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随云第44部分阅读
简随云 作者:肉书屋
简随云第44部分阅读
”
简随云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低垂着眼,仿佛他的述说,只是对着一抹影子,又或者,只是自言自语。
如此的静谧安祥!令看到她的人,心会渐渐平静
“他甚至恨所有生在唐门、光明正大的做唐门弟子的人!论辈份,盈儿是他的姑姑,而他,不惜勾结门内之人,对其痛下杀手!”
声音急转,仿佛在这一刻,唐利,又是那个镇定沉稳的掌门!
“当年的故事,老夫已不愿再提……也许,没有人会去关心当年发生了怎样的事,也没有人会去想当年的我是否有不得已的苦衷,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声音又渐渐收敛,他的身子也渐渐直起——
其中真正滋味,只有他一人心中最是清楚。但未来依然要继续,因为,他是掌门!
他不能够退缩,也不能被任何事情打倒,他要继续他身上的责任!
“简姑娘!”他突然这么唤。
仿佛,这一次,他真正地把对方从一位普通的姑娘,看作了一位能记得住的人!
某些人,只有在要记住一个人时,才会郑重地唤对方的姓氐。
“姑娘,原来,那株藤上,还有另外的瓜。”他的手在太师椅上动了动。
做掌门这么多年来,已学会怎样去控制自己的情绪!
但这句话,他说的似乎比之前的话,更要困难!
“想问姑娘,若是还有一个年轻的孩子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那个错误伤及了他最亲的亲人,他是否可以被饶恕?”
“年轻,是否已成年?”简随云淡淡抬眼
唐利面夹的肌肉抽了抽,“已过弱冠之年。”
“所伤之人,受累可大?”
唐利的指间又颤了颤,“很大。”
“其所做之事是否可影响至亲之间?”
唐刽略一停顿,声音更加干涩,“影响范围不止亲人间,所涉范围极大。
“我所问之语,皆是你心中之问。”
唐利的身子一震,盯向那盏油灯——
是的,这三个问题他自己曾经问过自己,并且问过千百次,他希望答案不是他现在所回答的。但是……
“如果我不是身处这个位置,一切都会变得好办许多,我,不是一个好父亲……”说罢这句话,他的脸似乎在突然之间又变得苍老许多。
而那张脸,已现了灯火下——
不再隐于黑暗中。
“姑娘,唐利是江湖人。”再次抱拳,他收回目光,声音庄重。
简随云却似乎从他突然的语言与行动中明白了他的意思,“江湖,有江湖的复杂。”
“多谢姑娘理解!”
前两次,在这间密室中,他对面前这个人充满戒备,也将自己隐于黑暗里,所有的情绪都作了隐忍,只为在这个人似能看透别人心思的眼中,保全自己作为一个掌门的所有!
江湖,不只是血腥、挑衅、争名逐利,也有阴谋与暗斗!
如果他不复杂,无法撑起这样一个门派,如果复杂得不够,也无法预防与躲避那重重的暗箭与意料不到的灾祸!
这就是江湖!
而今夜,他决定,将自已暴露在灯光下!
因为眼前这个人,似乎是可以信任的!
此时此刻,他所说的一切,都不能再对其它任何人讲出,包括他的父母、弟、妹,以及刚刚醒转,仍极虚弱,不宜受扰分神的祖父!
而有时候,一个人信任另一个人,不需要太多时日的了解!
简随云,虽比他年少许多,甚至只是一个晚辈,但她身上却有超乎了年龄的淡泊安宁,还有明透与干净!
那是一种可以让人心中稳定的东西!
让他知道,就算说给对面的人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的可靠!
他又突然笑了,并且又叹了口气
笑里带着落莫,但叹气声中透出了一种渗到骨子里的凝重。
仿佛山雨欲来风满楼!
是的,山雨欲来,有些事,应该了结了!
密室外
圆月已缺!
再圆的月,必有缺而不满时,就像生活,不会总是平静、美满!
步履匆匆,快走如风的唐盈再一次走进这座院落,也再一次看到了梧桐树下的那个人
“二哥……”那个人,仍像前两夜那样长身而立。
淡淡回身,唐云引望着她——
“二哥!”她又唤,神情中是凝重。
“一切都会过去。”唐云引流泄在空气中的声音,从容而安定,他周身的一切也都在他的从容中,变得沁凉平和。
“二哥应该知道所有的事情了,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但事关重大,我要来请示掌门。”她犹豫,也矛盾。
这件事太过重大,至少对唐门来说!
