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疯临天下 作者:童归宁

    第七十一章

    原来康拓就在这里，原来是为着这等机缘！

    明明那个原本叫做阿揽的男人此刻还卑微地跪在她的脚下,曹姽却不由自主地浑身僵直起来。她从前登基之时，康拓业已成名，所领荆襄的西府兵与周靖在京口的北府兵道，是为东魏立国与防范北汉的根本。

    曹姽只在大殿上见过他，隔着大朝会时候的通天冠十二珠毓，她从来只能见到堵墙似的人影。建业的人瞧不起他是个不纯的血统，私下叫他“胡蛮”，却又靠着他安享繁华。

    他有点令曹姽满意，满朝的文武都觉得元熙女帝荒唐，与先代的承德女帝不可同日而语，他却从来不置词，也不令皇帝担心，曹姽这般昏聩地做了十年皇帝，他安内攘外功不可没。

    作为个臣子,简直把皇帝宠坏了。

    然而曹姽并不喜欢他，隔着殿上殿下那么远的距离，曹姽总觉得没什么是康拓不知道的，他就是愿意看着自己任性。果不其然，王家父子谋划夺位之事，在执掌兵权的他的眼里，就是看不知天高地厚的野猫在墙内打架而已。

    曹姽并非不能支使康肃与父亲燕王对抗，她只是累了。她与王慕之，凡事太尽，缘必早尽，是她执念。汲汲营营之后却破败了国家，成全不了母帝强国富民的执念，父亲失望透顶将她废黜，她亦毫无挣扎。

    直到亲子将她烧死，她大约才明白,她辜负的其实并不止父亲母亲而已。亏欠的可以补偿，譬如让自己不再荒唐,挽回场疫病,断了自己的帝王之路。但有些事情，曹姽宁愿自己从来不懂，可如今这个叫康拓的男人突然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曹姽骗不了自己。

    曹安不该告诉她那些事情的,她此刻紧张了。

    曹姽头回认认真真地去看那个男人，去看他脸上唯分明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华彩灼灼，眉目傲然棱骨远出江左崇慕的俊俏，却慑服人。他依然跪着，却绝无卑躬屈膝之感，康拓，东魏人把他当座山棵树，但谁会去爱座山棵树？

    阿揽，如今该叫康拓,即便说他大不敬，但曹姽玲珑剔透个人，他不想看穿也早已看穿。但却不包括个向来剔透的人脸上，露出这样复杂难言又难以捉摸的表情。

    康拓心里紧,这时康肃让他正式称声“义父”，便扶他起来，同时康肃也觉察到曹姽的不对，正要开口相询，曹姽却解了腰间青釭剑递过去。

    康拓晓得轻重，皱眉未去接，曹姽直接扔了过去：“算是贺礼，以你的品性，定不会让康公失望。”

    说来惭愧，康拓功高盖世，曹姽说不准康拓究竟心里对自己有没有点觊觎，但是他想要青釭剑是定的。女帝本已赏了他，却被曹姽在大权在握后私扣，只为和王慕之青釭倚天共效于飞。康拓反倒是又夺了北汉皇帝的佩剑龙雀进献给她，她却拿去对付楚楚可怜的陆亭君，现在想来汗颜无比。

    只是这赠礼的确突兀，康肃也脸莫名其妙，康拓则像拿着烧着的炭条，只觉得烫手，脸上难得显出局促来。要是再过上几年，你可绝对不可能从康大都督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曹姽迫不得已只好随口说：“我看中刘曜的龙雀，你夺来给我，咱们权当交换。”

    这借口虽是牵强，到底还说得过去，康拓眼看着是不能推拒，朝曹姽作揖，郑重地将剑悬在腰间。他身长快九尺，青釭剑堪可匹配，曹姽虽也不矮，但使着总有孩童配了大人剑的感觉，如今心里的负累减轻些，她终是吁了口气。

    也罢，亏欠的点点还给他，无论是北伐或是人臣，有自己支持，总能叫康拓满意。曹姽觉得自己这番思虑想必周全，其实康拓根本不必靠任何人，就能位极人臣。不过北伐事，却不只是曹姽不争气，王谢大族偏安隅，苟享富贵，这样的龟缩岂是曹姽可以撼动的？

    因这是康乐公私事，对外并没有煞有介事地为康拓正名。然而军营是何许地方，绝不缺那号聪明人，第二日大军启程时，要紧的军官都晓得自己顶头上司有了个义子，百年之后有人捧灵摔盆，言语间都带着庆贺之意。

    康拓虽然方才崭露头角，但是成都战的表现的确让人信服。虽有人依然对他的出身颇有微词，可是他腰间那把神兵实在惹眼，此人背后不但是康乐公，眼见着连公主都是他的靠山，识相的就都把嘴闭上了。

    众人，包括大大咧咧的呼延莫都知道曹姽赐剑解决了很大的麻烦，只有当事人自己不知道，以她的性格，当时根本想不了那么。

    她想的无非是物归原主，早日两清。康拓看她远远策马的背影，若有所思，他此番算是她的副将，不过他们已经有少天没有说话来着了？

    曹姽自认为掩饰得不错，落在别人眼里处处都是破绽。

    七月末，大军抵达荆州南境，聚集在康公所辖之内，整顿休憩。此次进兵，康拓建议避开骑田岭、萌渚岭险要（位于湘粤交界），经冯乘（今湖南江华西南）占领白霞（今广西钟山西），进围贺州。旦拿下贺州，距离孙冰的国都广州府就是近在迟尺。

