透明似的,隐现着几道血丝,给人摩挲了不知多少晨昏日月,那上头就放s出莹莹的柔光来。这犀角是阮大可祖上行医时就有的,究竟它从何而来,在阮家传了多少代,就无从考究了。在小城及附近方圆几十里,这只犀角被人们传得神乎其神。阮家世代精于刮痧之术,到了阮大可这一代,自然也继承衣钵,研习越发精深,不敢辱了祖上医名。有人形容,这犀角在阮大可手里像孙行者的如意金箍棒一般,掏来掏去的,热昏的病人被他三刮两刮,身上刮出几条血道子来,病就去了多一半。阮大可这人也怪有趣,年轻时先是热病拿它来刮,进入壮年后人越发疏狂,医术也更显不拘一格,渐渐地,疼也刮,痒也刮,浑身上下的病没有他不刮的。最可笑的是,有一回夜里他正睡着,被老婆子拨醒,说下身痒痒的像有虫咬,又抓挠不得,教他给寻点药来塞塞。他困得很,不想三更半夜翻箱倒柜的寻什么药,便迷迷糊糊去摸枕边的木匣,拿出那只犀角来递过去,教老婆子c了。不到一个时辰,老婆子惊奇地咦了一声,说一点也不痒痒了。打那以后,老婆子半夜里自己就常常拿那硬物儿c来c去的,解了不少瘙痒之苦。更奇的是,又一回老婆子心火上炎,那舌头一会儿痛一会儿痒。阮大可递她一粒苦药丸吃,解了痛却不解痒。再递她一粒甜药丸,解了痒又痛不可忍了。阮大可又去另给她寻方捣药,老婆子等不及,情急之下便把那犀角噙在嘴里,一会儿竟息了痛止了痒,把个阮大可也给逗笑了。平时,专有一细长的木匣,上面的c板能抽来抽去,匣里盛着上好的冰片,不用这犀角的时候,阮大可就把它放在匣里养着。
好友李雪庸总笑他是左道旁门,是个不循常理的异端另类。王绝户则断道,阮大可的生辰八字里虽说有驿马,注定不肯循规蹈矩,可那驿马是有鞍栏的,也不会太出格。当时刚修治出乾坤混沌汤没多久,阮大可拿不准此汤若是流传到世上会怎样,曾悄悄问过王绝户。王绝户排出一卦后,沉吟半晌,只说了一个字:悬。过后,阮大可对这一卦并未放在心上,依旧刮旋风似的忙他的。
前一阵子,气候怪得很。火炉般的热几天,又接几场y雨;大晌午,人恨不能一头扎在冷水缸里,可一早一晚的凉气又教人直起j皮疙瘩。这般春行夏令,忽冷忽热的,灾病就格外地多。上年岁的哪禁得这般折腾。小城的老汉老婆子们接二连三折损了几个。人们不免有些惊慌:“今年是咋啦呢?”“大概是阎王爷看着老家伙别扭。”就都慌慌着。不管是家中的老汉打个喷嚏,还是老婆子跌个前失,都要忙忙地找了阮大可去,号脉呀,针灸呀,拔罐子呀,刮痧呀,任阮大可怎样说不碍,也非把各种的法儿都弄一遍才放心。不单是小城,前后左右的村村镇镇也来找,山路迢迢的。有时候半夜睡着睡着,听到敲门声,出去一看,就有一人一驴,黑黢黢地静默在那里。便也不多问,转身回去肩了药箱,出门跨上那驴背就走,迷迷瞪瞪的,不知走出多远,也不知走了多久,统懒得c心去问。听得一声“到了”,进屋便又是号呀,扎呀,拔呀,刮呀,一通好忙,再出门骑了那驴,呱嗒呱嗒,听一路驴蹄敲打石径的清音,到家后p股生疼,才知道那是头瘦驴。胯下就火燎燎地疼上三五天。心里就埋怨,怎不弄个车接呀?又一想,这一带多的是山路,可不是得用驴?
