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散皇后(伊人版)第11部分阅读
懒散皇后(伊人版) 作者:未知
懒散皇后(伊人版)第11部分阅读
淡淡地反问,一脸云淡风轻。
容秀猛地坐了起来,直视着贺兰雪,凄声道:“阿雪,你会恨我,对不对?”
她说话的时候,眼泪已经流了下来,那双美如珠玉的眼,因为氤氲了泪水,楚楚动人,让人心底生涩。
空谷幽兰,带露而曳。
贺兰雪忍不住伸出手,用指腹拭去她的泪水,轻轻地,轻轻地,说:“无论你想怎样,我愿意赌,如果赌输了,赔上我的命,那也是我选择的,我甘愿的——可是,小容,你会让我输吗,你会吗?”
他殷殷的望着她,从来艳华若桃李的眼眸,突然失却了一切光泽,那么真实而忧伤,只是,只是等着她的回答。
容秀的嘴唇翕动了一下,然后扑到了他的身上,重新抱住他。
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泪水于是濡湿了他的衣衫。
贺兰雪垂下眼眸,密密的睫毛,掩住了他眸底一切情绪。
只见清净,清净与温情。
“他就是你口中的阿雪?”透过疏疏淡淡的纱窗,炎寒用手指抚着下巴,问。
伊人老实地点点头,将炎寒披在自己身上的裘衣又裹紧一分。
“冷啊?”炎寒偏头问。
伊人又点点头,嘴唇哆嗦了一下。
炎寒笑笑,伸手揽住她的肩,“你的阿雪,对那个容秀好像不错。”
他们此刻正站在不远处的树影下,无星无月,腊月寒风凛冽。
茅屋里透出一盏孤灯,在温暖的黄|色灯火下,映在窗纸上的两个人影显得格外和谐美好。
伊人静静地看着,面色沉静。出于对温度的本能追求,她朝炎寒的方向挪了挪。
炎寒脸上的笑容更浓,“伊人,这个阿雪到底是你什么人?”
“我……我夫君吧。”伊人考虑了一下,回答,“也是我答应不能舍弃的人。”
“是吗?”炎寒并没有太吃惊,也不觉得受到威胁:“可是他似乎舍弃你了。”
“厄……”伊人出奇地沉默下来,没有应声。
“不过不要紧,你会喜欢炎国,那是一个干燥而且多风的国度,等过了年,再过两个月,整个国度都会开满一种叫做火鸟的花,那种花是红色的,风一吹,就像展翅欲飞的火鸟一样。炎国也是因此而得名。”炎寒自顾自地说,声音低醇而,有种旁若无人的气度——因为自信别人会听,“我会在你住的地方种很多火鸟花,你可以在里面睡觉,在里面玩,在里面饮酒,打盹,在里面笑。”
顿了顿,炎寒低下头,逼近伊人,继续道:“昨天有一个算士,说我大利北方,我原不信,可还是北行到了绥远,下午见到你的时候,第一眼,我就信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如你这样美的眼睛。”
“伊人,你是我的。所以那个阿雪,已经无关紧要了。”
(四十四)迷局(3)
伊人抬头吃惊地看着他。
炎寒的脸隐在夜色里,只有一小半,被窗口透出的光映亮。、
而这光影,更好地勾勒出他硬朗的轮廓和深凹的眼眶,深邃、渺远。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一个男人的表白,直接而热烈,坦然甚至霸道。
炎寒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放在前世,一定是绝品王老五。
可是伊人并没有受宠若惊,只是有点奇怪,奇怪的感觉。
心跳了几下。
炎寒并不需要她的回应,只是笑着转开目光,重新步入正题:“为什么你认为容秀会伤害阿雪?”
“很多方面。”伊人淡淡回答:“如果你曾用心看一个人,就会知道,无论一个人表现得多么真诚或者激烈,她的眼神,总会透出心底真正的心思,如果画画,眼睛也是最难着手的部位,因为它最接近本原,毫无掩饰。”
“你是说,你从容秀的眼中……”
“决绝与愧疚,那不是她应该有的心思。”伊人回答:“而且上次,她舍弃他的时候,那么冷漠。如果真爱一个人,怎么会做到如此冷漠呢?”