做决定之前,她必须要向掌门大哥再做一次请示。
“再难做的决定,也会有最后的结果。”
点了点头,唐盈咬牙,“未想到,祖父的醒转带来的是这样一个结果,盈儿心痛……”
“你是要做大事的人,即使痛,也要坚持。”唐云引看着她,宁静的脸上仍是月华,“去吧,去进入你该进的地方。”
“二哥,这一次你仍不进去吗?”
“此时,掌门身边更需要的是你,唐门中最需要的也是你。”
不,唐门需要的是大哥之后的更好的一个继承人。尤其是在这次事件过后!
而她,是女儿身!
二哥才是那个真正应该进入的人!
但二哥似乎未远也不愿踏入唐门议事的密室一步?
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于二哥来说,是没有多少影响力的,只得启步
但刚启步,她又停下!
“二哥……”有些事,是不是应该告诉二哥?
“心中有事,可直言。”清雅的声音,似在鼓励着她。
“二哥,盈儿至回门后,已觉门内危机重重,但在彻查此次事件时,遇阻甚多,几次三番都断了线索,可每一次迷了方向时,便总是会有一些意外的提示出现,二哥,我,我总觉暗中似乎有什么力量在帮助我们。”
是的,在一次次的困难面前,她以为自己找不到新的线索时,很奇怪的,总是会有新的提示出现!
每一次都出现在紧要关头,她甚至怀疑,如果不是那些提示出现得及时,可能她的祖父已经中毒而亡!也不可能被他们突发不意地救回!
“你可看到,有何可疑之人?”唐云引眼里的泉水,流动得缓而清彻,仿佛是水之源头。
“无……但,但盈儿的直觉……”略为吞吐地说着,唐盈神情中透出些不确定。
难道真的是她多心了?但她的直觉总是告诉她,暗中仿佛真的有什么力量在帮助他们。
“这些,不需对大哥讲,你的能力,也是不需怀疑的。”唐云引似乎对她的怀疑不以为意,轻言淡语地带过。
但是……
对上唐云引的眼,那眼里的清江水又引她走进花香迷雾中
是,她的干练与成熟,的确在这次事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而唐门的几位长老似乎在这件事中,对她这个女儿家也烦为赞赏。
甩了甩头,她做了决定,“二哥,我不向大哥提起便是。”
她记得简随云曾对她说过,有些事,不需要弄得太明白,只需要知道对方未必会伤自已。
是的,对人如此,对事也当如此!何需想得太明白?而且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摇在面前!
“那二哥,小妹便进去了。”
“去吧……”
“嗯。”再启脚步,她又是步履匆匆。
不得不步履匆匆,因为如果晚一步,都有可能迟则生变!
待她离去,唐云引望向天上月
“如常人所言,女人的直觉,总是很准确的。”他微微一笑。
“假以时日,盈儿足可担当大任,唐门的将来,也会交给她了。”又是袍袖轻挥,满身风华尽现,他的眼中,仍是天上月
而远月,悬挂长空,并且越来越高
很快,会升至中天,那时,也会是夜深人静时。
“吱吱”!头顶的枝叶间又冒出那颗毛茸茸的头颅。
七宝的尾巴又吊在那里,悠哉悠哉地摇来晃去
“今夜过后,唐门风波就该尘埃落定了,届时,你想见的另一个他,也该出来……”
仍然没有看它,唐云引淡淡地说着。
但他的话,让七宝的眼立刻亮了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对饮成双 冷香
夜,很静
整个唐门陷入一片深沉的安静中。安静的风也无声。
几片云绕上月,明亮的世界顿显昏暗。
突然,一群轻悄无声的黑影以快捷、迅猛的速度从唐门的各个角落中闪出!
依着房屋的阴影处,在唐门的院落中如鬼魅一般地向唐门中央的某片院落包围
房屋连舍,暗影重重,黑色身影行进间似暗流在会聚,并有冰冷的寒芒在闪烁
那是刀锋与刻影!映着云遮月的暗淡月色,交织出一种急促、诡异又无声的杀气!
杀气中,一阵笛声传出
笛音并非一般笛子的轻快,有一此洞萧的味道,就好象是夜里含着花香的风在浮动,绵长无限——
但每一个唐门人都知道,这是唐二公子的笛声!
因为,在唐二公子带着一位客人突然回来的那天起,这声音便开始浮悬在唐门的夜空中,伴着他们入睡
初时,他们很奇怪,更讶异,因为他们从未听过二公子吹笛,甚至从来不敢想像能听到他的笛音。
但二公子给了他们一个意外,更意外的是,他们听到后,只觉从来都不懂音律的心底,竟似沉在了难以述说的情绪中
曲乐里似含着某种心事,淡淡的、幽幽的、深深地——
仿佛那心事没有人能猜得透,也无人能听得懂,却奇异地能钻进人的心里,与心跳声相合。
除了沉醉,便是沉醉!
