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民国 全第32部分阅读
锦绣民国 全 作者:肉书屋
锦绣民国 全第32部分阅读
头被大哥拦住,强行拉了回来。她又哭又闹,大哥便将她送到了这个山庄!
大哥说:“爹最近身体不好,你这样哭闹,惹得他心烦。你好好在这里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不再闹着跟李六去香港,什么时候我就接你回家……”
可一连三天了,她被关在这里,很是无聊。
房间里的门窗皆是铁制的,像个牢笼。
门上有个小小窗口,每日佣人用那里递饭给她。
季落夕一生飞扬跋扈,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囚禁?闹着要见大哥,还把饭菜全部泼洒了。
她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又是气又是饿,心中很愤愤诅咒:“季思慕,你敢关我!等我出去了,有你好看!”
季思慕是她的长兄,大她十五岁,今年三十二,一直都是父亲的左膀右臂。他面相斯文,处事却头脑机敏,手段强悍,深得父亲喜爱。季落夕也喜欢这个英俊风趣又温和的哥哥。
一家子兄弟,季落夕跟季思慕最是要好。
要是旁人,不可能轻易能把季落夕带到这个山庄的。
可是他算计她,居然囚禁她,辜负了她的信任!
想压压她的脾气向父亲讨赏,也不用这般欺负她吧?季落夕越想越气。只恨自己当他是好人。
车灯破了夜幕,驶进了山庄。
佣人开门的声音传来。
季落夕心中狂喜,季思慕终于来了。她再也不用被囚禁此处了。但是想起这几日的委屈,又觉得不甘心,偷偷躲在门后。手里举着椅子,准备一椅子砸在大哥的头上。出出恶气。
她一向刁蛮任性,对下人的打骂也不知轻重。
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快速关上,进来一个穿着咖啡色条纹西服的男子,身形高大修长,鬓角梳得整齐,带了金丝眼镜。像个斯文的读书人。
模样亦清秀英俊。
落夕手中椅子刚要砸下去,整个人却被快速贴上来的身躯压制住,动弹不得。
他的呼吸便在她的唇边,很是近,近的让她心头一慌,椅子就让人接了过去。
“这要是砸下去,我就头破血流了,你真是狠心……”季思慕温和笑了,灯光下他的眸中闪烁得意与喜悦的碎芒,俊逸幽深。又缠绵婉转,比女子的眼眸还要出彩夺目。
他像他的母亲,季龙头的第一任正妻。
季落夕微愣一瞬,这才拳打脚踢推他:“你敢说。你真敢说!你将我当成囚犯关押,反而说我狠心!让开,我要回家,我要让爹拿桐油浸泡的牛筋鞭抽你……”
她暴怒的模样,如只张牙舞爪的小豹子,脸颊含怒却娇艳似三月桃蕊,粉腮紧绷;双睫盈盈,婉媚娇痴;身下的腰肢纤瘦如削,饿了两天,人还是这样精神,身姿却纤柔很多。
季思慕喉结滑了两下,心底蠢蠢欲动的念头被她的挣扎撩拨得破土而出。他垂了眼帘,才将欲|望隐去,唇瓣若有若无擦过她的粉颐:“听话,好好呆在这里,好好吃饭……再等三五天,你就可以回家了。”
他声音异常的轻柔低婉。
季落夕不依不饶的捶打他:“凭什么?我不想呆在那里,我要回家……让我回家,否则我杀了你!”
季思慕只是笑,抚了抚她的青丝,转身快步出去。
季落夕忙跟着,却被门口身强体壮的汉子拦了回来,用力摔在床上。
她摔得七荤八素,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已经咔嚓一声落锁。她大怒,心中又有隐隐的不安,使劲摇晃那门,用手拍,用脚踢,大声吼着:“季思慕,等我出去,我宰了你!你敢关我,你敢关我!你放了我……大哥,你别走,你带我一起走……”
手脚疼痛起来,外面却静悄悄的,季落夕呜呜哭起来。
她不过是想跟着李方景去香港,又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何将她关在此处?
难道她堂堂大小姐,追求自己爱情的权利都没有吗?
越发哭得伤心,怒吼也变成了低喃:“我要回家,我想爹了……我一个人睡在这里害怕……我要吃水晶肘子……我要跟小六子去骑马……”
窗外,遍地琼华如霜,有汽车和喝斥的声音。
季落夕透过窗棂望过去,依稀看见一辆大货车又驶进院子。三五个高大汉子正在赶一群用黑麻布罩住头脸、身上系着绳索的人下车。看不清面庞,但是个个娇小纤瘦,身形像十几岁的孩子。
季思慕的随从迎了上去,带着这些被蒙住头脸的年轻孩子,往旁边的地下室走去。
季落夕满腹狐疑。
她突然想起,前几天晚上也有汽车和喝斥声,当时她睡意朦胧,便没有起来看。难不成也是带了人过来?
