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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部分

      心情在别处 作者:肉书屋

    第 23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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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儿回身朝娘招招手,泪流了出来。娘也冲玉儿摆摆手,又抹脸上的雨水和泪水。

    上了高高的玉米地之间的泥泞小道,深一脚浅一脚刚走了不到100米,爹的自行车挡泥瓦里就塞满了黄胶泥,推都推不动了。爹用根树棒棒抠了一阵子泥,推起车走了不到20米,又塞满了。玉儿说:“爹,您回去吧。粮食和梨都不带了。最多一个小时,我就能走到公路上。”爹叹了口气,想回去,又想送闺女,又走不成。

    这时,身后有个戴斗笠披蓑衣挽着裤管穿着黑色雨靴的壮汉赶了头黑驴,叮叮当当地走来了。黑驴背上铺了床花褥子,还盖了块塑料薄膜。壮汉叫了声:“大叔!”玉儿一看,却是草根,就问:“你上哪儿?”草根说:“来送你呀!”玉儿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要走?”草根道:“我是诸葛亮的徒弟,会算。”两人就笑起来。爹一看草根赶了驴来,高兴了,说:“让你草根哥送吧!”就把玉儿的几个大包小包从自行车上拿下来,搭到黑驴背上,自己扛起自行车,一步一步回家去了。

    玉儿去水沟里涮了涮凉鞋上的泥。草根对她说:“上马,走!”玉儿瞅瞅黑驴,有点儿发愁,说:“这么高,咋上去呀?”草根笑了,说:“还记得小时候,踩着我的肩膀去骑牛不?”玉儿红了脸,说:“你这个老实人,还净……”那次往牛背上爬,玉儿一脚踩空,掉了下来,正骑到草根脖子上。

    草根说:“小姐要是不嫌,我就抱你上去啦!”玉儿斜了他一眼,又前后看看,路上无人,就抿嘴笑了笑。草根把玉儿横抱起来,举到黑驴背上。黑驴不大老实,往前走了两步,玉儿没坐稳,叫了一声,差点儿掉下来。草根忙上前,一手托住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左腋,扶正了她,赶起驴,往前走。草根说:“玉儿你行,我是不行了,光把这孩子养活大,再送他上中学,上大学,就得熬白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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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4节:心情在别处(144)

    玉儿说:“草根,还得想办法改变一下自己的经济条件。老受穷,命运没法改变。”她从小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草根,说,“这1000块钱,算我帮你办学校的。这事儿你别告诉其他人,连俺爹娘也别告诉。孩子从小没个良好的环境上学,大了怎么能上初中高中,上大学?咱这里不永远是封闭、保守、落后吗?”

    草根挺受感动,说:“玉儿,你放心,这1000块,我绝对全部用到小学建设上去。就凭你的热心肠,我也得当好这个园丁,当好这个蜡烛头!”看着她那匀称的身腰,很想抬手去抚摸一下,就说,“玉儿,你这人有福,来永那小子是无福。以后谁娶了你,保证能有福气的。”

    玉儿说:“谢谢你了,老同学。”

    黑驴叮叮当当地走着,玉儿突然想起了电影《红高粱》中的镜头来,止不住脸热心跳。大概草根也意识到了,用五音不全的嗓子,轻轻地唱了一句:“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哇!往前走!莫回呀……头!”

    玉儿扭头看了草根一眼,抿嘴笑了。说:“你这破公鸭嗓子,怎么教学生唱歌?”

    草根笑笑:“可公鸭子教出来了一群百灵鸟!”玉儿笑了。看看驴脑袋上,耳朵上,鬃毛上,全是亮晶晶的水珠儿。前边,茂密的玉米地把小路遮得严严的。

    草根笑起来:“玉儿,我把你抱到玉米地里去,可谁也救不了你。哈哈!”

    玉儿咬咬下嘴唇,道:“你再……我可写信告诉嫂子!”