人们不但不反感,相反,很快醉在了这种声音中,许多人会睡得更加的香甜
“千年月光,洒满西窗,
窗下是你淡妆模样,
未染胭脂,不沾风霜,
宛若笔墨留香……
唐门东隅的一处小院中,是谁立在那里?
月白长袍翩然随风,颀长的身形如在水晶宫中
在这一刻,他的整个人、整个身,就仿佛是他手中的那枚笛!是玉做的骨,月铸的魂,水做的音。
而月魂神貌下,他的眼望着院中一处微起的窗
窗内,烛光下,是另一个人,正飞针走线,如穿风了月地编织着。
“刀剑冷,杀气凉,
你我之间是谁的疆场?
十丈相隔,有如红尘梦,
又有谁知,我收尽寂寞画中藏?”
他的唇间吹笛,眼,只是凝视着那七彩的光芒于她手间流溢,在灯下如梦境。
而他距离那只窗,正是十丈的距离!
窗内的人,则静静编织者,微低的面孔,不施铅华,于曲音中,似薄云悠悠然。
半刻钟后,灯灭、窗合、门启
窗内的人出门而来,拾着台阶缓缓下
笛声顿停,院中的人将玉笛收起,迎面走去
夜风中,他们越离越近,似从世界的两端在慢慢靠近
同时间,一阵杀伐声在夜空中骤然响起!
那是兵器交合声,混合着喊喝与暗器飞箭在空中戎过的尖锐利啸!
在整个唐门的夜空上,盘旋激荡!
似最突如其来的一场厮杀,拉开了序幕!
“锦玉天丝,已有了它的归宿。”语如淡花浮落,在相距不到咫尺时,简随云将手中紫金色的包裹递出
那里面,是刚刚才收工的“锦玉天丝甲”!也是将会出现在江湖中的天下第一宝甲!更是唐盈未来须臾不离身的护身宝衣!
“今夜,唐门的风波也将结束。”接过那只包裹,唐云可却没有去看,只是望着她的脸
兵器声、厮杀声,在他们的耳边,如急风骤雨,越来越响!
“尘埃必会落定,事情终有结果。”她的眼里,是平静,似未听到夜空中的声声惨烈。
“尘埃落定时,你,也将会离去。”他的眼里,则是她的脸。
“该走的,总会走。”微微地笑,简随云折身,行向院落中一处假山流水旁。
那里有一挂极小的瀑布从假山上涌下,流出这方院落中最欢快的声音,而瀑布旁是一方石桌,两方石凳。
落坐于其中一凳,她的眼,望向了石桌上的一架琴
“若没有锦玉天丝,你,也不会来。”同样落坐,唐云可的眼里含笑,清雅从容
从容得没有急迫,更无相争。
而“锦玉天丝”在简随云手中,已整整一月。很恰好的,加上赶来唐门路上所用去的时间,是三十日整,现在,它已从丝变为甲,又回到他手中!
“若它永久为丝,便永久是件无用的死物。”淡淡地笑着,她的眼仍是看着那张琴
唐云引在将丝交到她手中时,曾言过“天丝难得,将它织为一件成品更难得,若它永远为丝,便永远是废物。”
而她,使它们变为了旷世奇宝!
“你,不会事负世间任何天然的美物,遇上你,任何奇物,也将不枉出世一遭。”他仍在笑,抬手,去执早已备在石桌上的壶。
而他们中间的那张琴。
琴身古韵,琴上无弦。
“今夜,这壶里的是酒。”他的笑里竟带出此随性,显得更加真实。
就仿佛,他现在已是旁边的那桂小瀑,正是自然畅流时
而那细细的瀑水,在他们的身边涂综而流,就如山间的一眼泉。
“酒,可醉人。”简随云的眼移向了壶里倾出的液体
“你,知我。这世间只有你一人,不需我言明,便可知我意。”他闻言,眼里如流星擦过水面。
“没有人,愿意去经历骨肉相残——”
“所以,此时的唐云引,当弃茶换酒。”为简随云斟了一盏,并为自己也斟了一盏。
他,执起自己的盏,轻饮。
又有谁知,今夜天上月明时,却是唐门骨肉相残时?
“也许,每一人的一生,都需要有醉的时候……”他眼里的笑,如涟漪
“你,不会醉。”
“的确不会醉。”凝视着她,眼底的涟漪在扩散,“你,也曾经历过骨肉相残……”
话中是一种陈述性的稳定,而他,似乎很了解简随云?
