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在上,我在下第23部分阅读
将军在上,我在下 作者:肉书屋
将军在上,我在下第23部分阅读
岂会轻易言败?如今七战七胜,东夏一碰即走,出工不出力,擒杀的敌人数目却不多,恐防有诈。”
秋老虎还记得出发前叶昭的吩咐,在旁边点头:“有理,有理。”
狄副将却不服:“东夏军队是由部族联合而成,其中里察尔托次将军与图巴将军素有旧怨,双方部落的将领三番四次争吵闹架,几乎在军中动起手来,如今我们正面的敌军是察尔托次的部族,图巴的部队抱了看笑话的心,不想救援,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机会,岂能白白错过?”
秋老虎眼巴巴地看着旁边严肃的胡青,点头点得更厉害了:“有理,有理。”
胡青坚持:“伊诺皇子素有智谋,怕是有陷阱在等着。”
狄副将也坚持:“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最终,柳将军决定分兵一股,由秋将军与狄副将率领,试探追击。
东夏军内讧似乎很厉害,军队尚未进去,自家已经闹起架来,简直是溃散,不但拼命逃窜,连粮食都不要了,大秦军再次大胜。秋将军一鼓作气,率军再追,追至落凤山脚,发现东夏军正在装备绊马陷阱,见大军突袭而至,赶紧逃跑。
秋老虎拿着个绊马索,兴冲冲地回报主帅:“陷阱破了!死东夏蛮子,就这点小伎俩,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胡青劝阻:“说不定只是个幌子。”
“呸!文人就是怕死!上次你是这样说的,我们可中了埋伏?!没用的家伙!吓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狄副将杀得兴起,不屑地扫了眼弱质彬彬的胡青,向主帅请战,“落凤山一条直路进,数条小路出,只要我们集兵一路,敌军不可能在每条小路分兵来拦住我们,只要打过落凤山,就收复西川,回到江北了,咱们擒了那叛乱犯上的祈王,押解回京,是大功一件!”
柳将军多年英名,被假圣旨毁于一旦。听见擒抓祈王的功劳,心头有些意动,他站起身,左右走了两步,冒险的心理战胜了理智,他不顾胡青的反对,传令:“全军追击!”
胡青无奈接命。
就连秋老虎也拍着他肩膀,坏笑道:“兄弟,咱知你多疑,可这回多疑过头了吧?那戏文上会傻乎乎被空城骗了的将军就是你这种人。”
胡青摇头:“胜得太轻松了,我总觉得他们是将我们往这个方向引。”
秋老虎满不在乎:“放宽点心,等打退东夏,咱们统统回去升官发财,说不准皇上见你一表人才,还给你尚个公主呢。”
大秦单身的公主有三个,一个三岁,一个七岁,还有个是把驸马活活气死的三十八岁寡妇,不但貌丑凶悍,还以风流著称。
“说点人话!”胡青气得一拳揍去他肩膀上。
秋老虎通身横练功夫,不痛不痒。
胡青就好像打去石头上,震得虎口发麻,他想了想,意味深长地看了那家伙一眼,走了。
秋老虎有些发寒。
主帅的命令无法违抗。
大军开入落凤山,山道猛地一把火起,点燃隐蔽在山中用油撒过的干枯树木,趁着风势,瞬间燎原,席卷整座山坡。察尔托次将军领东夏大军立于落凤山顶,弯弓搭箭,用成千上万的燃火箭头,疯狂地射来,往落地处再添火苗。
“撤!立即撤退!”熊熊烈火扑面而来,柳将军惊觉不妙,狂吼着发出命令。
由南向北,落凤山进山是一条大道,出山可分为数条小道。小将图巴领东夏精锐部队,一马当前,从隐蔽处横杀出来,生生把大军队伍拦腰斩成两截,阻断传令。听着前方大秦士兵的哀嚎,看着数不清的东夏将士,得不到主将命令,大秦军心乱了。
落凤山内,火光冲天,落凤山外,杀声震天,几乎三分之二的队伍失陷。
伊诺皇子披着金甲,骑黑色骏马,率大部队从唯一一条没有着火的小道杀来。
十面楚歌。
后悔莫及。
大秦军精布阵,东夏人精弓箭,两军不对接,只有不停的箭在空中飞射,命中率极高。一片片尸骸倒下,再铺上一层尸骸,被火焚烧后发出难闻的焦臭,枯毁的树木受不住火烤,纷纷砸下,落在尚在挣扎的人身体上,前锋部队渐渐死绝。
退却,推进。
伊诺皇子那双如鬼狼般的眸子死死盯着中军阵营,主帅旗帜,然后伸手指了指。
万箭落下。
“悔不当初!”柳将军握着长剑,老泪纵横。
秋老虎守在他身边,抽出板斧,瞪着杀红的双眼:“将军!快退!我守着!”