带过来的,是些什么人?要做什么?
慕容半岑紧紧搂住画楼的脖子,只要画楼轻轻动一下,他立马就会机警睁开眼,将她搂得更紧。
便这样,姐弟俩同床睡了一夜。
次日德国医生来给半岑复诊,打了镇定剂,他才安定下来,沉沉睡了去。
画楼下楼洗了澡,吃了点东西。
白云归原本要等她说话,可慕容半岑一直不肯松开她。早上又有军务需要处理。他吃了早饭便出去。白云灵和卢薇儿便围坐问她半岑的情况。
画楼眉头蹙了蹙:“不知道,我不敢问……”
心有些抽搐般的疼痛。
白云灵和卢薇儿都沉默不语,特别是白云灵。想起昨日接慕容半岑回来时,他那比女孩子还要娇嫩肌肤全是伤痕的可怜模样,眼角又湿润起来。
卢薇儿瞥了她一眼。轻轻碰了碰她,叫她别哭了。
画楼正难受着。她一哭,肯定要招画楼哭。
画楼则埋头把盘子里的半块牛排用叉子直接叉起,嚼食起来。要是等会儿半岑醒了,需要她陪着,她下一顿饭不知什么时候能吃上,所以多吃些,保证自己的体力。
尚未吃完。易副官说季公馆的人求见夫人。
画楼道请进来,一桌子饭菜只是吃了两块牛排,旁的都没动。她用丝帕拭了唇角,漱了口便去客厅。
是章子莫。
他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几个月在季公馆吃食油水不错,个子猛蹿了一个头,只是瘦的厉害。可能是因为长高却没有长肉,显得瘦骨嶙峋。穿了身青布长衫,稠面布鞋,很是儒雅。
画楼跟他打了招呼。便问道:“你怎么来了?季小姐可找到了?”
章子莫脸色微黯,摇头道:“没有找到,龙头都快把俞州城翻过来了,都没有大小姐的消息……龙头知道慕容少爷找到了。让我过来问问实在哪里找到的,我们也多条线索……”
画楼微微笑了笑:“我一直忙着照顾弟弟,都来不及问……回头等督军回来,我亲自问了,打电话告诉季龙头。”
章子莫忙起身作揖。
画楼拉住他:“我们姐弟不用这样客气……”
章子莫心中微动,原本犹豫不决的主意,终于定下来,眼珠子转了转,对画楼道:“姐姐,我暗中发现一件怪事……”
他睃了眼画楼身后的易副官和官邸的佣人。
画楼会意,让人都退出了客厅。
章子莫这才压低声音,对画楼道:“我们家大少爷,最近一直神神秘秘的。前几天我还看到他和五少爷、六少爷的书房低声说着什么,我进去替龙头叫他们到床前,外面的随从很是紧张的咳了咳,书房立马不说话。最近我们的货总是被一股不知来路的人抢了,那些人对我们行程特别清楚,这些行程以往很少泄露。我原本没有多想,只是昨日夜里大少爷回来,去龙头房里,说他出去应酬,跟朋友吃饭,可是他的呢绒衣襟上挂了一枚金片。我当时借着上前服侍,便从他衣襟上摘了下来……”
章子莫拿给画楼看。
是一块很小的橙黄|色黄金薄片,有折断的痕迹,比鱼鳞还要轻柔,若是不注意,根本不会发现。
她不解看了章子莫一眼。
章子莫继续道:“……我们家大小姐有件旗袍,月白色的底子绣了一朵牡丹,大小姐想用黄金做了薄片串成花瓣,我便亲自去金饰铺子替大小姐定制这些薄片……这个,是我们大小姐身上的。我等大少爷走后,借口去了大小姐房里,她的衣柜里果然没有那件旗袍……”
他的意思,是季家大少爷绑架了季落夕。
先是说生意反常,货物被劫,大约是想说,季大少爷正在从他老爹手里抢货,准备威胁他老爹退位让贤;然后绑架老爹最疼爱的女儿,作为手中的王牌。
大户人家为了家产,或者为了地位,这样的手段不足为奇。
只是章子莫为何告诉她?