忙乱很快地过去,小城复归平静。阮大可又清闲下来。
百无聊赖时便修合那乾坤混沌汤。阮大可爱捣药玩儿,抱着个紫不溜丢的铜药锤子,叮当当,叮当当,像有人没事喜欢下盘棋唱两句京戏一样,有那瘾。他从那叮叮当当的杵声里听得出无穷的乐趣,也爱闻那浓浓的草药味,他觉得这声音这气味是他生命的一部分。离了这些,他活着还有个什么劲?他一会儿咣啷咣啷蹬那药碾子,一会儿抱着个铜药锤叮当叮当地捣,捣罢再过细筛,还要铺了纸在热热的炕上炕得响干响干的,这才收到瓶瓶罐罐里。于是屋子里时常就同作坊一般,闹腾腾的。老婆子是早习惯了,从十七岁出嫁时起,几十年如一日,啥时听不见阮大可的捣药声,闻不见满世界那股子草药味,心里就慌慌。这么多年,晚上睡觉时被窝里全是夹了汗酸p臭的草药味。自打有了乾坤混沌汤,那气味里又夹杂了些异样的芳香。
这天,阮大可足足捣鼓一上午,一直没闲着,弄得一屋子都是药末的细粉,飞飞扬扬的。老婆子在旁边就问他:“你不是说要把乾坤混沌汤传给莫小白吗?什么时候传呢?传完了好立业成家,就省心了。那孩子年龄倒是不大,可咱红旗眼瞅奔三十了呀。”
听老婆子提起徒弟莫小白和红旗的事,阮大可不禁咳了一声,扔了铜锤子,坐在那里发呆。他承认,莫小白机灵,和医有缘分,那一手新体诗写得也不孬,可看着那对眼珠儿,灵光熠熠的,总觉那里头有一丝若隐若现的y气。莫小白是一个穷老头子的独生子,因念他在小城无亲无故,这几年一直让他跟着自己学医。小伙子原本和阮红旗客客气气,这一半年来,不知怎么好像就跟阮红旗有了意,而阮红旗生性单纯,也不是多么地动情,只是喜欢那小白脸的诗,厚厚地抄了一本子,没事就在屋子里捧着看。阮红旗拿给老爹看时,阮大可也当真扫过那么几眼,什么什么“我的心和季节一样褪去了暑热也显露了成熟/在凉爽的秋声里感情淬得更坚实更沉静”,什么什么“甜蜜的痛苦和痛苦的甜蜜都令我如醉如痴/我是如此着迷地啜饮这人生最为醇美的酒酿”。绕口是绕口些,诗还是好诗。人呢也帅气。可这事看着就有那么点蹊跷。红旗虽说也漂亮,毕竟比他大着六七岁啊。——这小子别是另有所图吧?阮大可大半生行医,穿堂入户,接触三教九流,是有着人生阅历的,尤其不敢太小看如今的年轻人。像丢丢的父母吧,这么好的一个小孩伢子都舍得丢,还有什么不能做的?阮大可沉不住气了。为了红旗的婚姻大事,他真的发急。他特别宠爱红旗,那就是他的一颗眼珠子。可他又不敢急,他怕急中生错看走了眼,有什么闪失,因而伤害着红旗。他确实有点吃不透这个整日在眼皮底下转的徒弟了。他曾教红旗婉转地问出莫小白的生辰八字,然后去找王绝户。王绝户却不给测,只说:“现如今的年轻人,八字合了你能把他捏到一块儿?不合了又能把他掰开?顺其自然吧。”阮大可想想,自然也无话。
现在老婆子这么一问,他心事重重的只是发愣。吃饭时心里仍是闷。看着丢丢在起劲地吃,他情绪好了一点,就和丢丢说闲话儿:“丢丢呀,这个世界的人都忙着捞钱,找乐儿,单单把你给丢了。”丢丢看着他,迷惑不解:“我没丢呀,我还好好儿的喝粥嘛。”阮大可一愣,忙笑道:“对,没丢,没丢,咱丢丢怎能丢呢,全世界的人都他妈丢光了,死绝了,咱丢丢也丢不了。”丢丢就笑了,把那粥喝得满脸都是。喝过粥,丢丢又想起吃零嘴,就从衣袋里掏出一粒糖豆,却使劲儿朝阮大可嘴里送。阮大可看见那小手,那糖豆,笑哈哈的,伸过头拿嘴巴噙住那豆,甜甜地嚼着,然后咕噜一声咽了,把个丢丢逗得咧开嘴咯咯笑。眼前这小东西,教阮大可心神为之一爽,郁闷顿消。
正这时,就听得院门吱扭一响,一个人探头探脑地走进来。看时,却是红梅饭店的老板娘潘凤梅,手里提着红红绿绿的礼盒子。那女人进了门,放下礼盒子,就朝阮大可和病老婆子笑。阮大可让她坐,她笑道:“这庙里供着真佛呢,我胆胆怵怵的,哪敢坐呀。”阮大可猜到她是来给她家老龚买乾坤混沌汤。弹丸小城,有李雪庸他老爹和魏老二给到处嚷嚷,满世界就都知道了乾坤混沌汤是干什么用的。来买那药的人越来越多,揣着礼金提着礼盒的,教人不得安宁。治阳痿早泄性事无能的自然居多。半大老婆子办这事最为直截了当,老皮老脸的不耐烦拐弯抹角,三言两语就提走了药瓶。倒是男爷们儿麻烦,常常东拉西扯,羞于说出来意,阮大可却没功夫陪着扯淡,总是单刀直入:“还是治那病?”