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王妃第45部分阅读
锦绣王妃 作者:肉书屋
锦绣王妃第45部分阅读
我多多少少已经窥探到了故事的整个轮廓。包括言默为什么会自残,雯姨为什么没有再嫁。
人年少的时候,总是会随性地去做很多事情,因为年轻,所以没有想到后果。但当人生行至中途,再度回首细想的时候,那些事情往往就成为了一种遗憾。
然而时光永远不会倒转,错误永远无法弥补。因为我们已经离开那年那天太远,久到就算自己已经可以一笑泯灭恩仇,但却无法再用任何力量去重复当时的心情。
所以有情相守,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情。
陌上花(鱼番)
作者有话要说:最迟星期五,我一定归来,补上一个句号。希望这章(酷小牛 shubao2) 多少能让大家窥见结局的轮廓。说一声抱歉了。
直到很多年以后,姜瑾瑜的身后重新跟了一个尾巴。小姑娘除了眼睛的颜色,跟她的娘几乎一模一样,所以父王疼她超过了前面的任何一个孩子。他几次三番上书想要淡离朝堂,但父王都不允,理由很简单,太子殿下离了他这个哥哥简直会活不下去。
“大哥,姐姐什么时候会回来?”姜瑞雪一边帮姜瑾瑜整理桌子上的折子,一边把阿碧端来的参汤放在桌子上。
姜瑾瑜看着妹妹灵秀端庄的模样,一时有些愣神。时光仿佛逆转到了许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那个男扮女装的姑娘,那个姑娘有很精致的五官,很出众的气质,最重要的是,她的眼中有一种澄澈得仿佛能指引方向的智慧之光。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相信了宿命。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痛苦于宿命。最后,他不想接受任何上天的安排,只是平平淡淡做着他的嫡长子,为那个麻烦而又粘人的弟弟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情。
“哥?你在想什么?”瑞雪走到他的面前,轻轻地挥了挥手掌,他马上缓过神来,淡淡地笑道,“没什么,在想以前的事情。你娘前些日子给你看的那些画像怎么样?如果不满意,大哥再让人……”
“不用为我的事情操心了大哥,你已经够累了。”瑞雪走到姜瑾瑜的身后,轻轻地帮他捶背,“二哥成天跟着爹,三哥被接去泰雅学医了,姐姐又忙着带孩子。这个王宫啊,看起来很大,实际上只有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
王宫就是家。她教育孩子,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就按寻常人家的叫法。兄弟姐妹之间务必要相亲相爱,互相礼让。从小,茗昌,茗悠,瑞雪都异常尊敬他和真儿,几个人从来没有吵过嘴。记得还是茗昌小的时候,有一次分梨吃,大概看到他手里的梨大,吵着要他手里的。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她把茗昌关了三天,最后还是父王和他苦苦求情,才把哭得泪人一样的茗昌放了出来。
后来茗昌跪在她的面前一整夜,她才终于原谅了茗昌。
虽然手段激烈了一点,但不得不说,无论是茗昌,茗悠,还是瑞雪,小时候淘气归淘气,但却是他见过的最为听话懂事的孩子。姜瑾瑜从记忆中回过神来,轻拍了拍瑞雪的手背,合上了看好的一份奏折,“湛将军很早就辞了官,陆大人去年也告老还乡,朝廷的事情一下子都压在了我的身上,哥哥还是没有办法好好地关心你,所以,听你娘的话,都已经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赶紧找一户好人家嫁了。”
“可是哥,我喜欢的人,在天朝没有啊。”瑞雪轻轻地跺了一下脚,这动作跟她真是出奇地相像。
姜瑾瑜一愣,不解地问,“怎么会没有?成天跟着你的那个湛家的小子呢?看不上他?或者你苏舅舅,叶舅舅,刘叔叔家的小子呢?一个都看不上?……雪儿,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瑞雪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大哥,我只见过他一次。可他笑起来很漂亮,一身雍容华贵的气质,忧伤却又温柔。我当时在江边看到他,一下子就被他吸引住了,一时之间只顾着看,没有问他的名字……”
姜瑾瑜摇头,“如此,想要找到这样一个人,谈何容易?你跟你娘说起过吗?”