炎寒专注地望着她,唇角带笑,眼中华光幽闪。
“那么伊人,你的眼睛,是真的吗?”他冷不丁地插了一句,然后伸出手,蒙住她的眼,她吃惊地眨了眨,睫毛便在他的手心里颤了颤,痒痒的,连心都痒了,“我不想再让别人看到你的眼神。”
伊人怔了半响,直到炎寒挪开手。
屋里的灯光黯了黯,然后灭了,炎寒正待说什么,贺兰雪已经从屋里款步走出。
他走到了院子里。
风扬起他的衣袂。
拂动的散发遮住了他的面容。
“出来吧。”他转过身,面对着炎寒的方向,朗声道。
“不错啊,竟然能发现我们。”炎寒压了压手,示意属下分成左右两行,绕到屋后,自己,则打算从阴影里现身。
可是已经有一个人影率先走了出来,伴着一阵无奈的笑声,鸿影洒然而至,“阿雪,你到底怎么发现我的,照理说,我的功力可不在你之下啊。”
“你从小到大都喜欢神出鬼没,早就习惯了。”贺兰雪微微一哂:“听小左小右说你明日到,怎么今晚就来听墙角?”
来人正是大将军贺兰钦。
“小左小右是谁?”贺兰钦问。
“你的属下,不过只是小卒,不能入你大将军的眼。”贺兰雪微笑道:“能让你入眼的人,天下恐怕也没有几个吧?”
“五个。”贺兰钦笑着回答:“三弟你就是其中一个。”
“另外四个呢?”贺兰雪倒也不客气,负手站着,淡淡问。
“天朝皇帝,阿雪,其实你从来就不知道陛下的真正实力,他是我唯一钦佩并且服气的人。”贺兰钦脸上的崇敬,没有丝毫伪装的意思。
贺兰雪没有反驳,“那也是你愿意常年戍守边疆,为他当一世将军的原因?”
“是,我服大哥。”贺兰钦笃定道。
“另外三个?”
“流园的流逐风,机关阵法无人能及,一人之力,便能让小小的流园抵御全天下的觊觎。剑神陆川,其实他是否存在,根本无人能知,但是他的名字,仍然能震慑四方,他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神,人神!”贺兰钦说起那两人的名字时,双眼的光彩,是真正的憧憬与崇拜,好像在他们面前,他堂堂天朝大将军,二皇子,只是一个不谙世事,单纯追寻英雄的青年。
贺兰雪点头赞同,“最后一个呢?”
(四十五)迷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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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雪点头赞同,“最后一个呢?
贺兰钦犹豫了一下,然后笑道:“最后一个,不能说佩服,也不能说服气,我只是当他劲敌。”
“能被你当成劲敌的人,已经不同凡响了。”贺兰雪微微一笑:“我已猜到了是谁。”
“哦?”贺兰钦略觉诧异:“你猜到了?”
“最近让天朝焦头烂额的,不是江南的减产,也不是倭国的马蚤扰,而是——炎国的威胁。倘若不是炎寒咄咄逼人,你又何必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里围剿他?”贺兰雪曼声道:“我也收到消息,炎国皇帝炎寒最近微服入境,可能就在附近。”
“不错,炎寒虽然年轻,可是能力已不容小觑,我已经在边防拉开了长线,防守可谓无懈可击,他仍然能够来去自如,炎国在他的统治下,短短十年,国力比起天朝来,不遑相让。昨天离岗又被攻陷,他们使用的战术匪夷所思,老实说,有当年息夫人的风格。”贺兰钦做了一个头痛的动作:“如果炎寒真的有息夫人的能耐,这个世界,恐怕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了。”
“像息夫人那样的天才,短短几十年,又哪里会出现两个。”贺兰雪不以为意地回答道:“而且战术再诡异、再决胜,那又如何。这天下归谁,是天下人决定的。与其杞人忧天,不如退而抚民。听说江南减产,饿殍遍地,贺兰淳却并没有积极赈灾,反而广设库房,存粮备战——这未免太本末倒置了。”
贺兰钦不置可否,只是盯着贺兰雪,似笑非笑问:“你隐居于此,又怎么会知道朝堂中事?”
贺兰雪又是一哂。
“容皇后在里面吧?”贺兰钦也不执着答案,抑或者,这本来就是一个已知答案的问题。
“是。”贺兰雪坦然道:“无论如何,我很谢谢你们将她送过来,无论贺兰淳想做什么,他能让我再见一见容秀,为此,我感激他。”
“你知道?”贺兰钦瞪眼道:“你明知是圈套,你还往里跳?”
