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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暖第3部分阅读

      金玉暖 作者:肉书屋

    金玉暖第3部分阅读

    裁矗诮峭淼脑律卫铮焐先思洹?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呵斥在我们身旁响起,谢明岚连忙放开我,我们向来人看过去。

    霓裳和霍羽向我们走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大人的公子。他们大都嫉妒少年得志的谢明岚,所以脸上的笑容,不怀好意。

    我连忙擦干眼泪,“霓裳,你别误会。我们只是……”

    霓裳走到谢明岚身边,一把挽住他的手臂,“误会?皇姐,我当然不会误会明岚哥哥。可赤京城里谁都知道,他是我未来的夫君。皇姐的夫君,是那个北蛮子!”

    “八公主!”谢明岚低喝了一声。

    “你为了她凶我?!”霓裳变了脸色。

    此时,恰有一行人向我们走了过来,为首的是太子李纯,他身后还跟着王明珠。

    众人纷纷见礼,只霓裳指着我,“太子哥哥,她……”

    李纯打断她,“堂堂一个公主,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懂吗?”

    “她心里喜欢明岚哥哥,不想去北边那个蛮荒之地,就勾引……”

    “你再这样,我罚你去奉先殿了!”

    “哼,去就去,有什么了不起!”霓裳狠狠瞪了我一眼,气呼呼地跑走了。

    霍羽给李纯行了个礼,追了过去。

    李纯向我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让东宫卫去查刚刚的事情了,你没有受伤就好。小六,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你先回宫去吧?”

    “是。”

    我低着头要离开,听见身后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动静。本能地转过头去看,李纯正擒着谢明岚的手臂,又重重地压了压。谢明岚移开目光,终于不再看着我。

    月色和夜色,合成了浓稠的药汁般的颜色。

    原来故事的最后,小白龙真的没有娶小公主。很多年前,他就一语成谶。我终究是要闭着眼睛,一个人沉入漆黑的水底,再没有小白龙来救我。

    谢府的行刺事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是朝野之上,各方势力似乎都在全力压制,所以此事大有不了了之势。母后来警告了我一回,要我更加谨慎行事,直到成婚之前都不要再惹事。

    我谨遵母后教诲,每日在东明殿修身养性,背什么女戒,女善。还被教导怎么做一个贤妻良母。我活了十五年,第一次,有了当女子的觉悟。

    在这期间,父皇和母后再次商议婚期,把我和李悠的婚事,定在了月底。

    但这人要是背,不惹事也得有祸。我就是这么一倒霉孩子。

    我又莫名其妙地被弹劾了。

    起因,还得从我去找霓裳,想要跟她重归于好说起。

    那时霓裳不见我,广玉殿的一名宫女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对我冷嘲热讽的,我堂堂一个公主,没理由让一个小宫女欺负了去,就让小陆子代为教训了那个宫女几下。谁知没过几天,那宫女居然悬梁自尽了。

    这事别说别人,连我和小陆子都挺震惊的。但霍党可是又逮着机会弹劾我了,直把我说得能跟褒姒和妲己之流比肩似地。

    父皇又派人来宣了旨。这次比较惨,十五大板,以儆效尤。

    我被压在东明殿前,鬼哭狼嚎地挨完了板子。郑德海这老家伙,叫人下手一点都不含糊。我那些平日里见不着什么面的姐姐妹妹全部都跑来看我的笑话,更有甚者笑的比我哭的都大声。

    我被小陆子扶进殿里,虚弱地趴在榻上,感慨万千。人不信邪不行,我李画堂今年流年不利,往后再也不出门了。

    我这皮开肉绽的伤,一养就养了大半个月,又把婚期给养了过去。

    父皇不得不第三次定下大婚的日子。我琢磨着,这次总不能再出问题了吧?

