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错第25部分阅读
当时错 作者:未知
当时错第25部分阅读
他将剑鞘搁下,伸出两指并着,从剑尾沿着剑身拭去,一点一点,任剑气沁透指尖。
那是他见到她的第一次,那个娇弱的小女子,竟猝不及防地要夺他的剑。
那是他见她的第二次,还是那个柔弱地仿佛只要他吹一口气就能将她吹倒的小女子,抓住了他的剑,用自己的血来祭剑。
他忽然想,如果有第三次,这柄剑,他,和她,会发生什么?
她去了已经好几个月了,一点音讯也无。那日,金陵城破,他与众将一起开庆功宴,陈宗敬喝多了,借着酒劲就撒起疯来,竟当众骂了一句:“到底是一个爹妈老子生的,还是跟着姓袁的亲!老陈早说了,那婆娘信不得!如今可看看?!她一走,咱就把金陵城给拿下了!”
陈宗敬话音一落,原本人声鼎沸的席间霎时静得鸦雀无声,几个端着酒碗在嘴边的就生生停在那里,放也不是,喝也不是,一时间一动也不敢动。
他脑子里全是空白,耳边嗡嗡一片,竟然忘记了反应。
还是孟良胤拍案而起,怒喝左右将酒醉胡言犯上的陈宗敬拉下去,杖责五十军棍。
孟良胤那一拍,用力不小,连手边的酒盅子都让他这一掌给震得倒下了,盅子里满满的酒溅洒出来,从桌面上一直沿着桌沿流到他身上,直到霍纲叫了他一声,他才反应过来。可是,此时袍子已经让酒渍湿了一片。
侍卫把陈宗敬拖下去以后,孟良胤忙又换上了和颜悦色,让众将接着喝酒。另一个挨着孟良胤坐的将领看着段潇鸣铁青的脸色,又合着劝了一句,道:“这个宗敬这把年纪了,还跟当年一样,没半点章法,三杯黄汤灌下去,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说!连祖宗老子都不忌讳,先生别跟个粗人一般计较……”说完干笑两声,其余众人自然明白,忙吆五喝六地迎合,又开始划拳喝酒,仿佛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孟良胤的苦心段潇鸣并不领情,依然不顾众人,板着脸推说了一句去巡城,让众将接着喝,便出去了。
金陵攻破,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丝喜色也没有,反而觉得越来越难安。
沈怀忠为何忽然被换下?袁泠霜为何一点消息也没有?一串又一串的问题像千万根锁链牢牢地捆住他,叫他寝食难安。
若不是沈怀忠临阵被换下,他们也不能这么早就攻破金陵,这一仗虽是胜了,可是,打得却一点也不轻松,甚至可以算是艰难。
大战刚过,他不禁觉得整个人空空的,像是被掏去了什么似的,现在离临安越来越近,可是,他却凭空生出一种恐惧来,总觉得,临安有什么灾难字啊等着他一般。
入城以后,他总整夜整夜睡不着,午夜梦回,他常常惶然惊坐而起,下意识地看身旁,恍惚间她还在,还是像往常那样,习惯性地侧身向里睡,总留个背给他。如今,那半边床榻,却是空空如也。那一刻,他总迷惘,自己是不是被下了什么魔倻,为何那个时候竟会放她去?他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越觉得自己是被鬼迷了心窍!
锃亮的剑身耀着金属光泽,晃了他的眼,刺目的刹那,他仿佛又看见她的手抚过剑身,刃上,全是她的血。
段潇鸣的心忽然躁动起来,失心疯一般,狠命地拿手,拿袖子去擦,去擦那剑上流下的她的血。
“少主!”门外猛地响起孟良胤的喊声,段潇鸣的手一偏,在剑刃上一滑,一道细小的血痕赫然现了出来。不过他也无暇去理会,对门外高声道:“进来!”同时,挥剑入鞘,将剑置回剑架上。
“少主,大事不好!”孟良胤匆匆走进来,脸色已然不大好看,加之这般语气,段潇鸣心中一沉,莫不是……
“什么事?!”他霍然上前一句,竟是低吼出来。
“刚刚袁军送来三十七只匣子,我打开一看,正是咱们派去的那三十七名接应少夫人的密探的人头!”