“裴临浦是什么人?”贺兰雪苦笑:“以他的能耐,若是真的追击一个人,又怎么会被我带走?这里离京城,迢迢数千里,小容一个弱女子,又怎会躲过重重关卡,出现在我面前?”
“阿雪……”
“我知道你们的意图,我也知道这是圈套。可在这个圈套里,小容也是无辜者,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她现在回到我身边了,我们各取所需,有什么不好?”贺兰雪止住他的话头,继续道:“我愿意信她。”
“你信她?”贺兰钦摇头,哂笑。
“是。”贺兰雪无比坚定地回答,毫无迟疑,或者说,他不打算给自己迟疑的机会。
“容不留请辞的事情,你知道吗?”贺兰钦并不点破,只是莫名地转到了其它的话题:“治理天下,讲究的是平衡,天朝两文两武,文有裴家容家,武则是我和夏侯。当年储位之争,容家保你,裴家保陛下,你知道为什么陛下上台后,非但没有贬低容家,反而下了聘礼,迎娶容秀,封容不留为太师吗?因为天朝只有容家可以与裴家抗衡,他需要这个平衡,也需要裴容两家的水火不容。”
(四十六)迷局(5)
顿了顿,贺兰钦继续道:“这些年,我为天朝打下了半壁江山,夏侯只是驻守一方,可是封号上,却与我相同。他也是陛下安排提防我的一个棋子,夏侯是悠儿的舅舅,悠与裴若尘的婚姻,未尝不是提携夏侯的一种方式。裴若尘与夏侯都是陛下的死忠,用他们来防备我,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他防你,你还这么甘心被他使唤?”贺兰雪淡淡问。
“他是帝王,身为帝王,自然有许多不得已。”贺兰钦不以为意道:“陛下的许多做法,我虽然不太认同,可我是个军人,认定了一个人,就会执行他的一切命令。如果军人学会了思考,国家必然动荡。”
“所以我注定成不了军人。”贺兰雪道:“于我而言,如果不能当决策者,就游离在权力之外,当一个隐者。”
“阿雪,你一直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贺兰钦微微一笑:“你和陛下,如果生在不同的时代,都会是人杰。为什么偏偏要生在同一个朝代?”
“那又如何,我已经退了。”
“真退了吗?”贺兰钦的目光突然咄咄逼人起来:“若是真的退了,为什么仍然没有解散天一阁?为什么易剑那班死士在塞北设置了那么多的据点?为什么凤先生仍然听命于你?”
“那只是自保。”贺兰雪没有丝毫反驳,神态平静:“想要成为真正的隐士,并不是退出红尘、与世无争便可以的。我必须有足够的实力,让自己远离权力的,不会任人鱼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真正的隐,不是放弃,是超越,超越世上最高权力。”
“我韬光养晦了五年,结果呢,他只需要翻出一些旧账,就可以把我逼走,将我流放。人在皇权面前,只是蝼蚁。我始终不肯放弃自己的势力,只是不想成为他手中的蝼蚁而已。”顿了顿,贺兰雪问:“二哥,你这次来,也是得了他的命令,来捉拿我?这次又是什么罪名?诱拐国母?如果是这个罪名,我认了,不过我不会伏法。你转告他,我会带着容秀远走高飞,今生今世,只要他不来马蚤扰我们,他就能江山永固!”
“阿雪,我没有参与到这件事,陛下终究不忍心我们兄弟阋墙。说到底,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一次我到绥远,只为炎寒,并非你。”贺兰钦摇头道:“无论如何,希望你能好好保重,你是我三弟,他是我大哥,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出事。”
“我也不希望,有让你选择的一天。”贺兰雪神色稍缓,方才若有若无的提防之色,也终于消失。
“对了,伊人呢?”贺兰钦正待离开,忽然又想起什么,随口问:“你带容秀走,伊人怎么办?”
贺兰雪愣了愣,他没料到,日理万机的贺兰钦,竟然会对他的一个最名不经传的妃子如此感兴趣。
“她不是也来绥远了吗?”贺兰钦自顾自地继续道:“裴若尘派专人找过她,后来得知她找到了你,难道你们不是在一起吗?”
(四十七)迷局(6)
“这一月来,我们是在一起。可是她现在不在这里。”过了许久,贺兰雪终于回答。
“那她在哪里?”贺兰钦吃惊地问。
“她……”贺兰雪微微一窘,然后低声道:“她也许走了吧。”
“走了?”
