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娇第24部分阅读
金屋藏娇 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24部分阅读
腰行礼,说道:“皇上,李美人身子虚弱,不过胎儿无恙。以后几个月里,小心调养,一定可以安然生产。”
“是吗?那就好。”刘彻点了点头,李茜是他目前这么多后宫中,唯一一个宣布怀孕的,他自然十分重视。“义侍医,以后你就住在增成殿的偏殿如何?这样有事,你就可以及时照料。”
“回皇上,为了皇嗣臣自然应该长留宫中。只是百草堂平日若有事情,望皇上允许其入宫禀报。”淳于义秀眉微皱,开口说道。
“义侍医。”刘彻挑了挑眉说道,“朕知道你还有照料你那个百草堂,不过,这是皇嗣,难道不比你的百草堂更重要吗?”
“皇上,医者父母心。”淳于义说道,“臣心中,皇嗣自然重要,但是百草堂所医之平民,同样也是生命。”
“义侍医还是这么悲天悯人。”刘彻笑道,“好吧,那朕特许,如果百草堂有要事相报,让他们派人到北阙禀报便是。”
淳于义医术高明,声名在外,所以当初为了方便给后宫的妃嫔公主看病,他便下诏宣她进宫。女子为医,医术高明者寥寥无几,所以淳于义才如此受刘彻的重视。当初淳于义有言在先,她虽入宫,却不愿一身医术困于宫中,所以在宫外另开百草堂救治平民,作为交换条件,她则为宫中培养一些女医、||乳|医。
“若无他事,臣先到宫外准备准备,明日再入宫。”淳于义知道这个皇帝已经不会勉强自己了,淡淡笑道。
看着淳于义退下的身影,刘彻低头道:“你最近感觉如何?”
“谢皇上关心,茜一切都好。”李茜笑道,“倒是皇上,你的气色似乎不大好呢?昭阳殿的那位姑娘,身子是否还没大好?臣妾听说,那么多御医都没办法呢。是否让义侍医去……”
刘彻听到昭阳殿三字,脸上立刻没有了刚才的轻松,他轻轻说了一句,“朕不想听这个。”
“臣妾失礼了。”李茜立刻适时的道歉,低眉顺目的说道,“因为宫中许多姐妹都十分好奇,所以……”
“李美人,朕说了,朕不想听这个。”刘彻眼神已经变得有些凌厉,让一旁伺候的阿国也是一抖,知道主子已经有些触怒皇帝了。
“臣妾知错。”李茜忙低下头说道。
刘彻看着眼前这个一贯懂礼的女子,有些恼,刚才她那两次不知趣的探问,生生挑起了他心中的不愉快,本来今晚来增成殿就是为了忘记那些烦恼的。现在看来反而更加火上浇油了。他不耐烦地起身,向外走去,一众宫人默默的跪下送他离去。
“皇上起驾!”小宦官清脆的声音在深夜中响起,这一句听在了后宫许多有心人的耳中。
确定刘彻的行驾已经离去后,阿国惊慌的走到李茜面前,说道:“娘娘,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问……”
李茜抬起头,脸上没有一点惊慌之色,她伸手遮住阿过的嘴,对其余人说倒:“你们都退下吧。”
“是!娘娘。”一众宫女应道。
“阿国,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我这么做有我的理由。”李茜满不在乎的说。
“什么理由啊?难道娘娘看不出,皇上已经生气了吗?”阿国心中惊慌之下,语气中已经带着责问的味道。
虽然从道理上讲,宫中女官自成体系,即使所服侍的娘娘失宠,与她们职位也无关。只是,如今宫中已经不同于陈皇后之时,那时一应女官俱是陈皇后所定。陈后退位后,原来的那些女官们或被迁往甘泉长门,或被遣散。之后,皇上又未立即立卫子夫为皇后,所以各宫官不仅是从原系统中擢升,也有的是从得宠妃嫔的身边升去的,如披香殿的阿静便是御府丞,椒房殿的崔依依是中长秋。一旦所服侍的妃嫔失宠,到时候她们的地位定然不保。所以身为李茜贴身婢女的阿国,自然对于李茜在皇帝面前得宠与否十分关注。
“阿国,我已经有喜了,你还有什么好怕的?”李茜看着阿国惊慌的样子,有些失笑,“你好歹也是一个尚食令,怎么如此不镇定呢?”