孟良胤侧身站在他旁边,略略低着头,留给他足够的思考空间。毕竟是一手□出来的关门弟子,说到真逼他,他又于心何忍?如今全军上下都对袁泠霜怀有陈见,正如他当初谋划此计的时候预料的那样,袁泠霜是再不可能回来了,如今一切的证据都指向她‘叛变’的事实,总是段潇鸣再相信她,也不得不妥协了。
不过,眼睁睁看着他俩到这地步,饶是他孟良胤再狠,也终究不忍心。金陵城破得这么快,自然最大的原因就是袁军临阵换将,将领与士兵的默契与信任,是常年军旅生涯共同生活,荣辱与共,出生入死磨合出来的,像这样临阵更换主将,先不说信任将领对军情敌况的不了解,光是内部问题,就会陡生出一大堆。所以,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这一仗胜得这么快,与袁泠霜是脱不开干系的,这一点必须承认。
但是,那个女人留着又确实是祸害,他实在不能看着一手□出的得意门生为了一个女人将江山断送,既然段潇鸣下不了这个狠心,那,就让他来帮他下!
“少主……那几颗人头,你要不要亲自去看看?”孟良胤见他呆立着久久无语,轻咳了一声,开腔道。
段潇鸣依旧默默伫立着,不看他也不答话。
“毕竟是骨肉至亲,血浓于水,十几年的亲情如何是一句话就能割舍的……少夫人她,也是有她的难处的……”孟良胤见段潇鸣懵了,便又说了一同,见他还是毫无反应,不禁忽然高声道:“少主!照这情形看,少夫人她必定是……!”
“你住嘴!”段潇鸣似幡然醒悟过来一般,双目狰狞地等着孟良胤:“若不是你逼她,她岂会到今天这个受尽唾骂的地步!”
孟良胤正说得窝火,猝然被他这么当头一喝,心中怒火尤胜,有些歇斯底里地吼道:“我只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倘若一个女子真心爱你,难道连这点牺牲都不可以为你做吗?!”
“我不要她这样的牺牲!那是逼她去死!”段潇鸣颈侧的青筋根根暴起,与孟良胤对吼,说完了这句,连眼睛都红了。
孟良胤见他如此,纵使百万胸中辩才,顿时也噎了下去,只狠狠地一拂袖,在当场猛地喘气。
“我早该想到的,你既让她去,就断不会再让她有机会回来……”段潇鸣忽然爆出一阵冷笑,笑得一手撑在桌角上,眼里竟闪着泪光。
孟良胤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几曾见过他眼中含泪的景象?不由深深震慑,再说不出半句重话。
“少主……自古成大事者,必是要有所牺牲的,想当年,高祖刘邦连亲生儿女都推下车,唐明皇在马嵬坡缢死杨贵妃,如何不是情非得已,再有……”孟良胤还要说下去,却被段潇鸣一个冷眼逼了回去。
“我告诉你,我现在什么也不要,就只要她活着……纵使,要我拿这江山去换她一条命,我也会毫不犹豫!”段潇鸣斩钉截铁地将话说话,三两步走到门边猛地拉开门,对传令官喊道:“拔营,向镇江进发!”
孟良胤似被他这句话摄了魂魄一般,呆立当场,久久不能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的意见我看到了,这个番外,要写也不是不行,不过,写了番外肯定又要延误正文的进度,大家催文又催得这么紧,泪眼~~~某黎要是脚趾头也能打字就好了……
因为这两个月各种乱七八糟的考试多,所以,可能有点慢……上周末考试去了,就是昨天,所以没更,也没有提前通知……请众卿海涵~~~
已觉秋窗秋不尽
自从上次顾皓熵硬闯栖秀宫之后,他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入宫来。她本以为,他会负气离开临安。可是,他没有。
那些年,她对整个人生的绝望,现在想起来,都顿觉苦涩惆怅。她爱的人不爱她,而爱她的人又非她所要,两情相悦,真的太难太难了。
她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顾皓熵,可是,她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原谅了。她更以为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理解顾皓熵,可是,如今,她似乎隐隐明白了。
顾皓熵绑她的那一次,曾疯狂地指骂她:“你懂什么?!除了你的身份,你所受的宠爱,你所得的富贵安逸的生活,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你明白政治吗?!你明白身为一个质子,我从小忍受背负的屈辱吗?!你明白那种日夜枕戈待旦,怕你父皇何时兴起就一道旨意拿去我性命的感觉吗?!你什么也不懂!你知道你们袁家为了从前朝窃取这江山,明的暗的杀过多少人?!你这公主的身份,是用多少无辜的血换来的?!还有你二哥,你知道他每天过得有多难多苦吗?!你总是以这样那样的罪名指责他,但是,你又知不知道,袁泠启为了保住太子位,又对他进行过多少次刺杀?!只差那么一点点,他都死过多少回了!你有什么资格来恨我们?有什么立场来恨我们?你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顾皓熵爆睁的双目和额上清晰浮现的根根青筋,至今依然历历在目。
她不得不承认,正是顾皓熵的这番话,真正改变了她。虽然,那时候,她完全不肯相信。
不肯相信她的叔父,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为了稳固江山,害死过那么多的性命;
不肯相信她的大哥,温柔儒雅的当朝太子,为了巩固地位,不惜暗杀同胞手足;
不肯相信她的姓氏,尊贵显赫的皇家,竟是以那样卑劣的手段,用杀戮换来的。
可是,事实就是事实,不相信不代表事实就不存在了。袁家,佞臣窃国,再多的杀戮,也杜不了天下悠悠众口!
