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宸宫第6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6部分阅读
跳隐隐急促起来。明知他可能是在使攻心术,可她还是不可以抗拒。如果她现在一脚踹他下床,会有什么后果?她暗自苦笑。这人太坏,刻意流露一丝脆弱给她看。演得那么真切,让人即便怀疑,也不忍戳破。
他就这么抱着她,不说话,贴牢她的后背,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她僵直着背脊,感觉他的呼吸近在耳边,轻微掠动她的发丝。
“睡吧。”他近乎呢喃地吐出一句话,就再无声响。
她亦不作声,许久之后,他的身体渐渐温热,扣在她腰间的手也略松了,应已入眠。她这才长长吁出一口气,觉得这种情况犹如守城御敌,心身皆不敢松懈分毫。
这一夜,他睡得很浅,时不时下意识地将她抱紧。害她彻夜无眠。
第三十一章:微服出宫
翌日一早,路映夕将修葺冷宫的事务交代给晴沁,然后换上荆钗布裙。一张清美容颜,不施脂粉,素净白皙。
皇帝今日身着一袭浅紫色的锦袍,金冠束发,仿若富家公子,翩翩俊逸,但看似毫无一分杀伤力。
路映夕站在他身旁,像是他的家仆丫鬟。而几名侍卫青衫便服,如同大户人家的护院,并不起眼。
一行几人,就这样出了皇宫,驾着两辆马车来到南城门。
城门口挤着众多难民,拖儿带女,排队入城。
皇帝下了马车,走到一边静僻处旁观,随口问路映夕道:“可见过这等情景?”
路映夕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从前在邬国,她时常随师父出宫,行医救人,或跋山涉水勘地采药。她并非不知人间疾苦的娇贵千金,也曾尝过辛劳饥冷。有时在荒山里,风餐露宿,只能挖草根野菜充饥,睡在阴寒山洞里。
皇帝也不再作声,定睛扫视着鱼贯进入城门的百姓。这些人之中,或许有j细。就算每日混入十人,十天便有百人。如此下去,京都必将大乱。龙朝人擅巫蛊之术,如果他们对驻京军队下蛊毒,后果不堪设想。
路映夕转眸看向皇帝,见他神情凝重,便轻声开口道:“公子,户籍文书可以伪造,但人的本领难藏。倘若龙朝派探子潜入我城,定是会武之人。”
皇帝闻言,赞赏地瞥她一眼,颔首道:“此言有理。”
路映夕微微一笑。看他的反应,应该已经做了一些安排。其实只要暗中让武学高手佯装守城士兵,检查入城百姓时,一搭每人脉搏,就可分辨端倪。不过,纵使如此,仍难保万全。毕竟,如今是非常时刻。
“还有什么建议?”皇帝注视着前方,淡淡问道。
路映夕知他是在问她,思索片刻,才压低嗓音道:“对于巫蛊之术,预防重于事后医治。映夕曾经和师父研究过龙朝蛊毒,小有心得,但是有一味药引异常难寻,所以一直未研制出防备之药。”即使能配出药,可要在军民中普及,其量甚大,不仅需要人力,亦需要时间。
皇帝的眸中闪过一丝亮光,侧过脸,灼灼地盯着她:“是何药引?”
她踮起脚尖,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皇帝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抿唇不语。
路映夕清浅地笑了笑。在此时,她和他是盟友。邬国派兵助他攻打龙朝,那么她帮他,也就是帮自己。
皇帝又静观了一会儿,才折身走回马车。踏上马车之前,他扭头平淡抛下一句话:“映夕,上车来。”
马车嗒嗒慢行,途经市集。正值午时,街市繁华热闹,人流络绎,叫卖声不断。
皇帝掀开帘布,颇有兴致地看着,见一处小摊围着不少人,而一阵阵食物的香味迎风飘来,不由出声停了马车。
“公子?”坐在他身边的路映夕笑着唤他。
皇帝挑起长眉,慢条斯理道,“本公子饿得紧,咱们觅食去。”
路映夕不禁莞尔。没想到他平日一副内敛深沉的模样,却也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那处摊贩,卖的只是普通烧饼,但浓香四溢,引人垂涎。
“公子,不如回府再用午膳?”路映夕心想,皇帝身份尊贵,且心思多疑缜密,该不会真的在外吃这种食物吧?