画楼抬眸,便看到章子莫精明又机敏的目光,她顿时心间敞亮:他想查这件事!
倘若能找打季落夕,又趁机打击了季龙头的几个儿子,他以后在海盐帮的地位会更有保障。
可是他既无人脉又无钱财,根本无从去查,于是他想到了画楼。
与画楼联手,他提供消息,画楼提供人手。找打了季落夕,画楼卖个人情给季凌龙,以后找他办事更加容易;章子莫便取得大小姐和季凌龙更多的信任和好感,前途一片光明。
第一百三十六节重叙恩情
画楼轻覆了眼帘,呷了口茶。
这件事如果成功了,对章子莫无疑是个机遇。女人对于患难中救过自己的男子,往往有特别的情怀。就算季落夕将来不会下嫁章子莫,亦会在季龙头面前保举他;季龙头为了爱女病倒榻上,倘若能找到,自然是感恩戴德,章子莫原本就得尊凌龙信任,以后只怕更加信任。
这是他的一个跳板。
而对于画楼,亦是一箭双雕。她接近章子莫,就是想趁着他尚未发迹笼络他,在他心中留下贫贱时慧眼识珠的感激,将来能为自己所用。她这次帮了他,这个恩情足 够画楼挥霍一生。况且救回来的,是现任龙头的爱女。画楼如果想避开白云归的耳目办点什么事情,海盐帮无疑是最可用的,那么取得季龙头的感激,也是她目前需 要的。
简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是她不能让章子莫看出她的打算,亦不会让他觉得这件事很容易。
越是难办的事情,越是能许下更多的人情。
她垂着眼帘,安静喝茶,让章子莫看不清她的情绪。
半晌,画楼扬了脸,温婉笑了笑:“小六子,你是怀疑季小姐失踪,是季大少爷捣鬼?”
章子莫心口一松。画楼肯这样问,说明她对这件事有兴趣。倘若她不愿意插手旁人的家事,只会装作不懂用话来搪塞。
画楼虽从未在章子莫面前表现过什么,可是她有双清湛幽深的眸子,令章子莫不敢小瞧。一般能有这样眼神的女子,特别聪慧与深沉,心思猜不透,绝对不是会愚笨的。
他不敢糊弄画楼,连忙道:“是!龙头虽然在人前硬撑,实则身体不好。大少爷和三少爷是龙头最看重的人。可是他百年后把家当交给谁目前不好说。三少爷不及大 少爷沉稳,可他母亲是龙头现任太太……大少爷只怕是急了,绑架了大小姐,偷偷抢龙头的货,准备篡位。要是龙头真的去了,那时就不容易了。龙头唯一的软肋就 是大小姐。我觉得一定是大少爷干的!”
画楼颔首,脸上有了赞许之色:“小六子,你很聪明,也很细心将来定能有番大作为!”
好听的话,没有人会不喜欢。
她瞧见章子莫不好意思垂了首,便继续道:“你曾经是季小姐的随从,主仆之情至深,如今她有难,你这般为她辛苦奔波,可见你的宽和与忠心。我同季小姐也有数面之缘既然知道她有事,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画楼只拿感情说事,丝毫不提利弊,原本精心的算计便变成了一场道义的救助让章子莫感觉自己好似一瞬间崇高起来。
他微带讶异看了画楼一眼,心中对她的机智越发佩服。
她不可能看不出他的小算盘。
可是她刻意抬高他让他心中很舒服。
他也要向她学习,会准确又实用的打出感情牌。明明算计别人还要让别人对你充满感激,这样才能更好御下。
就像他自己。他明知画楼不可能想的这样简单,心中却很是佩服与感激她,对她的话充满了喜悦。章子莫此刻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想问题,总是比旁人更加深远,一眼就看看透本质。
他暗中对画楼颔首,起身给画楼作揖:“多谢姐姐,我替大小姐谢谢您!”