那日,顾皓熵愤极离去的时候,泠霜呆呆地看着青砖地上照出的他的影,忽然想起那幅字,飘逸流畅的笔法,加了十二品香料的松鹤墨,一阵一阵的沉香随着笔迹流转,宛然蔓延纸上,幽幽地钻进她的鼻腔里。
一片冰心在玉壶。
如相问,在玉壶。只可惜,顾皓熵连这一问都得不到,等了这么多年,都懒有此问吧……
九月里,段军拿下了镇江,一路披荆斩棘,士气越来越高。
当月,顾皓熵派人把远在封邑的晏翡也接进了临安,以表示他破釜沉舟,与临安城共存亡的决心。即使,顾皓昶连发旨意召他回齐国,他都以各种借口拖延,并称,齐周二国同气连枝,唇齿相依,如今外族踏我华夏疆土,凌我百姓,若是二国不能齐心协力抗敌,任由周国节节败退,那到周国灭亡之日,便是剑锋直指齐国之时,要知唇亡而齿寒,届时仅剩齐国单薄之力,更不足以与之争锋,便落得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顾皓熵每日都住在城外军帐里,这一番慷慨陈词,倒也多多少少起到了一点激励士气的作用。只是他兄长那边,根本不为所动依然是隔天一道金牌,催他班师还朝。
晏翡进宫来拜见郑婉芷,她被请去作陪。交泰殿的氛围异常诡异,三个女人坐着,客气地微笑,说着一些不相干的话。
晏翡瘦了很多,她身材本就高挑,衬得整个人越发纤细,几乎连宫装都要撑不起来了。
当年,袁泠霜与顾皓熵的婚事无疾而终,晏翡带着天下女子的艳羡,在众闺秀中胜出,十里红妆,送嫁的队伍从魏国公府绵延到宁王旧邸,整个皇城的街道都拥堵了。四年来,顾皓熵未纳一名妾室,世人都以为宁王夫妇鹣鲽情深,堪称天下佳偶之楷模。可是,又有谁知道,宁王妃,其实是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郑婉芷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后,久经这样的场面,纵使这般诡异,仍然应付地八面玲珑,从容不迫。
晏翡坐在她右下首,侧身面向她,每说一句话,都恭敬地含笑听着,点点头,应声是,却不肯轻易多说一个字。从前的晏翡,牙尖嘴利,是出了名的‘动口君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而现在,泠霜已经从她身上找不到半点昔日晏翡的影子。
这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如今只是宁王妃而已,而不再是那个嘴不饶人的晏翡。
觐见的时辰到了,她们一起告退出来,走了老长一段路,晏翡都不开口讲一句话。
临别时,泠霜忍不住叫住她,轻声道:“翡儿,你过得好吗?”
晏翡已经背过去的身子又徐徐地转回来,对着她只冷笑一声:“我过得好不好,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尔后,不再多言,出宫去了。
看着晏翡孤清绝傲的背影,泠霜陡然生出一种苍凉来。这一年,她只有十八岁,晏翡与她同年,郑婉芷也不过略大了几岁而已,她不知道若是在寻常人家,这个年纪的女子,该过怎样的日子,可会是她们这样的?
