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殇第53部分阅读
皇后殇 作者:肉书屋
皇后殇第53部分阅读
的低下头去,心里的不安还是无法消除干净,或许是她自己多心了,可是他一旦有了自己的孩子,那种顾虑也不会只是杞人忧天,他会疼爱自己的孩子,也许会开始厌恶钰儿,要是他不愿再维系这段谎言,那个时候的钰儿该怎么办——问玉,钰儿该怎么办……怎么办……
七天七夜过去后,钰儿满身及满脸的红色疹子已经消退得几乎没有了,听见红嘟嘟的小口一开,钰儿娇滴滴的叫了她一声“娘”,阿缘的眼泪顿时如决堤的洪水泛滥,止也止不住的湿润了整张苍白憔悴的面容。
驱车再去华大夫的家时,颓旧败落的四合院早已是人去房空,稍微值钱的东西也全带走了,那面原本挂满草的墙如今也是光秃秃的,才不过几天而已,他们就不见了,那样的一个荒凉地方,周围稀落的几户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要道谢已是不能,可是她心中的疑问却还在继续纠结,越纠缠越复杂……也越失落……
微凉的春风拂动着衣角,她站在半人高的篱笆墙外,举目眺望着远处的屼山,飞扬的墨丝轻触着苍白素净的脸颊,仿若婆娑的手指触动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她突然说出了心里久违的想法,
“阿奴,我想去皇陵。”
一回府,阿缘便令阿奴收拾了行李,又让张管事备了马车,聂侧妃伫立在王府门前的石阶上相送,一手由丫鬟托着,一手护在尚未隆起的小腹上,分外的小心翼翼,不难看出她对腹中胎儿的珍视程度。
只不过是在阿缘临走时来送送,聂未仇没擦胭脂水粉,面色倒十分红润,府上的下人们如今伺候她,也像伺候着一个老祖宗似的呵护备至。
她看着阿缘将钰儿先将抱上马车,便出口问道:
“长公主,你不知会念暄哥一声就走吗?”
从入王府的那一天起,她是既不叫阿缘姐姐,也不叫她王妃,只叫她长公主,或许是她心里从来没有认定过阿缘是这贤王府里女主人,她对颜念暄当年会娶阿缘这件事,一直认为是皇命难违,就如同她爹二十多年前也是皇命难违,做了先帝的帮凶。
和阿缘不同,她从不认为自己对不起颜念暄,因为拥有同一个杀父仇人,他们之间是惺惺相惜的,对阿缘才是同仇敌忾。
阿缘背对着她站在马车边,也没有回头,只是摇了摇头,答道:
“不用了,府里的人会告诉他的。”
她自己知道从来都不用的,她于他,不过是柳姑姑的一个托付,他于她,也不过是一个不得不依附的幌子……
迟疑了一下,她又说,“聂妹妹你自己多多保重身子!”
说完,她便由张管事和阿奴扶将上马车,这时马车后方传来一阵“噔噔”的马蹄声,朝王府这边越来越近,阿缘不由将头探出车窗口窥望,乍一看,便认出的来人,是从宫里出来的小六子公公!
作品相关 皇后殇后传 子嗣篇(三十八)
她垂下眼眸,顿时缩回了脑袋,坐在她旁边的小郡主似乎听到了马蹄声而有了反应,有节奏的一下一下点着小脑袋,鼓着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天真无邪,嘴里像哼歌似的念着两个字:
“……舅舅……”
小郡主说得不是有棱有角的清晰可辨,可正是这稚嫩又含混的两个字,小嘴一张开就像迸出的锤头擂在阿缘的胸口,明明应该是痛的,她却又呼不出来,只是觉得心里堵闷得窒息……
阿缘长吁了一口气,闭着眼将身子后倾靠倒在车壁上,三千墨丝疲惫不堪的披泻下来,她有些无可奈何,没想到离开舜安之前,还是要来去见他一面。
车轪骨碌碌的碾过一块又一块厚石砖,掉转的马头在车夫的鞭策下一步步往鳞次栉比的巍峨宫殿群驶去,在渐渐西斜的日晖下,那高筑的红墙与垂翼的薨瓦被衬得越发红亮,像一大簇赤炽的火焰烧灼着人的眼睛,那样的一片水深火热啊!
