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芳菲第70部分阅读
竞芳菲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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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灯谜而已,又不是多大的体面,芳菲哪里会介意?就因为明媗和芳菲熟悉,才明白芳菲根本不可能因为这个对自己生出什么芥蒂来。
明媗刚刚拜见了皇后,接过了皇后赐下的一个宫造香囊,便听到一声响亮的呼喊。
“皇——上——驾——到”
皇上来了?
花园中顿时鸦雀无声。紧接着,一阵既紧张又兴奋的气氛渐渐在园中弥散开来……
朱毓昇穿着明黄常服,在一队太监的簇拥护送下,缓缓步入紫宁宫花园。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猜谜
第二百七十七章:猜谜
女宾们早在进宫时接受了大半天的礼仪教育,也听女官们说了今天的流程,完全没有人提到皇上会在这场宫宴中出现。
因为,朱毓昇的到来,对女宾们——尤其是那些待选入宫的千金小姐们来说,绝对是个意外的惊喜。
芳菲先是吃了一惊,随即迅速低下头去,悄然退到人群之后,和众人一般俯身下拜。
她入宫前,也曾想过会不会遇到朱毓昇。倒不是怕……只是觉得,真正以命妇之礼见驾,心理会有点儿微妙吧。
但女官们都说了今儿的宫宴皇上不会来,她也就不去想这个问题了。谁知道朱毓昇这会儿一时兴起,又跑过来了?
其实朱毓昇还真不是偶然来了兴致,而是按捺不住……
今天,他详细研究了好久那几幅世界地图。为此他还特地召见了沙静思,让沙静思来给自己讲解当今世界各国的地理位置、国家关系之类的事情。
沙静思退下后,朱毓昇还把地图反复看了好几遍,将开海禁的事情想了又想。
即使雄图大略如他,对此事也没什么底气。重开海禁需要的不仅仅是魄力,还要非常非常充足的战略准备,和能够把此事支撑起来的人力物力……保守估计,如果能够在五年内将这件事办成了,朱毓昇就已经满意得不得了。
现在,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而在今日的接见中,沙静思神父再次无意中提到了芳菲……
沙静思说到芳菲的时候,朱毓昇猛然想起,芳菲此刻就在这座宫殿里。
她离自己这样近。
朱毓昇为这件事略略感到了一丝激动。那么,要是自己过去紫宁宫,是不是就有可能见到她?
见不到的吧……今儿请了那么多的女宾,他又不可能一桌一桌地看过去,那真是成何体统。至于单独宣召,更是想都不要想,他怎能将芳菲至于这般境地。
朱毓昇左思右想,时而觉得自己不该过去掺和这本来就有些特殊的宫宴,时而又怕错失了这难得的见到芳菲的机会。过还是不过呢……
等用了晚膳之后,他终于问惠周:“紫宁宫那边,如今怎样了?”
惠周赶紧下去问外头执勤的小太监们。
“回皇上的话,紫宁宫里现在正在赏灯猜谜。”
哦,已经到了这个时辰了么?
朱毓昇索性说:“往年元宵,朕倒是和皇后她们看看宫灯的。今年这元宵,皇后贤妃德妃她们热闹了,朕这边甘露殿倒是冷清了……那朕过去看一眼吧。”
惠周不知皇上哪来这么好的兴致,居然临时要去紫宁宫看灯。但他早就学会了不去想任何不该想的事,此时也只是听命行事,快速让人备辇护驾。
秦皇后与诸妃听得朱毓昇来了这边,都是惊奇不已。在这之前,根本就没有小黄门来报让她们早做准备,可见皇上是临时下了这个决定的。
秦皇后不禁心中泛酸,暗想:“皇上这是来亲自挑人么?”
不止秦皇后这么想,这园中绝大部分的女宾们,都和秦皇后的想法不谋而合。
除了这个解释之外,还有什么理由能说得通?