三番四次犯错,罪责难逃,柳将军抽出长刀,吩咐跟在身边的秋老虎,“东夏蛮子的主要目标是我,你带兵退,尽可能保全大军实力,能撤出几个是几个。”随后他看一眼熊熊火海与箭雨,咬牙道,“告诉胡军师,我对不起他。告诉阿昭,让她帮我照顾家人。”
秋老虎含泪领命,带精锐部队突围,跑了两步,又回过头去,傻愣愣地问:“往……往哪跑?”
胡青抬头,看了看天,摇了摇头。
四面八方都是火海箭雨,剩下的两条生路尽数被阻断。
被围堵的十万大军阵亡,大半葬身火海,尸体难辨。
黄将军阵亡,秋将军阵亡,狄副将阵亡,曹参将阵亡,胡参将阵亡……
柳将军拼杀掩护到最后,身中八箭,屹立不倒。
他站着去的。
用鲜血维护了最后的清誉。
押送粮草的麦副将临危组织出色,领剩下的大秦军溃退五百里,受困居平关。
被胜利冲晕的头脑猛然冷静下来,真正见识到东夏蛮子的狡猾残忍,无边无际的沮丧取代了求胜心,军队纪律虽在,已制止不了大家的悲观。想家,想父母,想孩子,想……
“叶将军在的时候,我们从未输过。”
“叶将军在的时候,她肯定能发现圈套。”
“叶将军在的时候,东夏蛮子不是对手!”
“叶将军在的时候……”
不知道是谁发起的第一声牢马蚤,慢慢席卷全军。
99再披战袍
大秦皇帝端坐朝堂,两鬓苍苍,国事操劳,让四十余岁的他看起来像五六十岁,治国以来,大大小小的琐事消耗了他所有的体力,憔悴不堪,可是不能放下肩上的担子。两天一夜没睡,精神没有倦怠,只闭目养神,听底下百官争得面红脖子粗。
“柳天拓昏庸糊涂,理当加罪。”
“敌强我弱,理应和谈。”
“收复江北,刻不容缓。”
“由谁出战?”
“可请黄伟杰老将军出山!当年他威震江北,如今武艺依旧没有丢下,举得起石鼓,耍得动大刀。”
“黄老将军今年已经七十二,老眼昏花,每到冬天两只腿就犯风邪,现在江北是什么气温?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将军如何领兵?依臣看,应由郑子龙将军率军出征,他虽是小将,但前些年对战南蛮人和海寇,都战功累累,威名赫赫。”
“郑将军擅长的是水战,南方气候人文与北面大不相同,由他率征东军,岂不是让水鸭子上陆地上来打?而且他实在太年轻,不妥,不妥,还是黄老将军好,老当益壮,经验丰富,对北方战况熟悉,主将又不一定要上前,中阵指挥也一样。”
“荒唐,哪有主将不冲杀的?!郑将军机智善变,胆识过人!南方北方不过一个干点,一个湿点,有多大区别?你怎知善水战的将军就不擅陆战了?总要给年轻人出头机会啊。”
“若是小战事,有主将带着,让小将上去练练手也好,现今东夏大举侵犯,事关国运,万一出什么岔子,谁能担当得起?”
“胡相爷,你又能以项上人头担保黄老将军必胜吗?他在江东打仗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如今东夏已非吴下阿蒙。”
“刘太傅!莫欺人太甚!”
“请皇上圣夺。”
皇上半睁开眼,失望地看了眼众人,若有若无地轻摇头:“不妥,再荐。”
“川西军孟或达将军!勇猛能战!”
“上京军田芳将军,稳重谨慎。”
“南威军向猛龙将军,经验丰富!”