来人便羞答答地笑:“就是。没法子,咱是想图清净,可人家不干呐。”阮大可就拿下两瓶乾坤混沌汤递过去,收了药钱也不送客,只抱抱拳,来人便千恩万谢的,抱着老大的希望回家。这会儿,阮大可不敢跟潘凤梅闲斗嘴,知道这女人黏得很,忙领她去厢房拿药,问她:“是给老龚用?”潘凤梅一双眼围着人转,听阮大可这么问,掩口一笑:“还能是谁?我家那人是废物一个。我是守着活寡呢。”又笑道:“天下男人都商量好了似的,专得那路病,真要了命了。”阮大可没言语,拿了两瓶乾坤混沌汤,用塑料袋装好递过去。潘凤梅满脸笑嘻嘻的,斜了眼看他:“你将来靠这要发大财呀,表哥。”阮大可对这一声突兀而来的“表哥”甚觉奇怪,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添了这么个妖艳的“表弟媳妇”,便忍不住上上下下地看她,看过了,干笑一声:“发大财?我发昏还差不多。”那女人见阮大可那么看她,眼光有些轻飘起来,用一种黏黏的腔调说:“现如今满世界都是这路病,就你们这种人吃香。——得了,我走了啊。”看着潘凤梅往外走,穿戴得衣是衣袜是袜的,腰身体态绝非泛泛女子可比,就感觉这女人身上有股子异乎寻常的东西,那东西从里往外放s着热。一时间阮大可有些恍惚,想不出这女人是怎样守的活寡。
潘凤梅走后,阮大可又和丢丢说开闲话儿了,一唱一和的。老婆子看着爷孙俩那亲热劲,又想起一件事来,就问阮大可:“听魏老二和人瞎咧咧,说你要把咱丢丢送给沈秋草。有这宗事吗?”阮大可吭吭地咳了两声,说:“魏老二那是扯淡。你还信她?”老婆子声气就有点不大对劲了:“信不信的,反正沈秋草听了一准儿高兴。”“沈秋草她——”阮大可瞪了半天眼睛,也没“她”出个下文来,就缓和了语气,“我不是早就和她没事了嘛。”老婆子并没有深究的意思,只叮嘱道:“没事就好。还有,我看你也小心着潘凤梅那娘们儿,没看那眼睛,贼溜溜跟铁钩子似的。”阮大可嘿嘿地笑了:“得,我一把年纪的人还成香饽饽了,又是沈秋草又是潘凤梅的。”老婆子幽幽地说:“你不想想,我这老病秧子,也就早早晚晚的事。你身子骨壮,正当年,医术又强,手里还攥着棵摇钱树,能不招风吗?”阮大可问:“什么摇钱树?”老婆子怪他装糊涂:“还有什么?秘方呗,你没看买这药的越来越多吗?”
阮大可正要再说什么,当教师的女儿阮红旗回来了。他喊了声“红旗”,就问李雪庸这两天在忙什么,怎么不来串门。阮红旗冲他笑笑,说:“李校长啊,这两天没见,听说正忙着谈恋爱。”阮大可嗔怪道:“别没大没小的,他是你叔啊。”阮红旗的脸色却一本正经:“是真的,听说是和那个校工沈秋草。”又是沈秋草!一听“沈秋草”三个字,阮大可脑袋里嗡的一声,当时愣在那里,傻呵呵地问:“那——沈秋草同意了吗?”老婆子使劲朝他使眼色,他才醒过神来。阮红旗自小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不了解老爹和沈秋草过去那段历史,也没在意老爹的神态变化,说了句“谁知道”,就径直进了自己的闺房。
老婆子见女儿不在眼前,悄悄地叹道:“你们这一老一小,一个越老越招风,一个眼看快成老姑娘烂在家里了,也不知道着个急,真教我c心。还有那两个祖宗,唉!”阮大可还是有点发蒙,就问:“那两个祖宗又怎么了?”老婆子拿手指指西邻的阮红兵和陈露那儿:“就你那两个祖宗,这一半年来男的整天抱着酒瓶子不放,跟灌大眼贼儿似的,女的也甩腰掉胯的到处疯去,那日子好像明天就不过了似的。”“为什么呀?”“人家说了,这秘方早晚一卖就是个大价钱。哼,还不是指上了你那棵摇钱树?”“他们指上了?我他妈不卖!再说,就是卖了我他妈也不给他们呐!”“你还有大孙子呢,能一毛不拔?”一提大孙子阮小邈,阮大可没词了,张张嘴,一时间无话可说。