只有极少数的人,比如站在宗室女眷中的端妍,知道朱毓昇是冲着谁来的。
唉……可怜又可叹的皇帝表哥啊。
端妍是明白朱毓昇的心思的,也同样知道芳菲的想法。这么多年来,她眼看着这二人在各自的世界里生活着,再无任何交集,总觉得有些感伤。
如果表哥没有接到那道圣旨……他们两个会不会在一起呢……端妍有时候会这样想。
不过,这样想也没什么意思了。
在无数道交杂了敬畏、景仰、倾慕、胆怯……等等等等情绪的复杂眼光中,朱毓昇走到了花园中央,被秦皇后几个贵人迎住了。
“行了,都免礼吧。”
朱毓昇淡淡地一挥手,让妃嫔和宾客们起身。他装作随意地一扫园中众人,没有看到他想见的那张熟悉的面孔,一阵失望的感觉悄然涌来。
“皇后这里布置得很好。”
秦皇后难得被朱毓昇夸奖,还是在这样众所瞩目的场合下,立刻喜上眉梢,躬身谢恩。
一旁的罗淑妃略带哀怨地看着曾经离她很近很近的帝皇,现在虽然就站在她身前不足一丈远的地方,却像是隔了万水千山一般。
他的眼光根本没落在自己身上……真的是一点儿旧日的恩爱也不顾了么。
最难测是帝王心,罗淑妃再次深深的感到这句话说得是多么的正确。
朱毓昇连续扫视了好几圈,都没能看到芳菲,心知芳菲肯定是躲到人后去了。
你就这样避着朕吗?
朱毓昇不知道自己现在心里的那种纠结的感受叫“受伤”,他只知道,她越是这样远着他,他反而更渴望能多看见她。
这园中众多的花朵都愿为他开放,他想采摘的那一朵,却永远不可能被他拥有。
“朕看看,都猜了些什么灯谜了?”
朱毓昇是打着“赏灯”的幌子过来的,这会儿只得装模作样的做出真的对猜灯谜很感兴趣的样子。
秦皇后让人把方才被人猜出来的灯谜都呈上来。朱毓昇随手翻拣着,他这动作不知牵动了多少姑娘的芳心。
刚才猜出了灯谜的千金们全都喜动颜色,渴望天子看到自己是多么的聪慧——那上头可是有自己的闺名呢
而没有猜出来、或者暂时没有来得及猜的千金们,则暗恨不已,险些就咬碎了自己的一口银牙。自己怎么就那么笨,动作那么慢?多好的机会呀……
“哦?”
朱毓昇拿起一张香笺。
少女们瞬间屏住了呼吸,连心跳几乎都为之停止。
朱毓昇本来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笑意,柔化了他浑身散发出的森冷威严的气息。
“这个被人猜出来了啊。”朱毓昇轻声念着:“这个……蔡明媗,是哪个?”
明媗?
芳菲与蔡夫人骤然一惊。
明媗一时愣住了,紧接着马上有点儿手足无措起来,不知自己现在该做什么反应。
秦皇后刚刚见过她,还有点儿印象,一眼瞥见她站在不远处,便很和气地招手让她过来。
“民女蔡氏叩见皇上。”
事到临头,明媗反而没那么慌张了,规规矩矩地照着进宫时女官教过的礼仪来向朱毓昇行礼。
“你就是蔡明媗?”
朱毓昇看了她一眼,问道:“这道‘京界足亲知’是你猜出来的?”
明媗忙应了声是——这种时候也不可能说“不是我猜出来的是别人猜了叫我写的”……
“你也懂药草?”
朱毓昇似乎对自己写的灯谜被人猜出来了稍微有点儿高兴。
紫宁宫要开宫宴和赏灯会,早在一个月前就在朱毓昇的授意下进行了。这些灯谜大多是翰林院的翰林们写的,都很文雅,朱毓昇当时无聊就写了一道夹杂了进去。本来就是游戏之作,简单直白得很。
“京界足亲知”,“京界”谐音“荆芥”,根本不需要什么复杂的转换法,只要是懂得药材的人直接就能说出谜底。
不过,也真的要懂得几味药材名字才行。
这边厢,明媗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民女不太懂药草。”也不能说完全不懂啊,不然怎么跟人解释自己是如何猜出来的?唉,早知道就不让人送过来了
“你倒是实在。”
朱毓昇又多看了她一眼。
接下来,朱毓昇倒也没再多和明媗说话。只不过,就这几句话,已经让明媗被满园子的小姐们恨到骨髓里了……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背脊上阵阵发凉,估计很多人在心里咒骂自己抢风头吧?
明媗心中苦笑,这种风头她还真的不是很想抢……她才不想进宫和几千女人抢一个丈夫呢,活腻了么。
蔡夫人十分担忧地看着女儿,明媗暗暗给母亲一个“安心”的眼神,稍微安抚一下母亲。
咦,刚才芳菲姐姐还站在这儿的,怎看不见她了?
