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部分
金秋烈焰 作者:肉书屋
第 1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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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一: 敬意…………………………………………………何立伟
序二: 永不磨灭的红色记忆 ………………………………郑耀频
板仓送别……………………………………………………6
第二章 寻找港湾……………………………………………………19
第三章 血泪看禾酒…………………………………………………33
第四章 腥风苦雨应有涯……………………………………………50
第五章 r燕飞越云天………………………………………………68
第六章 张家坊脱险…………………………………………………79
第七章 白沙镇首战告捷……………………………………………94
第八章 王新亚兵败浏阳……………………………………………110
第九章 钟文璋金坪遭暗算…………………………………………123
第十章 血战东门……………………………………………………135
第十一章 会师文家市………………………………………………152
第十二章 碧血罗霄…………………………………………………168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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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一:敬意
——序《金秋烈焰》
何立伟
本书的扉页上,作者喻咏槐写下了这样一行题句:
谨以此书献给伟大的秋收起义、文家市会师80周年,献给起义战斗中光荣牺牲的烈士们……
我相信,这就是作者写作此书的目的。这目的是虔敬的,亦是庄严的。
喻咏槐一直在浏阳生活、工作着。浏阳这地方了不得。中国轰轰烈烈的近代史,有多少仁人志士从这穷山恶水中走出去,在历史的辽阔舞台上试图成就惊天辟地的伟业,有成功者,有失败者,无一不是英雄悲歌、壮士慷慨,令日月山河动容,而历史人心俱不会忘记。谭嗣同、唐常才、焦达峰、直到胡耀邦、王震、李贞……风流人物,屈着指头亦数不过来。而作品所写秋收起义、文家市会师,则是中史、军史上最重要光辉的一页。值此页翻过去80周年之际,喻咏槐先生积多年之努力,著成此书,不仅是对红色历史的一段忠实纪载,亦是对革命先烈的一瓣心香,深情缅怀。他的感动在字里行间中起伏,他的虔敬亦在章回情节里氤氲。我想他的这一份绵密的情与义,不只代表了他本人,他故乡,亦是代表了我们每一位读者。我们不单要珍惜今天,我们还要了解昨天。我们要明白我们今日一切的所从来!
从“板仓送别”到“碧血罗霄”,从本书的所有章节中,我们看到了中国历史于浏阳这一角隅里的悲壮演绎,我们亦看到了这一演绎过程之中的许多有声有色的角色人物,他们的面容令人难忘,他们的生命令人惊叹。昔日殷红的鲜血,正是今日灿烂的霞光。
历史是人的历史,文学是人的文学。历史同文学结合,是展现人在历史舞台上所呈现的人性光辉。是纪录、是刻划、是见证、是怀想,为的是给后人以追思跟启迪。近期红色题材的电视剧《恰同学少年》之热播,创收视率新高,恰说明现代社会的人,从历史的镜子里看到了昔日为国家兴亡民族振拔而奋斗的一代英雄伟人的豪情与壮志,并从中受到教育与鼓舞,沉思跟反省。我相信喻咏槐的这本《金秋烈焰》,亦能起到这一文学的社会教化作用。
喻咏槐在我印象中是一位沉默朴实的写作者。可以说,浏阳是他的第二故乡,对浏阳,他有生于斯长于斯的深切情怀。他对故乡爱得极深,亦了解得极深。由他来写他故乡中的红色历史,写他故乡历史中的惊天动地的人与事,他是义不容辞的,亦是责无旁贷的。好长的时间里,我都在听说他写这本书,他采访了许多人,查阅了许多资料,他进入了时间的深处。如今总算杀青,付梓在即,可喜可贺。他嘱我在前头写几句话。我有点惶恐。我想我最想说的话,其实就是表达对他的这份写作的敬意。一个不忘记历史的人,一个努力用昨天的光辉照耀今日的人,他应当受到尊敬。
他对历史有敬意,则我们对他有敬意。
2007…5…28
(作者系全国著名作家,湖南省作协副主席,长沙市文联主席。)
序二:永不磨灭的红色记忆(1)
——序喻咏槐《金秋烈焰》
郑耀频
近年来,正值盛年的喻咏槐先生潜心于长篇小说创作。接连读过了他的三个长篇,其创作数量和质量令我惊讶。他的《村路》追寻的是一种对童年对故乡的眷恋之情,对失去的生命时光的惋惜,展示出一条从乡村走向都市的知识分子的心灵之路,可以说,描绘的是人的灵魂。而《花炮祖师》却是画出了一个形象,一个敢为人先、为苍生造福的奉献者的形象。那两个长篇,题材不同,风格迥异,只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对文学的真诚和挚爱,对真善美的讴歌。
现在,正值伟大的秋收起义和文家市会师80周年大庆之年,他的第三个长篇小说《金秋烈焰》,又搁到了我的案头。我一口气将原稿读完,感到这是一部很感人很有价值的书,而且,这是向秋收起义、文家市会师80周年庆典的一份弥足珍贵的献礼!