瑞雪叹了口气,“娘自从明皇过世以后,身体大伤,你知道我不想让她太过操心,所以只告诉了爹。可是爹说,就算是大海捞针,只要是自己所爱的,就要执着地去寻找。”
姜瑾瑜一想,也对。现在,她与父王住在别院,父王不许任何人去别院的时候谈到已故的明皇和政事。太医说,只有修心静养,她已经岌岌可危的寿命才有延续下去的可能性。
他这个哥哥,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带茗昌,到了不惑之年,还要操心小妹妹的终身大事,可是光凭容貌和气质去找一个人,希望实在是太渺茫了。“雪儿,没有其它任何的线索了吗?哥哥就算想帮你,你若是不说实话,真的很难办。”
瑞雪连忙说,“哥,你别误会,我绝对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听他周围的人,似乎叫他太子殿下……但是我不确定。”
姜瑾瑜心中一震,手中的毛笔不小心落在了生宣上,化开了一团黑色的墨迹。如果是太子的话,听雪儿的描述,很有可能就是……和国的皇太子殿下。
(时间是在某一年的新年年会上)
在人潮中穿行了很久,阿碧和阿仕似乎对年会很是热心,双手提着满满的小东西。她们不时还会挤入拥挤的人潮,品尝一下一年只能吃一次的各式点心,周围是满满的热闹,只有他似乎对什么东西都兴致缺缺。
本来,从姜瑾瑜有记忆开始,母亲就一直教育他,要淡泊无争。在淡泊无争的前提下,去做一个最优秀的孩子,一个能帮助父亲的孩子。他小时候其实很怕黑,很怕一个人,所以他总是缠着父王睡觉,黏在父王的身后当一根小尾巴。可自从母亲去世以后,他就强迫自己要勇敢坚强,要变得像个男子汉,因为母亲临终的时候嘱托他,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站在父王的身边,做他可以依靠的力量。
下棋,其实他很不喜欢。但是陆大人说下棋能够培养缜密的心思,所以他收集了几乎所有能找到的棋谱,天天关在屋子里面闷着头研究。他并不算很聪明,至少跟同龄的孩子比起来,并没有什么得天独厚的优势,但他付出了比别人多十倍的努力,所以他的棋艺到了后来,已经没有什么敌手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面,他看着父王犹如一幅躯壳一样抱着别的女人,更像是一种习惯,一种重复,他的眼睛里面看不到任何的感情。姜瑾瑜无数次想起幼年的时候,父王和母亲对诗品茶,相敬如宾,他们更像是一双挚友,而不是夫妻。父王的心高高在上,更像挂在天边的那轮月亮,一般人只能仰望其光芒,根本摘不下来。
直到,那个名叫毕守一的孩子,进入朝堂,牵动着父王每一寸的心。凡是知道她是女子的,都很自然地被她吸引着,为她大胆而又犀利的言语,锋芒毕露的思想和行为,她甚至不像个普通的男子,而像是一个站在很高的地方看得很远的人。姜瑾瑜总有一种感觉,他们不是存在于一个时代的人,经受的并不是一种教育,因为很多她想都不用想就做出来的事情,别人往往想都想不到。
父王是骄傲而又孤独的,这样一颗寂寞的心,被她犹如磁石一样的魅力吸引着,而后像父王自己说的,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
也不知逛了多久,姜瑾瑜看到周围有很多熟悉的面孔,大都是天都的戍卫,有几个管事的,平常也与他相熟。他隐隐担心有什么事,很自然地在人群里面找父王和她的踪迹,最后,在挂连理锦的大树下看到父王在很小心地抛牌子。他知道父王心里想的,因为太过珍爱,所以患得患失,连站在权利巅峰的男人,面对她都是那般地小心翼翼。
看到牌子准确无误地挂在枝头,他又是高兴,又是失落。等到他们走了以后,他避开阿仕和阿碧,悄悄地把一块空白的牌子系到了他们的连理锦里面。这样无望而又永远不可能被知晓的感情究竟有没有什么意义,他无法深究,只是爱,并不是单方面能够结束的事情。就算明知道她永远不可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但那份为她的心情,还是根植在内心深处,只是不能说出口而已。
父王多少是明白的吧。不然就不会有那一封封顶替他的名义寄去无冶的信,他们父子之间有多年沉淀下来的一种默契。其实说到底,这一辈子,他最希望得到幸福的人,一个是她,另一个就是对他最为重要的父王。
因为那个他从小就仰望着的父亲,他在成长的过程中,未曾少过爱。
“哥,哥!”门口传来了茗昌急促的叫声,瑞雪很少听到二哥这么天真活泼的声音,一时有些惊愣。
茗昌冲到门口的时候,才发现瑞雪也在里面,连忙轻咳了两声,正色道,“瑞雪,你不去看娘,跑到哥哥这里来做什么?”