按理说,朱毓昇也不好在这儿多待的。明摆着,千金们尽管极乐意能够得到面见圣驾的机会,可是皇帝本来就不该多见女眷们。
朱毓昇平时连自己的妃嫔们都不耐烦见,哪里像今天这样接见如此多的女眷?不仅后妃们觉得他反常,连他自己都知道这样的举止太不符合他自己往日的作风。
可是……可是他还没见到她啊。
没有看到芳菲一眼,朱毓昇始终不太甘心。
站在人堆后的芳菲远远看着那年轻的君主被簇拥在人群的中心,感觉……很奇怪。
她从来没有从这种角度来看朱毓昇。虽然,她一直都知道他是“皇帝”,可是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太过强烈,她总不能真正将他看成是高高在上的皇者。
但这一刻,芳菲强烈地感觉到了,朱毓昇的确就是那个站在云端上的“天子”。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密召
第二百七十八章:密召
朱毓昇再在紫宁宫花园逛了一会儿,赏玩了几盏宫灯,又和前来赴宴的一些宗室贵妇说了些话,便和来时一般匆匆离去了。
芳菲和众人一般行大礼恭送圣驾,并没能隔着重重人墙看一眼皇帝的背影。她也没有看见,朱毓昇临走前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花园中俯身行礼的众人,眼中隐现一道意义难明的光芒。
送走了皇上,女宾们在感到浓重的失落的同时,也不由自主放松了些心情。尽管还是在宫里,皇后娘娘和贵人们也还在跟前,但和皇上在这儿的时候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皇上在这的时候,整个紫宁宫花园的空气都像是凝结了一般,有种说不出的冰冷和威压——众人心想,这便是帝王气度吧。
秦皇后见朱毓昇除了和明媗说过两句话外,就没怎么注意过那些满面含春、青春娇嫩的千金小姐们,心里也平衡了点。朱毓昇一走,她脸上的神情也越发和煦了,继续招呼女宾们赏灯猜谜。
只是大家眼下明显都有些心神不宁的模样,之前的热烈气氛被朱毓昇的到来冲得七零八落,现在不过是勉强应景看灯罢了。
秦皇后也明白她们的心理。就连自己几乎每次见到皇上的时候都觉得敬畏恐慌,这些女宾里头大部分人都是没进过宫的,突然之间见到了皇上,肯定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到此,这场宫宴也差不多到了尾声,秦皇后索性便提前了一点儿将宴会结束了。
紧张了整整一天,这些女宾们其实也都挺累的。挨到了这时候,大家其实也都是在强撑着精神了,结束宴会对她们而言也真是求之不得。
在大殿中集体向皇后行礼告辞后,众女宾便被宫女太监引着出了紫宁宫。紫宁宫外,早有一顶顶的小轿在等着将她们抬出皇城去。
当然,宫里不可能同时备有这么多轿子。按照身份、地位、封诰,众人依次等候着。
一批批的贵妇千金被快速送出皇城。芳菲诰命不算高,当然排在后头,却也不着急。
排队这种事,反正总能轮到的,有什么好急?
明媗站在芳菲身侧,显然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她有些后怕,轻声在芳菲耳边说:“姐姐,我有点害怕……”
怕?
芳菲扭头看了她一眼,只见明媗的小脸上带着些苍白的颜色,两道秀眉不自觉地拧到了一起。
明媗是怕成为众矢之的吧。毕竟这么多人里,皇上只跟她一个人说了话。她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进而影响了父亲的前程?
她的担忧倒也并非杞人忧天。芳菲见这儿不好说话,只得握住她的手,对她笑了一笑。
“没事的。有我呢。”
“嗯。”
明明只是一句很空泛的安慰,却能让明媗渐渐平静下来。她朝芳菲挨得更近了些——其实,她已经比芳菲高了。
可是在芳菲面前,明媗永远觉得自己是个。
也许是自小被芳菲救助过的关系吧,明媗下意识里对芳菲有种深深的景仰与依恋。芳菲姐姐说过没事的呀,嗯,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不就是猜个灯谜么?