聂未仇坐在车内躁动不安,嘴里一个劲儿的喊热,惹得坐在车口处的阿奴暗暗翻白眼,明明是二月天,哪里会热呀?无非是不想和她们坐一辆车嘛!要不是说皇上也请了聂侧妃,小六子公公要她上来,她们也不愿和这种忸怩作态的女人同一辆车呢!
阿缘没有作声,一只手臂不由将钰儿搂得更紧,她知道聂未仇是担心钰儿的病会传染给她,她把自己那边的车帏撩开了,似乎觉得还不够,还不能做到空气流通,将心比心,聂未仇爱子心切,就如同她疼爱钰儿一样,她是完全可以体会和理解的。
她伸手撩开车帏后,聂未仇倒真的不喊热了,只是红润的面色看上去依旧不怎么高兴。
阿缘漠不关心的扭头瞟向车窗外面,她倒是真的不在乎的,从来如此,因为她自己也没怎么高兴过,而且她对行刺过自己的人也没什么好感,替聂未仇撩车帏纯粹是看在他的孩子份上,还是一时的兴起……其实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一阵微风拂面而来,素淡的容颜上经历风霜般憔悴苍白,她盯着沿途的街道看得出神,眼里的黯色不自觉的越凝越深,从不曾想过,她和曜儿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相看两生恨,倒宁愿不见好……到底是谁变了?
路边的店楼前停驻着一辆宝盖四角垂挂红缨的翠帏马车,繁复华丽得分外引入注目,她的目光也不经意间扫过去,只见有几个伙计正围在车边伺候着一个荼白襦袍的儒雅男子下车,她想被什么东西无形中吸引了似的不由多看了几眼。
那男子似乎感觉到有人注视他,下车时突然侧脸朝这边回瞟了一眼,银白色的锋芒在她眼眸里一闪掠过,阿缘猛然惊骇了一下,不禁缩手放下了车帏,倒抽了一口凉气,那虚掩的墨黑发丝下竟然是半张银辉熠熠的面具,面具的下端像一条华丽的银色斜线从他的左颧骨往下划向右耳垂下方的颌骨,遮盖住他大半张脸。
他看了阿缘一眼,冷峻而深炯的眼神,琉璃般发亮的眸子里瞬即像凝结着一层轻薄而透明的冰霜,带着不善的寒意。可是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在笑的,隔着那冷冰冰的银皮面具,仿若在冷笑,又似是苦笑。
聂未仇见她这么快就放下了车帏,闷闷的哼了一声,阿奴不由又朝她翻了个白眼,转眸看向阿缘,见她面色陡然间比纸还惨白,便关心的问道:
“王妃,你哪儿不舒服吗?”
刚才的怦然一骇,她的心还在狂跳不止,有一种强烈而诡异的感觉铺天盖地朝她席卷而来,脑子里全是那半张面具,阿奴就她魂不守舍,又问了一遍,她方才应声,断断续续的掩饰道:
“没什么,可……可能是风太大了!”
同样是个荒唐的借口,阿奴这回倒是没什么,坐在阿缘对面的聂未仇那边却略带嘲讽的觑笑了一下。
阿缘满脑子只想着刚才的事,这会儿压根没把她放在心上,她们的马车已经过了,她还是忍不住又掀开了车帷,朝那店楼窥了一眼,翠幄马车还停在原处,刚才的一群人已不在那儿,大概是进去了,她便顺势望了一眼那店楼的牌子——济世米行。
“济世米行?”
念到“米行”两个字时,她的声音明显的低陷下来,犹如刚生起了一点火苗又瞬间熄灭了,只是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有了耳熟。
见她有些疑惑,这时旁边的阿奴自告奋勇的说道:
“王妃不记得了吗?就是那个两年内开出十六家分店的济世米行啊,这家米行的老板也太神了,他们家的米肯定多得下辈子也吃不完!”
“说不定是做盗匪抢来的!”