“我刚从娘那儿过来,顺便来看看大哥。”因为二哥的脸长得与爹酷似,所以,她见到年轻化的“爹”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紧张和本能的畏惧。而且从小,她的二哥就极少在她的面前笑,成天板着一张寒冰脸,非常吓人。
茗昌对着姜瑾瑜拼命地使眼色,姜瑾瑜会意,侧头对瑞雪说,“雪儿,你二哥有事要跟我说,你的事情我们稍后再说如何?”
“是,雪儿不打扰哥哥们了,先行退下。”说着,瑞雪恭敬地给姜瑾瑜和姜茗昌各行了一个礼,假装退了下去。其实,她姜瑞雪只是表面上恭顺而已。
“哥,哥……”茗昌搬了一张椅子坐到姜瑾瑜的身边,一把揽住他的肩膀,亲热地说,“哥,我有一个问题哟~”
姜瑾瑜推了推他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什么问题?又把谁家的小姑娘弄哭了,要哥给你收拾烂摊子?”
茗昌摇了摇头,“才不是呢,我最近安分守己,潜心研究政事,哥哥你别冤枉我。我刚刚从娘那儿过来,娘说了一句极为深奥的话。我想被誉为最懂娘心意的晴暖姐夫一定也解不出来,想来想去,只能来问你啦。”
“嗯?什么话。”姜瑾瑜手中不停,心思却全被茗昌的话吸引了过去。
“娘说,昌儿,你很幸运,有一只鱼为你放弃了畅游的人生,你要一辈子记住啊。什么意思呢?什么鱼啊?我身边的明明都是人啊,晴暖姐夫,叶舅舅,苏舅妈,苏舅舅,应舅妈,刘叔叔,湛叔叔,夏夏姑姑,那些他们家的臭小子们都不算吧?到底鱼是谁呢?肯定不是我那成天不知道游玩到哪里的师傅吧……”茗昌用一只手撑着下巴,疑惑地想。
瑞雪从来没有在大哥的脸上,看到那么温暖的表情。那个午后,阳光营造了一个金色的世界,娘说世界上是有天使的,他们都有一双隐形的翅膀,能渡世人历苦难的。
她从怀中掏出了一份有些年头的信封,那上面是娘极为熟悉的字体,书“姜小鱼”三个字。这是在大哥屋子里发现的,她要不要告诉二哥呢?
算了,瑞雪把信封塞进怀里,笑着离开了大哥的书房。
人的一生,总要因为很多人或事情而放弃曾经坚持的信仰。就算寂寞过,就算彷徨过,到了最后,心野之上总会留有一朵芬芳之花。这是,爱的补偿。
作者有话要说:最迟星期五,我一定归来,补上一个句号。希望这章(酷小牛 shubao2) 多少能让大家窥见结局的轮廓。说一声抱歉了。
天罗地网(四)
井陉道一役,是听回来禀报的传信兵,说起的。
因为我军深惧鬼狱之兵毒烟的厉害,所以士气一度低迷。在即将与敌军交战之际,湛虏命人通知全军,干粮已尽,这一袭若不速战速决,将会全军覆没,生死悬于这一线之间。兵士得令,各个冲锋争先,湛虏也不组织阵型,而是身先士卒,奋勇杀敌,士兵各自为阵,却各个死拼,一下子就乱了鬼狱之兵的阵脚。
与此同时,在正面迎敌的姜卓和聂明烨兵分两路,一为主力,二为伏击,在鬼狱之兵又欲放出毒烟之时,我方先燃烧由娘他们配置的药草,一时之间两军烟雾弥漫,草药的效力极大地冲击了毒烟的毒性。聂明烨率兵把敌军数众赶到下风口,毒烟反噬,敌方惨叫连连。李道的主力被困于井陉道,本是插翅也难逃,他却冒险从山崖陡坡之绝境突围,姜卓等人一路追到了无忧河畔。
“所以,作战计划是否有变?”我听完传信兵的回报,开口问道。
传信兵回禀,“是的王妃陛下。本来我方大军想要即刻返回,但交战之间李道疑似负伤,留在井陉道来不及突围的众部也是死的死伤的伤。东部闻听我们有了克制毒烟的办法,终于肯派出兵力。所以陛下当即决定一鼓作气,灭掉李道所有的主力,就直接在距离井陉口二十里的地方驻扎了下来。”
我又问,“湛虏将军那边如何?”
