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第7部分阅读
静思 作者:肉书屋
静思第7部分阅读
夫妻情兄妹情还是什么别的情份。
从那天他对我熊抱一下开始,我们开始了漫长的拉锯……
太后宫里的早晚请安给免了,却变成了太后凤驾三五不时光顾永寿宫——反正离的近,步辇都不用,走两步就过来了。
她儿子更过份,几乎天天下午泡在永寿宫里,不管干活不干活,反正人是在这里扎下根据地了。我开始了昏天黑地的孕吐,这位在一边儿急的干搓手,好像从来不知道女人怀孕会害喜一样——他又不是第一次当爹。
只要一想到这家伙老婆孩子成打成堆,本来会冒出来的一点点感动马上就像肥皂泡一样“波”一声破灭了。
而且我受这些罪是因为谁?还不是因他乱发情乱播种?
这一想,连一点点感动也生不出来了。
但是皇帝在这里,永寿宫想不热闹也不可能了。里外人手本来就添了不少,加上皇帝在这里停留又多了侍卫,弄的永寿宫像个铁桶一样。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紫禁城的夏天像口在火上烧不停的大铁锅,热的花草叶子都要萎了。可是这种时候别人能吃冰,我只能看着干馋,连凉茶也不给我喝一口。顺治小胖穿着纱衫,领扣子也不系,坐在一边儿陪笑脸儿:“太医说了这会儿还是不要吃凉的东西,对你身体不好。你看,我也不吃。咱们一起喝点解暑汤吧。”
谁说不能吃?人家现代的孕妇挺着大皮球猛吃冰淇淋的我见多了!
可是在这个地方,说什么都没有用,说破嘴,你也只能乖乖认命。
我捧着温茶喝了两口,一点儿也不觉得这茶哪里解暑。
院子里有轻轻的笑声,女子说话的声音。
我转头望了一眼,虽然开着窗,也没看见人影。喜月从外面进来小声说:“和硕亲王福晋来看贞贵人,要进来请安。”
乌云珠?
我的手打了一下晃,解暑汤泼了两滴在手上。顺治小胖子没怎么在意,顺手拿了一边儿的手绢替我擦了一下:“襄亲王福晋也不是外人,让她进来吧。”
其实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因为皇帝在这里,所以时时的总会有人想来串门儿……当然,不可能来的很频繁,因为太后发过话的,不能吵着我。
但是冷不丁钻进几个来还是常有的事,你还拒绝不了。比如那两位蒙古新贵妃子要来我就不能赶人,想起来的时候我隐约觉得奇怪,这都已经过了快半年,为什么还没有举行新后的册封大典呢?赶紧把名份定下来,省得那位淑妃总把我当假想敌。
太后老人家到底在想什么呢?
乌云珠袅袅娜娜的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藕合色的夏纱旗装,头上没戴什么首饰,但是非常别出心裁的别了一朵鲜花在发上。她的头发很好,比我常见的一些满蒙妃嫔贵妇的头发都显得黑亮浓密,真当得起绿鬓如云四个字。
声音也不同,比起以淑妃为代表的尖锐泼辣和以她堂妹贞贵人为代表的小猫似的都不一样,人家是黄莺似的嗓音。
要搁在以前,我肯定是要张大眼看好戏。不过今天乌云珠这么精彩的亮一个相,我竟然一点不想喝彩叫好,只觉得……有点闷。
乌云珠行完礼起身,抬头平视,真是很大胆。
按照宫规,她不能这么抬头昂视。
我不由自主去捕捉她的目光,不像一般人的眼珠是带着褐色的纷杂,乌云珠的眼睛是剔透的黑玉一样颜色,亮晶晶的像浸水的葡萄。因为从外面走进来,脸上有点红扑扑的,鼻尖有点汗珠,她没搽粉,那白里带粉的是天色好肤色。
这不是我们以后那个时代,美女们争奇斗艳,火辣的清新的古惑的性感的骨感的杂队齐上,这时代美女只有这么多标准,而乌云珠无疑是标准的美女。
顺治的目光从头到尾就没有投过去,他歪过头来说:“你再喝两口。”
我看着手里的解暑汤,真奇怪,从小就不明白。为什么绿豆当主料的汤,煮出来却是有时红色有时绿色呢?