《金秋烈焰》是一部关于红色革命历史记忆的书,叙写的是惊心动魄的红色革命的历史真实,将秋收起义、文家市会师的全过程,正面地全方位地展开来,显示了作家驾驭重大题材和结构故事的能力。作品在真实的背景和主要真实事件的基础上,展开丰富的想象和合乎情理的虚构,我以为,全书主要由三大部分构成,一是金秋霹雳,表现起义军将士们为了革命事业浴血奋战、不惜流血牺牲的精神,展开一幅幅惊天地泣鬼神的战斗场面。浏阳农军战士罗士杰,在江西修水带着自己舍不得吃的两只月饼和四只粽叶粑,本想打回浏阳后,送给母亲和妹妹,结果在战斗中英勇牺牲,鲜血将月饼和粽叶粑染红。还有旗手胡德胜和十余名战士,为了不让起义军军旗倒下去,他们用自己的血r之躯,筑成了一个“旗墩”的壮烈场面,令人留下永久难忘的印象。是啊,他们的眼睛里,闪耀着真理的光芒,他们的热血,染红了人民军队的旗帜,他们的枪口中,喷涌出共和国的晨曦!
一是苦难深仇,在艰难中寻找求真之路,描写出农民在死亡线上挣扎和土豪恶霸肆意横行的生活情景。例如“血泪看禾酒”,“腥风苦雨应有涯”等章节,都写得极为真实感人。表现官民反的题旨,揭示出秋收起义的历史必然性。
一是在豺狼当道的白色恐怖中,坚定地高扬着向善的帆,在凄风苦雨中绽放着爱美之花,描写了起义军将士丰富的内心世界,如“r燕飞越云天”和“碧血罗霄”中的章节,扣人心弦。 东门血战中幸免于难的杨小雪,终于又追赶上了开赴罗霄山的队伍,她从千里之外的四川,来追寻起义部队——来追寻卢德铭。但这一对恋人,却在奔向井冈山的途中、芦溪之战中壮烈牺牲。
作品中写杨小雪牺牲时,有着这样的描写:“她还在飞。向着梦魂牵绕的地方飞……帽子被风吹向了天空,秀发飘散开来,就在她奔跑在离卢德铭不远处的那一片草地时,无情的子弹,击中了这名美丽少女的胸部,她双手朝前伸着,使出最后的力气,抬头朝卢德铭张望了一下,便扑到在地上……飞越千里云天的r燕,终于轻柔地往罗霄山温厚的大地落下来,像撒娇的孩子,扑入母亲的怀抱……”
如果说历史是一条长河,那么,他们的汇入其中,则用鲜血和生命激起了绚丽的浪花。
我和喻咏槐同志相识二十余年了,我一直很钦佩他的勤奋、诚挚和创作才华。上世纪80年代,他主要从事儿童文学和中短篇小说的创作,记得所写大都属乡村题材。我喜欢他的质朴优美而意蕴深厚的文字,欣赏那种意在言外的语言张力。他的作品很纯很美,不仅适合成年人阅读,也适合青少年阅读。大概因为他本身是一名教师的缘故,在作品里,有着作家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在商品大潮滚滚而来,某些领域“拜金主义”甚嚣尘上的当今时代,喻咏槐同志为读者建造出一个个纯朴宁静的精神家园,让我们有“春风大雅能容物,秋水文章不染尘”的感觉。读他的作品,是一种美的享受,是一种情感的交流,也是一种返朴归真的人生体验。
序二:永不磨灭的红色记忆(2)
在《金秋烈焰》即将付梓之际,他瞩我为他的作品写几句话,我欣然应允。写下这些文字,以感谢喻咏槐先生的信任,并祝愿他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无愧于我们这个伟大的时代,无愧于他挚爱着的文学事业,无愧于对他情有独钟的广大读者。
2007年6月2日
(作者系中共浏阳市委专职副书记。)
第一章 板仓送别(1)
一、
公元1927年秋天,长沙城依然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天近黄昏之时,在臭气熏天、尘土飞扬的长沙火车站,更显得闷热难当,令人无端地心烦意躁,慌恐不安。
粤汉铁路上,一辆从武汉开往广州的火车就要进站。霎时间,汽笛的长鸣声,锅炉的排气声,和着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由远而近……
一辆破旧不堪的老式火车,发出最后一声长鸣,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
整个车站立刻s动起来。
背着行李准备上车的,举着牌子前来接站的,做小生意的,拉客的;搬夫、挑夫和车夫……人山人海,一个劲地往前拥。接着便是下车的旅客拼着老命从人缝中往外挤。喊的喊叫的叫哭的哭,乱成了一锅粥。
那些拉客的伙计,站在出站口,提着纸灯笼,尖着嗓子叫喊:
“福临门饭店,——接客!”