    谁知,半路又出了岔子。但这次出问题的不是我,是李悠。

    李悠虽然是个王,但这个王在赤京城里,说白了,就是一个闲差,根本没什么权利。聪明人都知道,在赤京碰到姓霍的和姓谢的,还是得给几分脸色的。据说这李悠某日上街,好像心情很不好,把霍府的一个狗腿打成了残废。霍勇连夜进宫向父皇告了状,还引经据典,说得好像打残了一个皇亲国戚一样。

    李悠这个孩子,不知道是傻还是直,竟然又在第二天上了一道折子,痛陈朝中的各种利弊,尤其是把霍勇骂了个狗血淋头。

    此事引起了不小的波折,霍党咄咄逼人,秦奘和我舅舅王悦等几个大人极力保全,父皇才只罚了李悠禁闭。

    小陆子向我详禀此事的时候,我不得不摇了摇头。李悠在北地呆久了,还真是掂不清赤京的形势。就算他是李氏的正统血脉又如何?霍勇这厮如今可是一手遮天,弄死一个两个的,眉头都可以不皱一下。前阵子上书弹劾霍党,最后死得不明不白的谏官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他怎么还傻乎乎地一个劲地招惹霍氏呢?

    不过说来也怪,自从李悠惹事之后,宫里和朝里的矛头好像一下子都转到了他那边,我这个倒霉公主倒好像被人们彻底遗忘了。

    遗忘的好处就是,我终于安生了几天,安安稳稳地到了大婚的日子。

    大婚

    大婚的前一夜,母后和安姑姑来看我。

    我没出息地哭哭啼啼,抱着母后不松手。宫女给敷的保养的粉,糊成了一坨面团。

    “暖暖,你不是小女孩了。”母后给我梳头,一下又一下。安姑姑提醒说三下就好,母后怔怔地答应着。最后三个女人抱成团,痛哭流涕。

    后来,安姑姑为我去检查嫁衣,母后又拉着我单独说了一会儿话。

    “暖暖,婚后,李悠若带你离开赤京,就不要再回来了。”

    “不,我要回来看父皇和母后。”

    “父皇母后只要你开心就好,不要挂念。暖暖,你要记住,成婚以后,你的夫君就是你的一切,你要尽你的所能,爱他,照顾他,甚至是辅佐他,做一个好妻子。这是母后的嘱托。”

    我点头,又想起这些天来的事情,忍不住问,“母后,他真的能保护我吗?”

    “普天之下,只有他可以。”

    “可是你看,他有些傻呢。居然得罪霍勇。”

    母后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笑道,“我的暖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他不傻,一点都不傻。你要相信父皇和母后的选择。”

    是啊,父皇是天底下站得最高的男人,而母后是天底下站得最高的女人,他们的眼光一定比我的要好吧?

    母后又仔细叮嘱了我一些事情,快三更的时候,才和安姑姑一起离开了。

    我昏昏沉沉地,有了些睡意。刚要躺下睡一会儿,猛然瞅见窗户上有个影子。我胆小,唤了小陆子来看。小陆子持着木棍走过去,刚一推开窗户,就吓得跪到地上,“皇上!”

    父皇在窗户外面瞅我,慈祥地笑了一下,“朕睡不着,走着走着,就到小六这里来了。”

    我连忙把父皇拉了进来。他好像又瘦了一些,脸上尽是骨头了。

    我的眼圈泛酸,但仍是强笑着。

    “傻丫头,你可别哭,明天要当新娘子的。”

    “都是父皇惹我的!明明身体不好,还在深夜里乱走!”

    “朕……”父皇摸了摸我的脸,眼角有几滴泪珠,“朕舍不得小六。”

    “父皇!”我扑进他怀里,呜呜哇哇地大哭,像个小丫头片子。父皇轻拍着我的背,没有阻止我。我们父女俩一夜都在哭哭笑笑,像两个疯子,根本没说什么话。天要亮的时候,我趴在父皇的腿上睡了一会儿,然后喜娘就领着一大帮子人进来了。

    父皇在,所有人都不自在,他大概察觉到这点,主动离开了。

    我像个人偶一样,被摆弄来摆弄去。喜娘提醒着,见到新郎官之前,我绝对不能说话,否则就不吉利了。

    其间我百无聊奈,忍不住数落给我化妆的宫女,“胭脂能不能不要这么浓?跟血一样。”

    “公主!”一众人等扑上来掩住我的嘴,喜娘气得直跺脚,“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我被她们捂得透不过气来,便挣扎着说,“快松手,憋死我了。”

    一屋子的人全部沉默。然后,一直无事可干的小陆子终于找到活了。那就是用各种方法堵住我的乌鸦嘴。

    折腾了一整天,吉时终于到了,我盖上红盖头,被两个宫女扶着上了花轿。

    轿子是要往宫外去的,喜娘在轿子外面低声叮嘱着,“公主,奴婢知道您很饿,但是手里的苹果是千万不能吃的。您要忍一忍。”

    “哦。知道了。”

    “大吉大利,公主,奴婢告诉您很多次了,见到新郎之前不能说话!”