画楼让他坐下,轻笑道:“不用客气的…···我知道,你不想这件事让季龙头知道,离间他们父子感情。你能替旁人考虑如此深远,我很是欣慰。你有什么需要姐姐帮衬的,只管开口······”
句句都是好话,章子莫心情不免愉悦起来。
他又道了句谢,便伏在画楼耳边,说了自己的想法。
画楼颌首,只道她知晓了,等他回去等消息,她办妥了便让副官去通知他。
章子莫走后,画楼上去看慕容半岑。
他的情绪比昨天稳定很多,虽梦中惊醒两次,却没有泪流不止。看到画楼,亦不再那样紧紧搂着她,只是拉住她的手不放。
佣人端了米粥来,画楼喂他吃了两口。
黄昏时分德国医生再来,又给他注入了些安神类的药物,让他今晚能踏踏实实入睡。
画楼趁房间里没人,把慕容半岑外服的药全部倒了,在药瓶里放了自己储物袋里的药。
他沉沉睡去后,画楼去吃晚饭,心中比早上轻了几分,吃了小半碗米饭。
白云归询问了慕容半岑的情况,得知情绪比昨日稳定些,眉心微松,然后对画楼道:“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昨日两人吵了一架,今日依旧跟平常无异。
爱人之间丨吵架才会怄气,他们就太矫情了。
画楼瞧着白云归的神色,隐约他想把半岑被绑架的事情告诉她。想起她威胁他说,自己一直很强,他居然相信了,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白云归如今对她,真是毫无戒备啊!
她都那般强悍了,他居然妥协……
画楼宁愿白云归戒备她,防范她,这样她算计他,就毫无心理负担。他若用感情对她,画楼便会觉得自己不厚道。
她跟着白云归去了书房。
窗帘半垂,冰轮出碧海,琼华疏窗棂,书房里馨香氤氲,恰如火焰般木棉的香气。
白云归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打开后,倒出数张照片,然后招呼画楼坐在沙发上。
身边闲坐的娇妻面目沉静,眉眼淡笑,却散发沁人心脾的幽香,一如月夜下的荼蘼,美得寂静清冷,亦美得蚀骨繁华。
白云归觉得她这样的女子如蛊般,一旦进入了谁的心,便会一生霸占那里,休想将她驱逐出去。
她的霸道跟云媛不同。
云媛的霸道似坚毅的剑,夺目狠辣,一击便中。
慕容画楼的霸道似温顺的水,平日里宁静无波,一遭反抗就能掀起惊涛骇浪。
白云归思忖间,已经将照片按照顺序叠在一起,反铺在茶几上,拿了最上面一张给慕容画楼:“这个,是我的恩师张从德!他是前朝政府第二批官费出国留学生,十 九岁去了德国念军校,后来一直留在那里任教,把妻儿都接了过去。我在德国读大学的时候,他是军法理论教授。其实他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他是德国政府武器研 究所的研究员……华人进入这等绝对机敏的机构,他是唯一的一个,可见他才华出众,连德国政府都为他破格。”
画楼拿在手里,这种黑白照片有些年头了,不是很清晰,只能看清是个五十来岁的华人,面目很严肃。
不是要跟她说慕容半岑被绑架的事情?
为何提他的老师?
武器研究所?
她不解看了白云归一眼。
白云归却没有解惑之意,只顾继续道:“后来德国侵华,他便受不得那般屈辱。那时我刚刚分到兵权,手上有些势力,他就给我来信,让我去帮他逃离德国。因为他 的身份太特殊,德国政府不可能放人。我花了三年的功夫,动用了大批人力和巨额钱财,把他和他的家人从德国接了回来……”
画楼完全没有头绪。
她并不着急,亦不提问,安静听着他讲,偶尔颔首表示她在认真听着。
白云归又抽出一张照片给他,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眉眼平常。
“这是张教授的长子张游,他是我同校的师兄,步兵科毕业。因为张教授的关系,在学校任教员,也给我上过课,亦师亦友。回国后,他就在我的麾下任职,五年前一场恶战,他替我挡了一枪,当场毙命……”
画楼眸子微动,忍不住又拿起那照片看了一眼。眉目清秀平常,毫无特色……
她心中隐约猜到了什么,指尖微凉。
他又抽出一张递给画楼。应该是最近几年照的,照片清晰不少,又是个毫无特色的男子,却跟张教授和张游有七分相似。淡淡笑着,很是温和。
白云归声音里不禁凝重起来:“这是张教授的次子张峥。他是情报科毕业,回国后也在我麾下,替我训练了一批精明能干的特工,红瑜便是他亲手培养出来的接班人。两年前去京都办事,落入圈套被杀……”
画楼贝齿微微咬了下红唇,她后背微凛,指尖越发冰冷,眸子一瞬间静了。
她复又看了一眼那张模糊的老照片,那个张教授严肃的脸···…灯光下,如此刺目。
白云归再次抽出一张照片给她。
是一张更加年轻的脸,跟张游张峥有五分相像。
画楼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心中噙了冷峭。她微微斜眸,淡然问白云归:“这个,一定是张教授的三子!”