“五洲大旅社,——接客!”
“好再来夜总会,——接客哪!”
“……”
站台上,十多个斜挎着盒子枪的侦缉队员,还有将短枪、短g挂在皮腰带上的警察,一个个绷着脸,斜着眼,在检查过往旅客。
出站口的一根横梁上,挂着几颗血淋淋的人头,每一颗人头下方,都写着“某某某”的字样,还在名字上打上一个大红叉,惨不忍睹。
熟悉长沙城的人都知道,凡是热闹地方,尤其是车站和码头,交通要道口,常常挂着人头,贴着标语,还有打着红叉的“捉拿头子”的悬赏令。
来往行人,几乎个个脸色沉郁,忧愁而惊惧。
“马日事变”的腥风血雨从长沙开始,迅速席卷整个湖湘大地……
出站口外的广场上,那些守着人力车的车夫,眼巴巴地盼着有钱的客人来坐车。一般情况下,他们不往前挤,一来拖着车子不方便,二来,穷人是宁可走远路,也舍不得花钱坐车的。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长衫,留着短须,戴着眼镜的人,通过警察的检查卡,随着拥挤的人流,大模大样走了出来。
就在他走出站口不远的墙上,一张国民党省府的通缉悬赏令,格外打眼。几个闲人围在那里观看,在那里念着悬赏令上的名单。
“陈独秀,5000大洋,瞿秋白,5000大洋,李维汉,4000大洋,……毛泽东,3000大洋……”
他轻蔑地朝那张“悬赏令”瞟了一眼,转过身,从容地向摆着许多人力车的广场走去,似乎是不经意地坐上了一辆洋包车……
他就是刚从武汉回来的毛泽东。每次出外都是乔装改扮,以逃过侦缉队和警察的检查。
在那张国民党政府的“通缉悬赏令”名单上,他排在第十一位。共产党人的头颅,是用金钱能买得到的?我毛泽东的脑袋,三千块钱你们能提走?本来计划坐轮船,忽然转道坐火车,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他多次在上海、武汉和长沙之间来往,可谓虎口出,狼窝进,脑袋提在手里过。立志献身于革命的毛泽东,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但即使死,也不能白白地去送死!
毛泽东乘坐的洋包车刚刚起步,另一辆洋包车也随之起步,跟踪而去,接着又有一辆……
毛泽东登上车,迅速取下眼镜,从车上摸出一顶草帽子戴上,又将车上那只红色的药箱揣在怀中……转瞬之间,俨然一个出诊的郎中。
三辆黄包车,拉开一定的距离,顶着夜色,在长沙古老的石板街道上疾驰……
原来,这三辆洋包车,是中共湖南省委特意派人来接毛泽东的。
毛泽东坐在车上,陷入了深思之中。他的心情是沉郁而激动的,想到目前形势的严峻和即将到来的风暴,深知此行责任重大。
从去年秋天以来,湖湘大地不仅经历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巨变,更经受着一场劫难。而且,白色恐怖愈演愈烈……
去年秋天,湖南农村突然起来。到处是锣鼓声、呼喊声。那可不是逢年过节的庙会或社戏,而是农动的掀起;敲锣的也不是戏子,而是被农民押解着游乡的土豪劣绅。那些昔日威风八面的土皇帝们,一个个戴着纸做的高帽子,在泥腿子们的厉声呵斥下,不得不在锣声中低声下气地喊着:
。。
第一章 板仓送别(2)
“我是土豪某某某,我罪该万死!”
“我是劣绅某某某,我罪有应得!”