    草根笑道:“她不识字,你写了信,她也不认得。再说,我的啥事儿她也不管。就是把你接到俺家里,她保证也不说个啥。”

    玉儿骂道:“你混!”又说,“你也是有福的人,嫂子多好啊!”

    草根憋了好几年的话,想这时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要是咱俩不辍学,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还能跟你多呆四五年。说不定,还敢追追你呢。不过,你肯定是看不上俺这个土老帽了。大学里那么多高干子弟高级知识分子的公子少爷,还不把你给包围了?”

    玉儿说:“那也不一定,说不定,我就一心看上了个农民的儿子,工人的儿子呢。”

    草根说:“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虚荣的女子。”又说,“要是……玉儿,我说点儿粗话,你可别恼呵!要是把你拴到俺家来,就在那个土屋土炕上,只跟你过一晚上,也不枉活这一辈子了!”

    玉儿脸更红了,从驴背上抽出一根赶驴的柳条,抽了草根的肩膀一下,骂道:“你这小子,越说越下道了!”

    草根挨了打,并不躲闪,说:“说说怕啥?反正又捞不着。倒是便宜了那个癞子七八年!”又说,“哎,让喜嫂拴起你来,真是极好看的。”

    玉儿摸摸发烫的脸,说:“行了呵你!还拴哩!二婚再嫁的,就不兴拴了。”

    草根说:“管他呢!你要是喜欢,再结婚的工夫,让妹夫拴不就成了?”

    玉儿又拿柳条儿抽了他一下。

    草根又说:“哎,给你捞的螺蛳也带来了。可能有七八斤吧。”

    玉儿欣喜地说:“那得好好谢谢你了!”

    草根问:“妹子是不是怀上崽了?想吃点儿稀罕物?”

    玉儿将柳条“啪”地抽了草根一下,把草帽给打飞了。因用力过猛,身子一歪,惊叫一声,就朝泥地上栽下去。草根顾不上去捡草帽,上前扶她,玉儿恰好倒在了他肩上,黑驴也站住了。草根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不知怎的就攥住了她一只白皙的脚腕子。玉儿身子歪斜时,右手打着花伞,左手不知怎的就抱住了草根的肩膀,顿时脸发了热。草根握她脚腕的手还不松开。玉儿伸手按住了他的肩头,说:“你这个全班的枣木疙瘩,也不老实了。”草根摸摸她那光滑白嫩的小腿,看着她那蒜瓣儿似的脚趾头,笑着要挟道:“妹子,不客气了!要不,我一松手,咱就滚个泥巴猴儿!”

    玉儿说:“别别!别坏!让人看见!快,快扶起我来!”

    草根哈哈笑道:“玉儿,你说咋办吧!”

    玉儿一手撑在草根肩上,身子歪歪的,说:“叫你一声哥,行了吧?”

    草根说:“不行!”玉儿稍一犹豫,在他右颊上啄了一下。草根才把她扶了起来。

    草根赶着黑驴出了玉米地,玉儿远远就望见公路上停了一辆黑亮亮的轿车。吕小欣在公路的下道处转来转去,好像是在琢磨下了泥巴路,车能不能开。开始,吕小欣没想到玉儿骑毛驴来。近了,玉儿叫了,她才看清,忍不住笑起来,忙朝玉儿招手。

    草根把黑驴赶到了公路上。守着吕小欣,玉儿不好意思让草根抱下来,就往下跳,不料跳下来没站稳,“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沾了一腚雨水。玉儿大为窘迫。吕小欣却咯咯地笑个不停,说:“玉儿姐,刚才我还以为是这位大哥送新媳妇回娘家呢!”

    玉儿红了脸,道:“这个鬼丫头!”