    我只能点头,对手里的小红苹果虎视眈眈。

    人声,鼓乐声,充斥了我的世界。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暗暗地告诉自己,李画堂从今以后不再是一个公主,不再是一个小女孩,而是一个男人的女人。

    轿子安稳地停下来,喧嚣暂时散去。

    喜娘在外面高声说了几句吉利话,我便听到有人在踢轿子的门,踢了三下。

    虽然已经见过他,但此时此刻,身份立场完全不同,我仍然紧张得双手发抖。

    我能感觉到轿帘子被掀了起来,而后一只修长的手出现在我低垂的视野里面。

    四周安静极了,只有我急促的心跳声和呼吸声。我犹豫地盯着手中的苹果,磨磨蹭蹭地不敢去握他的手。

    喜娘在外面催促着。我把苹果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不知所措。

    “苹果你用一只手拿着,给我另一只手。”他说。

    我抬起头,隔着红蒙蒙的盖头看他,心中忽然暖暖的。我把手伸出去,慢慢地放进了他的掌心里。好像许下了某种承诺。

    外面的所有人都在喝彩,鼓乐又重新响了起来。他拉着我往门里面走,一路都没有放开我的手。在极致的喧闹声和贺喜声中,我们拜了天地,拜了父皇和母后。当喜娘说,“夫妻对拜”的时候,我好像第一次体会了,什么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因为还有宴席,所以我被先行送入洞房。

    闲杂人等全都退了出去,只剩下小路子一个伺候着。我着急地掀了盖头,指着像团鸡冠花的脑袋,小路子连忙摇了摇头。

    我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两声,又指了指手中的苹果,小陆子又摇了摇头。

    我皱眉,小陆子连忙跪在我脚边,“公主,见到驸马之前,不能吃东西。您再忍忍。”

    我狠狠踹了他一脚,他赔着笑脸说,“奴才该踢。”

    我没辙了。

    小陆子怕我闷,一个劲地说话。从没想到李悠就是戏园子里的贵公子讲到谢明岚治水有功,从秦尧被霍羽欺负讲到太子监国。我一边忍着巨大的饥饿感,一边把手里的苹果偷偷凑到嘴边,最后趁小陆子不注意,狠狠咬了一大口。

    “公主!”小陆子要抢救已经来不及了。

    苹果下肚,虽然没有填饱我的肚子,但好歹减轻了饥饿感。小陆子蹲在角落里,再也不理我,只偶尔投过来几道哀怨的眼神,让我的后背嗖嗖地发凉。

    就在我要忍受不了饥饿,扑向桌子上的点心的时候,李悠来了。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喜娘和女婢。

    喜娘先走到我面前,四处寻找了一番,然后问小陆子,“公主的苹果呢?”

    小陆子无言以对。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一粒苹果不要紧。”李悠说,“也许是让野猫叼了去。”

    野猫?!我咬牙。

    “好。那新郎请到新娘的身边坐下,掀盖头了。”

    我感觉到有人走过来,然后坐在我的身边。他的身体好像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一杆秤砣伸过来,慢慢地挑开盖头。我尽量表现得含羞带娇,自信能比过西施嫦娥,可是当我抬眼看到他的时候,周遭的一切尽数成了灰烬。

    就像西施犯在了范蠡手里。

    嫦娥栽在了后羿手里。

    而我,李画堂,掉进了李悠的眼里。

    他淡淡地看我一眼,自托盘上拿过交杯酒,递了一杯到我面前。我痴傻般地看着他,也不伸手接,惹得站在周围的喜娘和婢女们窃笑起来。

    “夫妻合卺,从此一心!”喜娘唱到。

    我回过神来,匆忙地伸出手去,握到的却不是酒,而是他的手。

    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我连忙收回手,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却又马上意识到自己不能讲话,捂住了嘴。