聂未仇突然插进来一句,“不是传闻这家济世米行的老板去过南蛮囤米,又到过西域做买卖,咱们东朝不是和西戍还在打仗吗?他连死都不怕了,一听都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
“侧妃娘娘,传闻也不一定都是真的啊,有很多是谣言,奴婢也听说他用粮食救活了很多快饿死的贫民呢!今年庄稼收成才好些,我记得去年赈灾的时候,咱们王爷也还自叹不如过!”
阿奴随口回了一句,实在是不满聂未仇那副嚣张的口气,以为自己在蜀山呆过些日子就变成仙气侠骨了,其他所有人都是凡夫肉胎的烂泥巴,任她踩踏一样!
一句话顶得聂未仇哑口无言,到底她也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只是生着闷气也没再故意生事,拿眼瞅了下阿缘,见阿缘若无其事的搂着钰儿不说话,而脸上的表情异常平静。她心里便以为阿缘是在偷偷笑话她,又想着阿奴是阿缘的侍婢,不由得最后将这一笔账算到了阿缘身上,盯着阿缘的眼神就越加想要碰出火来!
马车突然一停,阿缘这才愣过神来,有人从外面将门边的车幰掀卷上去,她抬眸一瞥,才不过到了宫门口,而对座的聂未仇似乎从她那个位置看到了什么人,眼露喜色,急不可待的要下车去。
聂未仇刚挪到车幰边上,阿缘就听见她撒娇似的笑声,“念暄哥,你特意来接我啊!”
作品相关 皇后殇后传 子嗣篇(三十九)
“嗯。”
颜念暄含笑的点了点头,两手交于背后,身上的紫金蟒袍灿然如新,没有一丝褶皱,衬得他身形越加笔直而挺拔,
“太后和皇上在明翠宫设宴,我候在这里来接你们过去。”
说话间,几个太监围到马车边来扶持着她下去,聂未仇的绿蛾眉微颦起来,磨蹭了好一会儿也不下来,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小心点儿”,好似谁不知道她有身孕了一样,几个本就小心翼翼的太监被她弄得越加紧张,额头上竟涔出一层细细的冷汗。
“还是我来吧!”
他站在旁边也看不过眼了,剑眉一蹙,亲自上前来扶她,几个太监早乖乖地退开去,看着王爷自己把聂侧妃扶下来,他们心里都暗自吐了一口气,本来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不过要真有个什么闪失,现在也不至于怪到他们头上了!
阿奴先从另一边轻巧的跳下车了,回身见王爷还守在马车边候着也就不好说话了,阿缘踌躇了一下,哪知手里抱着的钰儿已经在试图挣脱开,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一见到颜念暄,立马兴奋的伸开小胳膊要扑过去,小脸上笑开了花,黏乎乎的嘟囔道:
“……爹爹……”
“钰儿乖!”
他一笑,剑眉凤目,媚得有些邪气的脸孔越是灿若嫣花,阿缘微抿了下嘴唇,默然的松开手把孩子交给他,倒是聂未仇眉头间皱起的细纹更深,似有些闷闷的不太高兴。
阿缘下车后,几个人换乘坐辇,她看着一路上在颜念暄怀里笑声连连的钰儿,心里的感受复杂不已——失落、难过、愧疚、欣慰……比起她,钰儿似乎更喜欢黏着他,或许是因为从小就缺少父亲的疼爱,并不是他故意对她们不好,只是她自己心虚,又对他为了报仇而是非不分的与太后勾结在一起十分反感厌恶,所以总是刻意的疏离……
到了明翠宫,在筵席上见到了久违的几个人,阿缘皮笑肉不笑的扯了几下嘴角,那表情比哭还别扭,她如今不常来宫里走动,想到上一次进宫也是除夕过年的时候,到现在差不多也有两个月多了,对这个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她发觉自己竟然没有一丝留恋。
“钰儿真是个美人胚子,越长越漂亮了!”