“伊人应该知道,我要带容秀走。她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让我为难的。”贺兰雪几乎想也不想,说:“伊人一向懂得……”
话音尚未落,贺兰雪心中已微微一悸,仿佛有种被深深隐藏的东西,因为这不假思索的言语,尘埃拂净,灿然生辉。
伊人一向懂得。
懂得他想要的,懂得他的所言、所行,也懂得在何时何地,离开或者留下。
身边这么多心智聪透的可人儿,为什么到头来,唯有伊人,懂得他?
然,难道正因为她的一切都做得那么漫不经心,毫无怨尤。所以他才可以,一次一次地理所当然地,舍弃她?
贺兰雪忽而噤声,心口悸动愈浓,竟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贺兰钦没有注意到贺兰雪的异状,只是兀自说到:“伊人能去哪里?伊家早已与她断绝关系,她又没有其它的亲朋好友——这里兵荒马乱的,万一有个好歹,你怎么对得起人家为你挺身而出的情义?”
“我会派易剑去寻她。”贺兰雪忍着情绪,轻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辜负她。”
“那本是你的家事,我无权置喙。”贺兰钦摆摆手,随意道:“阿雪,我只想奉劝你,在这个世上,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的人,并不多。珍惜眼前。不要做一些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知道,二哥,你也多保重。”贺兰雪眼神柔和,第一次,像兄弟般,叮嘱他。
贺兰钦伸手按了按贺兰雪的肩膀,几不可闻地叹了声,然后纵身而去。
另一边,早已携着伊人躲进树上的炎寒,一边摩挲着下巴,一边自说自笑道:“贺兰钦的名字听过太多次,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本尊,没想到长得如此俊秀。”
贺兰钦的长相与贺兰雪酷似,虽然没有贺兰雪妖孽般的艳,但也堪称俊秀。
伊人歪头看看旁边这个跃跃欲试的男人,微微一哂,没有言语。
“可惜他来了,我就要走了,不然,和他玩一玩消遣一番,倒也不错。”过了会,炎寒又颇觉遗憾地加了一句。
伊人还是没有理他,只是一眼不眨地看着静立院中的贺兰雪,看着他转身,重新走进屋里。
她看到他眼底的清明。
那一刻,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多此一举。
阿雪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他真的察觉不出容秀的犹豫吗?
也许恋人之间的触感,比任何高明的观察者,更纤细,更敏感。
很多时候,他们知道是一回事。不肯相信,是另外一回事。
“走,我们去屋顶。”不等伊人细想,炎寒已经搂住她的腰,身如大鹏鸟一般展开,声音却静如夜风,悄然地落在了她曾居住一月、忙碌却闲逸的地方。
(四十八)初谋(1)
屋顶不高,可是视野很好。
他们半蹲在上面,刚好看到之前奉命绕到屋后的侍卫。
侍卫两手交叉,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炎寒于是笑道:“看来今晚不会发生什么了,不如我们先回客栈稍作休息。”
“怎么了?”
“他们都睡了。”炎寒伸手揭开脚下的一片砖瓦,透过夜色,屋里的景象朦朦胧胧地显露出来,他示意伊人往里看,伊人睁大眼睛,看了半天,终于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容秀似早已睡着,侧身,睡得很沉,
贺兰雪则躺在容秀的身后,手绕了过去,轻轻地搭在她的腰上,用一种极端保护的姿态,护着她。
他们的姿态很安闲,深夜静谧。
容秀的呼吸均匀平安。
贺兰雪虽然没有动静,却不知到底有没有睡着。
他的头微微向下,靠在容秀的后颈上,看不清面容。
伊人看见他的手指动了动,于是她知道,他还没有睡着。
他思考的时候,手指喜欢无意识的敲动。
——至于她什么时候注意到的,因为太自然太无意,伊人竟记不清了。
反正是知道。
“我们回去吧。”伊人抬起头,说了一句,然后拍拍手站了起来,抬脚就走。
“哎~”炎寒啼笑皆非,连忙伸手去拉:“这里可是屋顶啊。”
可惜他的速度还是慢了一步,伊人脚一歪,已经滑了下去。
炎寒声出影动,人也往前一倾,堪堪在她全部落下前,将她捞进自己怀里。
再一看,怀中的人低着头,乌鸦鸦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散乱了,长长的睫毛轻垂着,遮住她琉璃般的眼眸。
“怎么,看见他和其它女人在一起,还是会不舒服吗?”炎寒笑问,语调没有正经,可是态度,却很认真。
他要知道答案。
“没有,我只是很难过。”伊人摇头,头依然抵着,讷讷道:“阿雪是真的很喜欢她。他明明知道,却还是心甘情愿的被她骗。他这么喜欢她,她为什么还要对不起他呢?”