“娘娘。”阿国实在受不了李茜在这种时候还这么悠哉。
“阿国,我一直把你当自己人,所以今天才和你说这些。”李茜走下床,走案边端起一杯茶,说道,“我从来,就不想做什么皇后。”
“你以为卫皇后是这么好对付的吗?如果她只是一个性情温和的歌姬,陈皇后那样的人又怎么会败在她手上呢?”李茜看着陷入沉思的阿国说道,“不要以为皇上现在宠着我和披香殿那位,少去椒房殿了,就以为她不行了。无论如何,她才是椒房殿的主人,我们不是。她能在封后之前就入住椒房,我们不能。”
“如果不是有意外,有喜的事情,我是根本就不想对外公布的。深宫之中,谁知道这孩子能不能活下来呢。”李茜说到此处,有些伤感的摸着肚子。
“娘娘,这和你今晚刻意得罪皇上,又有什么关系?”阿国还是第一次听到李茜和她说这种话,不想做皇后?嫔妃之中,谁会不想做皇后呢。
“我既已经有喜,皇上若今晚又在我这儿就寝。只怕,没多久,整个未央宫的眼睛都要从昭阳殿,转到我这里来了。”李茜微微一笑说道。
“所以,你特意将皇上气走吗?”阿国似懂非懂,“既然怕引人注目,那么当初别把有喜的事情张扬出去就是了啊。”
“傻丫头,你以为,有喜的事能瞒过皇后吗?说到底,这六宫之中,她还是做主的那个人。”李茜敲了敲她的头,说道,“我经期若迟迟不来,御府令迟早会把这事报到她那里。到时候,还不是一样。不如乘大家目前的心不在我这里,把事情公布出去。今晚我惹怒了皇上,这事很快会传遍宫中,可以稍稍减少那些人的嫉妒。”
“不过,这并不是我最重要的目的。我今晚这么做,是因为,我希望接下来能够被宫中人遗忘。”李茜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
“遗忘?”阿国有些似懂非懂。
“阿国,接下来的日子,你一定要谨言慎行,对宫中膳食的事情,要多放些心思进去,可不要出了纰漏。否则,本美人可保不住你。”李茜看着犹自迷惘的阿国轻笑道。她缓缓走到殿外,望着天上的明月,心中想道,这样就好,今晚皇上这一恼,再有什么烦恼就不会到我增成殿来了。暴风雨将至啊,王灵,希望你不要自作聪明栽在里头了。
“娘娘,无论如何,你最好还是想个办法,让皇上息怒吧。这样下去,可不好啊。”阿国又跟上来罗嗦道。
“傻丫头,皇上子嗣稀少,只要有皇嗣在,增成殿就不会有事的。”李茜笑了笑,对阿国说道,“这宫里头风风雨雨的,每次都站在风口浪尖上,不见的就是件好事。”随即她又神秘的笑道,“退一步,海阔天空。”
百草堂
淳于义拿起行李,有些留恋的看了看四周的摆设,心中感叹道,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重新回到这种简单的生活中。
“义儿,要走了吗?”这时,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推门而入,赫然就是李希。
“大哥。”淳于义转头喊道,脸上带着一丝欢欣。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啊。”李希笑道,他接过淳于义的包袱,说道,“先别急着走,我们聊会儿。”
淳于义,其外祖淳于意乃是可以和华佗、张仲景相提并论的汉代三大神医,后来司马迁做史记,将淳于义同春秋时代的神医扁鹊共同列传,题名为扁鹊仓公列传。淳于义的母亲是淳于意的第四个女儿,因为未能生下儿子而被夫家虐待,最终病故,临终将女儿托付于赶来为她治病的小妹,便是淳于缇萦。李希少时一直由缇萦抚养,和淳于义虽无血缘关系,但是却一直如亲兄妹一般。
“大哥想说什么?”淳于义问道。
“义儿,大哥知道你一直讨厌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如果你不想,现在就可以……”李希考虑的良久,终于开口说道。
淳于义没等他说完,就伸手拦住了他的嘴,然后笑道:“大哥怎么和义这么见外呢?”
“义儿,我说真的。”李希面色沉重的摇了摇头,“后宫争宠决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大哥,我也说真的。”淳于义也敛去了笑容,郑重的说道,“这么多年来,我独自在宫中出入,很多事情我也是都看在眼里的。大哥,我已经不是从前你心中的那个娇娇女了。”
“义儿。”李希看到好像一下子长大了的淳于义,不觉愣了一下。
“大哥,我会长大的。”淳于义低着头,声音里多了一丝感伤,然后她马上抬头,开朗的说道,“大哥,难道不想知道你那个亲妹妹现在怎么样了吗?”
“娇娇现在怎么样了?”李希知道淳于义决心已定,便顺着她的话将话题转开,“她怎么会忽然晕倒呢?”