梅琦儿拍着手将钰儿接过去,每次见到钰儿都喜欢得不得了,或许是因为自己一直没有孩子的缘故。
想到这一点上去,她不免又变得忧心忡忡,曜儿也有二十一了,后宫的嫔妃也多了不少,至今却没有一个子嗣,阿缘脑子里一想歪的时候,就会毫不犹豫的怀疑到太后身上,或许又是她搞得鬼吧?可到底也是曜儿自己太软弱了,那么相信这个女人,连自己的同胞姐姐也可以背叛……
“阿缘,听小六子说你要去远门?去哪里?”
颜曜笑着问,隔着一张大紫檀圆木桌的的距离,也能感觉到他眼角的笑意,像两簇灼亮的烛火照耀着她,看上去明明那么温暖,近了又会烧伤自己。
颜念暄坐在她旁边,毫不知情的侧目看她,其实这会儿满桌子的人都在好奇的盯着她,她本来就没有打算欺瞒谁,也不想特意去让谁知道,既然有人问了,她也就老老实实的回道:
“钰儿的病既然好了,我想去皇陵看看福公公、柳姑姑和月姑姑,这么久没见到他们,有些想他们了!”
太后当即就点了点头,用着她慢慢开始苍老的声音淡然的回道:“去吧!”
颜念暄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促狭细长的凤目微睨,邃亮璀璨的黑瞳里似有一抹淡淡的哀愁掠过,快得不着痕迹,“我多派些人送你们!”
阿缘向他略点了下头,算是道谢,“有劳王爷了!”
他温柔的回笑,道:“不会!”
“王爷和王妃果然是相敬如宾啊!”
玉婕妤笑着插言道,她旁边两个新封的婕妤也笑着附和夸赞了几句,言外之意,也无非是他们之间这样你来我往的客套,让人觉得不像是一个府里出来的,更不像床头打架床尾和的夫妻!
从明翠宫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颜曜留她在宫里暂住一晚,她没有推辞,反正行李都已经收拾出来了,让颜念暄派人送进宫来,明早也可以直接从宫里走的。
只是看到曜儿一个落寞而期盼的眼神,她便心软了,或许贤王府对她来说,从来都不是一个真实的家,她最重要的亲人在这里,她知道曜儿对她的依赖,可以说对曜儿冷淡了三年,也是折磨了他三年,而且他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不好,到底她还是最心疼他的,纵使他杀了自己的爱人,心里还是忍不住宽恕了他……
她答应留下的时候,颜念暄只是笑着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便带着聂未仇先离开了。梅琦儿喜欢钰儿,非要把钰儿带她朝凤宫去玩,结果一群人散开,最后只剩下她和曜儿了。
“我送你去景秀宫,那里还是什么都没变,你不在,我每天都会让宫女把那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就是为了这种情况的发生!”
他很开心,走在她身边,表情丰富得不亚于一个可爱又稚气的顽童,他真的天真,总想着有一天她还会回来这里,还会回到他身边,哪里也不再去了!
“曜儿……”
她怔了一下,心里好似能感受到他内心的那一份孤寂,如果不是他做出那样的事,她真的很想告诉他,自己永远最疼爱他,他们是孪生姐弟,这辈子已经注定的,谁也离不开谁……
夜风吹来掺着一丝丝凉气,他咳了几下,忽然异想天开的笑道:
“我也想和阿缘去皇陵看看,这么多年都没去过一次!”
“别说傻话!”
阿缘毫不客气的回道,看到他削瘦的脸颊上泛起淡淡的潮红,居然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他这样不疼惜自己,她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不禁微微有些愠怒。
“阿缘,我也很想福公公啊!”
他嘟囔了一句,炯亮的黑褐色眼眸像仲夏夜里的星空璀璨闪烁,却深得扑朔迷离,
“我还记得我们五岁,那个时候福公公正要离开皇宫去皇陵,他说过的话,我没有做到,他一定对我很失望了……”
作品相关 皇后殇后传 子嗣篇(四十)
放眼远眺一团漆黑的天穹,他目不转睛的专注,犹如五岁那年注视着福公公的那种眼神,也是如此专注。
他们站在宫殿门前的台阶上,目送着福公公的背影消失在冗长的宫道尽头,很久很久不曾离开,他还记得那个云淡风轻的的下午,天空很蓝很蓝,那颜色就如同此刻夜空的黑色一样浓郁而纯粹,他小小的脑袋里当时也是那样纯粹,纯粹只把福公公的叮嘱记在心里。
阿缘忽然想起来了,便把随身带着的那个旧色粉缎荷包逃出来递给他,勉强笑道:
“这个给你,也算是真正的物归原主了!”