农村到处锣鼓喧天,红旗招展。旗子上的图案是一张木犁,犁头旗c到哪里,哪里就有群众欢呼雀跃,哪里就有土豪劣绅胆战心惊……
而现在,轰轰烈烈的农动被镇压下去……
在此危急关头,驻武汉的中共中央刚刚开完“八七”会议,毛泽东临危受命,以中央特派员的身份火速赶回了长沙。
深知责任重大的毛泽东,心潮起伏,意绪难平。不禁默默地吟诵着这首自己刚刚写就的词章,心胸升起一股豪情……
茫茫九派流中国,沉沉一线穿南北。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黄鹤知何去?剩有游人处。把酒酹滔滔,心潮高!
三辆黄包车在一个岔道口忽然转弯,分头驶去……
迷茫的夜色之中,常能碰见街头有可疑的人影在游荡……
二、
8月30日这一天,一场秋阵雨刚刚过去。
从长沙城内通往长沙县的山道上,两辆洋包车的车轮,在黄泥路上碾出交错相叠的印痕,弯弯曲曲地,一直延伸到偏远的板仓村……
板仓,一个风景秀丽的山冲。坐落在平江、湘y两县交界处,四周青松繁茂,翠竹成y。远远望去,但见珠影山和飘峰山遥遥相对,他们像两个恋人,清澈的目光相互注视,仿佛是久别重逢抑或在作着最后的告别,千万年都是这样,从不靠近也不远离。
有一条从长沙通往岳阳的古道,弯弯曲曲从山脚绕过去,消失于一片苍茫之中……
离屋场最近的棉花坡,还有那一口清水幽幽的池塘,那么美丽而宁静,似乎在默默等候主人的归来。
人力车先后在这一栋土砖瓦顶的屋子前停了下来。
一个星期之前,带着岸英先行来到板仓的保姆孙嫂,立即从厢房的侧门里迎出来,搀扶着杨昌济夫人缓缓地下车。
杨夫人不由转头朝后面看去。只见女儿开慧一手抱着不满半岁的婴儿岸龙,一手握着一片铜光闪闪的钥匙,对着母亲嫣然一笑,便几个碎步走上了台阶。还没等孙嫂说完小姐让我来吧,杨开慧早将屋子大门打开了。
四岁的岸青正在车上呼呼大睡,七岁的大儿子岸英跑了出来,高兴得在地坪里直跳脚,他朝四下望望,禁不住笑着说:“我们全家又来到乡下了,我们兄弟又可以上山坡去玩啦,二弟你还不快些起来啊!”岸英说着,又转过身去爬上车子,两只手指捏住岸青的小鼻子。
岸青被哥哥弄醒来,吃惊地望着哥哥,不知道自己是在梦中还是怎么回事,正要撒娇哭起来,岸英说:“瞌睡虫,瞌睡虫,快快下车,我们又来到板仓了,我们上山玩去啊!哥给你摘最好吃的果子,哥还给你掏鸟蛋!”
岸青一个激灵,立刻破涕为笑,岸英牵住他的手轻轻一拉,然后将他抱下了车来。
车夫们三下五除二地帮助将车上的简单行李搬进屋去。杨开慧感到雨后的道路不大好走,几个车夫的腿上都溅满了泥土,在付车费时,特意交代孙嫂,每人多给了二十个铜板作为路上茶钱。车夫们高兴地告辞而去。
母女俩很快就安顿下来。
这时的孙嫂忙着入厨房张罗茶水之类,杨开慧这时陪着身患病疾的妈妈坐着,说一些家常话,算是一边休息,一边陪陪母亲。
只有不懂事的岸英,牵着二弟岸青的手,早就爬到山坡上不见了踪影。不时隐隐传来两个孩子的叫喊声和欢笑声。
杨夫人静静地坐在那张旧藤椅上,喝着孙嫂端进来的茶,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杨开慧说:“妈妈,您感到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杨夫人说:“吃了那个姜郎中的几副中药,自感好多了,小霞呀,你去忙乎你的事吧,这儿有孙嫂,你就不用c心我了。”
杨开慧深情地望了望母亲,又静静地低下头去。
出生才四个多月的岸龙,刚刚吃过奶,这时在摇窝里甜甜地睡着了。
。。
第一章 板仓送别(3)
屋子里好安静。听得见母女俩的呼吸声。
这里实际上是杨昌济先生的老家。按照中国的旧俗,虽然杨昌济年轻时候就离开家门,去日本、英国留过学,成家后又携眷在外谋生,却在老家始终留着这一栋老屋和一些田地,家人也经常回来小住。杨开慧的父亲在北京大学任教时辞世,家人还是按照老人的遗愿将他的棺木运回了板仓安葬。杨开慧回到板仓,心绪自然有一种宁静而安定的感觉。她深深地意识到自己虽然在城里长大,实际上,根还是在板仓。山坡上有父亲在长眠,身边有年老多病的母亲陪伴,膝下有三个儿子,她内心中多少有着一种暖融融的感受……
“润之呢,润之不是说,同我们一起来板仓吗?”杨夫人忽然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对静静地坐在一旁的女儿说。
杨开慧说:“他本来是打算亲自送我们回来的。他可能想到外面认识他的人太多,就让我们先回一步,他很快就会到来。妈妈,您真的不用担心。”
“哦,是吗?”杨夫人慈祥的目光打量着开慧,看看开慧是不是说的实话。润之真的会来板仓住吗?说什么杨夫人都不会相信。