“……”
所有人都知道还有一个更适合北方战场的前将军。
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及她的名字。
千百年,古老的土地上产生许多传统,纵使风吹雨打,战火摧残,改朝换代,依旧牢牢地传承下来,刻入每个人的骨髓里,组成牢不可破的铁笼。比如男人是钢,女人是水,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养家,女人持家,男人应该保护女人,男人必须比女人强,男人才是做大事的人……
若是将这些规矩反过来,不止是刺痛每个男人的心,就连很多女人都无法接受。
突破铁笼的人已沦为滑稽丑角,受天下人嘲笑。
剩下的人,为了脸面,为了风骨,哪怕用血去拼,用头颅去换,他们维护着古老的规矩,坚守着尊严的底线。
“南平郡王觐见。”
一声呼传,丑角登场。
从不上朝的夏玉瑾穿着紫红郡王袍,在鄙夷、嘲弄、不屑、轻视或是扼腕叹息的视线中,施施然而来。渀佛被风吹吹就倒的瘦弱身子,漂亮到有些靠不住的脸蛋,明亮的双眸中布满血丝,表情是难得的肃穆认真,让人恍惚见到了前安王,鞠躬尽瘁,为国奔波的影子。
他无视众人,直径上前,高举牙笏,跪向九龙金阶,呼:“臣夏玉瑾,请前将军叶昭重披战袍,统虎狼大军,收复江东,还大秦山河。”
皇帝猛地睁开眼,精光四射,扫向群臣。
最难说出口的名字终于被揭了出来。
胡相爷支支吾吾地说:“朝令夕改,举荐自己人,不好不好……”
刘太傅结结巴巴道:“这个,牝鸡司晨,天下大乱,不好不好……
“郡王爷,你堂堂爷们,不保家卫国罢了,哪有推自家媳妇上战场的?”
“妇人不干政,祖宗规矩不能改。”
“圣旨都能造假,那块江东发现的破石碑如何断定真伪?但知东夏妇女骑烈马,挽强弓,披甲上阵,为何不见老天降罪?前朝秦玉女将军,替丈夫镇守川西,声名赫赫,有何不妥?叶将军生于北方,长于北方,熟知北方战局,得北方将士心,勇猛无双,善用奇兵,精通布阵,曾与伊诺交过手,还有比她更适合的征东人选吗?”夏玉瑾深呼吸一口气,“没错,我是老婆奴,是懦夫,是窝囊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可是没关系!天下人爱笑就尽情地笑去吧!我只知道,北街牛角胡同里,有位七十岁的老母亲,她的四个儿子都葬身在江东战场,她已哭瞎了眼睛,金钱巷里钱富贵去了,他的新婚三日的媳妇成了寡妇……”他的脸涨得通红,“我夏玉瑾没读过几本书,不懂规矩,不懂政事。你们却是从秀才一路苦读上来,才高八斗的能人,睁开双眼,看看失去儿子的父母,失去丈夫的妻子和失去父亲的孩子。然后抛开可笑的规矩,摸着良心,回答我,叶昭是不是最适合的征东将领?!”
朝野沉默,几位自家子弟在江东苦战的官员,悄悄扭头,拭去眼角泪痕。
皇上缓缓开口,“封叶昭为征东大将军,郑子龙为副将,调漠北军,征讨东夏,收复山河。”他见百官里有人还想开口,长年累月的憋屈涌上心头,怒砸龙胆,拂袖痛斥,“非牝鸡司晨,是尔等满朝男儿不如一妇人!祖宗圣明,若天欲因女子出征降罪大秦,就放马来吧!朕一人承担!”
天子动怒,百官噤声,皆呼万岁。
夏玉瑾直直俯□,磕头谢恩。
退朝,走出宫门。
夏玉瑾方松开握紧的拳头,几道指甲痕深深勒入肉,几乎勒出血痕来。
不能不为,不得不为。
他成功地完成了应尽的任务。
残忍地将他最心爱的女人推上万劫不复的战场。
接下来,还能做什么?
被娇惯长大的幼苗,拉不动弓,扛不动刀,他是个废物!他是全天下最废的废物!
阿昭说:【他现在是只没褪去绒毛的雏鹰,可是雏鹰终归会张开翅膀,像所有雄鹰般冲上蓝天。】
阿昭,你错了。
夏玉瑾扶着宫墙,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痛恨自己的无力。
我们真的可以并肩齐飞吗?
100踏上征途
叶昭静静坐在花厅内,身着镶银兽面锁子甲,羽饰九曲银盔整整齐齐放在案上,她正一遍又一遍擦拭锐利的宝剑,动作缓慢稳重,仿佛在保养最精细的古董。
秋华秋水姐妹,带着包裹,穿着战甲,一前一后闯进来,红肿着双眼,坚毅道:“将军,这次出征,带上我们!”
叶昭轻轻地摇摇头。
秋华叫道:“父仇不共盖天!”
秋水低声:“将军你是过来人,明白的。”
叶昭沙哑着开口:“你们父亲委托我,为你们找到幸福。这是他请求我做的最后一件事,我必须执行。”
两姐妹一左一右拉着她的袖子放声大哭:“求求你,让我们去吧。父亲惨死,还留在后方乖乖嫁人,我们做不到。就算你不让我们去,我们也会跟着去!哪怕被将军打瘸腿,打断手,爬也要爬去江东!”