他定睛一看,不由一怔,顿时满脸错愕的睁大双眼,盯着她问道:
“你不是说送给……现在怎么又找到了?”
“唔……”
她笑了一下,才张开口向他解释,
“今天收拾包袱时偶然找到的,之前你问我的时候我故意撒了个小谎,其实是我不知把它放在哪里了,根本就没有送人!”
淡淡的口气听上去漫不经心,就像说着一件无伤大雅的琐碎小事。
见他面色凛然,似乎是还存有疑虑,为了否决他的猜测,她突然压低了语调,一挑眉,略带嘲弄的笑道:
“人死又不能复生,若是真送给他了,这荷包又岂能再找回来?”
说完她才觉得苦涩,也不知道这番话到底是在挖苦谁,明明亲眼看到的事实,她自己如今不也在动摇,在怀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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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才听到他清越撩人的声音在夜风里穿梭回响起来,淡若无痕,却透出些许淡淡的无奈,
“阿缘,你知道我是相信你的。”
她莞尔一笑,“我知道。”可是,我不敢再相信你……
呆在皇陵的日子平淡如水,只是柳姑姑和月姑姑总爱围着孩子团团转,就算活活被一个两岁的小孩子折腾也还是那么乐此不疲,或许是人的年纪大了,就会越感觉到寂寞,总需要有个孩子热闹气氛,才不会觉得那么冷清吧,这里真的很幽静,仿若经年累月的沉淀才造就的这般静,与之相随的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寂凉之感,就连看上去总是面容灰黯,打不起精神的福公公也忍不住笑一笑。
平日在舜安总是她自己带着钰儿,这会儿由着柳姑姑她们去折腾,她反倒轻松了不少,闲悠的时候她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去想,就在屋舍前的藤椅上眺望远处的山峦翠林,一直从晨曦坐到日落,只有那个时候,远眺的视线内一碧千里,感受着大自然的鸟语花香,才仿佛虚怀若谷,可以将尘世中一切喧嚣放下。
时光正如那漏斗口细细流出来的沙砾,这样的日子还是在无声无息流逝远去,一眨眼的工夫便就过去了三个月。
她是听到驻守在西戍边关的东朝大军这一次旗开得胜才决定要回去的,不是因为要庆功,而是听说皇上要亲自犒赏三军,战功赫赫的宋大公子要班师回朝了!
说是犒赏?或许早就已经暗中设下了埋伏,不过是一场鸿门宴而已……
只是,阿缘没想到会再遇见他——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神秘男子。
回到舜安时将至未时,天上的日头已渐渐有西斜的趋势了,马车轱辘碾过舜安的一块块石板路,街道两旁的店铺不停的变化着,她坐在车窗边向外看去,亦如走马观花。
那一块乌木的“济世米行”招牌便这样,毫不预兆的再次印入了她的眼帘,四个朱漆大字在阳光的映照下灿然生辉,明晃晃的甚至有些让人眼花,她不知为何连心里也莫名的抽搐了一下,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那个戴着银皮面具的男人的样子,他乌黑而深炯的眼瞳里透出的是一种凌冽的眼神,令人望而生寒。
她下意识的醒悟过来时,有些难以接受,她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可竟然对一个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男人,有着这样深刻的印象!或许是他的眼神与常人太不一样了,明明那么寒利,却也让人隐隐感到悲伤……
实在是有些受不了那强烈的光线,她的目光不由得沿着牌子往下看去,正好瞧见一辆装饰繁复的翠幄马车在米行楼铺前停下,她居然记得特别清楚,当日那个带银皮面具的男子就是从这辆马车上下来的,又见店内跑出几个伙计去撩车幰,她心里似乎不用猜,就已经知道是他要从马车内出来了,一想到这儿,她的脸蓦然发烫起来,连心怦怦乱跳不已。
心底有个声音在说“不可以”,可是她的动作却已经不受她自己控制了,尤其是她的眼睛好似已经弥足深陷,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撩起的车幰,宛如一个怀春少女要见到她的心上人了,紧张的情绪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兴奋。
果然是他,他身后又紧跟着出来一个人,她觉得有些眼熟,车过去了才回想起来,居然是华大夫!