“原因,义也不知道。”淳于义苦笑道,“我只给她把了一次脉,便被招到增成殿去了。今晚离宫时,听说她已经清醒过来了,身体无恙。”
“是吗?那太好了。”李希长长吁了一口气,自从知道陈娇被强行带回宫中,而且陷入昏迷,他一直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如果陈娇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正是因为要打探陈娇的身体情况,他才会再度联络上多年未见的淳于义,请求她的帮助。
“大哥现在可以放心了。”淳于义也是一笑,然后对李希说道,“以后大哥如果还有事情需要义帮忙的话,就叫百草堂的掌柜送消息给北阙的门卫,他们自会把消息传到增成殿的。”
“还是义儿考虑周到。大哥知道了。”李希笑着点头。
“不过,大哥,既然你已经是郎官了,为什么不多接近皇上?以大哥的才华,应该可以很快得到皇上赏识的。”淳于义不解的问道。
“义儿,这些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时机未到而已。”李希听到这话,淡淡一笑,然后说道,“时间差不多了,你该回宫去了。有事,我会通知你的。”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天道微兮不可言(一)
御花园
临时摆置的箭靶中间,一个身着褐色衣裳的少年,拿着弓箭,狼一般的眼神盯着靶子。三个衣着华美的小女孩跪在一个席子上看着,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在席间爬来爬去。卫子夫微笑着端坐在一旁,脸上的笑容给人一种春风化雨的感觉。郭嗣之安静的立于一旁,一如一个普通的侍卫,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
“去病哥哥,那个,那个,射那个!”诸邑公主刘颖欢快的跳起身,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红色靶子说道。
“知道了。”霍去病有些无力的张弓。自己一身的骑射之术竟然沦为几个小公主的娱乐工具,他的心中充满了无奈。
“好了,颖颖。”卫长公主刘兴的年纪大些,自然看出了霍去病脸上隐含的不耐烦,“玩了这么久,去病哥哥该休息了。”
“是,姐姐。”刘颍出生后的大部分时间都和自己的两个姐姐一起,这个大姐在她心中还是极有威势的。
“去病哥哥,过来休息一会儿吧。”阳石公主刘玉也不再逗弄自己的弟弟刘据,也冲霍去病大喊道。
霍去病擦去了额际的汗水,缓缓走到三人身边,接过宫女递来的水壶,咕噜咕噜的喝着。
“去病哥哥,你好厉害哦。”阳石公主刘玉正好是换牙的年纪,她一说话,露出了两个大大的空门,引起霍去病一阵诧异的注视。她随即意识到了什么,马上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跑到一旁喊道:“不许看!”
“知道了!”霍去病没好气地应道,转身把水壶抛给宫女,走到席前跪下,果不其然,诸邑公主刘颖立刻横冲直撞的扑进他怀里。霍去病伸手捏了捏刘颖白白嫩嫩的脸蛋,说道:“你就不能慢点吗?”
“去病哥哥,疼疼疼啊!”刘颖伸手试图拿掉霍去病在脸上肆虐的手,变形的小脸含糊不清地说这话。
“一点女孩子的样也没有。怎么不和你姐姐学学啊?”霍去病放下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嘿嘿。”刘颖也不说什么,只是揉着脸蛋,傻乎乎的笑着。
话虽然这么说,不过,三个表妹里面,其实霍去病最喜欢的还是这个略略有些憨的小表妹。也许是因为从她懂事起,母亲就已经是皇后了,所以这个妹妹更加的单纯和没心没肺。相较之下,她的两个姐姐就不是这个样子了,尤其是……霍去病不觉抬眼看了看自己眼前笑得十分温和的卫长公主刘兴,这个表妹是最像姨娘的,总是那么温文尔雅,脸上带笑。
“去病哥哥,你的武功真是越来越好了。很快就可以像舅舅那样,领军作战了。”注意到霍去病的眼光,刘兴说道。
“还差得远呢。”霍去病摇了摇头,他这不是谦虚,而是在陈述事实。他指了指身边的郭嗣之说道:“郭大哥可比我厉害多了。”
听到这里,原本把注意力放在儿子身上的卫子夫抬起眼,看了看郭嗣之说道:“看来郭侍卫的确是本领不凡呢。去病可是很少夸人的。”
“谢娘娘夸奖!”郭嗣之握拳行礼道。
卫子夫看着郭嗣之,有些深思,这个男子身上有一种不同于普通侍卫的沉稳,而且听去病说来,他似乎武功高强。正想到这里,崔依依从不远处小碎步的跑了过来,立刻将卫子夫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娘娘!”崔依依走到卫子夫身边,跪下道,“皇上说,另有要事,不能前来。”
“……”只是一瞬间,卫子夫的笑容有了一丝凝滞,然后说道,“皇上国事繁忙,本就没什么时间来的。”然后便站起身,示意几个宫女将刘据抱走,说道,“兴儿,玉儿,颖儿,你们三个和去病哥哥在这里好好玩。母后先回宫了。”
刘玉听到这话,笑容立刻没了,刚要开口不肯,就被她身边的刘兴在腰间轻轻捏了一把,顿时让她把要抱怨的话吞回了肚子里。刘兴含笑起身说道:“女儿恭送母后!”众人跟着刘兴齐齐跪下送行。
回到椒房殿中,卫子夫转身问道:“说吧。皇上去哪里了?”