    他把酒杯推进我手里,然后绕过我的手臂,一扬脖,把自己的那杯喝了个干净。我窘迫地喝了酒,不敢再看他。

    喜娘又命人把我的袍子和他的袍子连在一起,打了个死结。

    “永结同心,百年好合!”喜娘和小陆子领着众婢女向我们行了个礼,纷纷退了出去。

    洞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的脸烧得厉害,不知是因为穿得太厚重,还是蜡烛靠我太近。李悠轻轻动了动,自身下拿出一个东西。我偷偷看了一眼,顿时羞愧不已。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我刚才贪嘴吃剩的苹果核。

    我大窘。恨不得把脑袋埋在被子里。刚才坐下来的时候,他身体僵了一下,就为了这个吧?

    他不说话,审视着那苹果核。

    我连忙站起来,“我扔掉,我马上扔掉!”

    可我忘了我的袍子跟他的连在一起。因为我起身的动作太猛,结果我们两个一起滚到了地上,我还把他活生生地压在底下。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嘶,这人睫毛真长,像两把小扇子。

    他忽然伸出手来,按住我的肩膀,我这才发现自己快贴到他脸上去了。

    我尴尬地笑笑,“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他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一手揽着我的腰,慢慢地坐起来,“饿了吗?”

    他的气息拂过我的脸。这样的姿势,让我刚好窝在他的怀里,顿时心跳如捣,哪还顾得上回答问题。点头,摇头,点头,摇头。如此重复着。

    他的眉心挤出了一个川字,就那样看着我。

    然后,一字一句地说,“李画堂,不要让我觉得,娶了你很亏。”

    我怒了,“……李悠!”

    “有力气吵架,不如吃点心。”他把点心端到我面前。

    “我不吃!”

    “你说的,饿了不要来找我。”

    我彻底没脾气了。跟这人不能讲道理,没有道理可讲。

    他要站起来,我也连忙站起来。为了防止摔到,我只能跟在他的后面,看他慢悠悠地洗脸洗手,然后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重新坐回床边。我低头要去解那个碍事的结,他却一把擒住我的手腕。

    “脱衣服。”

    “什么?”

    “你不知道这个结不能解开么?把衣服脱了就可以了。”

    “你,你为什么不脱?!”

    “我怕你会扑过来。”

    “……我……”我确实没把握。

    “你如果打呼说梦话睡相差,最好睡地上或者那边的塌。”

    “为什么?”

    他悠然地翻开书的扉页,淡淡道,“我受不了那些,我也不想打女人。”

    我愤懑地握紧拳头,父皇,母后,我可以悔婚么……

    挑衅

    全天下有比我更可怜的新娘子么?

    肯定没有。

    有谁新婚之夜被自己的夫君赶到冷冰冰的榻上,孤枕到天明的吗?

    肯定也没有。

    有谁没了新婚之夜,第二天起来又险遇火情,被自己的夫君狠狠数落的吗?

    肯定就只有我李画堂。

    总之,这个婚结得真是糟透了。

    此时,阳光明媚,窗外的早莺整齐地排在树梢上往新房里看。我低着头一直说对不起,李悠在我面前走来走去,终于停了下来。

    他手里拿着我的嫁衣,冷冰冰地问,“你把嫁衣扔哪了?”

    “榻……的旁边。”我小小声地说。

    “榻的旁边是蜡烛上吗?”

    “我没看见……”

    他的口气更加冷冰冰,“你晚上睡觉叫不醒的吗?”

    “一般是这样的。”

    “你的意思就是,如果起火了,你除了被活活烧死,就没有第二种结果了?”

    “大概吧。”

    “李画堂!”他把嫁衣扔到我身上,瞪着我。深棕色的眼睛像两团小火。

    我握了握拳头,决定不再被他这么大呼小叫。我可是堂堂一国的公主!山神都不敢这么训我!

    “李……李悠!”

    “干什么?”

    “我,我可是公主!”

    “看起来好像是。”

    “你要是敢欺负我,我就告诉父皇母后,定你的罪!”

    李悠淡淡地看着我,“公主殿下要是有如此雅兴,臣乐意奉陪。”

    我……我忍。这人从来不怕死,我忘了。

    李悠转身离开新房,不一会儿,几个婢女和小陆子就进来了。我坐在镜子前面,顶着一张深闺怨妇的脸,小陆子小心地问,“公主昨夜可是没有睡好?怎么无精打采的。”

    “嗯。”

    小陆子凑过来,“可是腰酸背疼?”