我以为自己是在胡思乱想,结果竟然不知不觉就说出来了。顺治嘿嘿一笑:“这个我可也不知道,回来传尚膳监的人来问问,看他们知道不知道。”
我好像记得十万个为什么里面讲到过这个,拼命的用力回想:“好像有人说过……用铁锅煮汤,就会变红。还有,好像放了碱,也会变红。”
顺治点点头:“嗯,这倒也新鲜,回来问问他们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乌云珠在下首椅子上坐着,抬头说:“奴婢也曾听说,若是当年的新绿豆煮汤,而且火候不要太过的话,汤色易呈清绿。”
顺治唔了一声,终于正视了大美女一眼,然后又转回来:“要不要再喝一碗?”
我又不是有四个胃的牛,一上午根本没有停过嘴,净在吃吃喝喝。
但好像中邪似的,我竟然顺着他说:“好。”
小胖大喜,立呼人再端解暑汤来。
我立刻就后悔了,但是汤已经端来,只能苦着脸往下喝。
乌云珠大美女坐了一刻,告辞出去了。
乎——我松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美女这种东东,可远观不可近玩吧,反正,总觉得有点压力。
静思三十五
习惯这东西真可怕。
属于皇帝的颜色——明黄|色逐渐占据了永寿宫的每个角落,包括……马桶上的盖袱,床上的垫褥。随之而来的变化就是永寿宫个个人都显得脸上红光满满,包括喜月这么懂得含蓄道理的人在内。皇宫里的人都很懂得看风向,现在明显是永寿宫的风头正盛。内务府送需品和月例来的时候,总是最快,最好,最合心殷勤。
夏天到了末尾,快要到中秋了,依然热的让人心发慌。我以前没有在北方生活过,才领教过它冷的刺骨的冬天,又经历了这种热的叫人坐不住睡不着的夏天。
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沉重,也许没有这个原因,我还不会象现在这么容易心浮气燥。
可是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哪怕是腹中有胎动的时候,我也总觉得不真实。
一切好像一场梦,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下一刻就会醒。
这就像一场梦一样。
人在梦里的时候,对现实反而记的不够清楚。
我有的时候还会反复的去一遍遍回想我从前的生活,我害怕我很快会忘记。
“娘娘?”
我抬起头来,苏嘛看着我。
我,太后,苏嘛,还有未来皇后坐在一起玩牌。很奇怪,一年已经过了大半,但是还没有册封皇后的动静。淑妃的得意洋洋渐渐变成了无法抑制的烦躁。
我看了一下牌面,然后发了一张牌。
“是不是想睡会儿了?”
“可能吧,”我打个呵欠。太后殿里四周也放着冰笼,坐在屋里很凉爽。我在这里蹭了午饭就没有回去,一直消磨着时间。
“回去睡会儿吧。”太后露出了然的笑容:“是不是皇上总去永寿宫,吵着你了?”
“没有啊,怎么会……”
太后的确很敏锐,她当然也关心我,不过我想她更关心她的儿子和未来的孙子。
太后招招手,宫女走过来。
“皇上午膳在哪儿用的?”
“传到永寿宫用的。”
孝庄太后大有深意的点点头,看我一眼,把手里的牌丢下:“阿蕾,你回去休息吧。我也顺路过去看看皇上。”
那天发生的事情,或许也是件意外,但是我想,对某个人来说,或者对某些人来说,一点也不意外。
我们刚进永寿宫,就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大对。皇帝的随扈侍卫在,说明皇帝也在。但是吴良辅却一脸心虚表情迎上来。
身边苏嘛不动声色的扶住我——不过我更觉得她是像在要拉着我。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
不就是这么回事……
皇帝的随身的太监,不是从永寿宫正殿出来的,是从西面……贞贵人的住所门口张惶的朝我们走过来的,请安都有点结巴了。
有什么了不起……
不就是……
没有猫不吃腥的,虽然前些表现的那么好,但是,终归……
我觉得有点头晕,可能是太阳太大了,午后的热气蒸的人喘不过气来。
这家伙……我又不喜欢他,我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太后的脸色倒是很平静,对我说:“我们先进去坐吧,皇上或是午睡还没醒呢。”
但是更叫人想不到的是后面发生的……
“贵人董鄂氏给太后请安。”
“常在古氏给太后请安。”
太后猛的转过头去,发上的流苏剧烈的打着晃。
贞贵人和古常在都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那贞贵人房里的人是谁?贞贵人身边的宫女?