正这时,阮红兵和陈露推门走进来,这个一身黑,那个一身红,都是满脸的喜气。俩人身后跟着的阮小邈,忙不迭地冲到阮大可跟前,朝他一竖大拇指:“牛啊,爷爷!”没等阮大可反应过来,阮小邈又是一竖大拇指:“好家伙,百万富翁啊。”阮大可和老婆子都不知道小邈闹的是哪一出。阮红兵说:“爸,您老人家这回可闹大发了。我刚听人家说,李雪庸去市里开会,经人介绍认识一日本人,李雪庸说起咱的乾坤混沌汤,没承想小日本儿开口就出价一百万要买这秘方。好家伙!”见阮大可愣怔着,阮红兵又急火火地催道:“赶紧吧!”阮大可问赶紧干什么。阮红兵急得什么似的:“您老人家居然还问‘干什么’!——赶明儿赶紧去见小日本儿啊,李雪庸好不容易给牵的线。”陈露悄悄拉一下焦躁的阮红兵:“什么李雪庸李雪庸的,那是咱李叔——李校长。”又微笑着对阮大可说:“爸,卖不卖在凭您老人家,那小日本儿,该见还是见见。这也是李校长的一番好意啊。”
那两口子走了,阮大可的烦恼却来了。事情就是这样怪,多少精明一世的人,在“亲情”二字上也会丧失智慧。这功夫的阮大可,自己都觉着自己特别弱智。卖了秘方,给孩子们分分?不卖的话,教孩子们眼巴巴瞅着?他一时拿不准了,想得脑袋里浑浆浆的。定了定神,便提上几瓶乾坤混沌汤,去找王绝户。
这个王绝户,在小城也是有名的。原本并不叫王绝户,叫王天佑。也不是本地人,老家在山东泰安,是流落至此的。老家刚解放时,他仍旧给人测这测那,因年轻气盛,有几回断卦当中便对时事发了些牢s。那时候人们警惕性很高,他的那些牢s迅速被升格为“敌情”。当时他占了一卦,觉着隐隐有血光之灾,便审时度势,携了妻小远走他乡。一路凄惶地走,偶遇小城人,便跟了来,见这云峰山层层叠叠,石也怪异,水也凄清,一草一木都含着说不出的蕴藉,尤其是那最高峰,像一只老鹫,平素云缠雾裹,若隐若现,倘是朗朗的晴日里,便分明地踞在青天之上,连那眉眼喙羽仿佛都看得真真儿的。看到这些野山野景,他那郁郁的胸襟不禁为之一爽:山川灵秀,气象浑然,正是留人之地呀。遂购置一清幽小院,蛰伏着,几十年过去,几乎销声匿迹。李雪庸在写给他的一首诗里称他为支床老龟,却也有几分仿佛。说起来这小城民风还留存着许多古朴,许多的乡民笃信卜事,每临大事必郑重求卜。王绝户谨记着当年师父嘱咐的话:“你虽不是佛门中人,有一分尘俗之念,却能持恒守静,日后在命理上必成大器。有一言还当记取:世事纷纭,数术衰微,莫忘传薪续绝,坚信尔道不孤。”便依然用他擅长的八字、八卦、小六壬暗地里给人测,也看y阳宅,人家但凡有出行、走失、钱财、婚丧、邪祟诸般杂事,都来找。验不验的,全凭各人心领神会。老辈人私下都说他过分泄露天机,恐遭天谴,要绝户的,便叫他个王绝户,慢慢的,王天佑的大号便在小城消逝了。
这几年世人渐渐热衷数术之道,有那知些底细的,便循着蛛丝马迹,逦迤坎坷,寻访着了他。慢慢儿的,他又像一只老海怪般的一点点浮出水面。民间流传着,都说他闭门家中坐,只凭烂熟了几卷命书,便知那纷纷世事,扰扰人生,因而慕名求测者不绝,且大多不是寻常百姓。自然,有那不信的。阮大可呢,有时信,有时就不那么信;但他对这个感兴趣。早在文化大革命那场疾风暴雨之前,阮大可就对王绝户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但那时却不大信,总想找个由头探一回虚实。一次去王绝户家,恰遇王绝户给人测着。那回是为了测一件失物。那物丢得奇,令阮大可发生了老大的兴趣。怎样奇法儿?原来那家有个九十二岁的老婆婆,据说是小城最年长者,每年春节前后便收受老邻旧亲孝敬的许多糕果,吃不完就挂在偏房的墙上,怕鼠咬,特意挂得一人来高。这一年却奇怪,不是今天少了一包,就是明天短了两匣。先是疑那馋嘴的孩童,后来便觉不对了。偏房的门是用一把大黑锁时时锁了的,钥匙也整日在当家人的裤带上拴着;纵然窗上有一只孔d,可仅仅碗口粗细,孩子是无论如何爬不过去的。王绝户用八卦测了一回,觉得似有一物在作怪,再往高深处看,却隐隐的看不甚清楚。又用小六壬测,测罢,就问那一家可养着一只白狗。来人说是养着的,眼看快老死了。王绝户点点头说,那老狗若是纯白之色,最易作怪,可略通人性,能人立而行,又能以前爪轻易取物,碗口粗细的孔d是拦它不住的,老婆婆所失糕果必此物所为。当时阮大可听了心里直笑:“就凭一只快要老死的白狗,还能作怪?”竟疑那断语是哄哄人的。后来就听说,在一个月明之夜,那家窥见那条纯白色的老狗从窗d入而复出,一只前爪果然挂了一包糕果。