    我动了动酸疼的腰背,“嗯。”

    小陆子激动地说,“驸马雄风,驸马雄风啊!”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什么雄风雌风,本公主喝了一夜的西北风,都是拜那个驸马所赐倒是真的。

    婢女们搬出一个箱子,一层一层地打开,琳琅满目的珠宝和首饰,闪的我眼睛都花了。其中有许多,还是我见都没见过的材质,看起来就价格不菲。婢女中,有从我的东明殿里陪嫁过来的宫女,解释道,“这是驸马给公主的聘礼之一,皇后娘娘瞧着好看,就让奴婢们带了过来。”

    我有耳闻李悠家很有钱,但是百闻不如一见。

    但我不爱戴奢靡繁复的首饰,只叫婢女们给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插了碎珍珠和一根簪子。婢女捧来一件衣服,要我换上。这衣服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倒是款式我很喜欢,简单大方,袖口和裙摆的金丝花纹更是满足了我小女孩的爱美之心。

    等我打扮好出门,远远地,就看见了站在廊下的李悠。

    也不知他在哪里换了行头,俨然一副赤京贵公子的装扮。一身简单却不失华贵的齐踝袍子,腰上挂着华丽流苏坠子的香囊,头上的金冠显得整张脸玉润莹洁。他若不动,便是画里的翩翩佳公子,他若动了,就是现世里的檀奴,叫人挪不开眼。

    他正在跟小东说话,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好像天边悠悠飘动的云。

    我走过去,小东先看见我,跪下行礼,“参加王妃殿下。”

    我还没开口,李悠就说,“小东,这是在赤京,公主是君,公主为尊。”

    小东连忙改口,“参加公主殿下。”

    我说,“起来吧。”

    小东退到李悠身边,李悠把手伸到我面前。

    “干,干什么?”

    “手。”

    我摇头,索性把双手都背到身后。早上刚把我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我记仇呢。

    他不悦,“公主,臣不想说第三遍。手!”

    我沮丧地把手伸出去,老老实实地让他牵着。我没脾气,我是个软柿子。我被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男人吃得死死的。我有愧于皇室的列祖列宗,我对不起公主这个身份。

    走到府门口,我看到有两匹高头大马并列着,登时傻眼了。

    “李……驸马,我们不是要骑马吧?”

    “嗯。”

    “我……我不会骑马。”

    他看我一眼,潇洒地翻身上马,然后俯身把我抱了上去。动作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我被他圈在怀里,羞红了脸。婢女和小陆子纷纷喝彩叫好,小东则上了另一匹马。

    “我们要去哪儿?”

    “进宫。”

    “啊?”我还没惊讶完,马已经飞奔了起来。我安安稳稳地坐在他的身前,被他的体温包围着,飘飘欲仙。我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竟然甜丝丝的。我第一次觉得骑马很帅,会骑马的男人更帅。

    到了宫门口,按例是要下马的。李悠先跳下马,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我抱了下来。

    秦尧走出来拜见我们,“臣左羽林军大将军秦尧,见过公主,驸马。”

    我低声对李悠说,“他爹是个忠臣。跟霍党不是一伙的。”

    李悠伸出双手,把秦尧让了起来,那动作标准得,跟太子李纯似地。我记得北人随性,他们的风俗里面,并没有见礼和让礼这两样。李悠的动作精准得像是土生土长的赤京贵公子,我震惊非常。

    秦尧和众人似也很吃惊,连忙躬身让我们进去。

    李悠伸手来拉我的手,我忍不住表扬他,“驸马,做得真漂亮!”

    他淡淡地看我一眼,淡淡地说,“我跟笨手笨脚的某人不一样。”

    我走了一路,直到了养生殿,才悟过来那“笨手笨脚的某人”好像指的就是我。

    我们还没进殿里,就听到霓裳的声音,“父皇,那个北蛮子迟早是要回炎凉去的。您在宫里摆什么宴席?北人粗鄙,教化未开,连礼数都不懂,您不怕昭告天下,会丢了皇家的脸面吗?”