眸中飞过此什么,简随云只是微笑,“过去的,都已过去。”
淡淡的平静,仿佛所有的过往都时她无半分影响。
“我,当如你一般。”唐云引看到了她眼里的悠然,笑语,而他的眼里,同样是悠然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酒斟时、须满十分。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虽抱文章,开口谁亲。
且陶陶、乐尽天真。
几时归去,作个闲人。
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缓缓的语声飞在空气中,他的眼,似乎有些了醉意
酒,仅仅只是初入他的唇,但那眼里,就已有酒波。
“今夜,且把浮名俗事抛,作个闲人…”他又是一笑,举盏
动作间除了青山绿水的雅致,又带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快意与闲洒。
仿佛,那酒已入了他的骨,让他在清冷淡雅之中,多了份随意
更仿佛,他在简随云面前,才越来越是他!
离那个众人眼中的他,越来越远!
而他的身前便是一张琴,他的手中就是一壶酒,他的对面,则正是“一溪云”。
“其实,唐云引很简单。”他的眼似乎从未离开她的脸,“只是,这世间少有人会接近唐云引,更少有人会想到来看一看真正的唐云引。”
天上月,正渐渐地脱出那几片云,整个大地,又渐渐得明亮起来
杀戮声,却正是浓烈时!
血腥味弥漫在风中,并有呯然倒地的声音掺杂在寒光闪烁里!甚至有火光,在远处的院落里升起
“不过,很多年前,有一个人做到了,他,主动接近了唐云引,比起云引的父母兄妹来,更将云引当作了一个人,一个活着的、有情绪的人。”他的笑,仍是微微而不张扬的。却早将天上渐出云层的月色比了下去
并透着种难言的舒适!非常得舒适!
仿佛,他原本就是这般真实而令人舒适的,只是太多的人,从未真正地去看他的这双眼。
简随云也同样执盏,饮——
“那个人,应是你的知己。”她静静地直视着他的眼,从第一日初见时,便是这般直视。
“是,他是我的知己,第一个知己,也会是永远的知己。”唐云引也直视着简随云的眼,而直视的深处,是深深得沉凝。
他们的脸,完全的显现在彼此的目光中
而风,在他们的耳边擦过擦过时,唐云引抬起了眼,望向天际
月,已完全脱出云层!
但如果没有风的推动,那些云不会离开那轮月!
“明月有心随云去,怎奈有风渐起——”他轻语
自回唐门后,他本又是那个言语极少的他,总是远远立在人群外,言少语寡,清冷如霜。
但今夜,他的话又变得很多。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宅院,就在隔壁。
在为他们接风洗尘后,唐盈便择了这清幽雅致的一座小园,作为简随云的客居。
而这园子极有风格,在奇山险峻的蜀地算得上是独具风流,但却与唐云引的小院紧紧相临,只隔了一道花墙。每一夜,便都有会阵阵笛声穿过镂空的花墙,飞进简随云的客房
萦绕在她的睡梦中!直到天明。
仿佛那笛声,是为她独吹!
“纵然风起,却不知,浮云是否会为明月作停留?”他的眼,又凝向简随云
似乎是这月色与对面人的容颜,让他心中的同,终是逸出!
而在问与不问间,他的眼底,闪过一种情绪
很快!快得如同从未出现过!
而那情绪中,是一些克制。但那克制在对着这样一张容颜,还有今夜月下的对饮成双中,仿佛是无法坚持——
简随云的唇边,也是酒,看着他的眼眸里也是微微的笑。“云如浮萍,无根相系,海闹天空,自在来去。”她的话,洒脱飘然。
他的眼中一动
“若明月能挣脱东升西落、千篇一律的束缚,浮云又是否能与明月沉浮相随?”
不知何时,夜空中的杀伐声,已在渐渐消弥
刀光创影,也在藉淡!
他与她,静静地对视,没有旁人在,只有风花月石与流水
简随云未作回答,忽然地,眼移向了远处回廊
那里是一道转弯,有一面画壁横着。
在她的视线中,壁后探出一颗头颅,而那是唐盈的脸。
当对上简随云的目光后,唐盈的脸明显得燥热起来她是在偷听?不,不是!她是急急地往这里走来时,乍然看到了远远的画面,不由地便放轻了脚步
而她敏锐的听力,听到了他们最后的只言片语!在听到的第一刻,她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里,身子顿停,后背紧紧地贴在了转角的墙壁上。她不想打扰他们!
如果不是必要,她甚至,不愿冒然来到这里!
但二哥在问什么?
随云又会做怎样的回答?
聪颖如她又岂会听不出这番话中的意喻?地期盼着,紧张着,就仿佛开口询问的那个人,就是她!