    草根把驴背上的梨筐等东西放进车的后备箱里,说:“谢谢老同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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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5节:心情在别处(145)

    草根点点头,说了声:“一路平安!”赶了毛驴,转身就走。

    玉儿忙又叫住他,脱了塑料凉鞋,说:“抽空扔到俺家就行。”

    草根接了凉鞋,放在黑驴背上的褡子里,赶着驴走了。

    轿车倒回头,冒着蒙蒙细雨,朝县城开去。

    到了招待所,玉儿去了吕小欣住的房间,换下弄脏弄湿了的裤子和内k,对着大镜子梳了梳头,看看表已是9时12分了,就去服务台给来永家打电话。来永说:“跟王局长说好了,现在一块儿去县民政局吧?”玉儿说:“好。”坐车到了县民政局的婚姻登记处,来永已在那里等着。主任刘士兰和马尾巴刘晖正在给一对青年人办理大红的结婚证书。那个女孩子羞得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一对新人走了后,刘士兰脸上仍然没有笑容,说:“你们这事儿,局领导作为特殊情况处理。”就让交了手续费和离婚证的工本费,把深绿色的塑料皮离婚证分别给了玉儿和来永。

    到了院子里,雨仍在下,雨点子敲打得泡桐树叶叭叭啦啦响。两人四目相对,站住了。手中打着伞的来永说:“苗玉,你自由了。”

    玉儿也说:“来永,你更自由了。”转身钻进了轿车,关上车门。一时觉得如卸下了千斤重荷,卸下了脚镣木枷,无比轻松。她说了声:“走!向右,去百货商场!”吕小欣轻鸣了一声喇叭,车子迅捷地驶出了县民政局大门。

    来永见不少人从门口、窗口看他,忙骑上自行车,去县城建局。

    到了百货商场,见了孙经理等人。营业员们昨天就听说玉儿回来了,这时纷纷跑来看她。见玉儿神采飞扬,像换了一个人儿似的,一个老大姐说:“玉儿这回可是解放了!”又对另外几个少妇道,“你们也得向玉儿学习,争取独立自由和民主!回家就去造那个长把儿的反!”众女子们“哄”地一声笑起来。说了一阵子话,孙经理正色道:“柜台上没人了!快回快回!今天是看玉儿的面子,不罚你们。要在平时,每人扣一个月的奖金!”

    众人散去后,玉儿简单地讲了自己的情况,说:“大姐,我走了这两个多月,您顶着上边的压力,没除我的名,妹子就感激不尽了。下一步,我想办个停薪留职手续,您看行不?每个月交点儿钱买工龄也行。我在天河城帮人家经营一个店,一时脱不开身。”又交上了个停薪留职的申请。

    孙经理爽快地说:“你这事儿,我个人是没啥意见。我抓紧跟三个副经理碰碰头,尽快答复你。”又问,“啥时候回天河?”

    玉儿说:“中午,吕副县长非要请吃饭。我想吃了饭就走。”

    孙经理说:“行了,县长一请吃饭,这事就更好办了。吕上个月当了常务副县长呢。我争取午饭前就告诉你结果,怎么样?”

    玉儿说:“那太好了!”

    孙经理送玉儿到了院子里。司机吕小欣见玉儿过来,忙去开右边的前车门。孙经理这才大吃一惊:“哟,玉儿坐上这么高级的车了!真成阔太太了!”玉儿微微一笑。孙经理靠近了她,悄悄地问:“真的跟了个72岁的港商?这车是他的?”玉儿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大姐,你也信这话?”孙经理说:“好多人都这么说呢。”玉儿未置可否地笑了笑。孙经理还是半信半疑地望着她,又想起来一件挺重要的事:“哎玉儿,俺家里你侄女明年就考大学了,你在天河,多帮我打听着点儿,看考哪个学校合适。这闺女,老想上东方大学呢。”玉儿说:“我一个女同学就在东大当讲师,回头我告诉你个电话号,你可以直接找她咨询。”孙经理说:“那可太好了!这样吧,抽空我领闺女去一趟天河,你领我去找找你那个同学。”玉儿说:“好!”进了车,朝孙经理招招手。