白云归目光有些黯然伤神,平静应了一声:“是,他叫张恪。”
“那么,他又是怎么死的?”画楼清冷声音里添了新霜,眼眸似寒冬冰魄,清澈里透出蚀骨的冷然。
她只觉得好笑,就算那个人对白云归有再多的功劳,有再多的恩情,亦不能成为他伤害半岑的理由!
跟她打悲情牌?
呃,求粉红票纟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节体谅?
画楼眸子里的煞气如件令人窒息的锦袍,扼得白云归呼吸一滞。
他顿了顿,才道:“张恪没有死。他在德国军校念骑马科,尚未毕业便在训练中摔了腿,如今一走一瘸。”
沉默半晌,房间里静籁得落针可闻,半垂窗帘在夜风中缱绻。画楼明眸微睐,淡淡哦了一声:“他没死······”
因为慕容半岑的事,白云归对她心存歉意,也格外宽容。他继续道:“…···我把张教授接回来后,便在内地山区建了个武器研究所,张教授是主要负责人。这些 年,每每德国有新式武器出来,总能被他仿制三分……张教授的研究所模仿德国制度,所有人十年之内不得回家探亲……他把儿子们托付给我照拂,长子二子已经牺 牲,如今只剩下这个残疾的幼子张恪……”
不是张教授,而是他的儿子张恪!
怪不得白云归说不要再提。
从他的角度而言,张教授是他的恩师,又帮他研究武器,提高整个华夏的武器装备,是家国的功臣;张教授的两个儿子皆是为白云归而死,他对张家心怀歉意;张恪又是残疾…···
张峥没有死的时候,张恪就已经这样了。
他十八岁摔断腿后,一直很自卑,心中有怨怼。
身体的残疾慢慢转移到心里,他终日无所事事,醉生梦死,沉迷鸦片。落户俞州后整日逛烟馆、宿花柳巷、包养戏子、滥赌如命。
父亲一直在白云归的内地研究所,多年不归家,对他少了教养;长兄张游未死时,尚且能管住他,他的荒唐也不算出格。
后来张游战死,二兄张峥心软,可怜他又残疾又失亲人,现在又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相依为命对他多是溺爱,放任不管。
一开始只是个纨绔子,渐渐不知为何,迷上了娈童。只要俞州哪家的少年公子姿容出众,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有次把俞州市长的公子骗到家中去,那公子不依他便有又打又掐,还用烟管烫他。最后,市长公子受辱自尽,那市长气得亲自上门要杀人被张峥拦住。张峥求到白云 归面前,只说:“······督军只当可怜我的老父。我替督军干着这个差事,迟早也是不得善终的。督军总得留个人替我父亲送终……”
白云归想起替自己挡了枪子的张游,叹了口气。暗地里给那市长送了四个绝美的姨太太和好些金条,才算把这件事压过去。
张峥因为这事,也狠狠教训了张恪一顿。
张恪却依旧不改。
不过后来,他玩弄的大都是普通人家的男孩子,没有闹出太大的波折来。张峥死后,张恪脾气变得更加诡异。
每隔几个月,便有被伤得体无完肤的美丽少年的尸体从张公馆扔出来。白云归气得几次要杀他他就无所谓冲白云归笑:“我已经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大可杀了我! 你手上不是有我两个哥哥的性命?多我一条也无妨······反正我爹心中也没有我们这些儿子,只有武器……你以后替他送终好了……”
张游和张峥都是因白云归而死。
他欠了张家两条性命……
虽然心中极度厌恶张恪始终下不去手,只得无奈的睁只眼闭只眼。
儿子是家族的香火。张教授为了白云归,为了民族,连自己的小家都不顾了,他怎么忍心叫张教授断子绝孙?
只是他没有想到,慕容半岑会被张恪看上。
最近一直忙忙碌碌,经历了很多事,张恪也两年多没有闹出新鲜的花样,白云归都快忘了张恪的存在!
慕容半岑去念书的学校是封闭式的,除了早进晚出,中间是不可以随便出入的,更加没有外人可以随意从学校带走人。早上方副官送他去,晚上接回来,安全应该是有保障的。谁知道居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慕容半岑到底是如何被张恪看上?他又到底为何跟张恪而去?