自然,听说而已,阮大可并未全信,可也开始对王绝户刮目相看了。后来,闹起文革,掘地三尺,这件事给折腾出来,就被镇革命委员会辑入《“四旧”典型汇编》里供批判用。小城上点年岁的人都还记得这事。王绝户的那份材料有个题目,叫《身披算命外衣妖言惑众,肩扛封建灵幡借尸还魂》。王绝户戴一顶黑色高帽游遍全城,高帽两侧挂两幅长长的白布条,用黑dd的大字写着上面那两句话,像两面旗帜,在一辆解放牌大卡车上迎风招展,张扬得很。王绝户为此大病一场。后来闲谈说笑,阮大可常拿这一节儿取笑他;惯爱吟风弄月的李雪庸还就这一段故事写了几句打油诗:“谁说白狗老?悠悠孔中过。气病王天佑,笑煞阮大可。”经过了这件事,阮大可就觉着这个王天佑还真有点神叨叨的。
后来阮大可发现,王天佑不单单有些神,还有那么几分玄。八几年,出了许多的气功大师,命相大师,特异功能大师。内中有几个大师,据说已达登峰造极之境,可上视混沌初开下视宇宙末日,能行风作雨,意念取物,可以知他想知的一切,可以做他想做的一切。渐渐地,就听说这些大师峨冠博带,穿州过府,如履平地,接待规格很是奢华,令许多高官汗颜不已。又听说,为普济众生,一些大师八方设坛,风尘仆仆地四处布道,教众多受道者亦趋亦拜,亦泣亦歌,竟至成百数千人众随大师颠倒俯仰顿足捶胸,亦有视大师如救世主,闻大师一言战战兢兢汗不敢出。还听说,顶礼膜拜的观众席上颇不乏政界显要、社会贤达。阮大可就此请教过王绝户。王绝户对此只冷冷一笑,念了一段之乎者也的玄奥古文儿:“大象无形,大音无声,大道无为。遍览古今,真正此道中人皆为隐者,嚣嚣之徒安可妄称大师?欺天下而已,亦自欺也。”王绝户是个天秃,说这话时,那头顶就红通通的发着亮光。那副样子教你相信,他是任凭世风扰扰,兀自隐息于这无名小城的一座四合院里,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坐看花开花落云起云飞了。阮大可见过王绝户背诵《命理三十六要》,那是诵经般的吟唱。——不是念诵,是真的吟唱呵。神情醉了一般的。阮大可就断定,王绝户本不是红尘客,那是活在另一世界里的人。那个世界是属于金木水火土生旺墓绝死的,充斥着青龙白虎诸般的神煞;在那里,命运被一些玄奥的符号森严地掌控着,是个并没有多少回旋余地的世界。一年,初冬时节,已有两场薄雪落过,小城有几家的桃花竟灿烂地开了。阮大可约略知道,这本是气候异常所致,不足为怪的,可他还是去问了王绝户。王绝户说,桃花不时而开,自是异象。阮大可问应在何人何事,王绝户却迂回着,只和他闲闲地讲说当今社会轻薄靡艳之气如何的年甚一年,再深问下去,老头子便王顾左右而言他了。
就这样,阮大可有事没事的都喜欢去他那里说医论卜。
到了王绝户家,见老头子正给一个人测着。细看去,咦?这人不是刚刚因勒索犯人而下岗的民警吗?听街上那班闲人说起过,叫赵什么安来着?阮大可恍惚着不记得名字了。只听那人说:“老先生,你认得我吗?”王绝户眼也不睁,说:“老朽平素不大见天日,哪里认得阁下呢。”便问测何事何物。这位前任公安许是要试一试王绝户的道行深浅,想了想说:“先测测我的职务吧。”遂报了生辰八字。那公安的一支烟刚刚燃着,王绝户便问:“是测先前呢,还是测眼下、将来?”那人有些慌乱,说:“嗯——先前吧。”话音刚落,王绝户的断语已脱口而出:“不令而肃,不怒而威,不爵而显,不商而肥。”又冷冷地说:“职务么,大约不消老朽再饶舌了。”那公安也是大学毕业,科班出身,哪能听不懂这话?便擦擦额头的汗,掏一张百元钞票放在炕上,悄悄走了。
王绝户这才朝阮大可笑笑,寒暄着。阮大可惊诧地说:“老哥,你神了!”王绝户噗嗤一笑:“我认得这浑小子。”阮大可恍然大悟,忙问:“若是不认得呢?你该如何测?”王绝户眨巴眨巴眼,诡秘地说:“天机不可泄露。”
阮大可就跟他说了小日本儿要买秘方的事,教他给测测吉凶。王绝户也不测,只是说:“你这晚年,宜静不宜动,静则积福,动则招祸呀。”想了想,又自嘲地一笑,“咳,你也别尽信我这个。要不先去看看,反正你这人心里有老谱儿。”
阮大可直嘬牙花子:“这事——我还得再想想。”