太后的表情显然是可以容忍妃嫔在这个时候被宠幸,却不能接受宫女大白天的勾引他儿子。
贞贵人畏缩的,有些恐惧的表情……
我缓缓的说:“先进屋里去再说吧,这里太阳太大了。”
太后的脸色一点也没有松缓下来,甩下一句话说:“都进来。”
进屋之后太后先指着椅子让我坐下,可她自己却没有要入座的意思,目光在贞贵人和古常在脸上扫来扫去,然后又去看站在墙边的宫女们。
我先有点紧张,等看到喜福喜月都进来了,她们还甚至没来得及放下手里的衣裳包——太好了,我松了口气,她们显然是刚从浣衣局回来。浣衣局的一个姑姑和喜月很交好,大概是借着中午的闲暇去说话。
不是她们就好。
看起来太后是想立规矩。我知道……一半应该是为了我。或者说是为了我肚里怀的小孩。要是喜福喜月撞到枪口上,先不说我的心情会如何,太后是绝对……
太后看看我,我嗓子有点涩,没出声,太后指着喜月问:“谁不在?”
喜月福了一下身,回说:“回太后娘娘,永寿宫上下四十二名宫婢,三十六名太监,都候着呢,太后请吩咐。”
不是永寿宫的人?
太后显然也意外了。
是哪个妃子趁空溜来了吗?那怎么会在贞贵人的房里呢?
“静妃,你身子沉,先回去歇着。”
我看看她,她也看着我。
多荒唐,她儿子,我前夫……在离的不远的一间屋子里做那种事,但是我们在这里……
这种荒谬的感觉真是说都说不出来。
我也正不想再理会这件事,站起来低下头:“是,那我先告退了。”
喜福过来扶着我,慢慢的转进内室。
坐在床沿上的时候,我缓缓的长出一口气。
闷,闷的难受。
喜福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粗神经的她也感觉到今天的气氛实在太糟糕了。
“娘娘,要不要开窗子?”
“不要。”我说。
窗外面有什么?绝对没有我想要的轻松。
“给您端碗莲子汤来吧?”
我僵坐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总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其实这件事没有什么大不了,只是太后一心想着让我和他儿子之间重修旧好,弥补裂痕,巴巴的跟着我一起过来想做和事老,没想到碰到这件事,脸上挂不住。等回来……回来知道是哪个妃嫔,也不能怎么样,毕竟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他儿子也不是清纯小绵羊啊。
我只是觉得胸口太闷。
外面好像没有什么动静,也可能是屋子隔音太好的关系。
喜福去了好久,莲子汤也没有端回来。
静思三十六
只有一个人让我觉得不安。
喜福性子很直——有时候甚至有点缺根弦。今天的情形又这么特殊,她要是说错什么话或是走错一步路,说不定马上被填到哪口井里去栽荷花。
我踏着绣花的软底拖鞋,扶着墙慢慢朝外走。
软底的鞋子就是这点好。我已经可以听到外面的人说话了,但是外面的人没发觉我。
透过珠帘,我的目光先看到跪在殿心的人。
穿着月白的夏纱旗装,不是喜福或喜月她们中任何一个。
很长的头发披在背上,黑亮,柔顺……有种凌乱的光泽。
太后坐在中间的椅子上,手里反覆的把玩一只荷包。藕色的绸缎布,看起来做工很精致,是装丸香散香用的那种如意荷包。
殿里没别人了,除了太后和跪着的女人。
“做工挺精细的。”太后把那个荷包扔下:“东西也装的不错。”
地下那个女子一语不发。
我想我不该在这儿看着。
永寿宫的正殿里静悄悄的,那个女子没说话,太后也没有说话。
太后身边的一个太监进来,没说话,行个礼就站在一旁。
太后站起身来,那太监过来架起臂,太后扶着他出去了。
我站在那里,看着有两个面生的宫女进来,半扶半架着那个女子站起身来,向外走。
“你们带我去哪儿!我什么地方也不去!”