但是,似乎是过了许久,空气中只有花香,却没有听到简随云的回答。她按捺不住,不由得探头觑望,却意外的对上了简随云的眼。
原来随云已知她的到来!而她,恨不得剁掉自己的这双脚!剜掉自己的这双眼!如果,没有她的突然出现,随云是否会回答这个问题?
去看
二哥已低下眼,静静地饮着
但她清楚地记得,刚刚自己躲开的一瞬间,看到了二哥的眼望着对面的人时,望得是那样专注。
专注得,令她觉得那是一生的等待!
同是周园
另一处,在前几夜唐云引伫立的密室外
梧桐树上,一只小小的身影倒吊在枝桠间。不足巴掌大的身子正晃来晃去,嘴里“唔唔”地叫着。
那是七宝!
它的叫声很不明显,如果有人能去细看,便可瞧出它嘴里是被一个果子给堵着了。
果子外,还缚着一层细纱,缠绕中严严实实地堵住了它的嘴。而它的身子,除了尾巴勾着枝独外,更被一缕金丝绑缚在枝叶上。金丝级细,乍看去是透明的,就算有人发现,也以为是它自己倒吊在那里玩要。
何况,没有人会路过这里
密室本就是唐门弟子不能擅自接近的地方,而今夜,更加不可能有人会来!
它,只能吊在那里,用不满的猴眼瞪着天上的月亮,“唔唔”地叫着。但若有明眼人能看到它身上的金丝,却会惊讶!那丝质坚韧,是普通人都难以断开的,绑在它身上极易伤到它!
可现在的它,不但不会被伤到,还保持了一种非常舒适的姿势。
看起来,比它自己挂在那里,还要舒适!
而那是因为,绑缚的手法,太过高明!
千里外,空谷中
同一轮明月下
山野寂寂,又因位居偏北方,谷中没有初入夏的燥热,有的,只是深夜的寒凉!
寒意,会打湿任何一个人的衣衫。
而这样的一个夜中,没有人会愿意来这随时有猛兽出没、石横遍野的所在。但现在,有一人正坐在这里!就似坐在云天中,有些飘渺,有些疏懒,更多的却是优雅。
优雅得,令所有山谷中的景物都变得模糊!而他的身边,还有一盏茶,一鼎香炉,一丛兰!茶味淡淡,炉烟袅袅,兰,则开得清幽
那是野兰,自然地开着,包围着他。
而他,在兰丛中半合着眼,慵懒得似刚刚沐浴过,随手取了一盏云雾茶,靠在自家最舒适的云锦红凳上
“你们可知,何为冷香?”
空气中,戎过如露水轻滑的声音,就似那正凝在兰叶上的夜露,变为了人声,说着人的语言。
优雅而干净,让人会忍不住闭上眼去静心聆听
“不知,公子。”
又有两道声音响起,脆冷如冰玉。
那是两个女子在应答。
而她们一直都在,就站在那个男子身后。但因那个男子的存在,使得这幽谷中仿佛没有她们一般。
“兰,有‘四清’,气清、色清、神请、韵清。”如露水的声音又起,半合的眼中是一种平静的漠然。
而他身边的兰花,正自在地舒展着叶细而潇洒,花幽而素洁,并不炫美夺目,但是,幽香遍萦
“其种类,又分春兰、葱兰、建兰、墨兰,还有一种,是寒兰。”在说到寒兰时,略停顿,而他的眼此时微微地张开了些,看向了那些兰
眼里,仍然没有情绪。
仿佛刚刚只是夜风吹过,并非他在说话。
“兰香则有幽香、清香、浓香、甜香、微香之别,而葱兰与白芷为一对,素被称为‘王者之香’!”
王者之香?
两个女子对视一眼
那岂非便是香绝天下?难道这世上繁花万种,都敌不过小小芒芷香?她们的眼也看向了地面那丛兰
“此,非惠兰,而是寒兰。”
寒兰?
那丛兰的兰叶,似乎比她们曾见过的所有兰花的叶子都要细一些,尤其是基部!叶姿潇洒,直立性强,叶的中脉稍突,似乎刚性更强,仿佛比所有的兰叶都更加挺拨、纤秀与疏朗。
“寒兰的株型,比春兰更显气度,比葱兰更为碧润;比四季兰又具精神;比报岁兰则显了清秀。”露水般的声音浸在这夜的寒凉中,所谈的,皆为兰!
仿佛这一夜,是属于兰的夜!
两个女子冰冷而稳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
公子为何会谈起这些微不足道的花木?