蔡夫人看女儿脸上的表情松弛下来,暗暗舒了一口气。
总算轮到她们上轿了。轿子数量有限,家里若是来了母女姐妹的,往往两三个人搭一顶软轿,但芳菲只是孤身一人,倒占了个便宜。
她告别蔡家母女,在一个小宫女的搀扶下登上轿子。
“请夫人坐稳了。”
小宫女把轿子的门帘一放下来,芳菲只觉得眼前一暗,登时像进入了一个黑屋子一般。
“起”
四个训练有素的小太监把轿子稳稳当当地抬了起来。芳菲也真是累极了,反正睁着眼也什么都看不见,索性便闭上双眼靠在轿子椅背上闭目养神。
不知怎的,一闭眼,朱毓昇在紫宁宫花园里的样子又突然在眼前清晰地冒了出来。
皇帝啊……真是一种奇异的生物。
芳菲摇摇头,把那身影从脑中驱散。她感觉到轿子在缓缓地向前行进,但不知为何,似乎在某个地方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
芳菲刚想出声问一问抬轿子的小太监们,又立刻闭上了嘴。
这里是皇宫,能够不出声,还是别出声的好。在这种忌讳太多的地方,多说多错,还是谨慎点儿吧。
有个小太监似乎在和人低声说着什么。不过,片刻后,轿子又继续和之前一眼慢慢颠着动了起来。
芳菲也没把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反正一会儿就出宫了,自己别多生枝节,静静坐着便是。
轿子的座位底下是搁了小暖炉的。外头尽管天寒地冻,这小小的软轿却是温暖如春,芳菲被这暖气熏着,真有些昏昏欲睡了。
她再次合上眼假寐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感觉到轿子摇动了一下。
哦,是出了宫门了吗?
芳菲伸手揉了揉太阳|岤,自己不会真的在宫里睡过去了吧……感觉好像走了很久?呃,应该是错觉吧。
轿帘被人从外头轻轻掀开了。
“陆宜人,请下轿。”
这尖细的声音,明显是属于内监们的特有的嗓音。
芳菲伸出手攀住轿门,那太监忙过来扶住她,让她安安稳稳下了地。
这是……哪里?
芳菲发现自己眼前根本不是宫门外的广场,而是一处阴暗的院子……像是宫里的某座不起眼的偏殿。
她飞快看了一眼周围,四周除了抬轿子的四个小太监,和自己眼前的这个中年太监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人。
那些贵夫人和小姐们呢?刚才那彩蝶般四处穿插的宫女们呢?都到哪里去了?
一个念头隐隐在她脑中升起,随之而来的,并不是恐惧的心情,却是难以抑制的怒意。
她看向身边貌不惊人的中年太监。那太监见她不惊不乱,心中暗赞不愧是天下独一份的陆宜人,赶紧躬身禀报说:“陆宜人,奴才叫惠周。有人想见您,请您随奴才进屋吧。”
芳菲木着脸,看那中年太监惠周迈着小碎步走在自己前头,便也抬步走了过去。
有人要见她?
在这深宫里,想见她的人,无非就是那一位罢了。
这座偏殿并不大,从院子走到正房也只是几步路的时间。
整座院子都没点什么灯笼,只有某间屋子里亮着一点灯光。可以想见,这人并不想别人注意到他在这儿做些什么事情。
芳菲被引进了亮着灯的屋子,果然看到了不久前刚刚见过的,那熟悉的背影。
“芳菲。”
朱毓昇转过身来,棱角分明的脸映着屋里昏黄的烛光,有些晦明难辨,看不清表情。
芳菲一直低垂着头,一屈膝就要跪下行礼。
女官们教过许多次的,命妇被皇上、皇后正式接见时,要先行跪拜大礼。
尽管她并不想拜任何人,可是生活在这样的时代里,她也没必要为了所谓的自尊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只是,在这次宫宴之前,她从没对朱毓昇下跪过——刚才在紫宁宫里齐刷刷地跟着别人跪拜时也没觉得有什么太多的感想,但此时心里却掠过一阵别扭的感觉。
可她的膝盖还没落到地上,整个人却被朱毓昇拉了起来。
“别跪。”
朱毓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难以忍受芳菲如此一丝不苟地对他行大礼。
只是,看到芳菲要下跪的一瞬间,他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
或许在他心里,从来都不愿意芳菲将他当成是一个皇帝……
芳菲一挥手把朱毓昇的手甩开,迅速后退两步。这时,她发现屋里只有她和朱毓昇两个人了,连刚才带她进来的太监惠周也退了出去。
屋里一时静谧无声,只有桌上的蜡烛发出“啪啪”的响声,那是烛芯在不住地爆出火花。
“皇上突然深夜相召,不知所为何事?”