她忽然挣脱,黑发披在身上脸上,我看清楚她的脸。
真奇怪,我竟然不觉得意外。
好像这一幕早就在某处发生过,埋藏在意识深处。
此时,不过是重现。
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宫女冷冰冰的说:“我们送福晋回去。”
乌云珠昂起下巴,我没见过她如此尖锐凛然的态度:“我自己会走。”
忽然有只手盖在我的手背上,我猛的转过头,喜福站在我身后,一手似乎是想把我扶住,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变的很憔悴,而且眼睛显得更沉默。
殿中的人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的喜福终于捧着一只汤碗进来了。
“娘娘,您睡一会儿吧?”喜福的口气里带着诱哄的意味:“您看上去精神不大好,歇个午觉吧。”
我点点头,的确觉得很累。
虽然我想问她,刚才她们都看见什么了,太后又是不是对她们说了什么。皇帝哪儿去了……很多很多的话,可是一句也不想说。
喜福过来替我把外面的衣裳脱了,取下簪子和耳环,头发散披下来,感觉好像脖子的负担也轻了许多。
玉竹簟上铺着一层软绸,身上盖着薄薄的两层夹被。
我原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是很奇怪,刚躺上,我就觉得疲倦的像打完一次世界大战一样,眼皮沉重的,一下子就落下来。
外面模糊的,有人在说话。
“……她怎么样了?”
“……睡了……”
是谁在说话?
我不想去管了。
好像有人走进来,坐在身边。
我睁不开眼,也不想睁眼。
一只手被握住,我反复听到有人在耳边说:“对不起……”
接着漫长的,混沌一团的安静。
真好,终于安静了。
第二天,太后就下了谕,取消了贵族眷属命妇入宫轮侍的规矩。并且外眷命妇们不奉诏不得入后宫,即使进来了,也只能待规定的很短时间。
贞贵人被迁到别的宫里去住了,这种事也不需要向任何人交待理由。
顺治依旧每天会过来,我仍然对他不加理睬。
他也比以前话少了许多,但是那种明显讨好的笑容却更多了。
谁也没再提过那天中午发生的事情,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但是皇帝身边的太监吴良辅不见了,没动静,没声息,就这么不见了。
我的肚腹更加庞大……吃的多多,活动的却不大够。想要出去走走,总是一群人诚惶诚恐的跟前跟后,生怕我滑了跌了碰了摔了。他们恨不得我一天到晚十二个时辰都坐着躺着,不给他们添乱最好。
所有人都会在这深宫中慢慢改变,谁也不会例外。
包括曾经冲动易怒的皇帝。
或许因为这样看上去平和的冷漠,也可能因为前朝纷繁的杂务,他的脸庞消瘦很多,眼窝也凹了进去。只穿单衣在屋里的时候,已经不能称他胖子了。
中秋的大宴我没有去参加,也不知道都有谁去了,我的消息很闭塞,没有人来跟我提外面的什么事。
立冬,下第一场小雪。
那天夜里我开始阵痛。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是怕也没用。这里没有一切现代化的医疗设备和条件,只有接生的女人候在一边,太医也不可能进来。
不用怕,不用怕……
我安慰自己,别人行,我也行的。
佟妃不也很顺利的生了孩子吗?
我的身体很好,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娘娘,疼的厉害吗?”
喜福跪在一边,拿布巾替我擦脸上的冷汗。
我深呼吸,仰起头看着帐子顶。
我不会死的,一定不会的。
一阵接一阵的痛楚,越来越剧烈。
生命的降临原来要经历这么长久的孕育,这么痛苦的分娩。
每个人的生存都那么的艰难,欲望太多,而得到的总是不够。
“娘娘,您别哭,您一定会好的,一定会母子平安。”
不,我不想哭,只是那些液体流出身体不受我的控制,汗水,泪水,还有……
血……
像是什么东西正在撕裂,巨大的痛楚,我眼前瞬间看不见任何东西。
静思三十七
时间过的很慢,很慢……昏黄的烛光总在打着飘,好像摇摇欲坠。
我已经不觉得疼了,只是觉得累,很累……
记得大学时候考试前一夜通宵温书,早上用凉水泼一下脸就去考试,交了卷子出来的时候,眼前直发晕,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我又在考试吗?
“阿蕾!阿蕾,你能挺过去……”
周围一片乱糟糟的声音,我好像看到穿古装的人了……不过,也许是我的幻觉。
“阿蕾!我们博尔济吉特氏的女人,不会因为生孩子就送了命的!你不想看看你的孩子了!”
孩子?哪来的孩子?
啊……是我的,我的孩子?
我猛然睁开了眼,一团兵荒马乱似的景象,眼前乱糟糟的好多人脸晃来晃去,一个也认不出来。
这是什么地方?这些人都在干嘛?