叶昭看看她们脸上不容置疑的决心,叹了口气:“只准去一个,另一个留下,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必须听郡王的话,留在上京,安分嫁人,为你爹完成心愿。”
秋华秋水擦干眼泪,互相对瞪片刻,吵嚷起来。
秋华:“我是姐姐,你该让我!”
秋水:“呸!姐姐做事不稳重,还是留在后方,别给将军添麻烦好。”
秋华:“长幼尊卑的道理,你没听狐狸说过啊?!”
秋水:“他说的话算个屁!你也不过比我大一刻钟,咱们长得一样,说不准娘亲记错了呢!”
秋华:“我武功比你强!”
秋水:“我脑子比你好!”
“抽签!”
“抓阄!”
……
眉娘红着眼收拾好行囊,萱儿往里面装了好几件厚厚棉衣鞋垫,杨氏含泪将大把大把银票往里面塞,骨骰愁眉来报:“将军踏雪已经备鞍,随时都可以出发。”
今日快马直赴江东,何年归?
叶昭走出大门,倚着门栏,远远眺望。
她还要等待一个人。
夏玉瑾的身影出现在花厅门外,步伐迟缓,脑袋低垂,他不安地看了眼叶昭,千言万语汇于喉间,却不知该挑那句说出口,最后憋出的竟是:“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马上,”叶昭紧紧抓住他肩膀,叮嘱,“我家太爷爷脑子不好使,嫂子守寡,侄儿年幼,我要出征,无法照料,只能交付与你。东夏入侵的时候,大舅母正好带着族人在赴京路上,侥幸逃过一劫,皇上仁厚,大舅舅已经战死,料想不会罪及他的家属,但他们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请你多多费心。”
“放心,”夏玉瑾脸色难看,“两口子,分什么你的我的。”反正,媳妇杀上前线,他也只能像个娘们在后方呆着,做娘们的事,像窝囊废般等她回来,这种感觉就憋屈得让人痛不欲生。
叶昭仿佛看穿他的心思,轻轻道,“因为你是男人,我才能将这些事情放心交给你,比起在后院不能随意行动的女人们,有你看顾着我娘家亲眷们的生活会更妥当,而且……我侄儿们都很喜欢你。”而且她相信这个男人善良正直,有些事,他会做得比自己更好。
夏玉瑾重重点点头,鼻子里给什么塞住,难受得要命,他咬牙道:“别胡说八道惹我担心。东夏蛮子的本事比蛮金蛮子差远了,伊诺狗熊不过是你的手下败将,你会很快回来的。”
叶昭苦笑道:“当年漠北被破,我凭着满腔恨意,带三千将士出征,生生死死,了无牵挂。如今江东之战,损耗极大,将士士气低落,皇上孤注一掷,力排众议,将所有希望寄托,我只能胜,不能退。”
背水一战,退即是死。
大秦国运,皇恩厚望,几十万将士性命,她肩上压力,非漠北之战可比拟。
叶昭扶着他的肩,细细看着他那张白皙秀气而没有血色的脸,忍不住踮起脚尖,在他额上烙上一吻,抱着他的颈窝,沙哑道:“此去一别,遥遥无期,只盼嫁给你,还没有耗尽我一生好运。”
夏玉瑾感到她的双手在微微颤抖,他反手握过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然后重重吻上她的双唇,缠绕许久,忽然停下,在她耳边肯定地说:“虽然我从小到大的运气不太靠得住,但也可以分给你,你会平平安安回来的,我还要等你生健健康康的小叶昭,小玉瑾。”
“不,”叶昭狠下心肠,告诉他在心头反复斟酌许久的决定,“你与我,和离另娶吧。”
夏玉瑾呆滞许久,问:“为何?”
叶昭似乎难以启齿,她伸手整好他鬓边吹乱的青丝,看着那双暗如深潭水的眸子,美丽得仿佛呼吸都要停顿,深吸一口气,认真自然地说:“战场上,将军不能怕死,可是有你在,我会分心,会怕死。”
蛮金凶猛,漠北打了八年战,东夏彪悍,江东又要打多少年?
少年夫妻两地分离,膝下无一儿半女,寂寞长夜,何堪相思?