这些,白云归想问;可半岑近乎崩溃,这个时候问这些,只会增加半岑的痛苦。
“画楼,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白云归最后道,声音里又难以掩饰的悲凉与无奈,“张教授是家国的福音,我们国力的强盛,需要他这种人才!张家对我又是大恩,与公与私,我都不能杀了张恪!他是教授唯一的儿子了!以后,我一定会补偿半岑的······”
这句话,说的虚弱无力。
画楼听着,没有什么表示,浑身却透出幽蓝的清冷。她半垂了眼帘,修长睫毛在眼底投下阴影,身姿端坐笔直,纤柔双手紧紧攥住,雪肌上有暴突的青筋,格外阴鹫。
白云归拉过她的手,将她揽入怀里,温柔道:“画楼,悲剧已成,就算杀了张恪,半岑的伤也是一辈子的……我会竭尽所能照顾半岑的,补偿他!”
画楼没有推他,闲闲依偎他的胸膛,声音娴静:“督军,张恪伤害了我弟弟,您以后会补偿他;那么,我要是杀了张恪,以后您因此而造成的损失,我来补偿,可好?”
白云归猛然身子微僵。楼已坐直了身子,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她的侧颜掩映在灯光里神色平淡宁静,堪比月色的温润。眸子幽静慵懒,静静落在白云归的脸上,轻柔如烟。
他眉头一蹙:“画楼,你知道我的脾气。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不要再提!你可明白?”
画楼已经起身,眼眸深睐:“督军的意思我懂了,我知道应该如何做……多谢您如实相告。”
“画楼!”白云归喊住他,声音里有些暖意“多谢你的体谅!”
画楼回眸一笑,宁静优雅。赛雪肌肤如撒了银粉,白皙灼目,别样柔媚。
从书房出来,她面容萧萧,清冷寥然的眸子有肃杀之气。
体谅?
体谅应该是相互的吧?
他体谅过半岑吗?体谅过她吗?
夜色已深,画楼上去看了看慕容半岑。灯光下他红润如桃蕊娇嫩的脸颊苍白,唇色发暗。他原本就怯懦忧郁好不容易在画楼的鼓励与关怀下开朗了几分,如今又回到了从前。
不,比从前更加糟糕!
虽然注了镇定剂,睡梦中的他并不安宁,眉头紧蹙,羽睫微颤好似在做噩梦。
画楼叹了口气。
她的心绪有些乱,便推了阳台的门,吹着深夜的风,让自己清醒安定些。
月上银装如烟似雾的梦幻;寒露清朗,非雨非丝的怅然。||乳|白色栏杆被重露浸润,画楼鬓角衣袖也微湿,真是应了那句,“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各种念头在脑海辗转反侧,烧灼着她的心。
却猛然听到尖锐的叫声。
慕容半岑已经坐起目光空蒙又无助,使劲向床角缩去,一脑门的汗。
画楼忙奔了过去。
他便搂住画楼,又哭了。
这一嗓子又把家中众人惊动,纷纷跑了上来。
不管怎么哄着他都不肯放手,只是搂着画楼好似姐姐是他唯一的掩靠。画楼只得叫佣人拿了她的睡衣,她今晚歇在慕容半岑床上。
白云归脸色沉了一瞬,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便道他们早点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下楼跟他说声。
画楼道好。
换好衣裳躺下后,慕容半岑立马扑过来,半个身子压在画楼身上。画楼轻轻搂住他的后背,安抚着他。
他跟画楼差不多高,原本就比画楼还瘦些。这段日子受尽非人折磨,身上早无半两肉,肋骨隔得画楼生疼。
她强忍着,一动不动。
他一直紧绷着,身子微颤,好半晌都静不下来,又有滚烫的泪落在画楼的颈项。
“姐姐,督军会杀了那个人吗?”慕容半岑声音懦懦,带着颤音问画楼。
画楼一震,他肯说!
他这般信任画楼,所以他肯说“那个人”!只要肯说,只要把伤口摆出来,就能治疗。伤疤是注定要留下的,可一直捂着,就会溃烂!
“会的,督军说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画楼的声音异常坚毅。她抱着慕容半岑,心间有股暖意悄悄滑过,她被慕容半岑信任。想着,便感觉怀里的这个小男生,真是自己至亲的亲人!
血脉相连的亲人!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画楼心中泅开,眸子里氤氲了雾气。
所以,这种信任不能辜负的!