传信兵说起湛虏,自是满脸的崇敬之色,“神将军打乱敌军之阵,荡清了残留在井陉古道上的鬼狱之兵,此一战,该是居头功的。据说当时神将军曾与李道遭遇,李道大斥一声‘你别忘了,你是出于北地,怎能作此与同胞相残之事!’神经军一面杀敌,一面痛快回答,‘北地湛虏早就死于数年之前,如今的湛虏,是天朝的将军。我的同胞是身旁这些与我并肩的战士,你们只是为乱天下的妖孽!’当时,众将士听言,士气大震,于是气冲斗牛,以一抵十,呼喊声震天。鬼狱之兵闻风丧胆,刀剑之外,死伤无数。”
我拍手叫好,不愧是号称战无不胜的神将军。其用兵之神,已堪称将兵法的精髓融会贯通了。
传信兵退出去了以后,我继续整理这几天由夜朝夕收罗来的图书,百家之文,一本小小的大典想要博采众长,详略得当地收录之,确实不是易事。我注意到有一本女传,年代已经久远,纸页泛黄,但这个时代有专门为女子编纂的典章(酷小牛 shubao2) 尚属罕见。我本是不经意地随手翻了一翻,一看却看到了黎明时分。桌上的蜡烛已经燃尽,红色的烛泪挂满了烛台,窗外是灰蒙蒙的一片。遥想姜卓他们此刻,一定正在井陉道口彻夜不眠地商讨下一步的作战计划,而消灭已如盛夏之末的李道,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阿宝,快来,你来帮娘试试这个!”娘忽然从外面跑了进来,几步冲到我面前,脸上都是喜色。
我疑惑地接过娘手里的瓶子,打开上面的红塞子,立时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冒了出来。我差点失手把瓶子打翻在地上,不禁抱怨道,“娘,这是什么东西啊?准备用来干什么的?这实在是太难闻了……快拿走快拿走!”我把瓶子推还到娘的手里,娘眉开眼笑,“这可是好东西,我跟大师兄还有顾老研究了半天,才算是把破除毒素的解毒剂给制出来了。幸好开族秘典完整,大师兄又回来了,不然这药怎么可能配得出来?”
言默当然是高手,据说当年如果他在的话,也许娘就不用为了救湛虏而失去寒热体质了。寒热体质虽然有利于治病,但是对睡在一起的夫妇来说,真的不是好事。姜卓本身就是冬暖夏凉,还稍稍偏热的体质,如果加上我的寒热体,两个人凑在一起,我的身体就永远不会有热的时候了。
对了,茗昌。我这才想起来,茗昌并没有寒热体……族长一脉的血液和体质最为纯洁,没有可能生出体质正常的茗昌来。唯一的解释,就是我怀他的时候,那次出血改变了他的体质。
“昌昌以后追女孩儿,会方便很多。男人还是需要一副正常的身体,何况是生在天家呢?”我这样轻声地安慰自己。站在我身旁的娘似乎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她正兴奋地转着小瓷瓶。
天似乎亮堂了一点,窗外的景色渐渐地清晰了起来。娘忽然说,“阿宝,这次见到明皇,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我忙问,“什么问题……?娘,你是不是也觉得他身体很不好?我见了他几次,每次见到他的时候,脸色都很苍白,还一直在咳嗽,他是不是生了什么病?”我一口气问完,发现娘脸上怪异的神色,又解释道,“娘,我不瞒你,我不可能不去关心他。他教养了我十年,就算光论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起他。”
娘把小瓶子放在桌子上,走过来揽住我的肩膀,“我知道当初是他不要你的,可是……我听说了和国的一些事情,你要听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那个淑妃,也就是李湘兰,被人玷污了两次……现在是彻底地疯了。和国的百官一直在向明皇进谏,说要重选妃子,他却说,就算不当这个皇帝也不会再娶……关于他的身体,我看出了异常,但如果不把脉,不可能知道症结。阿宝,你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那‘不要’的背后,恐怕有天大的隐情。那个时候,你要把握住自己的心啊。”
娘的一席话,听得我心神俱颤。一不小心,手边的女传“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若不是娘,这些事情我永远都不会知晓。可能并不是我无法得知,而是关于他的一切被我本能地排斥在了获知的领域外。他居然一个字都没有跟我提过。在彩云涧的那晚,我问他过得好不好的时候,他是用怎样的心情来回答我?那个“好”字的背后,包含了多少我不知道的辛酸和痛苦?