“回娘娘,皇上,去了昭阳殿。”崔依依轻声说道。
“是吗?”卫子夫也不生气,只是点了点头。想到今天一早费心安排的这场温馨家庭剧,最终也没能把刘彻留下,她不觉苦笑。
刘彻这几日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迷惘中,这一点,卫子夫很清楚地感受到了,这让她对昭阳殿中那人的身份越来越好奇。而从堂邑侯府源源不断的输入宫中的衣饰用品,让她深深地明白,此人是敌非友。
事隔数日后,皇上再度驾临昭阳殿想必是已经决定好了如何处置此人了。若是皇上决定将人留在宫中,到时她卫子夫又应该如何自处呢?以皇上此刻对那女子的重视,如果她留在宫中……
昭阳殿、皇上、堂邑侯府、馆陶公主、平阳公主!想到这里,卫子夫已经有了主意,她招来崔依依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然后道:“记得告诉詹事夫人,行事要快,明日之前,本宫要知道答复。”
“是!娘娘。”崔依依点头应道,詹事乃是皇后太子属官,所以对于卫子夫来说,联络这个姐夫是相当容易的。
“等一下,你要小心。不要教石达知道了。”大长秋本是皇后属官,应由皇后任命自己亲信之人担任,但是卫子夫被立为皇后时,宫中大局已定,刘彻仅仅允许了卫子夫的亲信崔依依担任中长秋(即副大长秋),所以,导致卫子夫每每行事都有束手束脚之感。但是她知道,这正是刘彻的本意,因而不敢有一丝抱怨。
“奴婢知道。奴婢就说娘娘担忧去病少爷的安全,特意派人跟着去,回来好报平安。”崔依依立刻明白了卫子夫担忧,马上说道。
昭阳殿
当刘彻踏入时,陈娇刚刚用完早膳,在房中弹奏着前日自茂陵邑的府邸搬来的古筝。有了两人记忆的她,对这种古典乐器自然理解个更深入,素手轻扬间流泻出如行云流水般的浅吟低唱,衣袖在晨风的吹拂下微微飘动。
刘彻看着此刻的她,又再度想起从前,每当他被太皇太后的专制弄得气愤不已时,她就会在椒房殿中,焚香,弹琴,安抚他的心。那一刻,他们才能脱离于宫廷之外,比较像民间那些共患难的小夫妻。只是如今,这里不是椒房殿,她弹的也不是琴,而是她在外周游所得的古怪乐器,没有了太皇太后,也没有了夫妻患难的情谊。
陈娇抬头,看到立于前面的刘彻,不觉停下手不再弹奏,一时间大殿之内,安静得只剩下几个宫女的呼吸声。绿珠先清醒了过来,她忙走到刘彻身边,跪下喊道:“奴婢叩见皇上!”
“起来吧。”刘彻作了一个起身的手势,然后说道,“你们都出去。”
陈娇坐在位置上,安静的看着所有的宫女从大殿里撤得一干二净,然后在刘彻开口说话之前说道:“皇上,打算怎么处理我?”
“阿娇,告诉朕,你和余明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彻虽然被陈娇的先开口抢去了气势,定了定神开口问道。
“我早知道你会这么问。”陈娇站起身,说道,“当年,你那么用心的对我隐瞒你和余明之间的交往,如今却要向我询问余明的师承。天下间的事,真是讽刺的很啊,皇上。”
当初,刘彻和余明那段亦师亦友的交往,开始于平阳公主府,开始于他最郁郁不得志的时候。因为余明的建议,所以性情激烈的他才开始那段漫长的韬光隐晦岁月。常常出入平阳公主府的他,更是因此在府中遇到了当时还是歌女的卫子夫,那第一次的背叛让他和阿娇之间,渐行渐远。
陈娇走到席边,微敛衣裙,穿上丝履,走到刘彻身边仰望着他,说道:“你会和卫子夫在一起,会放弃我,是因为他吗?”