开慧是她唯一的女儿,说是掌上明珠实不为过。七年前,女儿与毛泽东结婚,夫妻俩在一起的日子简直没有多少天。现在昌济过世了,她身边唯一的依靠也就是女儿女婿。而女婿常在外奔波,来无影去无踪的。孤女寡母带着三个孩子,这日子实在有些孤立无依。自己反正老了,那是没有关系的。万一发生什么变故,开慧怎么办呢?而在这个乱乱纷纷的世道,变故是随时都可能发生的。要是自己离开这个人世,让开慧一个弱女子带着三个孩子过,真不知会怎样过下去。开慧从小不事家务,喜欢读书吟诗作画。怎能挑起生活之重担,那种日子简直令杨夫人不敢多想。
杨夫人不免轻轻地叹息一声,不为自己,实为自己的女儿。她真想问一问,女儿,你找了一个职业革命者作丈夫,真的从心里感到幸福吗?而杨夫人出口的话却是:“小霞呀,润之常年在外,要是万一我不在了,你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我真的有些担心啊!”
杨开慧抬起头来,亲切地望着母亲,坚定地说:“妈妈,您真的不用为我们c心,润之做的事情,是为天下百姓谋生存的大事情。他常说,我们要牺牲小我,保全大我。无论遇上什么艰难险阻,女儿都能挺住的。家里的事情,不是还有孙嫂嘛。以后,我也得跟孙嫂学着做些家务,学些针线了,您老就安心养病,您会长命百岁的,真的嘛,妈妈……”
杨开慧真想像小时候那样扑在妈妈的怀里撒娇。但毕竟她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而她心灵的深处,是无比感激自己的父亲和母亲的。
是父母养育了她,是父母成全了她和毛泽东的婚姻。她多想说一些体贴母亲安慰母亲的话语,但母女之间,是又无需多用言语来表达的。杨开慧站起身来,轻轻地抚一抚母亲的肩膀——她的心不由一颤,哦,母亲好瘦啊!——然后轻声地说,“那好吧,妈妈,等会孙嫂就熬好了中药,您先独自歇息一会吧,坐了这么久的车,您有些累了。”
说着便走进自己的卧室里去。
三、
杨家在当地的亲朋故友特别多,到这里来一是便于隐蔽。二是自从“马日事变”发生后,长沙城区经常戒严,让杨开慧母子们住在城里,实在不放心。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毛泽东刚刚在武汉参加完中国共产党的“八七”会议,他作为党中央的特派员,又来到湖南,身负发动湖南农民暴动的重任。在回到长沙的那些日子里,当时,白色恐怖笼罩着长沙城,到处有敌人的耳目,可谓危机四伏。他白天在屋子里睡觉,黑夜悄悄潜出去,与湖南省委一些负责人商讨工作。
为了安全起见,毛泽东将一家老小送回了板仓。
其实当母亲问起润之会不会在板仓住下来时,杨开慧没有对母亲说出实情。毛泽东常常对她说的一句话是:“君子弃瑕以拔才,壮士断腕以全质。……”实际上也是在暗示杨开慧,他们所从事的事业随时都有牺牲生命的可能。希望开慧能够理解。聪慧大义的杨开慧何尝不懂得毛泽东的心思呢?但她不愿意让年老体弱的母亲担惊受怕。毛泽东所从事的具体工作,其实杨夫人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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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板仓送别(4)
1901年11月6日,杨开慧就出生在这里。她想,当年母年生下自己的时候,也许正是自己现在的厢房。学识渊博的父亲给女儿取名开慧,号霞,字云锦。杨开慧想,父亲为什么给自己叫霞,叫云,莫非要让自己像天上的云和霞那们飘拂?母亲向振熙,是一位勤劳朴实的妇女。哥哥杨开智只比自己大两岁,在开慧不满三岁的时候,父亲怀着济世救民的抱负,远涉重阳,出国留学去了,杨开慧在妈妈的扶养下度过了温暖的童年。
杨开慧七岁的时候,父亲从国外来信,一再嘱咐妈妈,要让开慧上学读书。当年板仓冲的女孩子还没有过上学读书的,杨开慧开了风气之先。她家对门的杨公庙,正是一所初级小学。学校破例为杨开慧等七个女孩子单开了一个班。她在这所小学读完三个学期,就转到了长沙县的衡粹女校。校长曾留学国外,思想进步,有时给学生讲日本的明治维新,讲法国的工业革命,还讲广州起义黄花冈七十二烈士。讲辛亥革命和孙中山,讲谭嗣同血洒京城,给学生们灌输初步的革命思想。后因该校迁至长沙城,杨开慧又转到麻林桥附近的县立第一女子高小,一直读到毕业。
杨开慧12岁那年,杨昌济从国外归来,受聘于湖南省第一师范任教员,全家从板仓搬到长沙城里。在离一师不远的天鹅塘住了下来——天鹅,也是飞上天空的鸟,和云霞一样——父亲在家门口钉了一块铜牌,镌刻着“板仓杨”三个隶书字。“板仓杨”,当时年幼的杨开慧盯着那三个字发了好一会儿呆,父亲将这板仓两个字写在门口,就等于将故园板仓搬到了这里吗?