聂明烨,你真的是个混蛋!
其实他从来没有改变过,从十几年前刚刚认识的时候开始,他就是一个人在默默地背负很多东西……我这一生总是不断地碰到傻瓜,从前是他,现在是姜卓。但傻人都有傻福,所以我希望老天爷保佑他,至少不要让真相太过于残酷。
屋子的外面忽然传来了言默着急的声音,“顾老!顾老!你要去哪里?”娘连忙开了门追出去,发现顾老疾行如风,仿佛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等着他火速前去。
“他会死的,陛下会死的!我绝不能让这个作战计划生效,阻止他,我一定要阻止他!”顾老已经上了年纪,还背着硕大的药箱,所以他没有走几步,就气喘如牛,白花花的胡子抖得厉害。
我大声地问,“顾爷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能帮您忙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冲我跑了过来,双膝跪地,“王妃……皇上他身体很不好,不能够长时间领兵作战。他已经很久没吃我配的药了!无忧河已经在北地境内,那里的气候潮湿多阴雨,大大地不利于他的身体,求求您阻止他吧,求求您!”他的眼睛红红的,有泪水挂在他杂乱的胡子上,我心中暗叫不妙,深知顾慎之分明是有事相瞒。
言默和娘互看了一眼,娘上前沉声问道,“顾老,到了现在你还不肯说实话吗?明皇的身体到底怎么了?你为何不让传信兵送信到前线去阻止?”
顾慎之老泪纵横,看了我们一眼,怎么也不肯再开口
我急怒攻心,大吼道,“如果您不说实话,到最后害了他,一切就都晚了!”
他的眼珠浑浊并不清明,定定地看着我,仿佛历经了数年光阴。最后,他终于缓缓道来,“陛下根本就是一心求死啊!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写好了遗诏。他……他中了一种奇毒,阳寿已经不足十年了!”
我猛地倒退了几步,压制不住惊惶的心跳,他的话犹如晴空霹雳炸响在我的脑海里面。我从来没有觉得泰雅雪山冷得像是一座巨大而又空落的冰窖。疼痛,震惊,不可思议等种种感觉,清晰得就像是我身上跳动的脉搏。“什么叫,阳寿已经不足十年?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为什么到现在才说,为什么到现在才说!”我激动地上前抓住顾慎之的手臂,他抖了一下,继续闭着眼睛说,“是陛下不让说的。陛下去昊天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中毒了……而且,这一年多以来,他不断地用政务来消耗自己的精力。我虽然极力抢救,可是药石于他,已经收效甚微,现在连七年八年都不能保证了……还有……”
“还有什么!”我红着眼睛厉声问。
“陛下……他阳气尽散,此生永无法再享男女之欢。”
我差点没有勇气把顾慎之的话听完,因为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我的脑子已经开始嗡嗡地炸裂。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他无情的背后居然有这么大的隐情!我不是没有去揣度过真相,但这真相永远比我想象得惨烈和残酷得多。原来不是不爱了,是没有办法爱了,所以用断绝来成全自己的爱。他做了跟我一样的傻事,自认为这样做是为对方好,从而选择自己一个人去默默地承受,却没有问过对方的意愿。
错过了,后悔了,时光却永远无法倒转。我们都是懦夫,都没有足够地信任对方,就像当初我不应该因为李道的一番言论而离开他,而他不应该把我推向姜卓的怀抱,连最后的这些时光也不留言我们。现在的我,作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一个国家的统治者,究竟该用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和处理这样的事?