正文 皇后殇后传 子嗣篇(四十一)
阿缘不由怔住,两眼满是错愕之色,脑子里倏忽想起从华大夫身上拿回来的那个荷包,不知为何,她心里却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可是这个念头让她心惊肉跳,甚至只要再继续想深入一点,她的身体就会抑制不住的颤抖,为什么……为什么华大夫会在这里?难道是自己眼花了吗?
“阿奴,你刚才有没有看到济世米行前的人,其中一个是不是华大夫?”
阿奴那双眼睛就像走马灯一样,根本是车到哪儿,她就看到哪儿,压根儿就没有留心注意,一听到阿缘突然提及华大夫,身子一顿,连忙探头往窗外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
“哪里?哪里……王妃,真的是华大夫吗?他在哪儿?”
她缩回头,满脸迷茫的看着阿缘,摇了摇头,
“王妃,阿奴没有看到华大夫!”
阿缘回瞥着她,又俯头看了几眼坐在她腿上睡熟的钰儿,沉吟了半晌,抬起眼来,
“回去找两个人过来盯着这家济世米行的铺子,看看华大夫是不是常到这儿来。”
不知是不是被使唤惯了,骨子里也渐渐积出来一点奴性,尤其是她这种忠心为主的奴婢,偏偏主子又不多事,一听到主子有事吩咐,阿奴立马来了精神,两眼放光彩,嘴里又像是偷笑什么,看上去很兴奋,
“放心吧,王妃,回去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找个画画的师傅把他的那副痞样子画下来!”
“长公主回来了呀,几个月不见,小郡主也长高了嘛!”
一进膳厅就听到了聂未仇不冷不热的客套话,以往她们倒也不常同桌而食,因为今天的晚宴是颜念暄特意为她们接风洗尘才设的,而且她听张管事说菜色全是请的宫中御厨做的,做的也全是她以前在宫里爱吃的菜肴,所以盛情难却,他总也是一番好意或热心,自己总不该当头去泼冷水!
她笑了一笑,扫了眼聂未仇开始微微隆起的肚子,
“小孩子总是长得很快!”
三个月不见,她肚里的那个小生命就已经无法被人再忽视了,恐怕再过不了两次三个月,就会瓜熟蒂落……
她知道,再担忧也是无用的,如果注定如她所想的话,终归是避免不了,她忽然想到了阿奴,不知道交代她去办的事如何了,其实也吩咐没有多久,可是她突然变得好心急,好像一刻也不能多耽搁,心急如焚,只是反复回想推敲着自己的猜测,心里怀疑的事也似乎真的就是事实了,他为什么不敢让人看见他的脸?他一定是……就是这样想着,以至于她都忘了,忘了就算是事实,又能改变什么呢?
转眸将目光向旁边移过去,颜念暄坐在聂未仇的左边,这时已经站起来,他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绸袍,除了衣领和袖口有描金的孔雀翎花纹,衣服上再也任何图案,没有那样刻意的繁复点缀,反倒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淡雅,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超然脱俗的贵气,仿佛是与生俱来的。
“过来坐吧!”