在伊人的道德观里,人可以不善良,但至少要感恩。
如果一个人对你极好,你又怎可以,怎可以,残忍地对他?
她为贺兰雪感到难过,甚至已经能提前感知他会遇到的伤痛,难过得心一抽一抽的。
炎寒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夜,安静如斯,娴美如斯。
“贺兰雪真是瞎了眼,才会放你走。”风吹过,炎寒摸了摸她的脸颊,叹声道,然声音,又很快夹杂在风里,消散。
那一晚,他们回到了客栈,只余下几人在屋外守着。
伊人独住一间房,第一次,她破天荒的,没有睡着。
而是躺在床上,眨着眼睛,什么都不想,直到天明。
另一间房,炎寒与老者对面而坐。
他们面前,摆着一个大沙盘。
“这次贺兰钦为王上而来,那我们想全身退出天朝,恐怕有点难度——没想到歪打正着,伊人那丫头要我们挟持的,正是天朝皇后容秀。不如,我们将计就计……”老者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成耳语。
炎寒一脸严肃,很仔细地倾听着。
(四十九)初谋(2)
对于炎寒的评价,伊人有一个看法极中肯。
他是一个绝好的倾听者。
当他听一个人讲话的时候,总会让讲述者不知不觉地受到鼓励。
老者说着自己的计划,语速越说越快,也越来越自信。
最后,他下结论道:“王上,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我们不仅可以打击天朝第一战神贺兰钦,也能挑动贺兰雪与贺兰淳火拼。”
“先生的主意很好。”炎寒先给予肯定,然后坐直身体,无比坚定地说道:“可是我不会这样做。”
“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伊人在先,所以,我不会利用她做任何事,也不会做违背我的承诺。”炎寒淡淡道:“固然,我也想攻打天朝,也想趁机打击贺兰兄弟。可如果我那样做,我又将自己置于何地?将伊人置于何地?一个人,可以运用计谋,却不能没有信义。所以,我不能做。”
“可是,王上……”
老者还想劝说,炎寒已经抬起手,做了一个阻止的动作,“先生,我决定了的事情,无须再说。”
老者遂沉默下来,过了一会,他又沉声道:“伊人小姐,跟贺兰家有极深的渊源。王上若执意将她带回去,难道不怕她是天朝的j细?”
“我只怕,我未必有能耐将这个j细带回去。”炎寒笑了笑,不置可否地接了一句。
然后,他从沙盘上抓起一把细沙,指缝微露,沙粒滚滚而下。
一同落下的,是沉寂的夜。
第二天,黎明时分。
伊人听到门外的声响,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
昨晚负责看守贺兰雪的属下已经回来,正束手站在炎寒面前,疾速地禀告什么。
“怎么了?”她漫不经心地问。
“有点状况。”炎寒收起面对属下的严肃,冲她温和地一笑,“想去看看吗?”
他们再次来到贺兰雪的住处外时,时近中午。
贺兰雪正坐在里屋,拿着一卷医书,漫漫地翻,很专注的样子。
容秀在不远处的厨房,拿着扇子,很娴熟地熬着粥。
容秀的衣着已经换成了普通百姓的棉衣,只是粗劣的布料,丝毫没有掩藏她的高贵清丽。让人看着,只觉得这套衣服,并不是她应该穿的。
即使顿身熬粥,动作也是如此优雅好看,倒更像戏台上的一场秀。
不像伊人,穿着粗布就变成凡人了,做饭的时候弄得满屋满人乌烟瘴气、蓬头垢面。
容秀是懂得厨艺的,从她的姿态便能看出来。
火候渐足,粥香逸了出来,连藏身屋顶的炎寒他们,也不由自主地嗅了嗅。
此刻的她,是一个绝对称职的贤妻。
贺兰雪也闻到了香气,轻轻地放下书,向门口的方向望去。
他的目光很平静,脸上有笑意,笑意却淡,淡如波澜不惊的生活本身。
香气越来越浓,浓得有点馥郁了,连偶尔路过的行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羡慕地望向这边,感叹谁家拥有这样一个贤惠的娘子。
“吃饭了。”门口处,容秀端着粥罐,施施然地走了过来。
(五十)初谋(3)
收到长评后的第三更,敬请查收
刚煮好的粥热气腾腾。
贺兰雪迎了上去,从她手中接过粥罐,然后摸着她的手指,关切问:“烫着没有?”