“买几个。”皇帝伸手一指,俊容上笑意盎然,饶有兴味。
路映夕回头看看紧随的侍卫,他们皆一脸为难,踌躇迟疑。
她笑着摇头,轻扯皇帝衣袖,小声道:“公子先回马车,映夕帮公子买。”
皇帝斜睨着她,一点也没打算合作,大步走近烧饼摊,顾自对小贩道:“小哥,来两个烧饼。”
路映夕也不阻止,她就不信皇帝身上会带着碎银子。
谁知皇帝竟从腰间锦囊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小贩,大方道:“不用找。”
那小贩拿起银票一看,惊喜大呼:“一百两!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旁边民众好奇地涌上去,争相看银票是真是假,边啧啧称奇道:“居然花一百两买烧饼,这是哪家的贵公子啊?”
“难道是城西姜员外的那个败家子?”有人猜测,眼角觑向皇帝。
皇帝悠哉地接过烧饼,点头道:“正是正是,在下就是那不争气的姜家少爷。”
“是吗?可是听说最近姜家少爷得了麻风……”一人质疑地上下打量他。
此话一出,众人惊恐地聚焦于皇帝脸上,自动退离他好几步。
路映夕哭笑不得,轻轻拉住皇帝的袖子,示意他离开。
直到上了马车,放下帘布,都还隐约能听见那些百姓在议论纷纷。譬如姜家少爷不是得麻风,而是花柳病,又说连青楼也不敢去了,怎有脸出来买烧饼。
马车疾行,鞭声大响,奔驰而去。显然,侍卫们听不下去了。
车厢内,皇帝却笑得愉悦,手拿一个烧饼,递了另一个给路映夕,道:“这烧饼可算是得来不易,皇后一起享用吧。”
“谢皇上。”路映夕浅笑着接过手,却暗自扯了扯嘴角。他这算与民同乐吗?倒像是存心捉弄百姓。
“皇后不吃?”皇帝笑睨着她。
“皇上,虽说民间小吃别有风味,但皇上是万金之躯,小心为上。”路映夕瞥了他手中烧饼一眼。其实看得出他并没有打算真的吃,他终究是一个谨慎之人。
“嗯。”皇帝应了一声,把烧饼搁在一旁矮几上。
“皇上,回宫之后,臣妾就去与师父探讨巫蛊之事。但是,那味药引……”路映夕语气一顿,微皱黛眉。
“回宫再说。”皇帝敛去轻松笑容,眸光暗沉,眼底一抹杀机迅速闪过。
路映夕轻轻眯起明眸,只作不知,面色平静如常。
第三十二章:龙体抱恙
昨夜,路映夕就听皇帝偶有咳嗽,果不其然,他确实染了轻微风寒。
回到宫中,御医为皇帝诊脉后,神色颇显凝重,吞吞吐吐道:“皇上,您的体质特殊,近日恐怕不宜行……房……”
路映夕站立在旁,微微蹙眉。何谓特殊?又为何不能行房?
皇帝倚靠着龙床,淡淡挥了下手,开口道:“朕心中有数,照常煎药便是。”
御医躬身退下,路映夕这才轻轻出声,道:“皇上,臣妾略谙医术,不如……”
还未说完,皇帝已截断她的话,轻描淡写道:“不必。”
路映夕心生疑虑,难道皇帝有不可告人的顽疾?
皇帝觑她一眼,戏谑低笑:“皇后在想什么?难不成,怀疑朕不能人道?”
路映夕微怔,缓神忙道:“臣妾并无此意,只是忧心皇上的龙体。”
“皇后无需担心。”皇帝凝睇着她,平缓说出个中缘由,“朕几年前意外中毒,后来虽解了毒,但终是落下些许病根。每当换季之时,便易染风寒,入夜后更是身躯冰冷。不过,也无大碍,休养几日就好。”
路映夕静听着,心中已然明了。皇帝体内残留寒毒,染病时便身体僵冷如冰,如果于这种时刻和女子交欢,就会把寒气过给那女子。难怪,他登基多年,却子嗣甚少。
她抬眼望着他,见他俊容微倦,张口欲言,但还是忍住了。其实此症可以根治,可是,她不能治他。
皇帝勾唇浅淡一笑,似知晓她心里所思,不疾不徐道:“朕也都习惯了,皇后不用犹豫,也不用挣扎。”
“皇上千万保重龙体。”她只是四两拨千斤地回道,神情婉约柔和,若无其事。
“皇后之前提及的药引,朕会想办法。朕累了,皇后就先回凤栖宫吧。”皇帝半阖双眼,无意再谈。
路映夕欠了欠身,安静地离去。
出了宸宫,她即往太医署而去。如今她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去见师父,可是为什么内心竟如此不安?以前师父总说,医者父母心,可她却不肯为皇帝医治,这可算有错?