    “霓裳!”这次是李纯的呵斥。

    “太子哥哥,你别急着凶我。上次谢太傅的寿宴,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北蛮子提前退席不说,还穿得一副穷酸的模样,赤京城里都笑他不懂礼数,是下里巴人……”

    “够了!”我冲进殿里,看到太子,王明珠,霓裳都在。父皇和母后坐在主座上,惊讶地看着我。

    从小我让着霓裳,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疼爱,从没跟她红过脸。纵使我和谢明岚有那么些前尘往事,对她不起,可如今我已经嫁人,她不能这样诋毁我的男人。

    霓裳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皇姐,我有说错吗?谢府的宴席,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我刚要开口,身后响起李悠淡定从容的声音,“微臣陇西李悠,拜见皇上,皇后娘娘,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父皇忙说,“平身,赐座。”

    “谢皇上。”李悠慢慢地站起来,又向太子见礼。太子连忙站起来回礼,两人寒暄了两句,他才走过来,拉着我走向父皇赐的座位。

    我一肚子火,他却跟没事人一样,喝酒吃菜。间或与太子闲谈两句。

    “喂!”我忍不住扯他的袖子,他按住我的手,“急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好吧,我承认我被这句话安慰了。

    父皇问我,“小六,你意下如何?”

    “什么?”

    母后补充说,“皇上想要在你离开赤京之前,在宫里办一次宴席,为你践行。你意下如何?”

    “儿臣……!”我刚想说好,李悠在底下按了按我的手,我改口说,“都听驸马的。”

    父皇和母后相识笑了一下,母后问李悠,“既然画堂这么说了,那驸马的意思呢?”

    “微臣觉得不妥。公主远嫁,若是皇上和皇后心中不舍,家宴即可。”

    父皇笑道,“可你已经是皇家的一员。上次的婚礼办得匆忙,还有好些王公子弟没见着你。朕的意思是,郑重地办一次,让你跟京里的大人,公子们都见上一面。”

    “微臣粗鄙,怕应付不了那样的场面。”

    “朕信你。朕敢把女儿嫁给你,就不怕这些。”

    “那微臣,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纯笑道,“宫里好久没有热闹了。如此甚好,甚好。”

    霓裳冷哼了一声,倒是王明珠说,“按照宫里的规矩,这样的宴席,必定得辅以琴棋书画助兴,不知道驸马会哪一项?我好叫人准备。”

    “嫂嫂,你别费劲了。琴棋书画这种风雅的东西,北……人怎么会?不如到时看明岚哥哥的。”

    李悠淡淡道,“八公主所言极是。臣不才,无一精通。和才高八斗的谢明岚大人,更是不可同语。”

    “非也非也,驸马不要过谦。驸马少年时代的书法我和小六见过,其功力是为个中翘楚。”李纯笑看了我一眼。

    我惭愧,我很惭愧,偷偷瞟了一眼李悠。错觉?他嘴角竟然有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揉了揉眼睛,他的表情又恢复如常,“游戏之作,不足挂齿。”

    父皇爽朗地笑道,“到时赤金北玉,定是一段佳话。朕拭目以待。”

    委屈

    回到府中,李悠本来要去书房,我拉住他,一本正经地说,“驸马,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事?”

    我看向小东,小东暧昧地笑了一下,“小的先告退。”

    小东走了以后,李悠说,“现在可以说了?”

    “你看,琴棋书画我都不会……”

    他淡淡地看我,“请问公主会什么?”

    我很努力地仰头想了想,“爬树,放风筝,蹴鞠。那个……吃算不算?”

    他很自然地接到,“你还想把爱吃葡萄这个算进去?”

    “恩,是的。”我点头,又突然觉得不对,“……等一下!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葡萄?”

    他好像察觉自己失言,转身就走。

    “喂喂喂,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葡萄!”

    “驸马?李悠?本公主叫你站住!”

    岂有此理!还越走越快?我猛跑了几步,没想到他忽然转过身来,我一头撞在了他的身上。

    我仰头要说对不起,他正好低着头,我们的脸,近得几乎贴在一起。我沉湎于他英俊的脸庞,不由自主地踮起脚,企图靠得更近。谁知,他伸出手,一把按住我的肩膀,轻轻地把我推开了。

    好像酣睡被人叫醒,好梦被人打断,我有点着恼地看着他。

    “公主单独把我留下来,就是为了这个?”