文死谏,武死战。
她不能在战场上因思念他的容颜,回首南方,不自觉放慢了马匹的速度,不能举刀砍人的时候,因为后方的牵挂放慢了速度,更不能因为想平安回家而不敢冒险,不敢冲锋,不敢拼命,耽误了众多大秦大好儿郎性命。
女人重情。
纵使她比所有男人都强悍,心里有块柔软的地方还是女人。
“玉瑾,给我一个无牵挂。”她说,“让我别想你。”
“好,”夏玉瑾想了又想,重重点头,嘴上露出玩世不恭的笑意,仿佛没心没肺地说,“如果你回不来,我保证和离再娶,娶温柔贤惠的新媳妇,再纳七八个漂亮的妾室进门,生上一窝小兔崽子,个个活泼健康,然后把你忘光光。”
叶昭拍掌笑道:“如此甚好,甚好。”
她转身,带上银盔,配上重剑,骑上马,奔赴军营,再不回头。
他留在原地,呆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最后从怀里将像护身符般藏着的和离书拿出来,三下两下,狠狠撕成碎片,重重往后一抛,纷纷扬扬,随风飘去……
她做她应做的事,他做他想做的事。
今生今世,夏玉瑾的妻子,唯一人耳。
101东夏秘史
东夏是游牧民族,他们的王城没有固定宫墙,只有连绵不绝牛羊和帐篷组成的宫殿。
东夏王好色,共娶过四任正妃。第一位正妃赛罕是他青梅竹马的玩伴,感情最深厚,婚后育大皇子哈尔墩,大皇女敏敏,因病逝世。第二位正妃莎琳娜是乌兰部落的女儿,婚后育二皇子乌恩和三皇子伊诺,因侧妃英拉古陷害身亡,英拉古凭借娘家贺茨部落的势力,一举成为正妃,育六皇子巴音,四皇女图雅和六皇女苏格,对乌恩与伊诺皇子多方排挤。
乌恩与伊诺暗中收集母亲冤死的线索,并联系生母部落的势力,隐忍多年,趁英拉古王妃回部落归省之际,带兵进攻,灭贺茨全族,杀王妃英拉古,杀六皇子巴音。
东夏王闻讯大惊,但正妃侧妃加起来,他有十七八个女人,八个儿子。如今贺茨部落覆灭,乌兰部落势大。区区一个阴毒女人和一个没成年的小儿子,算得上什么?
于是,他拍案赞赏,不但向天下宣布英拉古王妃欺君罪状,还夸乌恩与伊诺为母复仇,刚决果断,有勇有谋,具其父之风。紧接着娶回来的四王妃是小部落绍鲁的美人儿,她生十皇子吉达和七皇女诺诺后明哲保身,无论是后宫内务还是朝廷外务,统统不管不问,每日只修佛念经,与世无争。
叶柳儿是大秦女子,出身低微,没有任何娘家势力,不过是个以色事人的宠物,就算生下儿子,也低人一等。所以大家都认为,她受宠东夏王,对东夏后宫而言,不过是一颗小小的石头投掷入一滩死水中,起不了任何波澜。地位不太牢固的四王妃甚至愿意让这样的女人受宠,以免好色的东夏王对其他强大部落的女子生出别样心思。
谁也想不到,暗夜,东夏皇室的草场,隐蔽丛林的静谧湖泊里,竟悄悄起了点小波澜。
两道赤条条的身影纠缠在一起,疯狂的撞击、冲刺、揉碎、融合。
男人的喘息,女人的低吟,带着湖水的拍击声,压抑地在空中飘散,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你父皇很快就要回来了,我要走了。”
偷欢过后,柳惜音坐在岸边,她的洁白得像刚出生的羔羊,乌木般漆黑的长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就好像神话里的仙女,纯洁的眼睛里带着魔性的妖艳,用最天真的笑容,考验着每个修行者的意志。
水珠顺着她的发尖轻轻往下移动,滴过胸前娇嫩的花朵、滑过平坦的腰腹,渐渐往下,再往下……勾起无法浇灭的,却迅速被一袭长袍遮掩。她看向金顶大帐的方向,眉眼里却露出抹掩不去的忧伤与不舍。
费尽心思讨好,才得到美人的芳心。大皇子听见自己的喉咙重重地响了声,他攥紧拳头,几乎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克制住自己的,拉住她的手,挤出个难看的微笑,安慰:“将来,我们会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牵手。”
“真的会有那一天吗?”柳惜音轻轻地问。
大皇子急道,“父亲纵欲,身体早已不好,怕是熬不了几年的。我们东夏的风俗,你将会嫁与我,到时候我们可以……”他吻了吻她美丽的眼睛,拭去上面的泪珠,“虽然你不是东夏人,但我会好好待你和你的孩子。”
柳惜音问:“如果他知道了我们的事?”