太医署的偏堂,清寂无声,只有一身浅灰色素袍的男子坐于桌案后,埋头翻阅医籍。
“师父。”路映夕站在门坎外,低声一唤。
男子没有抬头,只轻淡应道:“映夕,可是为了巫蛊之事而来?”
路映夕心中佩服,颔首回道:“是的,师父。”
“龙朝位于南域,最擅用金蚕蛊。现今两国开战,龙朝必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南宫渊轻声叹息,举目看向她,见她立于阳光的阴影里,面容忧郁,不禁关切道,“映夕,是否遇见了难事?”
“没有。”她敛去眸中阴郁之色,漾开笑容,踏进门内,“师父,如果有了药引,那么研制大量配药,需要多少时间?”
“需要医者一千人,费时一个月。”南宫渊的黑眸深如海,平静无波,却又似蕴着无限温柔,再道,“映夕,不要太计较得与失。当你在付出的时候,其实无形中已得到了回报。”
“师父……”路映夕终于藏不住心事,低低道,“师父是否早已看出‘他’体内残留毒素?”
南宫渊平淡点头,道:“第一眼见他时,就已知晓。虽然剩下的寒毒很轻微,不至于伤及性命,但却十分折磨人。映夕,你内力深厚,可抵其寒气。”点到即止,没有再说下去。
“映夕会仔细考虑。”她扬唇苦笑。这个问题,真不该和师父探讨。
南宫渊的眸色隐约沉了几分,凝视着她,缓缓道:“映夕,可还记得你出嫁之前,师父对你说的话?”
“记得。”她低眸,没有看他,语气黯然,“那时,师父说,世上的一切束缚皆属虚无,若决心想要挣脱,终有一日能够挣脱。但前提是,必须清楚自己心之所向。而心,是变幻莫测的东西,随着时间流转,它会有不同的走向。”
“所以,不要抗拒你的心。它会告诉你,你应该如何做。”南宫渊接言,嗓音极为温和,煦暖如日光。
路映夕下意识地攥起拳头,脸上却露出微笑,道:“师父,映夕想起还有事情待办,先走了。”
南宫渊不语,淡淡瞥了她垂着的双手一眼,静默地目送她离开。
走出太医署,路映夕伫立在明耀的日头下,狠狠眯起眸子。好,她就治皇帝!
第三十三章:交心战斗
路映夕折回宸宫,心中有几分苦涩自嘲。就算救人,她也并非完全出自医者的善心。
内侍太监将她迎进了寝殿,没有喧声通传,也许之前已得到皇帝授意。
入了后殿,一室寂静,光影斑驳,只有掺混药味的沉香缭绕。
路映夕站在龙床旁,静静地俯视着皇帝。
他双目紧闭,大抵已沉沉入睡。不知是否正陷于梦靥,他的浓眉微皱,神情疲倦萧索。可纵使如此,他依旧英俊得令人感叹。轮廓分明如斧削,长眉入鬓似剑锋,就连刚毅下巴亦是线条完美。
她凝望着,有些恍惚,脑中慢慢浮现另一人的模样。皆是丰采绝世的男子,却这样的迥异。一个淡泊温雅,一个深沉傲然;一个无欲无求,一个野心惊人。
想到此,她淡淡地扬唇,眸色暗沉了下来。其实她没有资格评论,她也怀揣着巨大野心,踏入这异国他乡,归期遥遥。
思绪不知觉间逐渐飘远,低低轻喃:“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雕龙大床上的那人未睁眼,却发出一声低哼:“皇后还是早些泯了‘还’的心为好。”
皇帝缓缓睁开眼眸,坐起身来,几缕漆黑发丝掠过额前,姿态慵懒散漫,目光却是一片清寒。
路映夕曲膝一礼,不接茬,只当自己方才未开过口,浅浅微笑道:“皇上醒了。臣妾实在不放心,所以又来了。”
“皇后有心了。”皇帝语气闲适,眼光却专注逼人。
路映夕略微倾近他,温声道:“皇上,让臣妾为皇上把一下脉可好?”