促狭细长的凤眼注视着她,璀璨的星光里透出笑意,两鬓几绺墨亮的长丝垂髫在胸前,他依然譬如芝兰玉树,却看上去比以往更加的丰逸轩然,据说当年的贤王是天下第一的俊秀才子,贤王妃又是倾世绝代的佳人,想来他们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会普普通通,不是个中翘楚……
那曲《鸳鸯锦》如今还在柳陌烟巷里传唱着的故事:贤王沙场赴死就义,贤王妃千里寻夫追随……他们是令人钦羡的才子佳人,那样的故事,那样的爱情凄美得令人断肠落泪。
可是她越加不明白,既然如此,又为何要来纠缠她的母后,坏了她父皇的永世英名……
她感觉得到柳姑姑对颜念暄的喜爱,甚至从柳姑姑遮遮掩掩的那些话语中,她可以隐约感受到父皇会那样做,多半是因为母后的缘故……
贤王——那个男人,必定纠缠过她的母后。
而现在,她的命运又和他们的儿子纠缠在了一起。
就连钰儿她,也可以那样满心喜欢的叫着他,完全是把他当作了自己的亲身父亲,或许是她太小了,只知道撒娇:
“爹爹,钰儿要抱抱!”
“钰儿乖,娘抱着你不好吗?”
不等他开口,阿缘轻拍着她的后背哄她,可钰儿似乎意识到娘违背了她的意愿,她皱着眉头,撅嘴发起了小脾气,
“不要娘!”
怔了一下,阿缘也微微有些气闷,看着钰儿那副生气的小嘴脸,更是越想越气,甚至想动手打她,自己这样含辛茹苦的养大她,怀着她的时候就一直提心吊胆,若不是柳姑姑在无计可施的情况去求他,她们一起下跪求他,若不是柳姑姑对他有很大的恩情,他又怎么会答应替仇人的女儿背上这口黑锅,是费劲心机和力气才到了今天,钰儿居然还这样和她怄气,她心里又酸涩又气胀……
恍神的这一会儿,颜念暄已经走过来了,步伐轻而沉稳,以致她完全没有觉察到,他拍拍手哄了哄钰儿,伸开臂膀,又笑着将钰儿接过去抱住,钰儿压根就不知道她郁在心里的苦,被他接过去后一逗就笑了,接二连三的咯咯大笑,阿缘看着她笑,有些欣慰,也不那么气恼了,只是心痛得紧。
正文 皇后殇后传 子嗣篇(四十二)
他抱着钰儿往桌边走,脸上带着宠溺的微笑,轻言哄着她:
“钰儿,你娘是这个世界上最疼你的人,没有她就不会有你,所以你不可以不要娘哦!”
钰儿似懂非懂的诺诺点头,她不过才两岁,哪里知道和明白许多,只是这会儿她更喜欢这个厚实的肩膀,偎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她觉得更舒服,也更活动自如,他说什么,她就点头。
阿缘有些怔仲的凝视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吸了吸鼻子,眼眶微微红了,有一股暖流在心里细细窜动着。
他忽然回首莞尔一笑,睇视着她时,那目光好似两泓清泉映着明月,水光熠熠流盼,仿若有什么在里面潺潺细流,似要扰乱一寸芳心,
“过来吧,菜要凉了!”
阿缘点了点头,三个月没有见到他,他似乎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感觉有些不同,却说不上到底是哪里变了,而且他今天看起来分外的开心,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就好像有什么特别值得他高兴的事,或许是因为聂未仇怀孕了吧?
自己的孩子一天天在肚子里成形,她有过亲身感受,那种喜悦是会令人兴奋的。却突然想到了问玉,那样温雅纯良的他,若是他还活着的话,若是他知道自己当爹了,也一定会像颜念暄这样开心,他的眼神也会比从前更温柔,他总是一身书卷气儿,说不定还会整天逼着钰儿背诗……她想苍白的笑一个,眼里不知不觉竟絪缊起一层水雾,模糊了视线……
聂未仇心里早泛起了一股醋意,那直勾勾的眼神看上去有些酸味,颜念暄抱着钰儿刚坐下,她就立马伸手挽住他的手臂,脑袋像粘了糨糊也贴过去,紧得密不透风,另一只手则隔着布料,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皮,完全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这么好的爹,我腹中的宝宝也不能不要!”