段潇鸣拿下镇江之后的第十日,袁泠傲正式颁旨,以通敌叛国罪赐死了沈家满门。
当泠霜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是行刑当日。她不顾一切地冲到上书房,所有侍卫都不敢拦她,她几乎畅行无阻地从栖秀宫狂奔到上书房,‘砰’地一声,将门板推得来来回回弹了好几道。
书房里空空如也,只有几个内侍在殿内值守。汪重收到消息赶来,恰巧踏进门槛,就被泠霜猛地揪起衣襟,吼道:“他在哪?!”
“长主息怒!长主息怒!”汪重被她猛地一揪,整个人差点失了平衡,幸而手快扶住了门框,不然这一摔,可是要要了他半条老命了。
“告诉我!他在哪!说!”
“皇上他……他……在后院……”汪重吓得连话音都抖了,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这对兄妹到底要干什么。
上书房的后院很大,她记得小的时候,父皇并不在这里办公理政,所以这里几乎是闲置的,她经常带着今欢到后院来玩耍,不仅因为那里安静偏僻没有闲人,更因为那里的布置像极了故时的太尉府邸的院子,尤其那几棵老槐树,她跟今欢两个人根本合抱不过来。
五月,槐花如雪,阵阵幽香,沁人心脾,甜得让人心醉!她与今欢玩累了,就躺在槐树底下,望着头上满树含苞待放之际的槐花,一朵朵,一串串,一簇簇,掩映在一片嫩绿之中,白的是万分纯洁,紫红的百般妩媚,湛蓝湛蓝的天幕广袤铺展开,做这轴画的底色,那空灵的蔚蓝从花叶间隙渗进眼帘里,填补空白,叫人有一种莫名的喜欢。
有一回,今欢忽然告诉她,小时候她在家乡,村里人常常打了槐花做槐花饼吃,可好吃可好吃了。
泠霜听了嘴馋又兴奋,却又怕被发现,不敢叫小太监来打,索性自己爬到树上去摇树枝,叫今欢在树下捡,两个人闹腾了一个下午,把花兜在裙子里,回到栖秀宫,兴奋地把花交给奶娘,叫蒸槐花饼吃。沈氏见了这槐花,便知她又跑到那里去了,遂板下脸来,发了好大的脾气,叫她千万不可再去,不然,就要去告诉她母亲。
其实,她真的不知道,既然那里闲置着,为什么她不能去,可是,她又不敢问,怕奶娘气更深,真会去告诉她母亲,那她就惨了,所以只得答应以后再不去了。
而那次的那槐花,最后也没能如愿制饼,放了两天,就干枯掉了。
从上书房的前院转到后院,只几步的脚程,泠霜不知道怎么忽然想起这些来。她心中焦焚,三两步跨过院门,就看见他立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为了平民愤,现特免费发售刀具,务必人手一把,倘若某黎敢放悲剧结尾,众卿就请下手,不血溅五步,对不起天下。(来来来,要小李飞刀?还是圆月弯刀?还是武夷魔刀?还是青龙偃月刀?品种齐全,门类多多……)(一把要是还没安全感,可以领两把)(殴)
cici,感谢你,你的话我看到了,你在我最需要安慰和鼓励的时候说这几句话,你不知道你的话对我来说分量有多重!总之,真的非常感谢!上星期,我一直都想弃文的……根本就很抗拒写下去……
小闲,你不要以为我没看你的长评,其实我看了,而且给你回了,不知道你看了没(__) 嘻嘻……还有leon和qxl的回评,抱住,使劲么~~~
已觉秋窗秋不尽(下)
几步的距离,他就站在沿墙根的那一株老槐下头,背对着她,一件象牙白的单衫,腰里束了一根同色的缎带,通体素正,一点坠饰也没有。
从小到大,见惯了他衣冠肃整的样子,平日里也是正正经经地穿着章服朝服。厚重的礼服,总将那原本的身形盖起来,拿衬子撑起帝王的威仪来,这几乎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他这样的穿着。
何时开始,他竟是这般清瘦?!她竟从来也没有觉察到过。
袁泠傲的体质并不像一般的世家子弟那么单薄,加之他自幼喜欢习武,勤勉异常,身体底子本是极好的,又素来洁身自爱,不像袁泠启那般荒滛无度,所以在袁泠霜一贯的认知里,从来没有对他曾经有过病史的印象。可是,为何,突然之间,他竟单薄地,只剩了一身骨头?