说话间,阮大可忽然想起放在一边的塑料袋,忙从里面拿出两瓶乾坤混沌汤,笑着朝王绝户摇了摇:“看我给你带来什么好东西了?”王绝户说:“莫不是那乾坤混沌汤?”阮大可笑道:“正是。”就神秘地说:“这玩意儿妙不可言呐。”王绝户神色淡淡的:“我都老朽了,老婆子也一把干柴似的,还有什么妙处可言?”阮大可故弄玄虚地说:“妙处难与君说。你一定要喝,一定的,不然会遗恨终生。”王绝户笑了,抬手摸摸通红的秃顶,就说:“既如此,我还非得尝尝,也免得躺在棺材里后悔不及。”阮大可又指指袋里剩下的两瓶,说:“那两瓶待会儿送给李雪庸,他虽说是个雅人,可也算个花和尚,吃喝玩乐一概来者不拒。”
正说着,李雪庸来了。
阮大可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李雪庸说:“刚好学校没什么事,我就蹓过来了。有什么好事快说说看,莫不是要我喝一杯?”阮大可说:“比那美。”就把袋里那两瓶药y拿出来,朝李雪庸面前一放,说:“送给你试喝。每天早晨空腹饮一小杯,切不可多贪。七日后保你美得偷着乐,说不定追着喊着求我给保媒拉纤——”说到这,他忽然想起红旗曾说李雪庸正在追沈秋草,便停住不说了,脸上现出一丝苦涩。李雪庸倒没察觉阮大可的细微变化,笑着朝他一拱手,说:“那你就成了观音菩萨了,你不知道,我这单身汉,惨呐,如今夜夜躲在被窝里偷着哭。”
笑闹过了,阮大可忽然想起来,就问李雪庸:“老叔喝下这个还好吧?”李雪庸笑道:“你问我那老子呀?别提了。”就愁眉苦脸地说:“照你说的每天早晨只许喝一小杯吧?我那老祖宗可听你的呀,人家是每天早晨一大杯。这回可好,烧得他不和左邻右舍几个老头子扯闲篇儿了,专去找魏老二玩麻将牌,弄得我整天提心吊胆的,就怕他哪回把人家给摁在地上扒裤子。”阮大可忘了刚才的小小烦恼,不禁哈哈大笑:“好事呀。报纸上说,老年人对异性感兴趣是要长寿的。”李雪庸也笑了,冲阮大可说:“得,照你这么说,你我这套号儿的八成都能长命百岁,只苦了咱这清心寡欲的王老兄。”王绝户粲然一笑:“谁说我苦?我乐着呢。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阮大可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对李雪庸说:“那就给老叔找个嘛,老人家身子骨还蛮壮呢。”李雪庸苦笑道:“找谁?人家单单看上了魏老二,你说说这事,都邪了门儿了。”阮大可说:“那就魏老二嘛。”李雪庸说:“魏老二那心,年轻着呢,哪像五十大几的老婆子?你没见她净和四十来岁半大男人拉拉扯扯?我总不能弄一风流老妈回去养着。”王绝户在一旁也憋不住噗嗤一笑。阮大可嘬嘬牙花子,又说:“那就老韩婆子吧,前两年不是张罗要找个老头吗?年纪也才不过七十几,也不怎样老相。”李雪庸直摇头:“我提过,没用,看不上人家,嫌人家一身大酱味儿。”阮大可拿巴掌一拍脑门:“咳,都是我这乾坤混沌汤闹的。”李雪庸说:“话是这么说。可有一宗,你要不给他弄那汤,他还不真拿拐把你拍喽?”阮大可想了想,说:“顺其自然吧。老叔呢,照喝那汤,你我呢,平时留点神,在附近各处给物色着。”李雪庸两手一摊:“目前看也只好如此了。”王绝户看着阮大可,笑道:“李雪庸那回说什么来着?人家洪太尉是误走妖魔,你这可是故意呀。”阮大可一脸的无奈:“那怎么办?我现在是想收也收不回来了。”王绝户收住笑,说:“要说妖魔,那倒不至于,只怕烦恼是免不了的。”
王绝户就教黄脸婆安排下几样小菜,三人说说笑笑,浅酌漫饮,直至天色渐晚,才酩酊而散。李雪庸本想见了阮大可和他说说卖秘方的事,谁知一见面光顾着笑闹饮酒,早把这码子事忘得干干净净。
晚上,李雪庸又想起来了,就去找阮大可,劝他明天去见见那个老鬼子——日本某株式会社驻省城商务代理小月千雄。阮大可不想去,却抝不过李雪庸。
第二天,阮大可跟着李雪庸去省城见小月千雄。
不知为什么,阮大可一向对小日本儿没什么好感,可感情归感情,理智归理智,那毕竟是外宾,见了人家礼数还是要讲的,临行前就带上四瓶乾坤混沌汤,还拿到礼品店精心包装一下。李雪庸见了,满意地笑笑。俩人打了一辆出租车,由李雪庸给司机指点着,一路来到一个花木繁茂之处,看样子像是郊区。