听到画楼的保证,慕容半岑终于慢慢静下来,身子亦没有刚刚的冰凉与紧绷。缓慢放松后,他的泪水也止住了。画楼掏出帕子给他擦脸,又叫了女佣端热水来洗洗。
重新睡下后,他不再压着画楼,只是紧紧扣住她的手指。十指相扣,十分的紧。
关了灯,屋子里有疏疏月影,摆设显得婉约韵致。
慕容半岑喃喃对画楼道:“姐姐,那个人家里,还有好多跟我一般大的男孩子······他们好可怜,求着他,任由他······”
他的呼吸重了起来,声音哽咽住。
画楼忙俯身,将他的肩膀搂住,柔声安慰着。
“爹走了,妈只会哭,要是没有你,我就会跟他们一样······”慕容半岑伸手,也紧紧搂住画楼,忍不住又哭了,“只有你和妈对我好,只有你能护我……”
画楼心中心酸难忍。
好半晌,他终于不再哭了。
他肯开口提这件事,有个问题画楼便没有再顾忌,问他:“半岑,出事那日,到底是什么人把你叫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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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节两姝相遇
慕容半岑斜长的眸子水潺潺,似墨稠初绽,幽暗的光线里便觉得悠远朦胧,柔弱娇慵。 他将头依偎着画楼的肩膀,跟女孩子一般乖巧:“是罗姐姐!” 罗疏烟,画楼替他请的那个英文老师。 画楼心中微跳。 慕容半岑继续道:“同学说有人找我,我以为是方副官。那人却说,罗姐姐的家里欠了他钱,拿着罗姐姐抵债,他让我一个小时内跟他去找督军,让督军写个手谕给他,他就放了罗姐姐。他还叫我不要先打电话,否则他就砍了罗姐姐一只手。他给我的信,是罗姐姐的笔迹···…她求我救命……” 画楼心有戚戚,她身边的人,个个都是极其单纯。 又不是慕容半岑欠那人钱,白云归凭什么会给他写手谕? 一个放高利贷的,又怎敢威胁督军的妻弟? 又怎么干贸然去见白云归? 平头百姓对于高官,特别是手握兵权的高官,都有天生的奴性。这是几千年的压迫造成的心理阴影,民国时未曾清去······ 倘若机敏一点,便知道那人绝对不是带慕容半岑去找白云归写手谕,而是骗他出去。 半岑估计也是想着,见到了督军,自己就无忧了,心中对那人就少了一份害怕与抵触,贸贸然跟了他去。 画楼眸子里微荡着风华,轻声笑道:“半岑你真勇敢······要是我,都不敢只身去救人……” 她能指责什么?别说慕容半岑是个从小养在内宅的小少爷,就是白云展,出国留学过两年,在社会上做过事,遇到这种算计,一样上当!比起上次陆冉算计白云展的把戏,这次的尚且有些难度······ 终归涉世不深! 一下子就栽了这么大的跟头画楼不知道半岑以后的人生,会走向何处。 慕容半岑却声音微顿,喃喃道:“我太鲁莽!” 画楼讶然。 他又将头埋在画楼的颈项间,沉默不语。 次日早上,画楼给慕容半岑端了粥。不知是不是昨晚聊天,画楼说那人必死他精神好了不少,喝了一碗米粥,吃了半块蛋糕。 喜得白云灵泪眼婆娑。 卢薇儿也高兴,却笑着骂白云灵没用爱哭! “我高兴嘛。”白云灵抹了眼角,“他不吃饭我心中酸酸的,吃了饭就好了……” 白云展还问他:“想吃菠萝酥饼吗?我下班回来给你带···…” 慕容半岑看了画楼一眼,见画楼笑盈盈望着他,他颔首对白云展道多谢五哥。 画楼让白云灵和卢薇儿哪里都别去,就在家陪着慕容半岑。 卢薇儿笑道:“我们打麻将吧!” 各种赌具里,麻将最是广泛小姐太太们无事,都要支几桌消遣。画楼不喜欢,而且官邸也不是打麻将的地方,所以他们家很少起牌桌。 卢薇儿等人去旁人家里玩总要打上几圈。 她原本想说弹钢琴的,又怕慕容半岑多想才改口说打牌。 白云灵牌技也不错,来俞州很久没有玩了便说好。 白云展道:“那我请个假,在家陪你玩牌,菠萝酥饼让副官去买。半岑,你会不会打麻将?” 大户人家的少爷谁不会玩牌?就算没有人教过,看也看熟了。 可是半岑觉得无趣,只说他不太会。 画楼却说:“这主意好。上次我好像看到库房里有好几副麻将,让管家去找了来……” 有东西玩,总比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好。 片刻,管家便殷勤的在慕容半岑的房间里支了牌桌,拿了副麻将给他。画楼还是担心半岑身体吃不消,便叫了方副官来,帮着半岑打。 方副官年纪虽小,精明又干练,打牌更是能手,开局几把,赢了满堂彩。 卢薇儿又配合,一边掏钱一边叫苦。 半岑脸上有了淡淡恬柔笑意。