板仓杨寓从此也成了父亲的学生们常来的地方。
杨开慧娴淑端庄,聪敏好学。开始在父亲的指导下读书自学。当毛泽东、蔡和森、陈昌等来家向父亲请教时,她总是搬一张小凳子坐在旁边,听他们谈论治学、做人之道,探讨历史兴衰,救国救民的道理……渐渐熟悉以后,杨开慧还参加了毛泽东组织的登山和郊游活动。毛泽东和他的同学们,像对待小妹妹一样呵护着她。
后来,因父亲接受了北京大学担任伦理学教授之聘,17岁的杨开慧随全家迁居到了北京。住在地安门豆腐池九号,门口依然挂着一块写着“板仓杨”的铜牌。杨昌济因身患重病,曾在家调养并数次住院治疗。在此期间,无论老人在家调养还是住院接受治疗,杨开慧都一直陪伴在父亲身旁,侍奉汤药,并给父亲读书读报。不仅有每一期新出的《新青年》杂志,还有《红楼梦》和《玩偶之家》这些中外名著。杨昌济曾对友人感叹道;“吾有这样一个女儿,真乃人生之大幸也。这乃上苍恩赐于吾啊!”
1918年,毛泽东第一次来到北京,先去豆腐池的板仓杨寓看望杨昌济先生,并在杨家住了好几天。杨先生和杨师母见到毛泽东十分欣喜,并且帮助他妥善地安排好在京的生活。正值豆蔻年华的杨开慧,与认识多年的毛泽东再次相遇。当她望着这位当年像大哥哥一样关照着自己的毛泽东,这时心中却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的感觉。这显然是一个大家闺秀的情窦初开。
杨开慧喜欢书法,懂诗词,不喜粉黛,志存高远。尤其是,聪慧而美丽。这使毛泽东非常爱慕。有一天,两人正在讨论李清照的诗词时,毛泽东忽然提出,“哦,小霞,你一定写过很多诗,可你从来没将你的诗给我看过,你还是拿来一首,让我先睹为快好不好呢?”
杨开慧说:“我喜欢诗,但我可不会写诗,一点也写得不好。要是临时应酬,更写不出来。去年在长沙时,我和周南女中的李一纯要好,她也喜欢诗歌。我曾送给她两册精装的诗韵。李一纯买了两盆菊花回赠。我一时兴起,作过一首诗答谢她……”说到这里,杨开慧略一沉吟,轻声地吟诵道:
“高谊薄云霞,温和德行嘉。
所贻娇丽菊,今尚独开花。
月夜幽思永,楼台入幕遮。
明年秋色好,能否至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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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板仓送别(5)
毛泽东用心听着,小声重复着,体味着诗中的含意。待听完,笑着说:“霞,这诗赠给我不是很合适吗!”
杨开慧脸色绯红,细一回味,确像一首爱情诗。如头两句,润之不正好当此吗?第三、四句,这不正像是说,自己尚未许人吗?颔联的五、六句,不是说相思吗?想到这里,杨开慧的脸竟像火烧一样发烫。忙辩白说:“你不要曲解人家的诗,刚才我对你说了,我是送给好友李一纯的。”
毛泽东这时鼓起勇气,大胆地说:“我最喜欢的还是尾联,‘明年秋色好,能否至吾家?’”说着,火辣辣的目光盯着杨开慧。
杨开慧双手捧着脸,跺了一下脚,娇嗔说:“你,你欺负人,我不理你了!”