车子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店铺前嚓的一声停下了。路上阮大可还猜着是去几星几星的大酒店,这会儿下了车,细细看去,才知道是一个叫暖春阁的小店面。入得里面方觉出这里很不一般,室内飘着淡淡花香,打什么地方流曳出那曲细若游丝的日本歌《北国之春》。阮大可心里感叹着:果然是个雅致清幽的所在。细看又发现门窗和室内装饰摆设纯然日本风味。阮大可没去过日本,可电视里却看过的,什么拉动的门窗呀,什么榻榻米呀,多少见识一点。
屋子里静静的,没有闲杂人等。在一个幽僻的角落,光影朦胧之中,矮胖的小月千雄正襟危坐,正在那里等候,见阮大可和李雪庸进来,忙笑着站起来,躬身把阮大可请到正面座位上,像电影里的鬼子小队长对大太君那般恭敬。这个日本人面相显老,看年纪有六十多岁,一口沾着日本味的汉话,沙哑的嗓音透着沧桑与练达。李雪庸在家已经跟阮大可介绍过,说他不是个泛泛的商贾,也算个儒商,经济实力就不用说了,金票是大大地多。阮大可见老鬼子如此礼贤下士,知道总归是为了他的乾坤混沌汤。只见这老鬼子点头哈腰的,每当阮大可或李雪庸说句什么,总是先来一声“哈依”,然后再笑容满面地嘟噜老大一串东洋话,那中间夹着许多的“哟西”,折腾完洋话再说一遍汉语。这么不厌其烦,也许是出于恭敬吧。阮大可看着听着,心里不那么舒服,可他多年行医,已经习惯了包容各色人等,况且也看着李雪庸的面子,就忍耐着,也一脸的笑。
寒暄过后,阮大可回手从包里取出那四瓶乾坤混沌汤来,小心地一层层打开包装盒,将药瓶一一摆放在老鬼子面前。小月千雄一见,如获至宝,围着几瓶药转着圈儿地看,嘴里那“哟西”就接连不断地往外嘟噜。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用来包裹药瓶的天蓝色丝绒布,又珍爱地捧起那只充作礼品盒的黑木匣,也忘了说“哟西”了,眼神里满是沉醉。待看那四瓶药y时,已是满脸的虔诚了。隔了瓶看去,汤y透出琥珀色的莹光。老鬼子伸手捏住一只瓶颈,轻轻地摇一摇,药y微微地漾着,感觉那浆y有些黏稠。老鬼子将鼻子皱起来,再皱起来,然后深深地吸溜一口,似在吸着什么金风玉露。“哟——西!中国的东西,好!阮先生,高!”说完,回身从一只皮包里取出厚厚一沓人民币放到桌上,怕是有三五千吧,“阮先生,贵国虽说有句谚语,叫君子之交淡如水,可我是商人,还是喜欢用商人的方式和人打交道。你该不会嫌弃我的铜臭吧?”接着朝阮大可深深地鞠一躬,又说:“我的,去方便一下。阮先生,暂时失陪了。”看着老鬼子的背影消失在洗手间的门里,再看着桌上的一沓子钱,阮大可有些发蒙。一直在旁边观景的李雪庸拿手捅捅他:“想什么呢,快装起来吧。”阮大可犹豫着:“这——行吗?”李雪庸抄起那沓子钱,杵到阮大可的手里,说:“别犯傻了。”阮大可还是有些发蒙,思维陷入了某种机械状态,就被动地将钱装进衣袋里。感觉上纯粹就是在做贼。他努力镇静了一下,拍拍装钱的衣袋,同时摸着了自己怦怦怦的心跳,嘴上却对李雪庸说:“也是,没偷没抢的,又不犯王法。咱凭的是东西,犯不上心虚。”心里似乎不再悬悬的惴惴的了。
这功夫,小月千雄打洗手间走出来。三个人重新坐好,谈笑如常,刚才的事好像并没有发生过。一杯茶喝罢,小月千雄便叫来服务生,吩咐这样那样的吃喝。阮大可见小月千雄这老鬼子一个劲“哈依”、“哈依”地和他微笑,心说日本人那笑功果然名不虚传,跟真的似的,可怎么看,那笑里也像藏着什么玄机。再一想,我以不变应万变,且看他怎样。几道菜上来,那花色和气味都有些怪怪的,许是日本菜吧?阮大可这么瞎琢磨着,小月千雄就忙着斟酒布菜,招呼着让李雪庸自便,就样样菜夹一点朝阮大可面前的碟子里放,又微笑着举起酒杯跟两人轻轻碰过,他自己率先咂了一小口。阮大可也小口地抿了一下。在老鬼子殷勤的“米西”声里,阮大可各样菜都尝了尝,他觉得真是难以下咽,勉勉强强地嚼几下就咽了,此后任小月千雄百般“米西”地劝也不动筷了,只礼貌地点头微笑。那酒也寡淡无味,但里边的一股若有若无的苦艾的清香教阮大可喜欢,便频频地啜那淡酒。李雪庸的光景也和阮大可差不多。惟有小月千雄吃喝得十分投入,蠕动着牙帮骨津津有味地嚼着,把那淡酒咂得吱吱响,如品仙y琼浆,眯缝起一对r泡眼陶醉着。