容秀温柔地笑笑,轻摇头。
贺兰雪牵着她的手,退到了桌边,目光,却始终未离开容秀的脸,她的眼。
他的表情,出奇地平静。
“总看我干什么?”容秀的脸上浮出一层红晕,低嗔道:“难道我的脸上能看出一朵花来?”
贺兰雪微微一笑,终于松开她的手,坐到对面。
容秀则从桌边拿起两只碗,为贺兰雪满满地盛上一碗,再递与他。
“好香。”贺兰雪低头嗅了一口,含笑道:“小容,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向戒馋大师学习炒素菜的情形?”
“自然记得。”容秀微微一怔,然后也一脸追忆地笑言:“那时候戒馋大师从不收徒,我们乔装成两个沙弥,故意在他面前斗法,你偷偷地将御厨做的菜拿过来,将我比赢,我哭哭啼啼地求助于戒馋大师,他被御厨们的厨艺所激,发誓要帮我赢了这比赛。所以啊,他的一身做菜本领,全部传授给我了。”
“那时候你才十三岁。”贺兰雪浅笑,绝美的容颜,被笑意氤氲得近乎凄迷。
浓浓的,回忆的味道,甚至,有点感伤了。
“你十三岁时很矮的,还不到我的肩膀。我们偷得的那两件衣服,我穿着太小,胳膊腿都露了出来,你穿着就像裹着床单似的。”贺兰雪又说,声音好听得像风一样。
伊人也忍不住侧耳去听:她很少听到贺兰雪这样的声调,明明是悦耳的,可不知为什么,她心底一阵难受,好像听到的,是他的哽咽声。
“粥里有药。”伏在伊人旁边的炎寒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不等伊人开始惊诧,他又补充道:“贺兰雪知道,他亲眼看到容秀下的药。”
伊人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低头看了看下面的贺兰雪,嘴唇张了张,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那是他的选择。
她能做的,不是阻止他,而是在他选择后,在他输完所有赌注后,帮他。
容秀显然也被贺兰雪磁性的声音所引,默默地坐在对面,望着粥碗冒出的腾腾热气,静听。
“再后来,你在父王生诞那日,在文武百官面前大展厨艺,父王很喜欢你,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对你父亲说,要将你许配给皇子。”贺兰雪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当我听到父王的这句话后,兴奋得整晚没睡。大哥深居简出,二哥又喜欢在外面游猎走马,你一向与我走得近,父王也知道我们要好,我当时想,他一定是要将你许配给我吧。”
闻言,容秀低头道,“那时候,我也以为自己是要许配给你的。”
“可是那之后,你为什么都不怎么理我了?”贺兰雪笑着,好奇地问。
“父亲说,我们年纪都大了,不应该经常见面。”提起幼年趣事,容秀玩着袖角,吃吃地笑道:“那会儿,你又刚长胡子,嘴上有时青茬茬的,我总觉得你变陌生了,所以不太敢见面。”
(五十一)初谋(4)
哎,拼了,风无言的长评,我兑现了,诸位查收
贺兰雪也吃吃地笑,“傻子,因为长胡子,所以就疏远了吗?我总不能一直是那个玩泥巴的小男孩。”
“当时年纪小啊,所以不明白。”容秀含嗔带娇地瞪了他一眼,复又假装一本正经地说:“不过你现在的模样,却比小时候好看多了。”
贺兰雪但笑不答,只是凝视着她的眼睛,无比清晰地问了一句盘旋在心中太久的话:“小容,至始至终,你可爱过我?至少,在父王说将你许配皇子的时候,你心中的夫婿,是我,还是贺兰淳?”