却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站着也不是,不敢将双手从脸上拉开来。
毛泽东的脸也红了,他想说什么,嘴巴张了张,但还是没能说出口。
第一次的北京之行,毛泽东终于找准时机,向杨开慧表达了他的爱意。二十五岁的毛泽东,和十七岁的杨开慧,开始了他们的初恋。
在父母的促成下,他们相互表达了爱慕之意。于是一对青年男女就这样在异地京城相爱了。
故宫、北海、香山都留下了他们的游踪,秋天的红叶、冬天的白梅,盛夏的夹竹桃,在这一对恋人心中都留下了美丽的记忆。
——在爬香山的时候,正值金秋十月,漫山的红叶像烈火在燃烧。他们手拉着手在林间沿着山路而上,毛泽东就像以往那样,总是紧拉着开慧的手,替她使一使登山的力气。杨开慧感到毛泽东的手掌特别地大而有力,她的身上尚未出汗,手心却早已汗涔涔的。她感到毛泽东那一双手特别神奇,一种电磁波似的吸力一直从手掌漫上她的全身……
当两人进入香山寺,跪在观音佛像前的时候,杨开慧从心里头暗暗地祈求,向观音许下了一个少女的终生的心愿,她双掌合在一起,感到自己仿佛捧住了世界上最珍贵最美丽的人间至爱。
毛泽东说:“刚才看你口中念念有词,你都许的什么愿呢?”
杨开慧的脸刷地红了,说:“我没有许什么愿呀。那你呢,你许愿了吗?”
毛泽东诙谐地说:“我许了什么愿,假如说出来,那不就不灵验了吗?”
杨开慧“噗哧”一声笑了,“那你还问我做甚呢,好在我没有说出来,要么,不是就不灵验了吗?看来你是明知故问哪!”
毛泽东哈哈大笑,说:“好呀,看你这张利嘴,我老毛可说不过你了。我们心有灵犀,我们还是心照不宣为好呀!”
他们深情地对视着,都能感到对方的心比平常跳得快。
在进入一片密密的林子时,大家闺秀的杨开慧,扑在了毛泽东的怀里,他们紧紧地拥抱着……
——这是多么好的开慧,像小鸟那样依人,又像云霞那样美丽。她偎依在自己宽大的怀里,好像一只温顺的小猫。毛泽东能感觉到一个少女的心在怦怦跳动,她那丰满温柔的胸部散发出一种漫延他全身的热量,亲切而温暖。
多年以后,当杨开慧回想自己与毛泽东初恋的情景时,依然脸热心跳。老实说,当她第一次接受毛泽东的爱抚时,她全身惊吓出了汗水。当她第一次被毛泽东紧紧地拥抱着时,她的头脑中出现了一个神秘而奇怪的影像:那就是板仓的珠影山和飘影山忽然间靠在了一起……
杨开慧百思不得其解,故乡的两座山,真的靠到了一起吗?
现在,她又回到了故乡,从窗口望去,那两座山沐浴在秋日的阳光中,雨后初晴的山峰显得清新而秀丽,有白云从山腰浮动,一群白色的鸟正从山腰上飞过,哦,棉花坡好像一只绿色的摇篮,好宁静好美丽好温柔……真的,润之什么时候能回来呢?他该不会出什么危险吧?
从毛泽东这一段在长沙的行踪匆匆和疑重的神色中,聪敏的杨开慧料定毛泽东又得出远门。他属于自己,但又不全属于自己。这一点,杨开慧心里十分明白,也十分理解和支持丈夫的理想和追求。他寻求和承担的是救国救民的理想和出路啊!