芳菲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
朱毓昇却依然能听出她话里不满的情绪。
“你生气了?”
朱毓昇不知为何有点开心。
即使生气也好。总好过,她像在汤山别院里那时一样,对他恭敬而平淡,就像……两人从没有过任何交集一般。
“臣妾哪敢对皇上生气。”
芳菲当然生气,而且是很生气,很生气。
朱毓昇这样把自己半道截走,让人把她送到这不知什么地方来,这后宫里的人若是知道了……一旦传扬出去,她平静的生活绝对会毁于一旦。
这和当年朱毓昇将她软禁在宫里,不是一个性质的问题。
她现在不是未嫁的普通民女了,她是有了诰命的官员之妻
皇帝与官员的女眷……深更半夜在后宫约会……拜托,还能更狗血更离谱一点么?
她才不要成为惊天绯闻的女主角呢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冰释
第二百七十九章:冰释
(11月8号第一更。)
“放心。”
朱毓昇似乎看穿了芳菲因何而气恼,淡然道:“朕还不至于连这宫里的人都管不了。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的。”
这便是承诺不会让今晚的事情被宣扬出去了。
事已至此,除了相信朱毓昇的话之外,芳菲也没有别的办法。
“请问皇上到底有何要事?”
芳菲低垂着头再次问道。
这么大费周章的把自己给拐来,不会只是为了和自己说些废话吧。
朱毓昇看着芳菲浑身散发出抗拒的气息,轻叹一声。
“芳菲……你非得这般和朕说话吗?”
芳菲听到朱毓昇话里带着些伤感,不觉一怔,抬头朝他望去。
只见朱毓昇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落寞”二字。芳菲想到无论如何,他这么多年来总是明里暗里对自己多有照料,自己这般冷淡……也确实不太应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每次面对他的时候,总像是刺猬般不自觉地竖起了尖刺,想要把自己保护起来……他明明不会伤害她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芳菲沉默下来,只是静静看着朱毓昇不说话。
朱毓昇见芳菲面上的戒备之色渐渐淡了下去,心中郁结不由得去了一半。
他有意缓和一下气氛。芳菲看到朱毓昇走到房中书案前拿起一本《大学》翻了几页,感叹说:“芳菲,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芳菲摇了摇头。她连这是皇宫的哪个角落都不清楚,怎么会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座偏僻的宫室,是朕被立为东宫太子前居住的地方……自入宫后,差不多住了有十年的时间。”
朱毓昇将手上的书本轻轻放下。
十五年前,他是一个极普通的宗室子弟。身为安王的次子,他本来以为自己就和家里那几个叔叔们一样,靠朝廷封下的土地庄园和宗室俸禄为生,终身不得参政。
很富贵,很闲散,很平静。
可是突如其来的圣旨将他急召入宫,他居然就成了这庞大帝国的继承人候补人选之一。
不过,也只是“之一”罢了。
召他们入宫,更多的是太后的意思。那时的皇帝,还没有放弃让自己的妃嫔们产下子嗣的念头,对这三个侄子根本是不闻不问……要不是太后时不时关照他们一下,他们过得会更潦倒。
所以,朱毓昇那时被分到这间偏远的宫室里来,一点都不奇怪。
“芳菲,你看那边……”
朱毓昇指了指墙壁上的某个地方。芳菲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便看到在烛光的映照下,那墙壁上有一块不太明显的白痕。
像是常年挂过什么书画,后来摘下来了……那样的痕迹。
“你曾让人给朕带来一幅竹子,上面还题了几句诗……朕当年,一直就是把这图挂在这个位置。”
是吗?
芳菲自己都差点忘记了这回事。
对,她记起来了,她当时送了一副墨竹图给朱毓昇,还附上一首她从后世学来的名诗。
朱毓昇居然把她的这幅拙劣作品看得这样重。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朱毓昇一而再,再而三的举动,无不在表明,他还很在乎芳菲——芳菲硬要说自己不感动,那真是太假了。
只是,芳菲向来理智惯了。
她总在想,朱毓昇会这样在意她,是不是因为他从没得到她?