有人掐着我的手腕,掐的有点疼,我别过头,好像……
“阿蕾!”
旁边有个人扑过来抱着我的头,是……是那个讨厌的倒霉皇帝……我见他一次就想踢他一次……
皇帝……太后……
啊,我在清朝,在皇宫里。
我的孩子呢?
下一秒,几乎灭顶的疼痛又蔓延上来,我几乎分辨不了是哪里在痛……似乎全身上下都在痉挛抽搐,力气被疼痛一丝丝的耗尽,磨光……
我想起来了,我的孩子……还没有出生。
抱着我的那个家伙哭了,眼泪滴在我的脸上,好像在下一场热雨。
掐着我的手的人是孝庄太后……我身边这些都是历史人物,然而我也是他们中的一个。
我可能……
会死。
这一刻,预感非常清晰。
我可能会死。
明明自己是躺着的,可仍然觉得眼前的世界晕眩着,在不停的晃动。意识和感官都成了靠不住的东西,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不受我控制,我甚至不知道我眼前那些人,耳边听到的这些嗡嗡的声音,是真的存在,还是我的臆想,又或是因为疼痛和虚脱而引起了幻觉。
“阿蕾!你能挺过去!你会把孩子生下来!你也会活的好好的!你看着我,看着我!”
我被动的转着眼珠,太后保养得宜的脸,怎么变这么憔悴?可是这样黯淡而疲劳的一张脸,眼睛却亮的出奇,让人心悸。
“我当时生福临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苏嘛!疼了半宿都再没有一个人来理会我!我那时也疼,也想着自己要死!可是我有孩子!我是母亲!我不能扔下他不管!你的孩子也不能没有亲娘!你听见了吗!当时我那样都能撑过来,能到今天!你怎么不能?你也能!你听见了没有!”
要是我死了……
我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去吗?
意识有些飘忽……好像整个人都失去了重量,要飘起来似的。
嘴唇被掰开,有人给我灌什么东西,接着又感觉到尖锐的疼痛,好像有许多把锯子在锯我,许多把刀子在割我……真疼,真的疼……
“你想让你的儿子落到别的女人手里吗?”
“你是孩子的亲娘!你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
孩子……
我,有孩子吗?
孩子还没有出生……
我要是死了,这个小生命怎么办?我能一起带走吗?
不……我知道,我能带走的只有自己。
那他呢?
我甚至还不知道他究竟是个男孩子,还是个柔嫩可爱的小姑娘……
不!
我用力的吸气,可是却呛了的咳嗽起来,眼前金星乱舞,但是人却也跟着清醒多了!
太后掐着我手,眼睛通红的像狼一样。
“我……”
“阿蕾!”
“娘娘!”
一片混乱的声音,我的目光终于锁定在了太后的身上,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反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你……你答应我一件事!”
她俯过身来,用力的点着头,鬓边的绒花都滑了下来,掉在我的脸旁边。
“我的孩子……我自己养!谁……也,不能把他抱走!”
不等太后开口,顺治一连声说:“朕答应你!这孩子就在你身边,你亲手抚养!”
我死死盯着太后:“太后……答应吗?”
她点头说:“好,都依你。”
心里一松,疼痛又一次袭来,整个人好像都撕成了两段,然后又再撕成更碎的碎片。
我咬紧牙,我不能死!我不会死!
汤药,针灸,参片……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挣扎了多久,我想大声的尖叫,我想厮打,我想放弃……
可是一切都化成了汗水,忍耐,还有绝不想放弃的努力。
忽然好像身体破开了一个口子,积聚了许久的情绪,压力,疼痛……好像决堤的水一样全都汹涌的离我而去。
一瞬间我以为我是不是死了……但是耳边那些杂音却一下子都消失了,我很清晰的听到有人在喊:“生出来了!”
还有,一声并不响亮,却非常清晰的儿啼声。
“恭喜太后,恭喜皇上,恭喜静妃娘娘,是个阿哥!”
是吗?