那两块扇骨,棱角分明地在衣衫下凹凸出线型来,看得她在那一步生生停在了那里,竟迈不得前去。
已是九月中旬,槐花的花期已过,都已经枯萎下来,凋零殆尽。
风过处,枝头的一片青白,几乎都被捋下了,有几瓣落在他肩头,没有停住,只是短暂地搭了一下,又落到地上去了。
落花人独立。这短短五个字,却是凄冷孤清到了极处,遍地青白的落花,将他脚下那方地也染成青白色,衬着青白冥灭的天空,泠霜觉得,她心里的某个角落,忽然顷刻间崩塌。或许,那道被她认作铜墙铁壁的壁垒,原本只是一个空壳,只需要轻轻一碰,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地毁去。
或许,是仇恨让她蒙蔽了双眼,没有看见,他作为一个帝王所作出的努力,没有看见,他作为一个帝王所承受的压力。
他,本心,也是想要治理好这个国家的呀……
可是,他太骄傲,太自负了,他终是不肯相信,自己并不是个适合当帝王的人,不肯承认,他的施政方针,并不适合现今的天下……
昔日,何尝不是冠盖满京华,而今却唯余斯人独憔悴。
这一切,仅仅是为了四个字时不我与!这叫如此骄傲自负的他如何能甘心?
身为帝王,日理万机,夙兴夜寐,永无休止的政治斗争,纵使有比干的七窍玲珑心,也有操碎的时候,所以,他才会几年下来,消瘦到这般地步?
“放了他们!”泠霜不知道,为何自己的口气会突然软弱到如此地步,竟像是卑微地乞求施舍,祈求他将沈家人的性命施舍给她。她讨厌自己这样的语气。
“给我一个理由。”袁泠傲幽幽轻转过身来,脸上噙着一抹淡笑,那笑却仅止于唇边,眼睛仍旧冷峻。被他这样看着的时候,总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就当,我求你……”泠霜无力地垂下眼睑,是的,她没有理由。
“你求我?呵呵……”袁泠傲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兀自笑了几声,又道:“你求我,我便要答应吗?”
是的,她求他,他凭什么一定要答应。
她恨他的,这一点,她很清楚。她的恨,源自于他施予的无奈和绝望。
就像当年,他假传父皇遗诏,要她母亲殉葬。她明白她母亲的存在,对于他这位即将登基的新帝在舆论上的压力。那些宫闱密事,总是捕风捉影地传着,在这宫廷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一双双眼睛盯着。她母亲是个为权力疯狂而执着的女人,她把这种疯狂归结为对爱情的绝望之后的衍生和替代品,对权力的野心可以激发一个濒死之人对生存的无限渴望,就如一堆烧尽的灰烬,那灰白的底下,只要有一丁点火星子,哪怕再微小,那被称作权力的东西也有力量叫这堆灰烬重新燃起来,灰白色重新变作热烈无比的火红!熊熊燃烧,炽焰高涨!
他很了解她的母亲,应该说,他远比她更了解她的母亲,如果柔妃活下去,她就必须要有一个身份,纵使不是太后,至少也是个太妃。他不知道柔妃对袁昊天的情到底有多深,他不可能留下一个这样危险,时刻有可能与袁昊天结盟来推翻他的人活着,而且,还是要以一个相当尊贵的身份,手中握有那样大的权力活着!不管是为了皇位的稳固还是王朝的根基,柔妃,非死不可!殉葬,多么崇高而尊贵的死亡方式!她在死后,被追封为皇后,与先帝合葬在帝陵里。这是天下女子至高殊荣!
这一笔,将被史官永久地载入史册!千秋万代后的人们,都会知道,有这么一位女子,一生荣华,死后依旧哀荣。可是,他们却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女子,从来都没有被她的丈夫碰过一下,这对合葬的帝后,其实连一夜夫妻都没有做过……
泠霜之所以这么恨他,就是因为,他总是给她以一种错觉,叫她相信,只要是她的意愿,他都会满足,他是宠她的,疼她的,他总有这样那样的办法叫她深信不疑,然后,当她真的信了,他再将这种信任收回。
就像赐死柔妃的那次,她那样苦苦哀求,豁出了所有,求他饶了她母亲的性命,可是,他却连她的面都不肯见……
而这次,他要赐死沈家满门,奶娘,怀忠,今欢,还有无数条无辜的生命,都将在一夕之间毁灭,只要一瞬间,刽子手的刀,落下,就如流星陨落,一闪而逝。
她知道的,这是政治!金陵失陷,必须有人对此负责,必须拿出证据来证明不是朝廷无能,而是将帅抗敌不力!为了杀鸡儆猴,给后面守城的将领作出榜样,杀,似乎变成了唯一手段。有没有犯错与将不将受死,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干系,该轮到谁,谁就得死,这是朝堂游戏的规则,谁也不可以改变!