纵使他曾当她是盛放的玫瑰,若她真的成了他后宫三千佳丽中的一个,会不会就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
“一转眼就这么多年过去了。”朱毓昇唏嘘道:“你替朕包扎的那个晚上……好像还在昨日。”
芳菲柔声道:“皇上还记得臣妾幼时往事,臣妾不胜惶恐。”
“幼时。那时你的确年幼……呵,其实……朕心中有这些疑问,也不是一两日了。”
朱毓昇转过身来面对着芳菲。
“你那时不过才十岁,怎么就能在夜晚的野地里辨认出草药来替朕上药?”
“朕也以为只是偶然……可是,在知道了你更多的作为后,朕真是很好奇……你根本没有跟任何人学过医,却能够开药方,制药丸,而且还都是些奇异的偏方……”
“朕中了蛇毒,也是你开方子解毒的……还有,近一两年来,京中盛传你能让无子的妇人怀上子嗣,这也并非空|岤来风吧?”
芳菲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让她怎么说呢?
说她是从另一个时空飘来的一抹幽魂,说她脑中存有一个庞大的资料库?
朱毓昇却没有再逼问她,只是以深思的眼神看着芳菲。
他知道她很神秘,对她的事情知道得越多,就越发觉得她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地方。很多时候,她的行为根本就是难以解释的……
“皇上多虑了,芳菲不过是个寻常女子。只是比别人多读了几本医书,懂得些医理罢了。”
多读了几本医书,只是这样?
“芳菲……你别害怕。”
朱毓昇再次微微叹息。他本来是心如磐石的坚毅之人,平时绝少有这般表现,也就是在芳菲面前会流露出些许“凡人”的气息。
“朕知道你身上一定有秘密,但是朕不会继续追问了……你本来就和别人不一样,朕是明白的。”
芳菲娇躯一震,脸上强撑出的淡然表情不由自主地开了一道裂缝,双眼一湿,险些流下泪来。
能让朱毓昇说出这样的话来,足见他对自己确实是情真意切……可自己……却不得不辜负了他。
想起他十数年来始终不变的关怀和照顾,每次见到她时情不自禁透露出的思念与爱惜,甚至爱屋及乌地关照她的丈夫和孩子,还有她的生意……
芳菲用尽全力建筑起的防线终于在朱毓昇的真情流露下渐渐瓦解。她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想了又想,才说:“皇上……臣妾的事情……不是臣妾不愿说,而是说了也没人相信。也许有一天……臣妾会用另一种方式告诉皇上的。”
朱毓昇听了芳菲这几句话,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最不愿意看到芳菲防着他、怕着他、远着他。即使不能将芳菲留在自己身边,他也希望能够看到她对他真心的微笑,就像——
就像,他们第一次在山洞里紧紧挨着的时候。
“既然你现在不想说,那就以后再说吧。朕就先当你是从天上下来,找不到回天宫的路的小仙女好了。”
芳菲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还小仙女呢,我都多大了。”
她这一笑,屋里的气氛顿时又温暖了几分。
两人都没再就此往下说,但多年前相处时那种融洽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芳菲想,尽管她不可能和朱毓昇再有什么感情纠葛,但……就凭他方才说的那句“你本来就和别人不一样,朕是明白的”,他便足以成为她的知己。
“其实,朕找你来……是为了这幅地图。”
朱毓昇从书案上拿起一幅卷轴,示意芳菲和他一起打开。
芳菲轻轻扯开卷轴上的丝线,将卷轴从左往右缓缓展开。
“这不是咱们大明的地图而已吧……外头还有这么大一片地方……”
芳菲有点拿不准。这是世界地图?可和自己后世看到的世界地图又不太像,一时有些联系不起来。
认真琢磨里头的几块大陆的轮廓,嗯,应该是世界地图。以前她看到的世界地图都是由卫星从空中拍摄的,又经过极其精密的绘制,当然和这时代纯凭航海考察画出来的地图不太一样。
这幅地图放在现在,倒也算是很先进很详细了,只是和芳菲看过的那些地图比就显得十分粗糙。
“这是沙静思神父画的吗?”
芳菲能看出这地图和沙静思送给自己的地球仪的绘画风格相当一致,不会是大明的画师画出来的。
“对。”
朱毓昇一手拿着卷轴的一边,一手指着大明的疆域,感叹说:“朕本以为富有四海,谁知也不过是占据了这天下的一隅而已。九州八荒,何其大也”
芳菲说道:“但我大明的疆域,也鲜少有国家能媲美了。”她这也不是妄自尊大,这会儿比大明大的国家……什么米国加国的,都还是荒土一片土著遍野呢。
只是,朱毓昇为什么特意找她来看世界地图?