我知道不能负姜卓,但我也不能对聂明烨坐视不理,我就像被夹进了一个紧促的空间之内,进退维谷。
顾慎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乞恳地望着我,好几次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大凡知道我们故事的人,多少都能体会我现在的心情,一边是倾心相恋十年的爱人,因为隐情被迫分离。一边是有情相守的丈夫,一心一意一双人。这样的两个男人,我忍心去伤害哪一个?不能是姜卓,可难道我知晓了真相,还要装作对聂明烨无动于衷吗?我做不到。
言默当机立断,拉了我就往山下跑,“无论王妃您的决定是什么,当务之急是赶到前线去救人。”
“言默,你有办法?”
“办法应该在李道的身上,小的先送您去战场,我们见机行事!”
我忽然有些不适应他的说话方式,“您是我的大师伯,以后不要喊自己小的了……”
他淡淡地一笑,“处理完泰雅的事情,小的还是要回追云王宫继续当总管。那个时候,言默就还是言默,什么都没有改变。”
天罗地网(五)
我从来没有一刻像这样怨恨自己不会骑马,怨恨天上飘落的淅淅小雨。我的心里翻滚着惊涛骇浪,偏偏天气还如此阴霾,似乎要把所有的阴暗都凝聚在我的面前。
言默驾马已经尽量稳妥,我的胃仍然翻江倒海。井陉道口并不是短期之内能到达的地方,我急不了,却恨不得插上翅膀。阳寿不足十年,不能人道,老天爷,他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子惩罚他?要这样子惩罚我?我原本以为,是他在一次次地伤害我,实际上,却是我一次次在他伤口上撒盐。聂明烨,你怎么会这么傻?怎么会傻到这样的境地?
“王妃,小的要多嘴一句。”
“你说。”
“请您三思。明皇固然伟大,但是陛下……陛下不能失去您……尚德王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几乎崩溃了,幸而有尚德王最后的那句话,他才重新开始期待,重新面对孤独。”
我隐约猜到爹说了什么,但真的听言默说起来,还是震撼非常。
“那日尚德王身中数十箭,强撑着一口气说,‘小卓,记住你答应过我的……要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家……我没有不要你,你是我这一生最疼爱最牵挂的孩子,我会在天上看着你……你要等着我把那个能给你幸福的孩子送到你的身旁……说好了,我们拉钩……’当时陛下泣不成声,为了让尚德王瞑目,他伸出手去,想要跟他拉钩,但尚德王那口气没撑过去,还来不及钩住他的手,就去了……小的知道,陛下相信尚德王的话,虽然他嘴上不说,可是心里一直在期待您,一直在等着您,您对他的意义,已经远远地超过了一切。”
我的心里下了一场磅礴大雨,我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倒转。如果时光可以倒转,我不会去丽都。如果时光可以倒转,去了丽都,我不会离开。如果时光可以倒转,我离开了,再回去的时候便不会让燕塘关的那幕惨剧发生。如果时光可以倒转……我不会伤害他们任何一个。还在燕塘关的时候,姜卓于我,只是一个无上君王。现在,他是与我风雨与共的丈夫,是我不能割舍的爱人。
老天,这是抛却生命和灵魂都解不出的难题。
马儿疾驰到我军驻地的时候,因为全军戒严,守卫的士兵并不放行。僵持之中,主帐那边走出一个人,“发生了什么事?正在开战略会议,不得喧哗。”
“明皇陛下,有人要擅闯军营。”守卫兵伸手指着我。他朝我这里看过来,稍稍愣了一下,随即对身旁的人说,“那是昊天的锦绣王妃,还不快放行?”
“王妃陛下?!”守卫兵大惊,慌忙聚过来行礼。
我定定地望着他日渐惨白的脸色,心中苦涩难当。历一幕荼蘼,有美如夏花一般的绚烂,也有秋叶一样的寂寥,我们之间的故事,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画一个句号?然而此刻,我唯一明白的是,我们之间曾隔着的那道叫做忘记的河水已经尽数干涸,所以等不及守卫兵们行礼,我已经跳下马向他直冲了过去,“明烨哥哥,明烨哥哥!”