大皇子摇头:“老朽的狮子早已没有相争的资格。”
东夏风气开放,兄弟共妻,姐妹共夫,不以为忤,只要不将事情摆在明面上,他也不会为了个没名分的宠姬和被众多部落支持的儿子擅动干戈。更何况他是赛罕王妃的儿子,东夏王唯一深爱的女人的孩子,是东夏第一勇士,是内定的继承人。
“是啊,东夏王很快就会让位了。”柳惜音忽然拉住他的衣袖,眼角泛出泪花,“我只害怕,你希望得越大,失望得越大。”
大皇子皱眉:“何出此言?”
柳惜音低头,欲言欲止。
大皇子再三催促。
柳惜音终于支支吾吾道:“这些天来,我服侍在东夏王身边,前线捷报传来,大家都不停夸赞伊诺皇子有勇有谋,还大摆筵席庆祝……”
大皇子笑道:“怕什么,虽然弟弟能干。但父亲明确说过,皇位是要交给我的。”
柳惜音扭着帕子,带着恨意道:“我知道你不喜欢看书,不喜欢听大秦的历史。你知我的祖上是大秦的罪官,可是你知道为何获罪?是德宗帝那j贼不满弟弟登基,起兵反叛,杀入上京,弑弟称帝,我祖父为守城官,被诛九族,女眷统统投入贱籍为奴,我才……”
大皇子摇头:“不会的,伊诺为人厚道,对我也很恭敬,他不会做这种事。”
“我是个后院里的女人,什么都不知道,”柳惜音偎依入他怀里,低语呢喃,“我在大秦吃尽了苦头,终于遇到了你,才明白什么是真爱。我爱你,只想生生世世与你守在一起快活,”她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胸腔,决绝道,“为了能抱着你,我连死也不怕了,名分地位什么的,更不在乎!我只希望能在阳光下和你在一起,一起去看你说过的草原上花朵,去看天边白云,去看莫名湖的银鱼。哈尔墩,希望越大,我就越害怕,除了你,我不想和任何男人睡在一起……”
随着战事推进,连连大胜,伊诺皇子的威望水涨船高,东夏王年迈昏庸,不理朝政。
虽然大皇子拥有旧部的拥戴,但无数的新势力却纷纷投靠与他,想从战事中分一杯羹。如果大秦真的被打下,功高盖世,伊诺皇子有二皇子相助,他的势力将会膨胀到什么地步?到时候纵使有东夏王的支持,又能奈军权在握的他怎么办?若是两边交锋,又有多少的势力会支持他登基?
大皇子忽然想起初见柳惜音时,她说的话。
【伊诺皇子真是天下最了不起的英雄。】
伊诺皇子年轻,勇敢,英俊,是草原上女孩子都向往的英雄。
他的威望能让刚入宫的小女孩产生憧憬,其他人又该怎么想?
万一……
伊诺皇子真有反心,待父皇死后,他的下场将会如何?
心爱的女人,肥沃的土地,数不清的牛羊和至高无上的权力,所有追随他,爱慕他的视线将转移方向。他将会被可耻地驱逐,被贬去贫乏的封地,甚至……
“不,”大皇子笑得极难看,他自言自语,不知是说服别人还是说服自己,“他是我的好弟弟,素来恭顺,人又老实厚道,而且我们兄弟手足情深,父亲是因为他对大秦最了解,才派他去攻打大秦的,他不是那种混蛋……”
柳惜音轻轻地说:“六皇子……也是他弟弟。”
大皇子神色一凛。
他怎能忘记当年英拉古王妃与巴音皇子的死?
那头最隐忍的恶狼,擅长养精畜锐,装出老实厚道的模样,然后在你最松懈的时候,给你咽喉致命一击。
柳惜音说:“哈尔墩,我怕……”
伊诺的野心有多大?以前的恭顺是真心还是假意?每次在斗兽场和赛马会上的落败是故意还是暗藏实力?面对自己挑衅时的退让,是隐忍还是老实?草原的雄鹰会甘心将垂手可得的权势拱手让人吗?待羽翼丰满后,他会让自己顺顺当当登基吗?