管家便趁机给他们上点心。画楼瞧着半岑吃了一块玫瑰糕,悬着的心缓缓落地,便道:“那你们玩,我先出去一趟。” 半岑神色微黯,问道:“姐姐,你去哪?” 一步都不想画楼离开他的视线。 “一点小事,两个小时后就回来……你多赢些钱,回头给我们分红。”画楼拍了拍他的肩膀。 方副官给卢薇儿使眼色。 卢薇儿丢出一张三万,方副官夸张大笑:“啊,胡了!” 半岑忙低下头去看牌,果然胡了,忍不住翘了翘嘴角,注意力也不在画楼身上。 画楼便快步下楼。 出了官邸,易副官便发觉夫人的脸色阴冷可怕,若寒铁般坚毅,整个人覆了厚厚冰霜。 她拢袖端坐在汽车里,神情冷峻,似樽雕塑,没有情感,没有表情。 半晌,才听到了她沉声道:“去市政厅…···”冰凉刺骨,毫无往日的温婉柔媚, 跟督军生气时的口吻一模一样! 易副官忙跟司机说去市政厅。 须臾又听到夫人道:“易副官,你吩咐下去,查查罗疏烟去了哪里。 查到了立马告诉我!” 易副官忙道是。 到了市政厅,周副官出来迎接,说督军在开会,请夫人先去会客厅等着,大约一个小时左右督军才有空见夫人。 画楼道好,转身跟易副官道:“我在这里等督军,你有一个半小时的空闲。你查我刚刚跟你说的事······” 却发觉周副官在侧耳倾听。 画楼不免觉得好笑。 白云归也不会相信她不报复吧? 易副官恭敬道是,转身快步出去。 周副官领着画楼去了会客厅·却发觉早已有为客人等在那里。雪色奈良稠洋裙,高束的掐腰衬托腰身曼妙-婀娜;宽大袖口装饰蕾丝花边,抬腕间便如水袖轻扬,风情潋滟;蛾眉纤柔,妙-目流盼,雪肤如融雪般细腻纯净。 像翩翩下凡的月宫仙子,一袭白衣,气质空灵脱俗·艳光将斗室照亮。 是云媛。 周副官脸色骤变,他根本不知道云媛何时来了,贸然便将夫人请到了这里,这下可糟糕了!云媛曾经是督军的姨太太,还是最宠爱的那个,夫人定会不舒服的! 却见云媛起身·亭亭冲白夫人笑了笑,婉丽叫了声:“白夫人。” 周副官打量夫人的神色,只见她清澈眼眸幽静,白皙双颐噙着庄重又柔美的笑·微微冲云媛颔首,好似在应对自己的下属或佣人,那般高高在上的不经意。 云媛眼眸有丝不悦,迅速一闪而过,笑容柔媚。 周副官不知如何是好,夫人早已坐下。 他只得退了出去,忙喊了门口的值班的副官问:“刚刚那个云处长是怎么进来的?” 那副官愕然:“她说她约了督军的·我正要拦住,督军下楼就恰好看到她,就亲自叫罗副官把她迎了进去。” 原来督军知道…… 他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副官端茶进去,只觉得会客厅的气氛十分诡谲。 两位美丽时髦的女郎各坐一方。一个穿着葱绿色苏绣凤纹香纱稠旗袍·草青色雪缎稠长流苏披肩,俏丽如淡荷·神态娇慵,笑容恬柔;一个穿着雪色洋裙·浓稠青丝卷曲披在肩头,眉眼倾城的美丽,垂眸幽静。 一个淡雅如初荷,一个浓艳如牡丹,皆有不同的风情,不相上下。 她们彼此对面而坐,却装对方不存在,神情很自然。 副官觉得甚是怪异,放下茶点就快速退了出去。 其实云媛几次想开口,可是触及慕容画楼那倨傲的眸子,高傲的神态,她心中便堵了一口气,寒暄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可是又觉得奇怪,不免再打量慕容画楼一眼。她瞳仁是琥珀色,粲然生辉;眼眸却是碧清色,如幽深的潭水,冰凉幽静,不见涟漪。 她脸上那庄重的笑,就如一副面具,一直没有变过,眼神却放空,心绪不知飘到哪里。
三番两次,慕容画楼连或捧着茶杯轻呷清茶,或指腹沿着茶杯打圈,就是没有开口同云媛说话的意思。云媛这才真的有了怒意,也端起冷艳高贵,不再打量慕容画楼的神色,也不
锦绣民国 全第3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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