“阿蕾,你看看他,你的儿子……”
我努力的睁开眼,转头去看。
红皱皱的……像个小猴子的脸,被明黄缎子包扎的……
真可笑,好丑啊……
紧绷的弦陡然松开,我慢慢阖上了眼。
我,不是一个人了。
我成了一个母亲,我身上要背起,这个孩子的将来……
我们是彼此的责任,彼此的亲人,彼此在这世间最亲密的牵绊……
静思三十八
有了婴儿的屋子里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味儿,很浓郁。奶香味儿,尿布的味儿,煮的补药味儿,熏香味儿还有说不上来的什么味儿。因为总是关着门窗,这股味儿就更浓了。
只是添了一个小人儿,可是却添了无数的事情。要喂奶,要换尿布,要哄要抱要防着生病,一夜要起来好几回。睡的正香的时候要挣扎着爬起来,真够难熬的。太后让我用||乳|母,本来我是不肯,但是这个……
事情是我自己没有奶水给婴儿吃,没办法,还是得用||乳|母上来。||乳|母报了三四个,最后人选是太后定的,||乳|母才二十出头,是汉军旗包衣出身,姓孙。
我刚一听到就愣了一下神儿。姓孙?这么巧?好像记得,后来康熙皇帝的||乳|母,似乎就是姓孙吧?这位孙嬷嬷虽然不大出名,可是她却有个大大出名的孙子,姓曹,曹雪芹。
内务府的人跟我解释说,我这边预备的||乳|母有一个正巧得了寒热症,从乾西五所又补过来一个,最后太后喜欢她长的白净,言语少性子看着也好,就定了是她。
“哟哟,小皇子朝我笑呢,娘娘,娘娘,你看见吗?”
喜月抱着孩子笑的脸上的酒涡儿都更深了。这孩子脾气是挺好的,除了饿了冷了或是湿了尿布,平时很少哭闹,脸盘儿像我,眼睛也大,皮肤白白嫩嫩的像个小姑娘。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纳闷,这孩子……历史上没有他啊。
那我们现在的路是在往哪个方向走呢?明明应该在今年生下康熙的佟妃只生下了一个女孩儿,而在历史上被废后什么动静的静妃却生了一个男孩。
这变化到底说明了什么呢?我所知道的历史不再准确,以前那种先知先觉的优势也就不存在了。
可是现在想要后悔,害怕,那都没有用。
我抱着胖胖的和猪一样小家伙儿,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以后我们都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哪,明白不?”
他咯咯笑,咧着没长牙的嘴,口水又淌下来。
“无齿小人。”我碰碰他的额头,把他放在摇篮里面。
“娘娘说什么哪?”喜福端着补品进来:“我听您好像在骂谁呢。”
我笑:“嘿,我骂谁啊?逗他玩儿呢。”
“娘娘,慈宁宫刚才来人,说起满月宴席的事儿,太后找您过去一起商议呢。”
“叫我去?”其实我又不懂,无非是太后说什么我跟着说什么呗。不过,孩子到现在还没有起名字来着,估计这两天也得起一个。
会起什么名儿呢?
呃,反正应该不会叫玄烨吧?
这个想法实在很荒谬,再说佟妃将来还可能会生下康熙皇帝的……
我的手伸进摇篮里,指尖轻轻在他小鼻子上面划了几下。
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小东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外面喜月说:“孙姐姐从哪儿过来的?”门帷揭起来,||乳|母孙氏进来,向我问个安,笑着说:“娘娘,到喂奶的时辰了。”
我点点头,看她头上沾着一点盐粒似的雪花,正渐渐要化掉,问:“外面下雪了?”
“刚下起来,不算大。”
喜福问:“娘娘,我去把大毛斗篷找出来,您是这会儿去慈宁宫还是等会儿再去?”
我说:“趁着雪没下大走过去吧,省得打伞。”等收拾一下披了斗篷,走到门口又想起来:“要是回头皇上来了,就打发人到慈宁宫去告诉我一声。”
喜福笑嘻嘻的说:“知道,奴婢记下啦,肯定误不了事儿。”
一看她那笑意思就知道她想岔了。
我扶着太监的手出了永寿宫,雪不大,西北风吹的倒很猛,呼呼的卷着地下的碎雪粉往人身上扑。斗篷一下子没捂紧,被风旋了起来。
“哎,娘娘当心。”喜月急着蹲下去替我拢前襟:“风这么大,慈宁宫不去也罢。娘娘这还没出月子,着了风要作病的。”
“出都出来了,还回去干嘛。反正路近,走快点儿就到了。”
我们还没挪步,前面倒有人来了,见我们站在门口,过来请安。
“娘娘正好是没出门,苏嘛姑姑差奴才来传句话,下着雪,娘娘不用过去了,不要吹着了凉。”
喜月马上露出“我的话不错”这样的表情:“太后娘娘都这么说了,娘娘您就先回去吧,明天再去商议也不迟,左右日子还没到呢。”
得,白费功夫换衣服找斗篷,结果刚出了门又退回来。屋里面正喂完奶,把小家伙儿竖起来拍拍背让他顺气儿。
喜福意外的说:“怎么又回来了?”