刘彻一句不是含在口中,却吐不出。不是吗?如果不是那个前知五百年,后至五百年的余明对卫子夫姐弟另眼相看,自己是否会注意到那样一个普通歌女。如果不是余明失口说出,金屋藏娇可惜结果未必好,自己是否能够忍心那样对待阿娇。
“果然,是因为他吗?”陈娇笑了笑,笑容中略有伤感。
“不,即使没有他。难道你觉得,朕会姑息姑姑的势力在朝中坐大吗?”刘彻问道,“朕是天子,应该乾纲独断才对。你能保证,没有余明,没有卫子夫,姑姑就不会触犯到朕的底线吗?阿娇,我以为,现在的你,是懂朕的。”
“是啊。我是懂。”陈娇心中其实也明白,除非刘彻愿意,否则这世上又有谁能够勉强他去做他不愿意的事情,“那么你打算今后就这么将我软禁在昭阳殿中吗?我还没有那闭门造车的本事。”
“朕知道你如今的本事极大,从你所做出的成绩来看,你的能耐或者已经超过了余明。”刘彻饶有深意的看了陈娇一眼,然后问道,“至少,余明不能制出的玻璃,你做出来,余明不能发明的马镫、马鞍你也做出来了。阿娇,现在的你,是一把双刃剑,用你,我也随时可能伤到手。”
“难道你不敢用我?”陈娇望着他,眼神中有着挑衅,凭她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就这样放任如她这般的人才困死昭阳殿中。
刘彻岂能不知道她的挑衅之意,只是微微一笑,揽过陈娇的纤腰,说道:“阿娇,陪朕到御花园走走,如何?”
陈娇先是有些愕然,然后便隐隐有些猜到了刘彻的用意,顺从的跟了出去。
御花园中,霍去病、郭嗣之和三位公主都还在,虽然卫子夫的离去一度让这里出现冷场,不过很快就在诸邑公主刘颖的吵闹下恢复了热闹。当卫长公主刘兴远远的看到自己父皇的鸾驾向这边走来,马上叫住身边的一个小宫女,让她绕到赶去椒房殿通知她的母亲。而眼力比她好了不止十倍的郭嗣之则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刘彻身旁的陈娇。
“参见皇上!”众人纷纷跪倒在地。
“都起来吧。”刘彻低声说道。
当刘兴抬起头,正要向自己的父亲说刚才小妹身上的趣事,来消磨时间,以等待母亲的来临,却猛然发现,在刘彻的身边还站的另外一个人。
“皇……”刘兴险些失声惊叫,总算这么多年来她的修养还算到家,生生把后面的字给咽了回去,但是她的脸色已经发白到任谁都能看出不对劲的地步。年纪比她小些的刘玉刘颖自然是不认得陈娇的,他们只是将眼睛在刘兴和陈娇之间转来转去,不明白这位看似父皇新宠的女人,为什么会如此让皇姐大惊失色。连霍去病也狐疑的看着陈娇,虽然他没能认出眼前人就是茂陵邑陈府的那个女子。
“兴儿,还不过来给娘娘见礼。”刘彻自然发现了女儿的异状,他淡淡的说道。
“是。卫长见过娘娘。”刘兴重又跪在地上给陈娇行礼道。
“起来吧。”陈娇此刻已经完全明白刘彻的用意了,他这是要向宫里人公开她的身份,或者说,最重要的是向卫子夫公开她的身份。她斜眼望着犹自不动声色的刘彻,心中明白,他是打算将自己留在宫中了。而现在要接受考验的人,是卫子夫。他大约是要看过卫子夫的态度之后,在决定如何处置她吧。
卫子夫接到女儿派人送来的消息,忙匆匆向御花园赶去。当她看到端坐在刘彻身边的陈娇时,脸色大变。
“依依,”卫子夫对身边的崔依依,轻声说道,“派人去詹事府的事,不用再去办了。”
崔依依紧跟在卫子夫身后,低着头的她,还没能看到陈娇,这一抬头,才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不由得她一阵惊呼。
难怪皇上将她藏在昭阳殿,难怪所有的御医都必须隔着行障把脉,难怪所有的衣饰都从堂邑侯府运来。原来是因为这样,是因为这样。
当刘彻的眼神扫到卫子夫身上,她连忙赶到前面去,跪下说道:“臣妾叩见皇上。”
“起来吧。”刘彻轻声说道。
随即,在场的所有侍卫宫女和霍去病、刘兴等人都向卫子夫行礼。诺大的御花园,站着的,只有三个人,刘彻,卫子夫还有陈娇。陈娇望着卫子夫,即使如今名份易位,她身上那属于阿娇的傲气仍然不允许她向这个从前的情敌跪拜。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天道微兮不可言(二)