“葱芷之香虽有王者之香,但寒兰另有三香,胜出葱芷——”他的眼,于半合中又懒懒地垂在了手间茶盏中
碧色的茶汤里,映着的是一轮稍残的月——
二女的眼眸闪了闪
惹芷已是王者之香,还有什么香能胜过它?
那岂不就是比王者之尊?
“一,为‘遗香’。寻常兰花,在花蕾初绽时便开始放香,多数在开花数日后才放,但授粉及凋谢后,便再无香气,惟独寒兰,花开数月至完全凋谢,哪怕花瓣干枯,仍存香味。只要蕊柱和舌基完好,便能日日放香,这,就是‘遗香’。”
香味竟如此持久?
“二,为‘常香’。通常兰花有白天放香者,有夜间香郁者,也有清晨或暮时才香者,又或只在日的照射下才得香气,却皆不能终日放香。而寒兰则不然,不论白日夜晚,有光无光,它,终能自在释香,持续不断。”
能持续不断?
又不分环境如何,都能香气萦萦,听起来,果然是“常香”了!
“寒兰之香,属幽香,清香之列,若有似无,缥缈久远,时而香飘数十米,时而近在咫尺,正是‘久坐不知香在室,推窗自有蝶飞来’……”他的话,就如释放在这夜中的兰香,也是缥缈久远似乎总是嗅闹不到,却又在突然之间,香入骨!
两个女子的眼盯着他们的公子
二十年来,公子对她们所说过的话全加在一起,恐怕也不如现在的这般多!
“三,则是冷香。”冷香?这冷香,二字,让她们的视线又集中向那丛兰
因为先前公子正是在问她们“何为冷香”。
“多数兰,皆惧冷,冷而不开,只有寒兰,在低温时香气更佳,且越冷越香——”
更多的惊讶浮入两个女子眼中
未想到,只是小小的芒,竟有如此特点!
既不挑剔环境,又不挑剔温度,且常常放香,香而久远,还是越冷越香!那它岂非比计多花草的生命力更加顽强?顽强中,却是平静淡泊、潇洒纤雅,并且香气伴随一生!甚至在枯萎后,也会将那余香留给这世间,许久许久
细细地闻,果然这山谷中的每一处都是那幽幽清冷的香
包括杂莘、山石、土壤、空气……甚至他们的衣襟上,也都沾染了那香气入了肺腑!
“既是寒兰,便应当将其放在寒凉处,越寒凉,便越能令其尽绽冷香。”坐着的人,忽然浮出一笑
笑意只有一线。
“而她,便是寒兰。”
手中的茶盏,被他轻转脸,模糊在茶气腾起的薄烟中
二女又看向了他。静静地看着,仿佛又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一个远远的,青衣飘然的人。
“今日,距六月初一尚余几时?”忽然,他立起。立起的动作不显突然,仍是只有优雅。优雅的,连他呼吸间的吐纳,透出的也是干净与心旷神怡
而他颀长的身形,一袭长袍似绸非绸,似缎非缎,随着他的动作流出如水的光泽与一气呵成的线条也流出一种王者的气度与雍容!
“禀公子,今日已四月底,据六月初一,尚有月余。”
“月余,已足够唐门事了,也足够其行至江南了。”他的眼,又懒懒地半合上。草丛中,一阵异响传来。
二女看去,兰叶下,有一条巨大的蛇正翻腹挣扎!蛇头呈三角,蛇身黑质白章,吻端有上翘的突起,约腕粗,其身后,有一条明显爬过的乘迹,但所过之处,是草木皆枯!竟是奇毒无比的巨蛇!但这条蛇显然是刚入兰丛,便突然翻腹,身子稍扭曲后,很快便不再动,冷冷地看着那条蛇
二女眼中并不意外!
因为蛇顾七寸处,有一个指洞!洞口不大,却精准,是凌空一指所射出的指气所致!但能在昏暗的草丛间准确地一指伤及蛇颈的指法,惊人!更惊人的是,出指的人,并未让人看到他出指的任何动作!仿佛,他的手指从来都没有动过!并且,没有看过地面一眼!
而在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逃过公子的手!两个女子又互望一眼
只要公子愿意,他可以取任何毒蚝猛兽的命!包括人!
“天下间,只有我能动那寒兰,任何人、任何兽,勿想。”干净的声音又响起似那些凝露坠落,被风吹入风中不但没有半分起伏,相反,更加得优雅慵懒,似要入睡前的轻语。但突然间,隐在暗中的鸟兽都似有所惊,整座山谷都悸动起来
而他的眼,扫向天际看着那轮月,透出种浅淡的睥睨。
第一百零四章 我所能做的(上)
唐山、唐壕、唐柳千眉与唐钊,以及一干长老,齐聚!