“当然是你。”容秀似吃了一惊,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们疏远后,大哥反与你走得近了,有一次,我看见你在庙里求签,上面写着大哥的名字。”贺兰雪自嘲一笑,道:“其实那时候我也不太敢靠近你,好不容易见着面,却只是傻笑,说不出话来。”
容秀似没听到他后面的话,而是急急地解释道:“给陛下求签,是因为、因为那段时间他总是郁郁寡欢的样子,每次去我们家都沉着脸不爱说话,外面又盛传先皇有意废长立幼,我觉得他挺可怜的……”容秀说着说着,声音愈低,到最后,连自己都有点惘然了。
难道那时候,她为他求签,已经不仅仅,是因为同情?
“小容,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放弃皇位,而让给了贺兰淳吗?”贺兰雪幽幽地看着她,轻声道:“现在,你还想知道吗?”
“为什么?”容秀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面前的米粥。
“理由或许可笑——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去郊游的时候吗?我还记得那天的情景,柳条是青翠色的,风很暖,轻轻柔柔的,你说想听我新谱的曲子,我们坐在繁花丛中,你随曲而舞的时候,衣袂翩跹,漫山遍野的山花,都及不过你的美。然后,你累了,说要去旁处走走,你走过山坡,那里有一棵很古老很古老的杨树,你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我很担心,所以我也追了过去,我看到你和他……”
“阿雪,以前的事情,我们再找时间慢慢说好了。快喝粥吧,都凉了。”容秀终于打断他的话,将面前的粥碗,朝他又推了推。
言笑嫣然。
伊人则皱皱眉。
生平第一次,她有种想要讨厌一个人的冲动。
“小容,我只想告诉你,凡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贺兰雪淡淡说完,最后一次看了容秀一眼,慎重的、深沉的、不明意义的。
然后,他垂下眼眸,扬唇微微一笑,端起粥碗,心平气和,浅啜一口。
炎寒搁在旁边的手臂,也在这时,突然被伊人紧紧地抓住。
他诧异而欣喜地转过头:伊人同样一脸平静,几与贺兰雪差不多的表情。
可是她抓着他手臂的力气,却那么大。
而下面,贺兰雪的云淡风轻,也终于,终于,被他微颤的、端着碗的手,彻底出卖。
很多时候,爱情就是一场飞蛾扑火。
明知它的难测和不纯粹,仍然愿意用生命去赌一次。
知其不可为,却不得不为。
不关理智,无所谓聪明或者愚笨。
只是——
它来了。
一生之中,总有那么几次,任心所引,做一些极傻极傻的事情,事后也不会后悔,只是它带来的伤痛,已然刻骨铭心,再也无法清除。
(五十二)初谋(5)
“很好喝。”贺兰雪近乎贪婪地将手中的粥尽数喝完,然后放下来,淡淡道:“忘忧草的味道,永远是世上最香甜的。”
闻言,容秀如遭雷击,目瞪口呆地立于原地。
贺兰雪静静抬眸,极平和地看着她,“我明白,亦懂。我也说过,无论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你……”容秀的嘴唇剧烈颤抖着,脸色刹那变得青白,“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揭穿我?为什么不骂我,不问我,为什么还是要这样一副自以为伟大的样子,说什么明白我懂得我!”
她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抬起手,将桌面上的罐子碗筷全部推到了地上。
噼里啪啦,一地碎屑。
有稀粥溅到了贺兰雪的身上,晕开,湿了布衣青衫,他没有闪开,仍如泥塑木雕般,安静地坐在原处。
看着她。
“阿雪,”容秀终于平复了神情,有一种让贺兰雪陌生的语气,重新开口道:“忘忧草不会伤及性命,只会消除从前的记忆,你以后便能安安心心地,听命于陛下,做陛下最优秀的臣子。阿雪,从此以后,我们都解脱了。”
贺兰雪没有接话,只是沉默着。
她的声音那么动听,却又那么冷漠,那么陌生。
仿佛面前的这个女子,他从未认识过。
红颜如花,曾占据着他心底最隐秘最柔软的梦寐,如今,在茅屋或明或暗的光影中,美得对面不识。
“你为什么不说话?!”贺兰雪的沉静与不语让容秀倍觉难堪,在这荒渺无烟的地方,坐在她对面的绝美男子,正以一种她看不见的姿态,远离着。
她忽然觉得孤独,遍体生寒。
也许那寒冷,比忘忧草带给贺兰雪的药效,更加强烈。
固然,贺兰雪的全身,同样冰冷,只是他已不觉。
“其实我很想问你,为什么?”等了许久,贺兰雪站了起来,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淡淡道:“可我不能问,我已知道答案,却无法接受,你在我面前亲口说出来。”
“阿雪……”容秀一怔,泪便涌了出来,她下意识地向前踏了一步。
贺兰雪则伸出手,阻止她继续走向他,他也随之后退了一步,不知为何,他的脚步有点踉跄了,脚踩到一块破碎的瓷片上,扎进薄薄的鞋底,很快渗出血来,血又与粥混在了一起,粘稠、肮脏,摆不脱离不开。
然而他们都没有看见。