这么多的生灵,归结起来,不过是政治的牺牲品而已……
“用另一场杀戮去作为一场杀戮的理由,难道,你的皇权就真的只剩下一个‘杀’字了吗?!”
泠霜看他站在那里,青白色的槐花里,他形容冷峻,面貌清癯,就像是立在风里的一竿竹,久经秋雨凄凉,蹉跎地,只剩了一身疲惫。
作为一名隐士,或许可以高风亮节,绝世独立。可是,作为一名帝王,却只可一时韧,不能卒千年!
又是一年槐花飘香,恰如童年纯真,太尉府里,也是这样的老槐,她与他并肩坐在树下,说着潘安宋玉,她耷拉小脑袋似懂非懂地听着,他用最浅显的词汇孜孜不倦地讲解到她听明白为止……
十三岁的少年儿郎,有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眸,却是一贯的从容冷情性子,平日里等闲不肯笑一下。她挨着他坐着,他身上菖蒲草清苦的味道,一阵一阵,夹在槐花的香甜里,两种气味相互渗透,融合,定格在了那明媚的阳光里。
一阵又一阵的风,拂了着他二人一身的落花……
“你说,我空有杀天下之狠,而没有恕天下之德,那,他段潇鸣就有吗?!”他问。
她低眉下来,垂首不答。
袁泠傲当她这样是默认,苦笑一下,道:“纵使是输,也至少叫我知道,输在他哪里。”
“我跟他回拉沃城的时候,满城的百姓夹道欢迎,孩童都绕在他马下,那种拥戴,是我在临安所没有见过的……”沉默良久,泠霜终于缓缓抬起头来,坚定地与他对视,把心中最直观的想法,表达出来。
袁泠傲没有笑,也没有蹙眉,只是一贯的清冷从容,脸上一丝波澜也无。
就这样看了她许久,他忽然道:“我给你一个机会,咱们比一次剑,如果你能嬴我,那,我就饶了沈家百余条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汗死,大家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发刀是证明我要喜剧结尾,不会搞悲剧,我是在签生死状!
二哥哥:我很瘦,所以,我需要爱……(殴)
段小盎:我长毛了,所以我需要爱……(殴)
《当时错》阿黎 v那堪风雨助凄凉v
上书房后院的那几株老槐树不知是哪一朝的时候栽下的,到如今粗壮异常,隐隐有古木参天之感,如今落花时节,整个后院地上都是凋零的槐花,有的已经落了许久,枯黄干瘪,隐隐泛着黑色,已是腐烂地差不多了,而有的却只是才落,犹自青白,仍是能找到昔日明媚鲜妍时的绰约风姿。
袁泠傲与泠霜站在那一排老槐下,皆是握剑在手,长身玉立。
“还不动手?时辰可快要到了,再不动手,你纵使胜了,也来不及救他们了!”袁泠傲清冷一笑,‘噌’地一声拔剑出鞘,右手握剑,斜指向地上,左手扔了剑鞘,背在身后。剑风带起地上的几瓣残花,飘起到了一个高度,又迅速落下。
泠霜并不答话,只是右手握住剑柄,左手握住剑鞘,缓缓地将剑身从剑鞘里拔出,金属摩擦的声音,苍绵顿挫,随着她手上的劲道,一点一点变沉。
袁昊天曾教过她,剑道与博弈有共通之处,都可穷天地之极,达造化之变,以剑看人,以剑看天下。与人对剑,先要使自己心平气和,只有心静,眼睛才可以通达明澈,才能看懂对手,看透对手,剑术的本身并不是依托于固有的剑招剑式存在的,有形便会有破绽,有破绽便会叫对方所破,所以,真正的剑道高手从不会执着于外在的招数,而是追求剑术造诣上的领悟和超然,在对手出剑的那刻,看透对手,气定,神动,一招制敌,破其志,败其心!
泠霜并不十分清楚袁泠傲要与她比剑的意图,但是,如果这是救怀忠和今欢的唯一方法的话,那,她也只好破釜沉舟!