他的脸上显露出巨大的震惊,但还是本能地张开手接住我,“萱儿,你怎么了……”
我猛地抱住他的腰,再也忍不住地大哭了起来,“为什么要骗我?什么再也不爱我,什么过得很好,全是假的,都是骗人的!你受了那么多的苦,为什么一个字都不肯告诉我?我一直在怪你,我一直在恨你,我还想一辈子都不原谅你……呜呜……现在我要怎么办,要怎么办!”
他吃惊地看着我,脸上一时之间闪过很多种情绪,快得就像旋转的七彩花灯。犹记得当初我们还小,犹记得当初我们两情相悦,犹记得我们的山盟海誓,曾经如梦一场,坠入怨恨和误会的深渊里面,以为再也看不见光芒。而今细细地翻阅起来,却依然清晰得像是镌刻在石碑上的字迹。
他迅速地拉着我走到帐篷后面,避开众人,“萱儿,你小声一点,陛下还在主帐里面。”
我抓着他的手摇头,“我要救你,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救你!我要你好起来,求你,不要放弃自己。”
他拿出手帕,轻轻地替我擦去眼泪,闪亮的黑眸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刻一样的光芒,“顾御医都说了?萱儿,你听我说,其实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只是一般的毒……”
我狠狠地拍他的手,“你还骗我,你还在骗我!李湘兰明明疯了,你却说你过得很好,明明只剩下不到十年的阳寿,还骗我说一般的毒,你要气死我吗?你要是活不过十年,我也去死!”
“不许胡说!”他用力地把我抱入怀里,急切地说,“不许你胡说,你要长命百岁的。你要是再说这种话,我就生气了。萱儿,能再听你喊我一声,我已经没有遗憾了……真好,真好。萱儿原谅我了……”
“傻瓜……你本来就没有错……为什么什么事都一个人背,为什么不让我跟你同甘共苦……为什么要瞒这么久……我们的誓言你都忘了吗?我恨不得拿自己的命跟老天爷去换……你到底吃了多少苦,你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啊……”我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淡淡的香味,家的温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面,我再也没有用心感受过这些。他一直站在我身后,我却固执的不往回看,我没有彻底地信任过他,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按住我的肩膀,认真地说,“萱儿,你听我说,陛下很爱你,他比我更适合给你幸福。你还有对茗昌的责任,对昊天的责任,我的病已经无药可医了……所以,你装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不要伤害你的丈夫,他值得你陪伴一生……”
“我要救你,我一定要救你!”我抓着他的衣服,声泪俱下,“不管什么无药可医……不管什么阳寿将尽……你一定要用尽办法努力地活下去……我求求你,求求你……我不要你死,不要……不要……”
“萱儿……”他的眼眶湿润,重新把我抱入怀中,“我答应你,答应你。乖,不要哭,不要哭了。”
他像很多年以前一样,把头轻轻地靠在我的头上,我被一种刻骨铭心的熟悉牵引着,依然不能停止哭泣。这种能影响一生的温暖,我从未丢失过。他还是他,还是那个牵着我的手,教我心怀天下的男孩,此刻我是这么欣喜,欣喜这段最初的感情,在我们的心底都纯洁如昔,未曾缺失过。这样,我已然满足。
“陛下……”他忽然放开我,有些失措地看着我身后。我猛地转身,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个仓皇的背影。是他……是他!老天爷……停止吧,让这一切都停止吧……
“萱儿,去,快去。”他推我,伸手指了指姜卓离开的方向。我看他一眼,忽然有些犹豫。我抱了他,关心他,放不下他都是事实,我要怎么向我的丈夫解释这一切?决战的紧要关头,为什么要让一切都这么猝不及防地发生?
“不要让他难过,萱儿,快去!”聂明烨拔高了声调,我终于转身,向姜卓追去。
姜卓走的很快,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面,我一直在忽略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总是默默地走在我的身边或者跟在我的后面,以至于我忘了,他是能够把我轻易丢下的人。
我发不出一丝声响叫他,因为我一边恨不得追上去,一边又在犹豫追上去之后我要说什么。对不起?太无力。原谅我?太虚伪。我终究没有办法去面对……追逐的脚步缓缓地停了下来,我已经看不见他的背影,只能自己一个人在落日余晖里面,靠着驻地的木篱笆蹲下来,小小声地哭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可是可是……”我刚要把头埋进膝盖里,一个人影就挡住了远处的落日。
“为什么不追了?”我惊讶地抬头,他的眼眶红透,“我在你的心里,只有这样的分量吗?”