那浓烈呛人的爱意从她的动作,从她的眼神,从她的话语里传播出来,似要把这整间膳厅都给融化掉,膳厅里又不止是他们两个,颜念暄十分尴尬,倒也不恼火,因为从小在蜀山跟着师父修身养性,他的性格向来随和,也一直把聂未仇当作是个任性的丫头宠灌着。
他局促不安的笑着提醒她:“未仇,这里是膳厅。”
因为抱着钰儿抽不开手,所以他只是动了两下胳膊,示意她放手,聂未仇似乎铁了心,不但不放,反而挽得更紧,巧笑倩兮的抬起眼追问他,
“念暄哥,你希望我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剑眉不由微微一蹙,额头上几乎是要冒出冷汗来,他渐渐冷了脸色,觉得她是有点故意的,有谁会在吃饭的时候问这种问题?
自从嫁进贤王府后,她的性格就越来越不好,而他也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能包容她,尤其是四个月前那一晚,她在给他煲的汤里下蝽药而发生了那种事后,就更加不能容忍。他一直觉得自己有责任照顾好聂未仇,所以当聂夫人提出让他娶她时,他便娶了,却从未有过那样的念头,也没有想到聂未仇会这样做,这些日子他也会扪心自问,到底是她变得有心计,还是自己变得冷酷暴躁了?
差一点就要甩手甩掉她,手中的孩子突然被人接了过去,他抬眼看了看阿缘,素淡苍白的脸色令人揪心,她对他扯动了一下嘴角,似要笑却没笑出来,他蓦然愣住,覆在她身上的一层薄冰好像正在一点点消逝,不再是那样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这时,胳膊上冷不防被人狠狠揪了一下,他轻轻一“咝”,猛然醒彻过来,回过头,目光正好对上眉眼忿忿的聂未仇,他没说话,只是用手不着痕迹的将她的手从胳膊上掰开,分开而坐。
聂未仇当即就冷了脸色,目光犹如两簇火苗渐渐灼烧起来,见颜念暄松开她,却又把钰儿重新抱过来放在腿上逗,她一时气得说不话来。
阿缘瞟了她一眼,察觉到聂未仇眼里熊熊的妒火,不由一怵,内心刚刚有些踏实,这会儿又不免有点隐隐的担忧起来,看得出来聂未仇是恨屋及乌,聂未仇对她没有好感,也同样不喜欢钰儿。
而钰儿毕竟不是他的亲骨肉,这是事实,她知道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明白情人间情意绸缪时,可以到无话不说的地步。
她不是不相信他,可难保他们耳鬓厮磨时他不会说漏了嘴,聂未仇这样恨她们,若是有哪一天她知道了端倪,恐怕就算自己下跪乞求她,她也不会善罢甘休……
“回禀王妃,奴才二人遵照您的吩咐,这几日天天守在济世米行门外边儿盯着,刮风下雨也不敢耽搁,眼睛都没敢眨一下……”
阿缘微蹙起眉头,懂得察言观色的阿奴立马有些心慌了,这两个奴才可是她找来的,他们办不好事儿就等于她办不好事儿了,见他们两个唧唧咕咕了一大圈还没说到正题上,她连忙甩手打断他们,烦不胜烦的数落道:
“打住!打住……王妃可没工夫听你们闲扯,赶快说正事儿!”
“哦……”
两个奴才诺诺点头,
“奴才守在那儿五天,发现那个华大夫根本就是住在那家济世米行的铺子里头,要么就一天都不出门,要么就白天出去,晚上店铺关门前一定会回去,奴才想他和那店铺老板肯定很熟,也没见他在那店里干什么活儿,每天白吃白喝,店里的那些伙计还对他挺热乎的!”
说着说着,那两个奴才的口气是越来越妒忌,好像那根鸡毛搔得他们心痒痒。
正文 皇后殇后传子嗣篇(四十三)
阿奴觉得他们的眼睛都快变成四个铜钱了,不由在心里暗骂了一番,才照着阿缘的吩咐,拿些碎银子逐个的打赏他们。book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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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探消息的两个小厮从屋内走出去后,阿缘单手托腮支撑于圈椅扶手上,目光静滞而没有焦距,眉宇间微微皱起细纹,她仿佛陷
皇后殇第5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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