    冯乘虽是个小县城，但自西汉时便隶属交州苍梧郡，也算有些年头。湘粤交界之处也有众客商南来北往，集市内也很是热闹。但为了给南越国迎头痛击，冯乘近日已经关闭了大门，严令进出，不许走漏大军集结的风声。未入城的不明所以，只知道城里似乎流行疫病，这种热天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纷纷绕道，而城里的人是个都不得放出去。

    疫病其实倒是没有，不过热天穿盔甲的确很难受，即便话本上将代代豪杰描述得如何如何英姿勃发，曹姽现在知道了豪杰的铠甲里样要生虱子。

    她便要上街去买药粉，康拓不放心硬是要跟，她也无不可，这大个子贯没话，又知进退，完全可以当做不存在。

    结果上街的当口，却偏巧遇上了熟人，曹姽的脸下子都青了。

    娇娘身风尘，手里提着个包袱，另手牵着个总角的女娃娃，正彪悍地与守门的兵士争吵。

    那些兵士近日早已习惯门前纷争，几番解释之后见这女人不依不挠，就把手里的剑递了上去，娇娘立马不说话了，急拖着女儿的手退了回来。

    正急得原地团团转，她眼尖地眼看到曹姽。曹姽出现在这边境小镇，又封锁城门，娇娘眼珠子转，就知道东魏打得什么主意，正要开口，曹姽上前扯了她的手，行人闪到了巷子里。

    康拓都拔出剑来了，曹姽的想法和他样：“别出声，不然当你是奸细，刀砍了。”

    小姑娘吓得不行，泪水在眼眶里滴溜溜打转，却愣是没哭。娇娘怜惜地摸摸女儿的头，镇定地对曹姽道：“公主明鉴，娇娘本就是南越人，此番得了报信父亲病重，才携女欲回贺州探望。”

    曹姽知道大战在即马虎不得，正色道：“你个带着女儿的妇人，好好地在南越国不待着，却去襄阳卖笑，骗谁呢？”

    娇娘知晓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便将女儿的手往曹姽手里塞：“小蛮在你手里，我不会跑。请公主寻个可以说话的地界，娇娘必定知无不言。”

    康拓本不乐意，但曹姽却相信了娇娘的话，能有几个母亲能用孩子做赌的呢？娇娘果然没有跑，她带着曹姽和康肃到她落脚的客栈，娇娘这几年攒了不少银钱，客栈房间还算上等，身边带着个身强体壮的哑巴龟奴。

    想着粗茶贵人也喝不惯，娇娘也没费事招待。康拓里里外外寻了圈，见果真没有埋伏，便安下心。

    娇娘打量他两眼，呵呵笑道：“这位兄台几日不见，精神气儿都不般了，想必有什么好事。”

    她做的是迎来送往的生意，看人功夫自然是等的，面前的这个汉子早已不是当日偷偷去暗巷送东西的下等人，他往那里，娇娘觉得客栈薄薄的木板也撑不住。

    曹姽有点尴尬：“如今他是康公的义子，单名个‘拓’字。”

    娇娘来了点兴趣，上上下下露骨地打量番，才捂着嘴笑道：“义父子什么的，不过是个名头。那董卓和吕奉先尚且有父子之名呢，不过看这位康郎君的为人，说不定是康公的福气。”

    康拓第次被人称作郎君，脸上有些不自在，偏过头去。

    曹姽清清喉咙道：“你呢，怎么在此？”

    娇娘脸上露出悲伤来：“父亲若是不久于人世，总要回去看看的。”她知道曹姽的疑问所在，便强笑道：“我知道公主要问什么，我个妇人何必要不远千里去外地讨生活？不过是待在老家，我活不下去了而已。”

    她眼里滴着两颗泪水来：“我老父当年将我嫁给那个无情无义的，就是看中他有些才学，来日可得个官身。可是孙冰那个狗东西，那年取士却颁布了条旨意，因恐官员拖家带口起了私信，从那年起想要当官的读书人只有净身才可入宫为官。我家那个没良心的利欲熏心，扔给小妇人纸休书，找良医阉了子孙根，无家无累地上任去了。我个妇人无谋生的手段，娘家又不收留，为免被人笑话，只好跑个老远去操些不正经的买卖。”

    娇娘说到后头已经面无表情，好像自己说的是旁人的故事，她还道此次回去看了老父，便了无牵挂，打算消了户籍，从此就做了东魏人。若是老天开眼让她见到那个无良的，自己拼了性命也要捅他百八十刀。

    曹姽张口结舌，她因嫌孙冰恶心，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个人，对南越也毫无兴趣。如今才知道，她那些荒唐在孙冰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自武帝起，因东汉前事，魏国便严禁宫内黄门干政。孙冰却要上赶着把当官的都阉了，好门心思为自己效力。殊不知去了子孙根的阉人，因心无牵挂，做事加心狠手辣、毫无顾忌，因美色、珠宝于他们都无用处，是对权利看得百般重要。

    曹姽艰难地问道：“南越国如今岂不是有许的太监？”

    娇娘冷笑声，伸出两根手指来。

    南越国小，所领不过大致三郡的土地，四五十万的人罢了，曹姽便试探地猜：“两千？”

    却是身后康拓接口：“公主，是两万。”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国家不用打，估计会因为生育率低下自行灭亡……

    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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