她的剑术如何,袁泠傲其实应该一清二楚。她虽然受过袁昊天的教导,不过,他教她的大多只是剑道参悟上的东西,以此来灌输她对人生和世情的观念,对于真正的用剑对决,几乎连皮毛都算不上。而袁泠傲却是真正地自幼师从名士,刻苦研习,自袁昊天以后,当今天下,怕是无人能敌。
泠霜并不知道,他如此刻苦练剑,是真的对剑术痴狂,还是因为幼年被袁昊天拒绝纳为弟子时心头积累下的怨愤,这股怨愤可能一直压在他心上,这么多年都消除不去。
又或许,这剑术,只是袁泠傲对袁昊天恨意的表现实体。袁泠傲作为袁家次子,风头被长兄遮盖那是肯定的。同为嫡子,他却不是长子,无论是当时袁家的爵位还是日后袁家的皇位,天生注定就没有他的份。他各方面都比长兄优秀,可是,这优秀却换不来叔父袁昊天的半点赏识。袁昊天在反对立他为太子的时候,曾当众指责他‘寡德’,非仁君之度!或许袁泠启什么都比不上他,可是,他却有一点胜出,那就是‘度’!是容谅,是宽恕!当今百姓,水深火热已久,让袁泠傲这样性格的人来当皇帝,他做不到真正的宽容,刻薄寡恩,最终只会将这个国家推向更没落的地方。而若让袁泠启为帝,或许他不能做出什么旷世的功业来,但起码,对百姓能够宽容,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样,国家才有可能有出路,国运才能蒸蒸日上!
最终,还是袁泠启被册立为了太子,但先皇却没有立即册立袁泠傲为王。因为一旦分封了土地,袁泠傲就必须离开临安,到封国去,这是从古沿袭下来的体制!藩王不奉旨是不能随意入京的,否则,以叛变论处。先皇酷爱次子,不舍得他就此离开自己身边,而更大的原因,他心中也是对袁昊天在立嗣这件事情上强硬的态度非常不满,立长子为储君只是权宜之计,袁昊天手里握有重兵,他终不敢与他正面翻脸。袁泠启素来不成材,做了太子虽然大有收敛,可是真要寻他的错处,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一切都静待时机!
而袁泠傲更是卧薪尝胆,从此深居简出,不结交外臣,不骄奢,不滛逸,生活节俭,对人谦恭,对长辈恪尽孝道,对兄长袁泠启更是恭敬,连家宴都只肯称‘臣’……
两年隐忍,小心翼翼地部署谋划,终究将太子党一举击倒,在一片支持声中坐上了太子之位。
泠霜总认为,或许,就是自幼不被叔父看重,所以才让袁泠傲的个性越来越阴沉,但是,她真的不知道,袁昊天为什么从小就不喜欢袁泠傲。虽然,他对袁泠启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但是,至少不厌弃他,可是,对袁泠傲却……
那么多年的隐忍,忍到常人都以为的极限他还在忍,或许,就是那份深到骨子里的不甘与恨,在那么多年的隐忍里慢慢发酵,才造就了他今天暴戾阴狠的性格吧……
袁昊天死在了凉州战役,袁泠傲一心刻苦练剑,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打败他,向他证明,他当初所犯的错误,向他证明,他袁泠傲比他强。可是,他却这么死了,死的这么突然,这么惨烈……
而她是这世上唯一得过他指点的人,或许,在他心里,与她比一场,可以稍稍弥补心中那份遗憾吧……
泠霜一边拔剑一边让躁动不安的心情尽量平复下来,她若因为救人心切一心求胜,鲁莽出手,那就真的半点胜算也无了。
袁泠傲说这样的话,也不无乱她心智的目的在里面。
他气定神闲地站着,嘴角微噙笑意,等着她出招。
三尺三的剑身终于完全被从剑鞘中抽出,金属摩擦的声音仿若凄婉哀绝的曲调,终于奏到了尽头。仿佛弦音袅袅,尚不绝如缕之时,那一剑,再没有了犹豫,又快又狠,径直朝袁泠傲刺了出去。
他面上只淡淡一笑,横剑一挡,尖利的一声脆响,短兵相接,似有一点火光从两剑相触的那一点迸溅出来。
“你总是这般手下留情!”两人隔着不盈一尺的距离,袁泠傲在她头顶淡笑,道:“要知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你自己的残忍!这么多年,你怎么就是学不乖?嗯?”