    按照玉儿的指点,车子先去了二愣子的运输“公司”。看大门的二愣子的表哥说经理在后院。玉儿下了车,来到后院,见大核桃树下有个圆脸蛋儿扎着马尾巴的女孩,趴在一张小桌上,好像是写作业。玉儿问二愣子上哪儿去了。女孩听她直呼经理的小名,又看了看她,问:“大姐,你找经理有啥事?”玉儿说:“你别管有啥事,快去叫他出来!”女孩说经理在屋里百~万\小!说,就去叫。过了三四分钟,二愣子出来了,一见玉儿,兴奋得不得了,说:“大美人儿老同学大驾光临,今中午盛宴伺候!”玉儿说:“饭下次再来吃你的。今儿是有个事儿来求你的。”二愣子说:“妹子,别说求,只要我能办到的,一百个事也没问题!”玉儿就说了凤子哥柱子的情况,问:“你能不能去找找他,让他上你这里来干。以后再给他找个对象。”

    二愣子摸摸寸头:“柱子哥的情况,我还真不知道呢。这事儿绝对没问题。我明天就去平川地区找他。老同学的哥,就跟我的哥一样。何况,凤子又死得那么惨。”

    玉儿说:“还行!虽说人腐败了,可还有点儿阶级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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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6节:心情在别处(146)

    二愣子把玉儿送到院门口,玉儿见那女孩没跟上来,又问:“愣子,男人有钱就变坏了?”二愣子嘿嘿一笑:“男人变坏就挣钱!”又说,“男人不坏,小妮儿不爱。”玉儿说:“你可别丧良心呵!”二愣子笑笑:“良心还没坏!”又说,“她挺愿意,还不贪财。我也没亏待了她。”玉儿说:“坑蒙拐骗,偷税漏税,你可小心着点儿!”二愣子又嘿嘿一笑:“没有没有,基本上守法经营。稍有点儿违规,也没人管。要是我进去了,还得求你回来找县长、书记保我哩!”

    玉儿说:“那你最好别进去。”

    二愣子靠近了玉儿,悄悄地问:听说大妹子找了个七十四的?俺老妹夫的火箭还行?”

    玉儿顿时红了脸:“胡说八道!你听谁说的?”

    二愣子嘿嘿地笑笑,又想开开她跟韩立冬的玩笑,却没敢开。却压低了声儿问:“哎,那个亚苹老同窗,在大学里混得还不错吧?”

    玉儿点点头,简单地讲了亚苹的情况,又瞪了他一眼:“你可别去找她呵!”

    二愣子应着,说:“我还真是挺想她的!那总是我最美好、最珍贵的初恋吧!”

    玉儿白了他一眼:“p!”

    二愣子摸摸头皮,又嘿嘿地笑了起来:“她那一对小蜜桃儿,那工夫真叫嫩!可就是咂不出水儿来!”

    玉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混账!”又正色道,“哎,你能不能把二凤给我接出来?”就讲了二凤的情况。二愣子很是愕然,说:“是吗?”又把胸膛一拍,说,“没问题!他老板要是不给人,我就砸了他的店!”玉儿把二凤的店址、电话抄在一张纸上,给了二愣子。二愣子立刻招呼来两个壮汉朋友,开上他的捷达轿车,去了桃林县。

    到了城西工商所,见了秀娟,还没开口,秀娟就问:“办下来了?”玉儿点点头。秀娟说:“太好了!跟你那个黑小子怎么的,也没人抓你重婚罪了。今中午,我找几个姐妹来给你贺贺!故水酒楼已经说好了。我给卡拉一个‘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献给胡太太!再灌你个贵妃醉酒。嘻嘻!”

    玉儿说:“姐,中午姐妹们聚不成了,吕副县长非要请客呢。”

    秀娟说:“哟,县太爷请客,那得去耶!”