吃喝完毕,小月千雄和李雪庸头碰头嘀咕几句,李雪庸就诡秘地一笑,跟阮大可说:“到那边的雅间歇息一下吧,也放松放松。”阮大可一直古板地坐在那里吃酒,真的有些累了,没在意李雪庸说的“放松”有什么不妥,就不客气地随小月千雄的指引拉开一个小巧的门扇进去了。人刚进屋,背后的门随即咔嗒一声关严了。阮大可立即给吓了一大跳,只见迎面一张榻榻米上斜歪着一个几乎全l的年轻女子,她身下那宽宽大大的床单好似早年间家织的那种粗棉土布,图案却是一种教阮大可说不出名目的花,许是东洋花草,又鲜艳又清雅。阮大可忙说:“对不起对不起,八成儿是我走错地方了。”转身就要出去。没等拉开门,却被那女子轻盈地走过来一把拉住了,说:“先生,您没走错地方,是小月先生吩咐我在这里等候的。”阮大可迟疑了一下,偷偷看去,发现这女子身上原不是l着的,有一层极薄的说不出什么面料什么款式的衣裙,像是中式睡衣,更像是和服——不错,正是那种东洋大衫儿。透过那衣裙可清清楚楚看见女子身上所有的凸凸凹凹,胸前的一边一只黑点更是格外惹眼。阮大可有些恍惚,但他隐隐觉得这事有点儿悬,怎么看都像是一个精心设好的套子。当那女子把软乎乎的胳膊围住他的脖子时,他似乎感觉到危险就在身边,就慌忙掰开那一对温热的r钳,一伸手拉开门走到外间。
四下看看,却不见了小月千雄和李雪庸,知道也是在雅间里,只好一个人枯坐着喝茶。喝罢两壶茶,李雪庸从一个雅间里走出来,见了阮大可,笑着说:“你动作好快呀。”阮大可急扯白脸地跟他说:“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呀!”李雪庸一愣,看阮大可真是急了,就摇着头笑:“老兄,你这又何苦?小日本儿的情不领白不领,过了这一时你可要后悔的。”阮大可说:“日本人精着呢,我不能往深水里趟啊。”李雪庸就一个劲地摇头。
趁着小月千雄还没出来,阮大可问李雪庸那日本人一出儿一出儿的想干什么,李雪庸坐下来喝口茶,说:“你说他能干什么?要买你那宝贝药方呗。他刚才跟我说,他想亲身试试这药的效力,如果他满意的话——”接着有些羡慕地看着阮大可,“那就是一百万人民币呀!老天,够你下辈子花的。”阮大可听了,慢慢喝着茶,不说话了。李雪庸又教服务小姐泡壶新茶,顺手在那小姐翘着的p股上偷偷捏了一把,才要飞动着眉眼跟阮大可说什么,阮大可却说话了:“不卖,多少钱也不卖。”李雪庸大感意外,扬起眉毛问道:“你——你这是为什么呀?”阮大可说:“我也说不好为什么。今天一大早我就不太想来见他,现在这心里越来越别扭,就觉着要是把它卖了,早晚会招来祸事。”李雪庸又气又急:“莫名其妙嘛。这属于你的私有财产,你卖八千万又碍着谁了?这——这祸从何来嘛。”阮大可说:“王老兄给我说过的,他说我晚年宜静不宜动,说静则积福,动则招祸。”李雪庸哭笑不得:“你还信那?你我是至交,无话不谈,说心里话,过去人们凡事都爱讲个原则,可现如今你放眼看看,这年月的人们除了孔方兄还信什么呀?”阮大可摇摇头:“我意已决。”
正说着,小月千雄从另一个雅间走出来,满脸的笑意,嘴里还一个劲“哟西”、“哟西”的。在老鬼子打开门的一瞬间,阮大可影影地瞄见榻榻米上的小女子光着个雪白的身子,还猫一样地歪在那里冲门外笑呢。李雪庸走过去把小月千雄拉到一边低声说着,不一会儿,两人过来坐下和阮大可一起喝茶,那日本人对阮大可说:“不卖,没关系的,我们还是大大的朋友。”李雪庸也打着圆场说:“不错,中国有句老话,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又客套几句,俩人告别了小月千雄。
坐在出租车里?
第 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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