喜月不客气的说她:“你刚才就不应该去找衣服,外面下雪能让娘娘出门去吗?人大了心眼子却不长一点,都照你这么笨头笨脑的才不让人省心呢。”
我坐下来逗着小家伙儿玩儿,他吃饱了就犯困,眼皮垂着,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因为下雪所以不让我过去,本来是件很正常的事。
不过刚才那个小太监的脸上神情,却好像……还有别的事情似的。
慈宁宫那里,究竟是太后体贴我怕我生病,还是有了别的事情,而我过去有妨碍不方便,才叫人来拦我不让我去呢?
“皇上没来吗?”
孙氏说:“我在外面,好像看到龙辇进了慈宁宫了。”
嗯?
喜月说:“可能皇上和太后娘娘议事,所以……”
我招招手:“你让人过去看看,是不是还有别的人在慈宁宫里。”
如果只有顺治他们娘俩,没道理就不让我过去了。
恐怕……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静思三十九
小家伙儿的满月宴没有办成。
因为他叔叔,顺治的弟弟死了。
他的弟弟不多,死的这个我恰好也认识。
乌云珠的老公襄亲王,暴卒。
暴卒这两个字可以从多方面理解,一切不明死因都可以用暴卒来替代。宫里有传言说是他打猎时候被虎吃了,有说他服什么怪药丸出岔子了,还有说是刺客杀的。
好像记得,那位襄亲王的确去世很早,年纪轻轻就挂了。在这种情况下给新生儿办满月宴显然是不可能的了。因为这个,太后提议要给我加个名号的时候我也推了,反正我照样拿着皇后的薪水,名分这种东西是可有可无的。
贵太妃哀伤不已,去看过她的人回来说都老了十岁也不止,这是当然的,谁的儿子谁心疼,太后的悲伤是表面上的,皇帝的悲伤大概是有些真心的,唯有太妃,寡妇死了儿子,这是彻底没指望的事情了。
我一直不能肯定,上次我中毒和佟妃被陷害,究竟是不是贵太妃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但是后宫的女人个个都有两把刷子,贵太妃也绝不是省油的灯,我对她一向敬而远之。
出了月子,向太后早晚省安又成了必然程序。我一早出门,按说我离慈宁宫是最近的一个,可是到了慈宁宫里,发现比我早的还大有人在。
淑妃,还有她妹妹,没有名号的这位,可能的皇后人选玫妃。宫中人按习惯称之为玫妃,因为她名字中有个玫字,都已经先到了。两人个人都穿的很素净,坐在那儿陪太后说话。
“阿蕾也过来了?”
我向太后问了安,又和那两位一一打招呼,玫妃还礼很恭敬,无论以后怎么样,她现在只是庶妃。而淑妃就傲慢多了,看我的眼神儿冷冰冰的,越来越不友善。
也许是我的错觉,今天她的眼神里不光有冷漠和厌恶,还多了一些别的……
似乎是……幸灾乐祸和不怀好意的光芒闪烁不定,我把头别过去当做没看见她。
之后又来了几位妃嫔,包括佟妃在内。
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云缎旗装,衬着肤色特别白。一样是生过孩子,她身段恢复的特别好,看上去依然如少女般婀娜……我就——
低头看看自己,肚腹是消了不少,但是能不能象原来一样可就说不好了。也许这些多出来的肉肉要永远跟随着我。以前我就是个减肥不成功的人,肥肉就像养熟的狗,怎么撵都不走。
请了安以后一堆女人或站或坐的说话。佟妃生了格格以后也没有晋份位,还是住着景仁宫,一切照旧。
太后穿着件石青的软缎常服,头上没戴什么珠翠,绾着两只碧玉簪子,看上去简单不失高贵。
“昨天刮了一夜北风,原以为雪会积多厚,没想到早上起来却也没什么。”
“唔,昨晚风是大,可是雪却不紧。今年还没下过一场象样儿的大雪呢。”
当然也有人说:“襄亲王就这么去了,实在突然。”
“是啊,还没有儿子呢……”
那么乌云珠呢?似乎这些天没有人提过她,也没有听说她如何了。
她已经死心了吧?