    我理屈,但词不穷,“我,我是有事情要教你!”

    “什么事情?”他半信半疑地问。

    “吃饭!”

    直到我们坐在房里,桌子上摆着成套的碗,杯,碟,筷,他还是一脸的疑问。我解释道,“琴棋书画我是真的不行,不过为了避免到时候有人故意刁难你,我先把宴席上可能出现的食具都告诉你。”

    他皱眉,“你们赤京人吃饭都这么麻烦?”

    “这还是本公主精简过的呢。”

    他有点无语,指着他面前的一个大碟子问,“这是?”

    “你记住啊,这个花纹和底色呢,就表示这个碟子是专门用来盛小点心的。”

    他只看了一眼,就看向另一个。

    我忍不住说,“驸马,你认真点学好不好?我可是费了很大劲才弄来这一套呢。”

    “我很认真。”

    “那你怎么只看一眼呢?难道你以为自己看一眼就能记住?”

    他居然真的点了点头。

    我没好气地说,“本公主从来就不相信这种传说中的本事,那都是骗人的,懂吗!”

    我话刚说完,他就把那个碟子倒扣过来,然后分毫不差地把碟子上的花纹描绘了出来。我张大了嘴,看看那个倒扣的碟子,又看看他,怎么都不敢相信,拥有过目不忘这种本事的人会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有错吗?”

    “没……没有。”

    他淡淡地说,“那下一个。”

    谢山神说过。这个世界上,有笨到令人发指的人,比如说像我。也有聪明到让人不相信的人。比如谢明岚。山神不好明目张胆地表扬自己的孙子,只是每次这么说的时候,总是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盯谢明岚。可是,当李悠仅仅只用了两柱香的功夫,就把上百个食具背完的时候,我不得不说,山神的孙子,那真是小巫。

    至此,我对李驸马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李驸马背完食具之后,又向我虚心地请教了宴席上应该注重的礼仪和着装,最后大概是看我一脸怀疑的模样,还是拿了笔和纸,意思意思地记了几下。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以为能受到比较好的待遇了。谁知道,依然被他赶去睡塌。我不服,试图反抗了几下,他就说,“你睡相太差。”

    “你又没见过我睡!”

    他皱眉看向桌子上那堆被烧毁的红红的破布,我立刻就不说话了。

    我一边抱怨,一边抱着被子和褥子,准备睡塌。刚走了两步,他就叫住我。

    “公主。”

    我以为有转机,目光灼灼地看他。

    他斟酌了一下说,“睡觉的时候,请不要流口水。更不要一边流口水,一边叫臣的名字。臣会做噩梦。”

    “我,什么时候!”

    “昨夜。臣企图叫醒您的时候。”

    我几步扑到榻上,捶胸顿足,想死的心都有了。

    李悠李悠,你欺人太甚!

    从婚后的第三天开始,李悠府里的人就变得很忙。小东一个人顾不过来,我就让小陆子去帮忙。小陆子回来告诉我说,府里的人正在收拾行装,只等宫里的宴席一结束,我们就要去炎凉了。

    我忽然难过起来。

    赤京是我的故乡,这里有我最亲的家人。我实在不敢想象自己孤身一人到了千里之外的炎凉,生活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在赤京,我是公主,有父皇宠着我,没人敢把我怎么样。可在炎凉,我只是李悠的女人,他如果欺负我,我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最可悲的是,根据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李悠并不怎么喜欢我。

    不仅仅是不跟我同床,他还有很多的小秘密。

    比如他跟小东讲话的时候,会用炎凉的方言,我全都听不懂。

    再比如,他呆在书房的时间比见我的时间多。晚上好像是被逼无奈才跟我同房的。

    为此,我很沮丧,一天天地消瘦下去不说,晚上也没兴致再跟李悠斗嘴,而是主动去睡塌。

    烦心事还不止这些。

    不知怎么的,我和李悠不和的传闻忽然传遍了整个赤京城,连街边的总角小儿都编着歌谣笑我。

    我不想听府里下人们的闲言碎语,就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掰着指头过日子。

    终于熬到了宴席的前一夜。

    我躺在榻上发呆,李悠迟迟没有回来。我刚想叫小陆子去问问小东情况,忽然听到脚步声。爬起来一看,李悠正站在我面前,额头上好像有一处伤口,脸色很不好看。

    我爬起来点了蜡烛,凑近一看,果然是青了一块。我有点心疼,就像美玉缺了一角,忙问,“你怎么受伤了?”