贺兰雪甚至没有察觉到痛。
他冷得吓人,指尖不可抑制地颤抖,如果还有呼吸,呼吸业已结冰。
没有痛觉,什么感觉都没有。
“小容,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不再爱我了?”他终于,一字一句地,将这个问题,诉诸于口。
(五十三)初谋(6)
“小容,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不再爱我了?”他终于,一字一句地,将这个问题,诉诸于口。
一个在胸中盘桓太久,灼烧太久,每每被他的怯懦与自欺压抑太久的问题。
他的声音清越如水滴夜石,在无边无际的夜的荒原里蔓延开去,清冷虚无,是一闪而过的风。
几乎,不是自己的声音。
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却无法肯定,那是自己的声音。
容秀的手撑到了桌沿上,她快站立不稳了。
方才的失态,已经耗费了她的全部力气。
然后,容秀哭了。
削瘦美好的肩膀上下抖动着。
她抽泣着。
她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阿雪,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不得已的,你知道,我身不由己……”
“我知道。”贺兰雪竟然笑了,笑得凄迷而,是隔着薄雾看过去的彼岸花,“可是为什么?”
他已知道答案,然,又怎么能甘心?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们见证了彼此的成长,他们早早地定下一生一世的盟约。有一度,他们以为对方就是自己的全部世界。
可是为什么?
这一切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
“我不知道。”容秀终于彻底虚软,顺着桌子,跌坐在地上,“阿雪,我没有想过会对不起你,我喜欢你,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天朝又会有谁不喜欢你呢?你那么完美,你无可挑剔——可是阿雪,你太完美了,你总是一副什么都为我好,什么都能为我做到的样子,我不得不喜欢你,甚至没有选择!”
贺兰雪没有插话,只是沉痛地看着她,等着后文。
“是,贺兰淳样样都比不过你,他没有你的文采,没有你的风姿,没有你光彩照人的荣耀与传奇,他甚至对我不好,他只会在我窗前悄悄地放一些他新拾捡的鹅卵石,却从不会像那你样写情诗。他只会用容家的事情来威胁我父亲威胁我,而从不肯放弃什么,他强犦我,蹂躏我,用言语击伤我,却又能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容秀有种恍然的后知后觉,真相,在她的语无伦次中,甚至第一次,出现在她自己面前。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恨贺兰淳的,所以大婚五年后,仍然对他冷若冰霜。
可今时,今日,容秀倏然发现:她原是爱上他了。
爱上了贺兰淳的直接,他在她面前,展现了最最真实的喜怒哀乐,那么不完整的男人,在她面前总是那么容易情绪激动的男人,强迫她亦爱恋她的男人,什么时候,已让她深陷?
以至于,她明明相信贺兰雪也有能力保护容家,她还是在容家利益的光环下,一次次舍弃贺兰雪,帮他?
贺兰淳是能真实触摸得到的,而贺兰雪于她而言,那么完美,完美得失真了。
贺兰雪脸色煞白,他呆呆地听着容秀的一番言论,然后,又是一笑。
笑容中的自嘲与哀伤,浓得连屋顶上的伊人都不敢看了。
(五十四)初谋(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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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想把最好的全部给你,不肯让你承担一点不好的东西,这样,竟反而失去了你?”贺兰雪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笑,笑容渐淡,渐白,似乎药效的原因,他变得出奇虚弱,人几乎靠到桌上,呼吸急促。
容秀也振作了一些,好像这突如其来的真相,非但没有击倒她,反而给她灌注了一股无以伦比的力量,她站了起来,站在贺兰雪的面前,一字一句,平静道:“忘忧草,可能会让你有一段时间没有知觉,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会以你的名义联络凤九先生,解散天一阁,也会清除你的一切据点。等你醒过来之后,陛下再也不会猜忌你了,你还能回到朝廷为天朝效力,以后,你再好好地找一个值得你爱的人,结婚生子,儿孙满堂,这样好不好?阿雪?
懒散皇后(伊人版)第1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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