第一章 板仓送别(6)
但不知为什么,回到板仓,此时的杨开慧却特别牵挂着毛泽东。她恨不得立即就希望毛泽东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结婚七年来,杨开慧跟着毛泽东在各地奔波,一时北京,一时长沙、上海和武汉。只有回到板仓,心里才仿佛有一种踏实的感觉。
实际上,在本月13日,她随着毛泽东到了板仓,毛泽东是要借助杨开慧开始对农村的调查工作。杨开慧得知毛泽东到板仓的目的后,很快就找来了仲庆生等五位农民和一位教师座谈。可是,他们发现,板仓虽然表面上平静,实际上并非世外桃源。这时虽然国民党尚未建立什么特务组织,不过自从“马日事变”后,各地土豪们的挨户团,活动十分猖獗,到处清查共产党员和农会积极分子。据当地一位党支部书记暗地报告,好像发现挨户团嗅到了一点气味,要来查人。于是毛泽东决定立即转移。上次在板仓只呆了三天,杨开慧又随着毛泽东奔赴长沙,住进父亲留在城内的那座“板仓杨寓”。为了避免遇上认识的人,毛泽东白天一般不外出,晚间才积极活动。
“他一定会平安回来。”杨开慧心里默默地、不断地念叨着……
四、
在半个月的时间里,毛泽东参加最重要的活动,就是省委沈家大屋会议。
沈家大屋,坐落在长沙郊外。就在八月十八日下午和傍晚,一些人相继向这里走来。他们或结伴而行,或独自潜行,都陆陆续续地向这里汇聚。
黑暗中,一个洋面孔的外国人也被引导进了这座房子。
来此地的,都不是一般的角色,而是经过改组后的中共湖南省委委员,他们到沈家大屋,就是为了讨论制定秋收起义的计划,包括行动路线。那个来到这里的洋人,正是以苏联驻长沙领事身份作为掩护的共产国际派驻湖南的代表马也尔。
毛泽东作为中央特派员,理所当然参加了会议,他也是天黑以后才到达沈家大屋的。
屋子里没有亮灯,只有微微的夜的天光从窗户缝隙里透进来,委员们相互看不清,只能凭身影猜测出是谁。每一个人的面容都是一片模糊。
天黑不久,人员终于到齐了。没有人相互打招呼,更没有人闲谈,屋子里一片沉寂。能听到竹椅子“吱吱嘎嘎”的响声,能听见远处夜鸟的几声尖叫,有人在粗重地呼吸的声音显得格外地响。
毛泽东进屋后,并未急于落座,而是在屋子里缓慢地踱着步子。他穿着一双旧布鞋,鞋底摩擦着布满尘灰的地板,发出沙沙的声响。他走近窗口,撩开窗帘的一角,忽然一片光亮洒进来,大家的面容一下子清晰起来。
毛泽东清楚,只要房子里不亮灯,外面人是看不清里面的。屋子里发出来的声音,更有高高的围墙挡着。何况,在屋子周围的树丛中,潜伏着暗哨。一旦有什么动静,大家是来得及转移的。所以他认为大可不必这样胆颤心惊。
这是1927年8月中旬,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会议,一个即将在湖南大地响起惊雷,燃起烈火的序曲就这样奏响了。
按照会议议程,首先选举了省委常委。前几天的省委会上,大家已经选举了彭公达为书记,对于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担负指导省委工作的特派员毛泽东,大家仍把他选为省委委员之一。
马也尔作为共产国际的代表,自然是最受尊重的客人。在这秘密的会议上,他传达了共产国际的新训令,那就是,“要在中国立即实行工农兵苏维埃。”
这一新训令的传达,使在场的所有人大受鼓舞。大家好像感到,这一个新的训令将是一场大风,能将笼罩着天空和大地的白色恐怖一下子驱散殆尽。
接着毛泽东传达了中央“八七”会议精神,最后强调自己的观点,一是秋收起义必需要有一支强有力的军事力量,起义的目的不仅仅是解决农民的土地问题。他以湘潭口音,一字一顿,坚定地说:
“第一,湖南的秋收暴动的发展,是解决农民的土地问题,但单靠农民的力量是不行的,必须有一个军事的帮助。第二,暴动的发展是要夺取政权,要夺取政权,没有兵力的拥卫或去夺取,这是自欺的话。我们党从前的错误,就是忽略了军事,现在应以百分之六十的精力注意军事行动。实行在枪杆上夺取政权,建设政权……”
第一章 板仓送别(7)
毛泽东的这番话,是他在党的“八七”会议上的意见的进一步阐述,在当时,许多人听来感到很不顺耳,还有人批判为“枪杆子主义”、“单纯军事投机”。但是,毛泽东却清楚地看到,在大革命时期,共产党人的确惯于搞群众运动,认为工农起来就是万能的,结果先是吃了蒋介石“四·一二”大屠杀的亏,接着又吃了许克祥“马日事变”的亏,连吃两亏还不够吗?这两个亏可是吃得大了,革命的火种差一点全部熄灭。现在,他作为中央特派员的身份,到湖南来发动和领导秋收起义,在省委委员会议上,他极其明确地认定,那就是坚持用革命的枪杆子来夺取政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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