“卓……”我连忙摇头,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你听我说,你不要乱想……我……”
他俯下身,猛地把我抱进怀里,用力得几乎要弄断我的骨头,“阿宝,不管发生了什么,你跟我约好要一起变老的,不是吗?还有,还有茗昌,你是他的娘,你不能不要他……最重要的是!你不能……不要我……”说到最后,他几乎哽咽。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顿时心痛难当,“卓,我没有……”
“阿七临终的时候要我等,我等到了,用了十六年的时间……我等得很辛苦,十六年真的很长……阿宝,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是……我不能没有你……绝对不能……”我的颈窝处有湿湿凉凉的液体,抓着他的衣服渐渐拧成了团。我怎么可以动摇,我怎么能忽略自己作为母亲和妻子的责任?已经错过了一份感情,怎么能再去辜负另一份?认的一生不能犯两次愚蠢的错误。“卓,你听我说,他得了很重的病,我……我才知道。我不是瞒着你,我……”
“我们一起想办法救他,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要你,我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他抱着我的手越发地收紧,我深嵌进他的胸膛里,听着他有力却又急促的心跳声,“傻瓜,不要怕,我是你的妻子啊……不会离开你的……”
他固执地看着我,孩子气地说,“不要只是妻子!”
我沉重的心情顿时大好,又哭又笑地捏他的脸,“让你儿子看一看,自己的爹爹是什么样子?都多大了?不是妻子是什么?”
“是爱人,我要你说,你爱我。”
他的表情极其认真,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成分。海蓝色的眸子灼灼的,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我摸了摸他的脸,叹道,“嗯,我爱你,很爱很爱你,所以不会离开……”
我的话还没有说话,已经被他用吻封住了口。
在他的内心深处,还停留在王朝大战的那一年吧。无论多强,无论多久,他还是那个名叫姜卓的孩子,被爹带入了一个有着阳光的地方,从此,他再也不愿意长大,再也不愿意别人带走属于他的幸福。因为,他固执地守护着。
“阿宝,等最后一击结束,我们就想尽办法救他,不是有言默吗?不是有你娘吗?我们会有办法的。他是我用灵魂尊敬着的人,所以我也会救他。”他爱恋地摸着我的脸,痴痴地说,“是他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阿宝,尽了我应尽的责任。”
我靠进他的怀里,抱着他,“言默说,办法很有可能在李道的身上,我看他中毒,跟李道脱不了干系。你们的作战计划准备好了吗?”
“当然,那会是一张让他插翅难逃的网,再借言默带来的东风,很快就会结束了。”
心有明月(上)
姜卓牵着我的手返回营地,聂明烨站在营口等我们。
他的笑容像是久历暴雨之后的风帆,我停在离他只有几步远的地方,突然不明白,拆掉了心墙之后的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和表情去面对一份承载了十年感情的人?怪是不怪了,爱是不能爱了,那就只能坦然地去面对。
“明烨哥哥。”我只能笑,然后下意识地更加抓紧姜卓温暖的手。心还是会痛的,会为他心痛,我不知道我于他意味着什么,他于我,曾经意味着整个世界。而今不能陪伴他的我,能给他些什么?只有健康和祝愿,只有这么可怜的一点点。我欠了夜朝夕,欠了他一份自由洒脱的生活,我欠了聂明烨,欠了他一生一世的誓言,就因为我已经亏欠了两个这么好的人,如今站在我身边的这个,我无论如何不能再欠。
聂明烨的眼睛像是一面玲珑的镜子,我几乎不用再多添一份表情和一句话,所有的东西都能映照在里面。所以,他只是说,“回来了就好,快要开饭了。陛下好几天没有吃好了吧?我让伙房弄了排骨汤,您和王妃都喝一些。”
姜卓迈前几步步,想要开口对他说些什么,却被他挥手阻止,“我们之间,还需要多说什么?陛下您跟我,从一开始,不就抱着同样的心态吗?只要能达到,无论是谁,另一个都应该不会有怨言吧……您说是不是?”
他们同时把目光放到我的身上,我的浑身都像被针扎了一样难?br /gt;
锦绣王妃第4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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