会吗?
我拿不准。我曾经以为我了解所有的情况,可是现在我发现自己什么也不了解,象是瞎子摸象一样,一步一步试探着往前走。
慈宁宫这种时候的人口密度就是大,因为对于后宫不受皇帝注意,甚至名字都想不起的女人们来说,早上和黄昏或许能在太后这里见到皇帝一眼,虽然希望渺茫,但毕竟不是一点指望没有。
然后一边的玫妃跟我讨论我儿子的问题。先问他吃的好不好,又问晚上哭不哭。对于她一个刚进宫没多久的女孩子来说,找话题显然不容易。
我对答如流,然后跟她讨论起吃人参伏苓膏和雪花燕窝粥的问题来,她一个人闷坐也无聊,其实我发现这姐妹两个的共同语言并不多,淑妃明显是看不上这个妹妹的。
其实要是换个位置,我和淑妃说不定可以处的不错——我高中时和大学时交的两个死党,都属于猛女类,一根肠子通到底,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
但是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和淑妃相处实在是困难。
然后果然不负众望的,皇帝来了!
真是金光闪闪瑞气千条的登场,如果女人们的目光可比镁光灯,那他的风采一定如天后巨星刘华或是梁伟——虽然英俊上差了许多,但是人气值却也高的不得了啊。
“还是母后这里暖和。”
太后一笑:“天这么冷,路也滑,其实皇上要大朝的时候就不用过来了。”
“不妨事,轿子里也放了炭盆了。”皇帝和太后坐上首,底下一群皇帝的小老婆和小小老婆们集体仰望……
我抿抿嘴,想起了现代的课堂……老师在上方,我们在下方,俯视仰望。
“是了,虽然大宴不办了,不过三阿哥也该起个名,宗人府好登造玉碟,平日里也称呼着。再者,咱们自己摆两桌酒,一起坐坐也算是个意思,不然,也太委屈静妃她们娘俩了。”太后一发话,我赶紧表态:“让太后费心了,其实这些都不是什么要紧事。”
别人还都没说什么,淑妃特别拔尖声音说:“正是,这些也都算不得什么要紧事。”
一边玫妃拉拉她袖子。
皇帝的涵养是越来越好了,就跟没听见似的:“皇额娘说的是,昨天让翰林们一起看着,拟了好几个名字,儿子挑了几个,皇额娘也看看,哪个更好。”
太后笑着接过他递的黄纸,其实我才最关心这问题吖!应该先给我看才对吧,怎么说我也是孩儿他娘……不进腹诽归腹诽,我也知道,自己能争取着把孩子要在身边抚养,已经是大大的破例了。佟妃的格格现在虽然还在她的景仁宫,但是不久估计就要单置到别的处所去了。我这个例破的肯定让有孩子没孩子的女人们都眼红的想吃人。
太后点着黄纸说:“我看这个不错,皇上觉得呢?”
顺治笑:“我和皇额娘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看着这个好。”
我心里跟耗子抓的一样,到底叫什么呀。
太后冲我招招手:“静妃过来看看。”
我赶紧站起身凑过去。纸上写着约有十个名字,分别用满蒙汉字标着。
太后点的是满文,我看的却是与之相对的,排在一起的汉字。
玄烨。
!不是吧!
“不错吧?”太后笑着说:“就定这个了。三阿哥,小玄烨,嗯,回来下午天要是暖和些,让||乳|母换过来我瞧瞧他。明天咱们办两桌酒席,自己一家人坐着聚聚,也算是庆祝他起名,满月了,总得有点热闹意思。”
我想我的表情肯定很傻,顺治看着我,也微微一笑。
他脸上的虚肥褪了好些,露出有些坚毅似的线条来,下巴好像也比原来要方正多了,和第一次见时相比,整个人像打了催熟氨基酸,长大了不少。
我恍恍惚惚跟他一笑。
这……巧合!一定是巧合!
皇子的名字嘛,起来起去也就是那么几个,因为佟妃没生儿子,所以那些翰林们拟名字,就轮到我的儿子用了……
静思第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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