这一点,芳菲有点想不通。
难道是沙静思神父在朱毓昇面前说过什么?她记得沙静思神父送地球仪给她时,她和他就那地球仪说过几句话……是为了这事吗?
这回还真是被芳菲给猜着了。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默契
第二百八十章:默契
(11月8号第二更。)
芳菲转过头去看朱毓昇凝视着地图的侧脸。
在并不算明亮的烛光下,朱毓昇的两道浓眉紧紧拧在一起,眉峰高耸,在眼周投下一圈阴影,显得格外凝重。
“皇上是在为海禁之事烦恼吗?”
芳菲轻声说道。
听到她这句话,朱毓昇面容震动,迅速扭头与她的目光对在一处。
重开海禁,这四个字没有一天不在朱毓昇脑子里转三遍。
但是真正说出口的……却一次都没有过。
这件事,是真正的“冒天下之大不韪”,即使他贵为天子,也不可轻举妄动。
他和几个真正的心腹隐晦地商量过此事,比如萧卓,但他们都对此事抱持着不太乐观的态度。尽管经过詹太后宫变与颐王叛乱,朝中老臣被清洗下去一大半,可是保守派的力量依然是巨大的。
不仅仅是在朝廷任职的官员而已……还有在野的大儒们,以及清流名士,遍及全国的儒生……这股强大的能量,可以成为支持朱毓昇的后盾,也可能会变成冲垮他的激流。
民如水,君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一直在努力思考怎样打开局面。
这次的选秀,自然也是如芳菲想象中的一样,是为了让朝中官员更加靠拢到他的周围。选入宫中的秀女,可以作为控制官员们的筹码……没有什么温情可言,这就是政治。
但是光是这样,是远远不够的。他必须要真正在政治上做出许多决策才能推动这件事进行下去……
而他的心事,被芳菲一句话就点破了。
“……是你猜到的吗?”
芳菲欲言又止,其实这是陆寒猜到的。可是她拿不准该不该把陆寒说出来,毕竟“妄自揣测圣意”不大不小也是一条罪名。
“嗯,算是吧。”
她还是决定不说出陆寒来。朱毓昇对自己温柔不假,对别人……她不敢肯定。不然陆寒当年也不会硬生生被从庶吉士考试里撸下去了。
朱毓昇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几眼,才重重点头说:“没错。朕是有这个想法。你认为……应该重开海禁吗?”
“妇人不当妄言政事……”芳菲对政治不是太擅长,不想就这种宏大的命题与朱毓昇讨论下去。
但朱毓昇却不这么想。“无妨,你就随意说说好了。朕……实在是想找人说,也没法子……”
他身为皇帝,早已失去与人谈心聊天的资格。而这种关系重大的政事,他更是不敢随便和人讨论,顶多和萧卓暗地里商榷一番。
可萧卓武事与密报上厉害,对于这种政务,也插不上话,只能听朱毓昇说罢了,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内阁的阁老们,诚然会替他分担政事,可是不代表他们会赞同与支持他的决定。
芳菲听他说得诚恳,只得讷讷开口说:“那我随便乱说……皇上可不能生气。”
“朕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
朱毓昇温然一笑。芳菲仔细想想,呃,好像还是有的……算了,不去提醒他了,他是皇帝嘛,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朕曾听那沙静思说,你与他说过几句西洋人的航海……所以今晚找你过来说说。”他其实还不只是为了这个理由把她拐来的,要往深处说……就是想见她想见她想见她,不需要什么理由。说这个……就是个借口罢了。
不过芳菲显然当真了。她记得当日与沙静思神父闲聊,听他说起乘船从佛郎机启程后一路上的辛酸历程时,曾替他们感慨了一番,顺口说了一些她所知道的这一时期欧洲人的航海情况。
现在朱毓昇问起来,她便也就选择性的说了一些荷兰,佛郎机之类的国家的海上贸易的事情。说起来,她以前一直以为荷兰这国名是后世才有的,没想到大明时这国家就叫荷兰了……
“这样啊……”
朱毓昇没问芳菲为什么知道这种连锦衣卫的密探都不知道的事情。芳菲也料准了他不会问,才敢说的……也许这也算一种默契吧。
“果然还是得开海禁啊。”
朱毓昇对芳菲说到的,荷兰通过海上贸易获取厚利进而富国强民的事情,感叹不已。国库太需要太需要这样大笔的进账了。
可是要有进账,就得先支出。即使朱毓昇没做过生意,也懂得这个道理。即使他能说通那些大臣们强行重开海禁,又哪儿来的钱造船……
虽然不舍得,更有许多话想与芳菲说,但朱毓昇还是不得不让惠周安排人把芳菲送了出去。
芳菲还以为自己要赶不上关宫门了,但朱毓昇这地头蛇显然是计算过的。她被送出宫门时,后面还有一两顶轿子在送最后的一批女宾们——可见今日的女宾之多,真把皇宫里的内侍宫女们折腾坏了。
“真是辛苦的一天啊。”
芳菲一进了自家停在宫门广场上的马车,立刻靠在软枕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先是大清早起来梳妆打扮,又受了半天的宫廷礼仪教育,接下来是冗长的宫宴和无聊的赏灯会……临走前,还被朱毓昇半道截走,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这一天下来,几乎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怎么会不累?