小小的火花点燃最深的猜疑,前尘旧事,慢慢涌上心头。
大皇子紧紧抱着怀里的女人,他不能冒险去赌。
102铁壁突围
上京至江东,需要半个月的路程,叶昭用十天便赶到了。
居平关地处大秦咽喉,贯通南北交通,是兵家必争之地,如今连绵数十里的城墙,已被东夏三十万大军围困,阻断援军。仅余西边一条水道,因东夏军队不善水战,暂时无法占领,还能勉强运送粮食资源,让满城军民苦苦支撑着,不至于陷入绝境。而东夏并没有持久战的资源储备,可是祈王谋逆,凭借江东富饶,处处敛财囤粮,为敌方提供供给,将战局陷入僵着。
叶昭的到来,给困境带来一丝信心。
她纵马从船上跳下,直奔军营。
没有当值的将士们探头探脑,好奇地看向这位传奇的女将军。
银色盔甲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黑色皮毛披风风中翻滚,高挑的身材,每个动作都充满力量。黝黑的皮肤纵使经过几个月足不出户,再加上夏玉瑾到处找皇宫养颜秘方哄着乱来的调理,依旧不够娇嫩,呈健康的小麦色。冰冷的琉璃色眸子,挺直的鼻梁,单薄的双唇,浓浓的剑眉,处处都带着尸骨堆里滚出来的凶光,身经百战磨砺出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
“要是我家婆娘长这样,我就去上吊。”
“嘲笑小三子没长眼珠子,分不清男女,是我不好,我眼睛好像也不太好……”
“将军不是丑,是这个……太恐怖了,给她盯着,哪吃得下饭?”
群众推己及人,忽然觉得每顿能吃下三碗饭的南平郡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很值得尊敬的。
叶昭把缰绳丢给随从,解下披风。
她对着低声议论的将士们,忽然笑了:“没错,我是个女人。”
将士们见她毫不在乎性别,反觉尴尬,赶紧打着哈哈,缩回头去,神色中依然有质疑。
叶昭猛地神色一凛,马鞭狠狠甩在空上,打出连续三个响鞭,她斩钉截铁道:“可是,我叶昭,从未败过!”她指着自己的胸膛,大声道:“过去,我没有败,现在,我没有败,未来,我也不会败!”
大家愣愣地看着这位骄傲的主帅。
带着无坚不摧的刚强,用激昂顿挫的声音响彻天空,用她无与伦比的自信燃烧起每个人内心深处对胜利的渴望。
是啊……
将军性别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朝廷斗争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只要能带大家打胜仗,让他们保住性命,加官进爵,平安回家,什么都没有关系!
叶昭在漠北战场有着最完美的战绩,伊诺皇子曾是她的手下败将,统统是不容置否的事实。
主帅用最强大的自信,驱散了愁云密布的天空,坚定了所有人的信心。虽然现在的处境很糟糕,可是不会比漠北刚刚被灭的时候更糟,如今他们有不败的主帅带领着,必将通往胜利之路。
夕阳徐徐落下。
今天已经结束,明天重新开始。
叶昭未及休息,安抚军心后,召集驻守将领开作战会议。
“耗吧,看看谁耗得过谁。”汇报完战况,守城的孙副将表示很无奈,在他的主持下,全城军民动员,给城墙浇上油,日夜巡逻,严防死守,“东夏不是还没进攻吗?他们打不下这座城的。”
“不能耗。”廖参将坚决反对,“天气越来越冷,再过一个月,河道就会冰封,厚厚的冰块在河上,再铺上稻草,别说过人,跑马拉货都行。到时候东夏蛮子可以骑马穿过河道,将水战变成陆战,若水道失守,居平关就会被彻底围困,陷入断粮境地。”
吴将军也赞同:“东夏蛮子常年居住在苦寒之地,穿的是厚厚皮毛,喝的是烈酒,对雪天打战很适应,而我们的将士却略逊一筹,应尽早突围……”
孙副将建议:“东夏围困之势,以东方兵力最弱,可从此处着手,突围后,可取昌华城,夺回蜀中运输要道,解开居平关的包围圈。”
廖参将:“突围西边更好,可贯通川西,与常将军的救援队伍联合,对敌寇成反包围之势。”
孙副将:“不!东边!”
吴将军:“西边!”
两方争执不下,纷纷请主将定夺。
叶昭沉默许久,指着地图,不容置疑道:“打北面!”
北面是东夏驻军的重中之重,将领们用看疯子的目光看向主帅。
吴将军第一个回过神来,喃喃道:“避轻就重,这……这简直……”
孙副将愤怒:“莫当我们没读过军书!”