卫子夫和陈娇两人彼此对视着,陈娇根本无意先让步,或者说,她其实知道以卫子夫的个性,绝对不会在皇帝面前和她僵持着。果然,没一会儿,卫子夫便在脸上漾出一抹笑容,说道:“都平身吧。”
“谢娘娘。”众人齐声喊道。
刘彻一直观察着两人的反应,看到这个结果,轻轻笑了笑,伸手拉过陈娇,坐到席前。卫子夫因他的这一个动作,身子微颤,勉强保持住脸上的笑容,跟在刘彻身后入席。
刘彻看了看四周的箭靶,对霍去病说道:“看来去病的武艺大有长进啊。”
“谢皇上夸奖!”霍去病斜眼看了看自己的姨娘,小心的回答道。虽然姨娘仍然满脸笑容,但是他就是觉得那笑颜不对劲。
“父皇,去病哥哥好厉害的。”终究是4岁的诸邑公主刘颖比较不懂事,她笑着靠近刘彻,依偎在他怀中,说道。
“是吗?”刘彻笑了笑,对霍去病说道,“去病,试试看,射那个靶子如何?”他指着较远的一个靶子说道。
“是,皇上。”霍去病应道。
陈娇坐在这个位置上,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上一次和刘彻坐在御花园,是什么时候?她看了看卫长公主刘兴,是了,是这个孩子四岁的时候,距今也有六年了。那时候,她是皇后,卫子夫还是个连封号也没有的歌女。那时的她,娇纵到即使卫子夫已经生下了刘彻唯一的公主,还是不允许刘彻给她任何封号。
现在想来,那次的宴会,大概是刘彻特意安排的吧,那时的他,大概希望自己能够放下身段,接纳她们母女二人,可惜她没有。她任由永巷令将她们母女二人安排在乐府所属的乐人行列中,任由宫人们孤立她,嘲笑她,所以等到刘彻到来时,雷霆大怒自然是不可避免的。正是那一次之后,阿娇正式搬离未央宫,从此长年在甘泉离宫之中,而卫子夫在她离宫一年后,开始进住椒房殿,虽然那时,她一样没有任何封号,但是刘彻以这个行动向所有人表明了他的重视。
“皇姐,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阳石公主刘玉感觉到握着自己手的姐姐有些不对劲,便开口问道,“是着凉了吗?我让宫女去叫||乳|医来。”
“不,不用了。”刘兴忙摇了摇头,否定了妹妹的提议,说道,“我很好,很好。”虽然这么说着,身子却渐渐向妹妹所在的方向靠去,试图慢慢拉开她和陈娇之间的距离。
陈娇看着她这个样子,转过头去,不再给她压力。刘兴会怕她是理所当然的,从前阿娇在宫中时,从来也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想必为了讨好阿娇而暗暗欺负刘兴的宫女宦官也不在少数吧。
“兴儿,如果身体不适。和你父皇说声,你先回休息去吧。”卫子夫走到刘兴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和的说道。
“是。母后。”听到这句话,刘兴如得大赦,她忙向刘彻说道,“父皇,女儿,有些累了。想和妹妹先回宫。”
“好。”刘彻答应得十分干脆,顺便放下扑在自己怀中的刘颖,对她说道,“颖儿先和姐姐回去吧。”
霍去病射完箭回来,就看到小表妹一脸不高兴的冲他说道:“去病哥哥,颖儿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玩啊。”
“好。”霍去病微笑着应道。
郭嗣之看着三位公主离去,心中暗暗着急,知道霍去病一定很快也会告退离去。只是他想见之人就在眼前,该如何将自己想传递的消息传给她呢。
“陈詹事是否为你延请了新的师傅呢?”刘彻起身走到箭靶边上,看了看,三箭皆中靶心。
“回皇上,爹他并没有为去病再请师傅,去病的进步多亏了郭大哥。”霍去病诚实的说道。
“郭大哥?”
“就是那位。”霍去病冲郭嗣之喊道,“郭大哥,你过来一下。”
郭嗣之从霍去病提到他开始就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暴露在这皇帝面前了,只是,立刻窜逃,还是留在这里,两者之间他很快做出了选择。他慢慢走到刘彻身前,跪下,说道:“郭嗣之叩见皇上!”