    玉儿苦笑道:“他们把我当成大款大老板了,还真以为我当了个老港商的小老婆呢。”

    秀娟说:“那你就将错就错,让那帮小子乖乖地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哎,多敬那个老吕几杯,灌他娘的个狗熊不认铁瓢!”

    玉儿说:“不不,应酬归应酬,咱还是实实在在的,能办啥事儿,就说办啥事儿,绝对不能瞎吹海口旁。”

    秀娟道:“哼,要是我呀,非点划得他们迷迷地转!让他们每个人喝姑乃乃一杯人造啤酒!”

    玉儿“嗤”地一声笑了。

    车子又去了沉荷湾。湾边空无一人。幽蓝的湾水上有雨点儿击打出的无数圆圈圈儿。圆圈大圈套小圈,稍现即逝,不断变化,不时还有银色的小鱼儿跃出水面。望荷桥像一位历尽沧桑的老人在雨中孤独地伫立着,呆呆地望着湾水、残荷和已见枯黄的芦苇、蒲草。车子绕过沉荷湾,绕过湾边的一棵大柳树,向城东驶去。玉儿的心上不禁掠过一阵子苍凉的秋风。呵,就是这条路,那天下午是韩立冬开着一辆深蓝色的轿车,把她载到了苦水河大堤的槐树下,把一只玉镯戴在了她的手腕上。那一天晚上,也是他开着摩托车,从沉荷湾边的大柳树下载了她,沿着这条漆黑如墨的夜路,贼一般地溜到苦水河的河滩上……那一场铺天盖地的暴风雨,那惊心动魄的电闪雷鸣,那大河中汹涌澎湃的激流……也就从那一夜起,生活在她的面前彻底地改变了……

    这时,吕小欣问:“玉儿姐,还往前开吗?”

    玉儿没听见,没应声。

    吕小欣又问:“玉儿姐,还往前开吗?”声音略高了些。

    玉儿“嗯”了一声,忙抬头看,见驶近了苦水河东大桥,说:“停在桥这边吧。”

    车停了,透过车窗就看见了桥头上那尊黝黑的神牛牧童的威武雕像,在雨中闪闪发亮。玉儿下了车,下了公路,沿着一条小路往东走了一段,站下了。再往前不远,就是韩立冬的那个退伍兵朋友看管的那一片梨园。举目远望,宽阔的河床上流动着褐黄色的波涛,波涛上边移动着时聚时散时散时聚的灰黑色云块。河滩上,飘动着一片银白色的野草的花穗。哎,这也是雪绒草吗?才记起那一夜如无数针刺扎了自己脊背的,原来是雪绒草的尖尖儿。她忍不住一步一步下了河滩,走进了那一片野草之中,看清了果然是雪绒草。她一直走到河边,呆呆地望着那一片翻滚的河水。弯下腰去,撩着河水洗了洗手,又捧起一捧水,让水从指缝中哗哗啦啦地流下去。一群黑色的水鸭子从岸边擦着水面掠起,呱呱叫着飞向了远方。

    玉儿下意识地用左手去摸右手腕,可手腕上并没有那只玉镯了。她蓦地想到,虽说这半个多月跟胡泊闹腾得昏天黑地的,可骨子里深深地埋藏着的竟还是那个姓韩的。特别是在这片河滩上的那个暴风雨之夜,还有在河滩西边那个梨园里的两个既提心吊胆,又无比温馨的夜晚,就像石匠用錾子给铸刻在了心上,怎么抹也抹不掉。尽管事发后,他的表现是那么的混账。而且,他到天河之后,说不定住所里就有个二八佳丽,可自己却老觉得这辈子的终生伴侣就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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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7节:心情在别处(147)