“我读过军书,你们读过,伊诺也读过,”叶昭死死盯着地图,分析道,“我们会想到突围兵力最弱的东边,他同样会想到, 东边兵力过弱,但地势复杂,很可能是个陷阱。西边就算我们打过去,想打回来收复失地,依旧艰难,最终我们还是会被牵制,要面对东夏的主力军队。只要能打破北面防线,直取江东,捣毁祈王老巢,断绝东夏的主要粮食供给地,他们就会陷入被动。而且……东夏虽善战,却无治国之士,所过处无法治理统率,只能靠烧杀掳掠,抢夺一空,使百姓人心惶惶。祈王靠谣言作乱,师出无名,跟随他的都是想趁机发财的混混地痞之流,不能服众。只要我们尽早拿下江东,可得人心。”
众将面面相窥。
“将军所说有理,”孙副将小心道,“可是,还是稳打稳扎比较好吧?万一输了……”
“漠北本来就是个穷地方,当时国库尚充盈,接着几年都没有天灾,可是八年战下来,也打得精穷了。这两年都四处受灾,江东江北两块最富饶的地方失守,国库实在耗不起了,”叶昭苦笑着摇头,“东夏主力部队是迟早都要啃的硬骨头,早啃比晚啃好,趁着新主帅上阵,士气高涨之刻,把最硬的战拿下来。”
没有军书会教人进攻敌军最强处。
也没有人会想到才吃过败仗的大秦军,会发疯去硬碰硬,打东夏最强的部队。
大秦的将领想不到,东夏的将领同样想不到。
他们会在薄弱的西面和东面严密防守,甚至布下陷阱,而看似严密的北面的戒备反而会是最松懈的。
机会,只有一瞬。
如何捕捉?
孙副将问:“何时出征?”
叶昭:“丢掉装备,减轻行装,所有将士只带武器上阵,东夏军营、江东江北,有得是粮食好酒等着我们去取。今夜黎明,就给他来个意想不到的突袭。”
胜就活,败即死。
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时候了。
众将领命而去。
叶昭看着地图,握紧腰间佩剑。
低头时,忽觉腹中阵阵恶心,她赶紧喝了好几口酒,将想吐的感觉忍下。
随军而来的秋水察觉她面色难看:“将军?不舒服?”
叶昭对这忽而起来的难受也很莫名,她认真想了想理由,想出个靠谱的结论:“大约是坐不惯船吧。”
秋水心有戚戚然地赞同:“是啊,咱们是马背上的战士,哪受得了小船颠簸?我昨天也吐了,要不要叫军医来给你扎两针?喝点药?”
叶昭听见“药”字就想溜,赶紧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出战前夕,不要费神了。”
103奇兵突围
伊诺皇子满肚子都是火气。
东夏的领土大部分是草原和荒漠,游牧为生,划分为许多部落,以莫尔罕皇室为尊,分散居住,不能像大秦那样中央集权管理。
艰辛的生活条件下,每个东夏人都以英雄为荣,打懂事后,就能拉得动强弓,骑得了快马。但每个东夏人都以读书为耻,从首领到奴仆,识字的没几个。他们大部分时间都为生存奔波,崇拜个人英雄,对战术比较轻蔑,纪律也比较散漫。将领们多数是部落领袖,在部落里有很高的威望,在自家带来的部队里,有绝对的号召力。以前打仗的时候,还有过几起将领们起争执,道不同立即扬镳,或私下开战事件。
皇室曾下令狠罚,也没有多大成效。
这次征讨大秦,为的是东夏千秋霸业,众部落首领难得齐心,一致赞同出兵。
伊诺皇子亲自领兵,他凭借威望和能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让首领们服帖后,总算调教出支听从号令的狼虎之师,
如今,大皇子统御下的哈默茨部落却起了不大不小的乱子。这只原本负责后勤需要的部队吵嚷闹着要去前线,要争战功,首领哈哈达特言辞里还带了几分不满,认为伊诺故意让和自己亲近的部落抢功争风头,打压其他部落,不让别人出头。他们越闹越大,最后闹得补给没跟上,运来的箭支少了好几万,伊诺皇子大怒,用鞭子将哈哈达特当众抽了一顿。哈哈达特却破口大骂:“你这狼子野心,不敬兄长的家伙!好处自己占,坏处别人背,若夺了大秦,瓜分天下,还有我们的位置吗?”
伊诺皇子差点要杀了这口出狂言的家伙。
察尔托次将他拦下,暗中商议:“他做的事,说不准是大皇子的指示,怕你功高盖主,起不该起的野心……”
伊诺皇子恨得差点捏碎了鞭柄:“天下未定,野他奶奶的心!”
察尔托次叹息:“大汗对你近年来的表现颇为赞许,将士中声望过高,大皇子忌讳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与兄长多年交好,素来恭敬,从未起不敬的野心,他怎能如此疑我?” 伊诺皇子丢下马鞭,愤愤道,“叔父应知,祈王心思难料,军需粮草补给是重中之重,哈哈达特勇猛有余却没有脑袋,如今年纪大了,越发糊涂,腿脚也不太好使,我暗放他在粮草位置,一是不容易出乱子,二是为牵制祈王,三是不想大皇子的亲舅舅出事,如今他却……真真恨死我也!”
察尔托次皱眉:“要不……下次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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