不过……身子虽然疲累不堪,她的心情却还是很舒畅的。
一路上,芳菲的唇边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
能够和朱毓昇深谈这一次……将一些长期盘踞在脑中的心结解开了,未尝不是好事。这种敞开来说话的感觉真好……她终于不需要再对他挂起厚厚的面具了吧。
碧青和碧桃看夫人闭着眼睛微微笑着,互相对视一眼,心想夫人这趟入宫肯定很愉快啊。唉,她们两个一直只能在宫门最靠近外头的偏殿和无数婢女们呆了一天,什么地方也没能去……回去怎么和那些小姐妹吹牛啊,真愁人。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烦恼,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忧愁呢……
正月十五过后,京城里更加热闹起来。因为选秀的旨意,也终于正式下来了。
选秀的范围是“七品以上官员家中体貌端庄、品格方正之未嫁女,已定亲者不在此列,及笄直十八岁为佳,以京城人士为主”。
想把女儿送进宫里的各户人家,都在忙着跑动关系。礼部的官员们从来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受人欢迎,无数官员想要从他们身上打探出入选名单,或是通过关系把自家不太合格的女儿塞进这一行列——比如那些只有十三四岁的女孩子。
自然,有人漏夜赶科举,有人辞官归故里。有想借女儿一步登天的,也有想女儿过得幸福简单的。并不是所有的人家都想把女儿送到宫里去,毕竟谁都知道那儿尽管是锦衣玉食,日子却极难熬,稍有不慎,轻则被罚,重则丧命。
可谁也不敢给女儿在这种时候定亲啊按照惯例,选秀旨意一下,直到选秀结束,在候选范围内的姑娘们是不得嫁娶的——已经在此之前定亲者不在禁止行列中,可为了避嫌,连定了亲的人也不会在这时出嫁。
这要是落在有心人眼里,不就成了不愿将女儿送进宫的铁证么?这种把柄落在人家手中,什么时候看你不顺眼了参上一本,皇上如果真的跟你计较起来,那也够倒霉的。
芳菲安坐家中,只管做她的生意,也理不了外界这么多风风雨雨。她现在就是尽力让手下的掌柜们把香草堂的各色干花茶、茶和香露、香囊之类的货都先囤积起来。等选秀名单一出来,大批秀女入宫,如果是直接封了份位的……绝对要采买嫁妆。
到那时,香草堂的生意肯定好。现在京城里的仕女们都爱上了她的花茶和香露香粉,只要经营得到,秀女进宫这事会给香草堂带来不少的收益。
转眼出了正月,礼部已经将适合条件的秀女们造册完毕,直送大内,请皇上亲自主持选秀。
二月二龙抬头这一日,第一批秀女的名单出来了。
接到宫里太监亲自来传旨意的人家,有人欢喜有人愁,可谁又敢在来“报喜”的太监们面前露出什么不悦的样子?当然都表现得高高兴兴的,一时间,京城里四处可闻鞭炮礼花的声音。
“真是热闹啊……”
芳菲侧耳听着街上噼噼啪啪响着的鞭炮声,摇头叹息。这一声声鞭炮过后,又不知有多少少女要被送进深宫,在那见不得人的去处?br /gt;
竞芳菲第7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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