皇帝低沉地轻笑,撩起衣袖,向她伸出手臂。
路映夕握住他的手腕,目不斜视,细细把脉。他似乎早已料到她会返来?他这般深谙人的心理,不由令她越发有一种如履薄冰之感。
凝神片刻,她收回手,沉静出声:“每年夏秋换季时,皇上是否就会有段时间身体不适?”
皇帝平淡点头,回道:“就是这时节,必会咳嗽百日。”
路映夕没有再多问。他说得轻松,然则一定深受此苦。百日,一开始只是咳嗽体寒,接着便会如置冰窖,浑身冷彻。如果他不是练武之人,挨了几年下来早就缠绵病榻了。据说他一贯勤政,登基七年不曾懈怠。由此可见,他的意志刚强,非常人可比。
安静须臾,她轻轻开口道:“臣妾斗胆,敢问皇上为何会中了寒毒?”
皇帝长眉一扬,懒洋洋道:“皇后不像是多事的人,怎会对此好奇?”
路映夕抿了抿菱唇,不语。她并非好奇,只不过是想对症下药,以免错诊。罢了,每个人都有秘密,他不愿说也不妨碍她尽力一试。
“皇上体内残留的毒素,其实有法子清除干净。”她看着他,浅淡一笑,“相信皇上也是心中有数。”
皇帝不置可否地回视她,悠悠然道:“皇后要真的想清楚了才好。”
她唇畔的笑容加深,嫣然璀璨:“能够为皇上略尽绵力,是臣妾的荣幸。”
皇帝似笑非笑地睇着她:“皇后愿意为朕无私付出,朕甚是感动。”
“臣妾非圣人。”她笑意盈盈,直言不讳,“如果臣妾能治好皇上的宿疾,可否求一件赏赐?”
“皇后想要什么奇珍异宝?”皇帝优雅淡笑,深眸中带着一丝玩味。
“臣妾想要一块免死金牌。”她大胆索求,不是商量,而是交换。
皇帝放声大笑,眉目舒展,似欢畅至极:“皇后的算盘打得如此精,不做商人着实可惜。治一症,换一命,这买卖倒是朕亏了。”
路映夕不言,平静微笑。这症可不好治,皇帝应该比谁都明白。
皇帝顾自笑了会儿,抚掌干脆地应允道:“好,朕就答应这个要求。”他若要她的命,免死金牌也挡不住。他若存心想折磨她,也多得是方法。
路映夕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但多一重保障总是好的。免死金牌,日后必有用处。
她单膝轻跪于地,谢恩道:“臣妾叩谢皇上圣恩!”
“平身。”皇帝微眯幽眸,睨着她,“皇后准备何时替朕诊治?”
“就现在如何?”路映夕站起,暗吸口气。这个交易划不划算,此刻言之尚早。
“确定不会后悔?”皇帝唇角一勾,笑得魅惑,“朕给皇后最后一个机会,现下若要反悔,还来得及。”
路映夕轻缓摇头,神情坚定。他的苦,她将代他受。她并不怕冰寒苦楚,可却不能不担心,以后寒毒发作时,倘若加上她原本的心疾,那会是怎样的地狱般煎熬?
“皇后别忘了,你也是旧疾在身的人。”皇帝出言提醒,一针见血,“当你把朕的寒毒渡到己身,很可能立刻便会引发旧疾,到时必定万般痛楚,稍有不慎,或许会丧命。”
路映夕依然浅笑,不露分毫迟疑。若不是他封了师父的内力,又怎需她做这件事?师父曾说,一切因果循环,自有定数,想来果然有道理。
皇帝定定地凝望着她,良久,眸光柔缓,低叹一声,道:“朕命人去安排一下,多搬几座暖炉过来。”
“嗯。”她轻淡应声,心中不无嘲讽地想,人总是自私的,他不会感激她,也不会感到一丝内疚。毕竟,她把此事当作筹码,换取免死金牌。他只会当作各自求仁得仁吧?这样也好,大家互不亏欠,将来也都毋须手软。
皇帝扬声唤人,视线却未移,一直紧锁着她。说他自私也好,卑鄙也罢,他就是要看看一个女子能为大业牺牲到何地步。她有图谋而不愚蠢,有手段而不狠毒,有才能而不嚣张。这样的女子,他不得不承认,他很欣赏。
宫人们闻声而入,然后领命退下办事。
皇帝看着路映夕,扬唇笑了笑,温言道:“皇后可听过一首诗?”