“抬起头来。”
郭嗣之将头抬起,一言不发的望着刘彻。刘彻自然是认得他的,且不说当日他曾特别注意过陈娇身边的这个男子,单是后来的调查所知,也足以让他对此人特别注意。郭嗣之,关东大侠郭解的高徒,深受关中少年的敬重。
“原来是你!”刘彻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绕着郭嗣之走了几圈,然后说道,“郭嗣之,朕真没想到你会入宫啊。”
“……”
“你师父是朕亲口下令诛杀的,怎么,你不恨朕吗?”刘彻问道,“以你的武功,刚才如果忽然发难,伤朕不难吧?”
“师父求仁得仁,嗣之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恨的。”郭嗣之眼神一黯,顿了一会儿才说道。
“是吗?你能这么想,那是最好。”刘彻在过往的调查中,其实已经明白这个忠心耿耿的跟在陈娇身边的男子,定然已经放弃了师仇。否则茂陵邑与未央宫如此之近,为何却不曾见他闯宫报仇。他稍稍想了想之后,他便打定了主意,淡淡的说道:“去病,你先退下吧。此人,朕留下了。”
“啊!”霍去病十分惊讶,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虽然他还不是很能明白郭嗣之的身份,却也知道,皇帝的命令是不可违抗的。他分别向刘彻和卫子夫行礼后,离开了御花园。
“郭嗣之,以后你就留在昭阳殿做侍卫。相信以你的武功,应该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刘彻说道,眼睛透过郭嗣之看向和并肩坐在席前的陈娇和卫子夫。陈娇从郭嗣之现身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关注的他们两人的对话,刘彻说的每句话,都被她尽收耳中,如今听到这段话,不由得斜眼看了看卫子夫,这分明是在警告她。让陈娇不得不佩服的是,即使听到这段话,卫子夫仍然含笑相对。
刘彻移步走到两人身前,对卫子夫说道:“子夫,朕让阿娇住昭阳殿,你觉得如何?”
“皇上乾纲独断便是了。”卫子夫抬起眼,笑着说道说道,“娘娘身份高贵,住昭阳殿本就是委屈了她。”
陈娇听到这一句,有一种想笑的冲动,泥人也有个土性,卫子夫还能够保持这样的笑容,活得确实委屈极了。从前她只觉得这个女人是眼中钉,肉中刺,现在倒有一些了解卫子夫的苦处了。这女人从入宫的那一刻开始,大概从来就没有开心过吧。
“是啊。子夫一向是最识大体的。”刘彻意有所值的说道,“那朕,先和阿娇回宫了”说完之后,抓起陈娇的手,拉她向外走去,然后摔给犹自跪着的郭嗣之一个跟上的眼神。
两人走了没多远,就隐隐听到从御花园传来的一阵经过压抑的惊呼声。“娘娘,你流血了,快松口。”听到这话,陈娇不由得有些怜悯她,忍不住转头看了看,果然看到崔依依正试着让卫子夫松开紧咬着的嘴唇。
“怎么,你同情她?”刘彻的声音从头上响起。
“我可怜她。”陈娇抬头说道。
“你觉得真不该这么对她说话?”刘彻挑了挑眉,说道,“朕这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
“是啊,就像你当初在我面前维护她那样。”陈娇知道自己此刻脸上的笑,一定是充满嘲讽的,但是却不愿停下来,“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够放开这些算计?什么时候你的笑只是单纯的笑,你的怒也只是单纯的怒?”
刘彻仿佛被抓住了痛脚一般,眼神一变,伸手将陈娇揽到胸前,说道:“你知不知道,如果朕不表示出对你的重视,你在宫中的日子会有多难挨?现在,她才是皇后。”
“从前,我也不见得会因为你的重视而放过她。”陈娇冷冷的说道,“你不会不知道,对宫中的女人来说,勾心斗角,阴谋暗害这种事,是至死方休的。”
“哼,这么说,即使她动手害你,你也不会恨她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当初没有放过她,现在当然也没有什么理由要求她别动我。”陈娇说道,“真要恨,我似乎该恨,陷我于如此境地的你吧?”