    那么,自己追求的又是一种什么爱情呢?回去之后,再跟韩立冬私下来往,或者干脆投入他的怀抱,过到哪年算哪年?反正他在天河就一个人,管他离不离婚!可胡泊这边又怎么交代?他对自己那么痴情,那么关爱,如果离开了自己,他的头痛病会不会又得重犯?甚至会不会精神崩溃?还有,如果自己与这两个人中的一个成了亲,该如愿以偿、如漆似胶了吧?可以后的生活会幸福吗?一时,她非常后悔在南山水库大坝下的那个风雨之夜,不该让胡泊那么轻易地得了手。自己跟他,到底是一种一时的胡闹和鬼混,还是想白头到老,地久天长?如果他至今得不到自己,许多的事情也许还都好解决一些。可如今,唉! 她的左手先去摸右手腕,又按按胸口上的玉坠儿,想,如果跟胡泊一起过上几年,感情深了,能不能把韩立冬从记忆中抹去呢?

    这时,一阵带着稚气的歌声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你是……牛来……我也是……牛……

    春耕……秋种……(那个)田里走……

    玉儿的心猛地一颤,顺歌声响起的方向望去,一望无边的玉米地下边,宽阔的草滩上,有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拿根树条,正赶着一头肥壮的大黄牛往这边走。大黄牛伸长脖子,“哞”地叫了一声。

    男孩又唱道:

    等到(那个)下雪了(那个)回家去,

    牛棚里……当一对儿……小两口。

    你不……牛氐我,我不牛氐你,

    你给我……降一个……小犊牛……

    上午11点15分,玉儿在县招待所会客室正跟吕副县长、苏乡长、县政府办公室林副主任、县经贸委郭副主任交谈。桌子上摆着香梨、苹果、葡萄、桃子。穿白衬衣红裙子的服务员小姐不时地过来给玉儿的茶杯里添水,之后又垂手站立一旁。这时,百货商场的孙经理匆匆赶来了,让吕副县长的秘书小罗叫出玉儿来,让在停薪留职的协议书上签个名,玉儿留下一份,商场留一份。玉儿见协议书上没写交钱的事,就问:“大姐,优待俘虏了?”

    孙经理笑笑说:“我们四个经理紧急研究了一阵子,决定就不让你交钱了。”

    玉儿说:“那,以前交钱的不得有意见吗?”

    孙经理认真地说:“他们的事,你就别管了。”又说,“玉儿,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你以后成了百万富婆,亿万富婆,也别忘了俺们。如果以后有机会,可以给商场介绍几个客户。”

    玉儿说:“忘不了。两件事都忘不了,谢大姐了。”就要留她中午一块儿吃饭。

    孙经理连忙告辞,回头笑着说:“本官儿级别不够。”

    玉儿回会客室又谈了一会儿,听出吕副县长的意图来了。一是说希望她在天河为故乡招商引资,二是说欢迎她回故乡来投资。又说故乡的政策非常优惠,投资的环境非常之好。郭副主任还非常谦恭地把一沓子文件材料双手送给了她。玉儿心中暗暗好笑,刚离开两个多月,如今只是个还没有拿到营业执照的化妆洗涤用品店的准小老板娘,县里的头头就把自己当成大款了。但嘴上还是连连应着。

    吕副县长说到当务之急是今年香梨大丰收,再过一个月,梨就大批量地下来了。农民手里压了几千万斤香梨调不出去,是个非常重大的问题。希望玉儿能给予大力支持。玉儿想,这事儿倒可以考虑,李长胜的酒家下边就有个果品公司,说马上就可以打电话联系。吕副县长忙把手机递了过来,玉儿先拨了胡泊家中的电话,没人接。过了十几分钟,又拨了一次,还是没人接。就说:“过一会儿再打吧。”

    中午吃饭之前,玉儿又去服务台拨胡泊家的电话,还是没人接。暗想,这个黑小子上哪儿去了?