唐壕与唐柳千眉又是谁?
正是现任掌门唐钊的父母,也是上任掌门唐山的长子、长媳,更是唐盈与唐云引的高堂。
多少年来,他们都未曾出现在唐门中任何一次的重要事务中,但今日,与所有地位重要的长老一起出现!
“姑娘,慢走!”
为首一人,身形微佝,皱纹堆积,如沟壑千渠,足有九旬开外。但其形老而不朽,其容瘦而干练,虽有病容,却眼蕴精明,似老树盘根!
他,就是唐山,曾经的一门之主,现在的一族之长!
而他的对面,是简随云。
“观姑娘一面,如得水月三分意境,如沐春风万里闲云!”
手拈额下银须,唐山眼含惊讶,“老朽一生江湖,自从出生起便从未做过这咬文嚼字的事,今日想出这两句话来,却只觉不足以匹配姑娘,可惜,姑娘却是要走了。”
若非突然听说门中竟然有这样一个客人,并且这个客人今日便要离开,他不会在剧毒刚刚被解去,尚是身虚体弱时,仍坚持出来!
但现在,他的眼中除去老辣的精锐外,又有一种极大的意外!
唐钊已把一切都告诉他!
而他最宠爱的孙女也告诉了他许多!
听闻那些点滴后,再亲眼看到这个人,突觉九十余年的寿数中,从未有过这样的感慨!
感慨真正的年少风流!
除去武学、智谋,眼前这个人,竟是少有的少而不莽,淡定非常。
不论眼神、意态,还是那只静静立着,便似云行千里的飘逸、高远,无不令人惊讶,但令人更惊讶的是,他在此人身上还看到了另外一种东西!
一种在表相难辨端倪,但凭借九十多年来在浪里刀尖的历练与天赋所赐的眼里,他发现其身上还有一种蕴藏在深处的东西!
那似乎是一种力量!
很难用语言贴切形容,就仿佛她本为一座绝顶高山,有巍峨之质,有倾世之重,本可跺一跺脚便能惊动天下,但她宁愿平和、淡然,只做天上微云一缕,将那力量敛去,用飘然的气度融合!
让他这样的“老江湖中的老江湖”看到后,却只觉更加惊心!
也比一般看不出门道的江湖人,所受到的冲击大了许多!
“姑娘去意甚急,不知能否多做几日停留?”收回眼中的惊讶,他朗声一笑。
笑声未停,突手抚胸口,咳嗽连连——
“余毒,需清。”淡淡回言,简随云回视着这个老人。
她本比一般女子高出许多,身形修长合度,直而纤雅,虽近身立在对面,却似立在山头低视着他们一般。
蜀人多瘦矮,唐门因世居蜀地,满门人中少有身长者,一群人中竟少有高过简随云的。
“若非老夫中毒甚深,又岂会到现在才知道有姑娘这样一位客人?”唐山略止咳嗽,脸色显得越发青白。
这样的人,他有意与之多处些时日,但他也看出,此人如云行天际,过而无影,要走时,是难以挽留的。
于是,不再多问,而是换上一种略含深意的笑。
笑意布在堆积的皱纹中,有属于长者的慈和,也有一种睿智的精明。
现在的唐门,似乎只有他在笑!
其余跟着送出来的门人,无不面色凝重,甚至带着沉痛。
虽然,今晨的唐门大院与平日看起来并无异,但飘散在空气中未散去的血腥味,已彰显了这个大家族曾经过一场血腥的风波——
风波后,无人能笑得出来。
但唐山却在笑!
仿佛他知道应该要面对的必须去面对,既然面对了,造成了无可挽回的事实,便不需沉湎其中。
在满门人面色沉凝时,他依然能把持自己的情绪。虽不像少林那几位闭关高僧面对大事发生时的平淡,却比一般的江湖人多了几分拿得起,放得下的镇定。
而在这小小的区别中可以看出,这个老人虽然年事已高,却是老而不僵,仍有领导者真正的风范。
“咳、咳……”几句言语又牵动了他的心肺,咳嗽再起。
“祖父!”旁边的唐钊立刻想去搀扶。
“黑沙掩月”非一般的毒物,即使已解,但已伤及五脏,深入肺腑的余毒需要长时日的排除与调理,中毒者更需静卧休养。
摆了摆手,唐山阻止了他的动作,只是看着简随云,“姑娘,在此次唐门事件中,姑娘为我唐门所做之事,老朽心中有数……”
他还在笑,笑里的深意仿佛是一种心知肚明。
“姑娘似是不喜他人言谢,老夫便也不在此多礼,但只说一声,姑娘,来日方长!”