    他一把擒住我的手腕,口气有丝嘲讽,“公主的过往,臣本不该过问。但是谢大人对公主的关心实在是过头了!”

    “谢大人?你说谢明岚?他不是在治水吗?”

    “已经返京,并且是工部侍郎了。”

    我好一阵子都没关注朝堂,竟然连谢明岚返京并进了尚书省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了。

    他放开我,一双深棕色的眸子像是寒冰一样,看着窗户,“公主若是后悔,可以留在赤京,不用跟臣回炎凉。”

    “李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难道不是?”他冷笑了一下,“如果不是舍不得家乡,就是舍不得谢大人了。”

    我气得举起手,险些挥下去,但还是硬生生地放了下来。

    我不能打他,不管是作为公主,还是王妃。

    “从我嫁给你,就没有过去了。随便你信不信。”

    “谢大人的行为很难让臣相信。”

    “他做了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要走。

    “你等一下,伤口要上药!”我拉住他的手臂,他僵了一下,慢慢地把手抽走,“我从来不喜欢勉强别人。若是你不愿意跟我走,请如实地告诉我。我不想被别的男人告知,我的女人过得有多委屈。”

    “我不委屈。”

    “那为什么每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还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李悠,你没良心!”我终于爆发了,“你说我不愿意跟你走,那你又何曾把我当成你的妻子?到了今天,你甚至都不愿意碰我一下!”

    泪水夺眶而出。

    我说出来了。

    我再也不能装作若无其事。这么多天的委屈和难过,像是决了堤的洪水,一下子把我淹没。“哪怕你不喜欢我,哪怕你以前从未见过我,可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我想做一个好妻子,我想把过去的一切都忘记,重新开始。可是你连机会都不给我。你连让我靠近你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失声痛哭。用尽全身的力气。我好多年都没有在外人面前,这么痛快地哭。这些年,委屈的时候,难过的时候,都只会用力地憋着,实在憋不住就跑到父皇面前哭。父皇说,皇家的人要坚强,作为皇家的公主,绝对不能在别人面前落泪。那是我们这些人,脆弱而又孤独的骄傲。

    很久,周遭都没有一点声响。我以为他走了,就抬起头来看,谁知,他仍站在我的面前,定定地看着我。

    我没好气地说,“你怎么还不走?”

    他伸出手来,幼稚地说,“给你打。别哭了。”

    “你说的!”我毫不客气地打上去,他低吟了一声。

    这么弱?我下手有很重么?

    “睡吧。”他转身的时候,又说了一句,“既然娶了你,我就会对你负责到底。李家的男人,向来说一不二。”

    破阵

    一夜笙箫歌舞罢,锦宫火树迎秋平。

    父皇举办的这场宴席,遍请了赤京城的达官显贵,甚至来赤京朝贡的外邦来使也在邀请之列。虽然那日他只说是一般的宴席,可是看如今的情形,已然达到了国宴的规模。

    宴席在夜晚举办,我和李悠一起进宫。在去养生殿的路上,就听见了自养生殿传来的声势浩大的鼓乐声。

    李悠赞道,“其声如钟,其势恢弘。我早闻赤京乐舞乃天下一绝,今日一听,果然不同凡响。”

    “那当然,你不知道我朝有一句谚语么?南人不善骑,北人不重艺。你们北方人骑射这些功夫算是好手,可要是论才艺,肯定是我们南方人胜上一筹啦。”

    李悠难得没有反驳我,而是点了点头。

    我不禁有些得意。

    宫女和内侍夹道相迎,每人手里都提着定制的琉璃宫灯,远远望去,就像一条银火长龙。

    我和李悠走到养生殿前的广场。

    只见南面的一角,整齐地排列着数百名统一着装的乐师,他们正在卖力地演奏曲子。

    编钟,大鼓,琴箫筝琵等各种乐器集结。

    正如李悠所说,其声如钟,其势恢?br /gt;

    金玉暖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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