    上午,胡泊先去银行查那笔木材款,银行的人还是说没过来。又去找了几个关系,打听丁琳的情况,没有任何进展。回到家,拿起电话,全市的六个仪表厂挨个儿问,却都没有个姓鲁的工程师。这可实在是太怪了。又给李长胜联系,说也没有任何线索。刚放下电话,却又是吴经理打来的,说:“哎,胡泊,你那批木材款,怎么还没划过来?”胡泊有苦难言,头又隐隐作痛,说:“我再去银行看看,是不是哪个环节上给卡住了。”吴经理的口气挺不客气了:“胡泊,你看,咱这笔业务,我绝对讲信用不?希望你也能如此。”胡泊连声说是是。看看表,已是11点50分。忽地想起,屠建得了色艺俱佳的小旋风,很可能把飘儿甩了。飘儿别出什么意外。胡泊顿时坐不住了。想了想,饭也没吃,找了顶草帽,骑车出了门,去了南山。

    把车子存在山下的一个看车处,上了山,来到屠建的那幢小别墅附近的山坡上,调好相机的焦距光圈,耐着性子等待。可等了一个多小时,热得大汗直流,小别墅内外一个人影儿也没有。一时,他直担心,飘儿别让屠建灭口给杀了。飘儿虽说背叛了自己,可她总还是自己的老婆呀!又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有动静。而这时,脑袋却痛了起来。他从相机包里找出药,干咽下去了一片。又等了一会儿,头痛得更厉害了,只好悄悄地下了山,骑上车子,坚持着,去了李长胜的嫦娥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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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8节:心情在别处(148)

    李长胜听说他还没吃饭,忙让服务员小姐领他去餐厅。忍着头痛,吃了点儿面条,已是下午3点多,小姐又领他去了一个房间。冲了个澡,躺到凉爽的床上去,才蓦地发现,这个房间竟是玉儿来拍广告照片时住过的。

    午宴挺丰盛。在此之前,玉儿从来也没到县招待所吃过饭。玉儿不敢多喝,任主人们怎么劝,只喝了四小杯。

    吕副县长说:“吃故乡的菜,喝故乡的水,别忘了故乡的土,故乡的人。”

    玉儿说:“忘不了,一辈子也忘不了。”

    吃过饭,县政府办公室林副主任提议去楼上歌舞厅唱唱歌,跳跳舞。玉儿惦着胡泊,担心他再犯头痛病。也牵挂着那个化妆品店,想尽快地接过来开业。就谢绝了,告辞要走。林副主任让秘书给搬上了两小箱皇后特曲,又放上了两纸箱故水香梨、两纸箱葡萄。玉儿让二凤先上了车,自己跟吕副县长、苏乡长、林副主任、郭副主任一一握手,刚要上车,猛地想起了一件挺要紧的事,对吕副县长说:“前几天,俺村里那个使斧子砍了丈夫的女人,是我的个嫂子。我在这里,替嫂子求情了!”

    吕副县长点点头,不好表态。林副主任忙说:“那个妇女的情况,我们都听说了,都挺同情。我已经跟法院院长说了,一定争取从宽处理。”

    车子驶出县城,上了公路。玉儿突然发现路边的雨地里站了个熟悉的身影,打了把黑伞,还抱了个孩子。哥哥!哥哥肯定是听秀娟说妹妹来了,在这个去天河的必经之处等着的。不知等了多长时间了。玉儿想让吕小欣停车,一时却没说出口。车子开出去了五十多米,玉儿的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叫了声:“停停!”车子在路边停下,玉儿推开门下了车,转身就朝哥哥跑去。雷子也看见了她,抱着孩子打着伞,朝她快步走来。孩子声声叫着姑姑。玉儿跑到哥哥跟前,叫了声:“哥!”抓住雷子的胳膊就哭起来。又接过侄子抱着,把脸贴在孩子的头上。她抬头看看哥,哥似乎老了许多,眼里含着泪,说:“玉儿,哥对不起你。”玉儿说:“哥别说了。”兄妹俩说了一会儿话,雷子把拎的一个兜递给玉儿,说:“是几瓶小磨香油。”玉儿又亲了亲侄子,把几张100元的大票悄悄塞进他的衣兜里,抽泣着说:“跟姑姑再见!”又对雷子说,“哥,我走了!你和嫂子好好过。”转身朝轿车跑去。与此同时,吕小欣已把车倒了过来。