他突然抱拳一揖,最后六个字说得简简单单,却一字一顿。而那一揖中,整个身子几乎弯成直角,深深地埋下了头——
众人愕然!
这一揖,竟如此到位,到位到让他们不得不愕然!
那是一种含着某种敬意的礼数!
一种不应该是长辈对晚辈的敬重!
在目前的江湖中,无论以年龄排位,还是以辈分排位,唐山都是排在最高位的!
因为少林那几个闭关多年的高僧并不为江湖人多知,而其他传闻中的高人,即便活着,也是世外之人,何况活着的可能性极小。
所以,整个江湖,光论年龄,唐山也足够目前正仗剑江湖的许多人称之为“爷爷”了,而辈分也高出少林、武当现任掌门两辈,加之他虽退位已久,但实质上仍是唐门有决策能力的真正的当家人。
今日,他却对着一个年少女子抱拳一揖,一揖中施的竟不是那种单纯的礼数!
有几位长老的眼里露出深思——
唐柳千眉与丈夫互视一眼,也露出深思。
包括唐钊。
而唐盈,看了看祖父,又看一看简随云——
眼中是更大的惊讶!
难道祖父知道了?
只有她明白,祖父能醒来真正的关键,并不只是她努力配出解药的结果,而是另有其因!
这,是个秘密!
在她为配制解药熬得头痛欲裂,时间却一分分的紧迫时,她发现祖父心脉突然有异——
立刻察觉那是因为祖父年事太高,身体机能已不能抵抗剧毒,再难坚持到最后!她惶急无措,甚至来不及去禀告大哥,第一时间内想到的便是简随云!
打开炼药洞门,正欲飞奔至简随云别院时,却发现月夜下,淡淡青衣正与月色融合——
那个人,竟然就立在洞外不远处!
讶异、惊喜,让她当时的嘴唇都有些发抖,而那个人只是微微一笑——
“年岁太长者,难坚持到最后,需施针封住心脉。”
一句话,让她立刻明白了,简随云是早知她会遇上这个难关,才不似那些日子一般只留在自己的客宅中,而是立在洞外。
她也知祖父有可能会随时面临死亡的威胁,只是尽可能地想提前配出解药而已,未料到一切都来得很快,让她措手不及!
但简随云竟然也想到了?
对简随云推理事件的能力她早已不再有所怀疑,但其不可能算得出祖父心脉有变的具体时间,也许只是提前预料到,却不曾打扰她,一直等候在外,为她在关键时候省去了一份时间——
那份“等候”,让她的心再度温暖!
简随云,一个看似遥远,似是无心的人,却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她在惊喜中,将其引入山洞,然后眼睁睁看着,仅仅只是少许功夫,简随云手中便如飞花一般,奇迹似的稳住了祖父的症状,为她能成功配出解药而赢得了必须的时间!
所以,唐门老掌门能被成功救回,真正的功臣,不是她!
而且,在解药配出后,因所有的“黑沙掩月”都已丢失,无法用在动物身上做试验,她也曾一度犹豫,怕直接用在祖父身上,若不对症,会更加重其毒性运行……
那时,她也是第一个想到简随云,并掠到其院落寻其鉴定。
只几眼观测,并将之略略嗅闻,简随云便微笑着对她说:“你的心愿,已成。”
那微笑给了她最大的肯定,让她才敢将解药喂服于祖父——
更重要的是,在她离开时,简随云曾又语一句:“解药已成一事,当愈少人知晓愈合宜。”
她当时一怔,未解其意,但简随云从来只是淡淡提点,并不明示。
她却也因此留了心,几番思索,联想到近日暗查所得的线索,显示整个事件似乎与唐门内部子弟有密切关系,而但凡能接近祖父又能将其成功掳走的人,必然是祖父极为信任者。
否则,祖父是典型的姜越老越辣,又怎能在自家遭逢暗算?
她原本细细推敲是能想到此点的,却因配药费神,几乎忽略了这关键的一步,也几乎要按捺不住地向家人去报喜,但简随云的话让她惊醒,解药配制成功一事果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她甚至连掌门大哥都未告诉,直接将药偷偷喂服于祖父……
甚至将祖父移至了另一处更为隐秘的所在!
而在祖父醒转后,她才从祖父口中得知了整个事件中,还有另一个让他们绝未想到的元凶!
那也是一个令他们最痛心疾首的人!
她不得不后怕,如果当时因心喜激动,将解药配出一事先去禀告了大哥与其他至亲,又是否会被那个他们意想不到的人得知,而逼使其趁祖父未真正醒转透出他这个角色时,提前发动叛乱?
如果是那
简随云第4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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