“阿娇,不要以为朕舍不得杀你,就一再挑战朕的底线。”刘彻说道。
“那你也别再用我去测试你后宫里的女人。”陈娇推开刘彻,顺了顺衣裙,说道,“你不过是想知道卫子夫能够忍你到什么份上罢了。如果她有一丝一毫的行差塌错,那么只怕你会立刻收拾掉她吧。”
刘彻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直直的挺立在自己面前的陈娇,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衬着御花园里的园景,让他有一种不认识的感觉。是的,虽然阿娇的记忆恢复了,可是,她对他态度却没有改变,除了那晚在地道里的失态之外,今天再见,她身上那种淡淡的疏离感并没有消息。
“测试完卫子夫的反应,我们应该可以谈谈,你到底打算如何处置我了吧?”陈娇刻意忽视他的注视,自管自的说道,“你应该不希望让我把时光消磨在这后宫争斗中吧?”
“阿娇,你的确变了,变得了解朕了。”刘彻似是感叹的说道。
陈娇心中不觉冷笑,阿娇从来就是最了解他的人,因为她陪刘彻经过了他的童年和少年,而来自两千年后的陈娇则带来了更多的信息,关于刘彻的野心,刘彻的功过,所以,她当然了解他。而且,如果不是因为想要将她从后宫中带离,今天又何必费心警告卫子夫。
“朕的确不打算,就这么将你放在宫中。”刘彻说道,“因为朕还需要你,你去指导墨门。”
“只是这样吗?”陈娇缓缓走到花丛边上,盛夏时节,有许多花开得正好。
“当然不止。你应该知道朕最想要的,就是你脑中将来。”刘彻说道,“阿娇,告诉朕。”
“天道或可问。微兮不忍言。”陈娇抚弄了下花瓣,挑出开得最好的那一朵,淡淡的说道。
“阿娇!”刘彻的声调不觉提高。
“我知道,皇上有太多可以威胁我的东西。”陈娇也相应的提高声调,边说边摘下一朵花,放在手中,“不过,不知道皇上有没有听过一个词。”
“什么?”
“以本伤人!”陈娇将花揉成一团,再放开,已经细碎的花瓣从手掌间落下,“如果你逼急了,我也可以选择,玉石俱焚。”
话音落下,刘彻如雕塑一般站在当场,不再说话,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你想如何?”
陈娇暗暗松了一口气,有一种流泪的冲动。她在赌,赌现在的刘彻还舍不得她死,幸而她赌赢了,无论刘彻的让步是因为对阿娇余情未了,还是因为现在的她所拥有的价值让他投鼠忌器。她忍住冲动说道:“该让皇上知道的事情,我自然会告诉皇上。而墨门那边,只要是我能解答的,一定知无不言。”
“知无不言,你说的。”刘彻面无表情的说道,语气没有一点起伏,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喜是怒。
但是陈娇知道他已经接受了这次的交易,知无不言,只要刘彻问得出,她就肯回答。刘彻是绝对相信她的承诺的,因为从前的阿娇,是从不骗他的。只是,现在的这个身躯里,装的并不是原来那个灵魂,所以,所谓的知无不言,就要看现在的陈娇自己的判断了。
大约是对自己的让步,感到十分的憋屈,所以刘彻一甩袖,向宣室殿走去,将陈娇丢在半路。陈娇看着他的背影,无谓的吐了吐舌,知道自己险险的脱身了。
“小姐。”确定人都走远了之后,郭嗣之开口喊道。
“嗣之,辛苦你了。”陈娇转身,有些不好意思的对郭嗣之说道。
“这没什么。”郭嗣之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宫?”
“出宫……”陈娇听到这话,不仅流露出一丝苦笑,“嗣之,我已经没有机会了。如果那天在余庄,我就跟你离开的话,就好了。”
“小姐!”听到这话,郭嗣之忍不住眉头一跳。那日,他乘陈掌所派的人引走余庄守卫注意力时,潜入庄内。可是当时的陈娇却坚持不肯离开,反而要他派人送信到辽东城去。如今听陈娇的语气,莫非……
“嗣之,对不起。我本来答应过你,会离开的。”陈娇低头说道,“如今,我不可能就这样走。”多了阿娇的记忆,多了一层的牵绊,她的确已经没有当初离宫的潇洒。
经过这么多日的思考,陈娇知道走到如今这份上,逃走早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且不说她一离开皇宫,她的至亲之人将会遭受怎样的惩罚,即使能够离开皇宫,她又要何去何从?是的,陈娇的记忆告诉她,这个世界很大很大,但是在两千年前的现在,扬帆出海,那需要太多太多的准备,而她,没有时间。即使可以争取到那些时间,又需要有多少人的生命来垫底。如今的她,遇到了和当初郭解一样的难题。而以如山尸体换得一生苟安,岂是她所愿,所以她只能选择面对,面对刘彻。
“我要留下来。”陈娇说道,“嗣之,谢谢你陪我走到现在,但是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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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藏娇第2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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