泠霜不想去听他的话,被他扰乱神智,可是,越是不想听,他的声音就越是如同魔音一般,绕在她耳边,挥之不去。她又急又愤,一套连环剑招,革、挡、刺、劈,使尽了全力,势头之猛,竟将袁泠傲一连逼退数步!
“这才对!”但听他一笑,长剑在手,舞了一个剑花,气随剑走,地上无数残花起落之间,他足下轻点,右手执剑,直指数丈开外的泠霜,左手展开在侧,疾速攻来。
泠霜已是退无可退,今日之他朝久积之愤在此刻一同爆发出来,拼尽全力,与他剑锋相对,飞步刺了出去。
树上无数小花翩翩落下,纷纷繁繁,织就一个青白色的迷离的梦。他在梦的那一端,隔着半世的繁华喧嚣,教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剑尖刺破无数残蕊,只是两三步之遥,她终于猛然看见了他的脸。
却是那样的笑,不再清冷倨傲,不再阴狠邪肆。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父亲大发雷霆,她躲在叔父书房的夹壁里,不敢哭出声来。后来他来了,抱住她吓得瑟瑟发抖的身子,笑着说:“霜儿不要哭,没事的,有二哥在,没事的……”那时候天色已黑,书房里没有半点光亮,黑暗里,她并没有用眼睛看见他那笑,但是她的心,肯定分明地感觉到,他是笑着的。
隔着这么多年的恩恩怨怨,她已经再找不回那一晚,他的那一个笑容了。仿佛,那个笑本是空的,不曾存在过的,而只是在另一个维度里,曾经有过痕迹。
可是,今日,此刻,这明媚的日头底下,却又叫她重新再看见,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原来那个笑并没有消失,只是被封冻在万年的冰雪里,这一刻,冰层解冻消融,露出底下那珍藏完好的笑容来,但似当年……
这个梦太过美好,有暖煦和风过耳,有自在飞花缭眸,还有他,封冻多年不曾消解过的笑颜,以至于让她迷惘,到那一剑离他只有咫尺,才惊觉他的意图。而那时,已经为时已晚……
作者有话要说:从这一章开始已经是章节,作为对大家的福利,先让大家免费看,过几天就要付费看了
《蝴蝶》这首歌我也很喜欢,在我高三最紧张的时期,经常听
梦里蝴蝶,翩然舞起,当时觉得刘若英的声线很好,这首歌的已经也是非常不错,那个时候,对爱情还是十分憧憬向往,没有经历过人情冷暖,很天真很单纯。。。谢谢花非花,让我在现在很不开心的时候,回忆起高中时代。。。我自己已经很不开心了,希望你不要不开心,心情好起来哟~~~
还有,亲爱的,我不是学中文的,我是学工科的(殴)亲话说得太过了,我知道自己的斤两,在jj,文笔好的大有人在,我连棵葱都算不上,jj有定制印刷功能,等完结了,可以印,但我不知道多少钱,我也不知道装帧质量好不好,那个,要是打印便宜的话,还是自己打印吧,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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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错》阿黎 v那堪风雨助凄凉(下)v
“不!……”泠霜凄厉的尖叫声里,袁泠傲手里的剑在空中转了两周重重地落到了地上。下坠的气流,将地上的残花浮起,尘埃落定,在那剑身上,薄薄铺了一层落花。
他的双手都张开在身侧,仿如展开的两翼,径直迎向她的剑。
她拼命地将剑锋移开,手臂与手腕竭尽全力后撤,心中默默祈祷,还来得及的,还来得及的,他只是吓唬她的……
就在她几乎要成功说服自己的那一刻,‘哧’地一声,短如瞬息,长如千年,剑身刺进他的左肩,温热的血低落下来,沿着剑身,一直淌到她手上。
温热猩红,如一根尖锐的针,刺破这青白的梦,他的血,落到槐花上,仿佛回到了盛夏时节,槐花芬芳的馨香,漫在午后……
“你不是说过,永远不会为我流一滴眼泪吗?”袁泠傲虽然被深深刺了一剑,可是,未命中要害,所以,尚自立不倒,抬手间,依旧从容优雅,伸到她脸上,用指尖顺着那道泪痕,一点一点描下去,从颧骨到下颌,指尖随着眼泪离了脸庞,那一点冰凉忽然远去,他,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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