    来到苦水河西大桥上时,玉儿让吕小欣停了车,自己下去,到田里捧了几捧潮湿的黄土,装了一塑料袋,放到了车上。她去水沟里洗了手,立起身,看看四周的玉米地、豆地、地瓜地、梨园、苹果园,又回头看看苍茫烟雨笼罩着的县城,泪不由得又流了下来。

    胡泊和李长胜在房间里小声交谈着。

    李长胜说:“我看,丁琳那笔木材款,你先等一下。明天你直接去找吴经理,把丁琳被关的事对他讲一下。也别怕他说难听的。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也不能保证什么事都办得圆满。我那么看,你这批木材,丁琳有以权谋私的意向,但构不成什么职务犯罪行为。她厂里欠你的木材款,如果坚持不给,你去咨询一下法院,过一段时间能不能让丁琳的表弟写个委托书,由你来起诉西郊木材厂。你先沉住气,精神上一定要坚持住,防止再犯头痛病。”

    胡泊点点头,又问:“那你这里呢?”

    李长胜说:“反正,我没有任何经济问题,绝对经得住审查。女人方面,他也绝对查不出任何问题来。至于屠建想怎么报复我,我防着点儿就是了。审计局的查完账,我再去省纪委,找一次那个副书记。”

    胡泊说:“这样一来,玉儿的化妆洗涤用品店得推迟一段时间办了。”又说,“也不知她那个婚离得怎么样了。”

    李长胜说:“我看,你和玉儿还是先不要急于结婚成家。一是你这边,飘儿的事没个下落。二是即使你找到了飘儿,跟她办了离婚手续,精神上也应该稍缓一缓。太急,匆匆忙忙地结了,两个人再不对付,再离,就麻烦多了。先这么同居着,磨合一段时间,再看看她的态度。”

    “是呵,虽说这段时间两个人折腾得天翻地覆的,可她一直没答应嫁给我。”

    玉儿的车子驶出去一百多里,却被因下雨路滑撞在一起的一辆卡车和一辆拖拉机给堵住了。两边的车各压了几十辆,也没人来管。无可奈何,冒着刷刷的秋雨,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对面才来了辆交警的破吉普车,先看了事故现场,又指挥一辆过路的拖拉机把撞坏的两辆车拖到路边,然后疏导堵塞的车辆。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玉儿的这辆车才好不容易通过。看看表,已是傍晚6点25分,本来挺灰暗的雨天已全黑下来了。

    胡泊掀开窗帘看了看,马路上已是灯火熠熠,还下起了雨,也不知什么时候下起来的。没有雷也没有闪,就那么淅淅沥沥地下着。李长胜说:“走,吃饭去!晚上你就住这里吧!”

    胡泊说:“不不,还不饿呢!我还是回家。别玉儿来了电话,找不到人。”李长胜要开车送胡泊,胡泊说:“别别!非常时期,你寸步也不要离开宾馆。”李长胜就叫服务员小姐拿来件雨衣,胡泊背上相机包,穿上雨衣,骑上车子走了。

    当他拐进河东小区那条水湿的闪烁着惨白色的路灯灯光的黑色马路,顺着下坡溜了一百多米时,身后猛地驶来一辆蓝色的小轿车,“咚”地一声把他撞了个人仰马翻。他只觉眼前像划过一道雪亮的闪电,接着是一片漆黑,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时,玉儿乘坐的黑色轿车开着大灯,正穿过层层夜幕,迎着田野上的闪电惊雷和急风骤雨,朝天河城飞驰而来……

    第 23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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