“不知皇上是指哪一首?”路映夕对上他幽深的瞳眸,发觉他这一刻的眼神分外柔和。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皇帝的嗓音低柔如清风,温存地吹拂而过,撩动人心。
路映夕不作声,微敛下眼帘,却暗暗地用劲握拳,犹如在抵抗外力入侵。手心,因为过于使力,顷刻就渗出薄汗,濡湿一片。
皇帝不动神色地望着她,徐徐又道:“越用心分析对手,越是交心的战斗。”
路映夕蓦地抬眸,如被雷击,心中震荡。交心?不!她的心绝对不会交给他!他们之间,只能有大业之争。
皇帝淡淡扬唇,凝睇着她,眸光温柔而危险。如果缘分天注定,他很想知道,他和她,谁会先服输。
第三十四章:帝王之才
四座暖炉冉冉,热气升腾。龙床旁侧的矮榻上,已迭放着两褥锦被,另有姜茶备妥。
宫人们动作轻巧地退下,关上了寝殿大门。
“皇上。”路映夕低低开口,“请盘腿而坐。”
皇帝依言在床上坐稳,神情却异常懒散,慢悠悠道:“皇后为何不考虑另一种方法?”
路映夕眼睫一抖,但面色依旧平静,温声答道:“因为臣妾对于此法比较有把握。”
皇帝勾起薄唇,笑得意味莫名。
路映夕暗恼,抿嘴不语,坐到他身后。所谓另一种方法,便是阴阳交合。且不说如此渡寒毒必须云雨欢爱,更紧要的是,她会伤身。如果寒气甚重,可能导致她终生无法生育。
皇帝忽然挪过身,握住她的手,戏笑道:“皇后,朕喜欢另一法。”
路映夕压下心头愠怒,淡淡道:“皇上,莫要说笑了。”
皇帝的神色倏地一沉,不悦道:“朕并不是在说笑。”
路映夕轻轻抽出被他握着的手,扬唇浅笑,眸光却十分清冷:“也许皇上今日不想治病,臣妾改日再来。”
语毕,她利落地翻下床,欲要离去。他未免欺人太甚,即使她不是出自诚挚之心,却也是帮他。他反倒要害了她才甘心?
“站住!”身后,传来皇帝冷冷的喝声。
她回过身,淡漠地望着他:“皇上有何吩咐?”
皇帝眯着眸子睨她,俊容森洌,语气低沉:“纵使只是交易,也应遵守其规则。除非,你不想要免死金牌,也不想保南宫渊将来的安康。”
路映夕眸中闪过一丝讥诮。她确实想把免死金牌送给师父,但这不表示她不会分轻重。
“皇上说得对,这是交易。”她缓缓接言,不疾不徐,“既是交易,就要一个愿卖,一个愿买。”
“很好。”皇帝颔首,脸上冷峻之色慢慢敛去,朗声轻笑,“皇后并未被利诱迷惑,依然心绪清明,难得,难得。”
路映夕站立不动,暗讽地凝望他。他在试她,试她会不会为师父牺牲到底。世人总说君王多疑,而若让她说,他,尤甚。
“过来。”皇帝对她招手,神色已是一派温和。
她走近两步,立于龙床前,沉默不言。
“映夕。”他突然唤她的名,声线醇厚而温柔,“你可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她抿紧了唇,仍是不发一语。
“每个人都有弱点,但有些人被戳中那一软处,依旧谈笑风生,绝不会让人察觉。”皇帝像是有感而发,似惋惜似怜爱,叹息道,“你的道行尚浅。”
路映夕不由微怔,想起师父曾劝她不要太过倔强,倒与皇帝这番话里的深意,不谋而合。
皇帝又轻叹一声,接着道:“朕再提醒你一次,寒毒伤身,也许比你所想象的更严重。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路映夕终于启口,平淡道:“皇上,臣妾想得很清楚。”普天之下,只有玄门弟子才兼具深厚内力和渡毒之法,她若不治,他还能求医于何人?
皇帝凝眸注视她,浅笑着摇头:“朕肯定,以后你会后悔。”
她不说话,静静地回视他。
“朕改变主意了。这余毒,不清也罢。”皇帝笑意浓浓,带着一点自傲狂气,道,“朕要你有一日心甘情愿,为朕做一切。”
路映夕不禁睁大眼眸,觉得这人不可思议。他不只喜怒无常,心思莫测,而且骄傲自大,简直令人无语。他觉得她会爱上他?爱得奋不顾身?
皇帝眸光澄澈,如锋锐利,继续道:“你为南宫渊索取免死金牌,除了出于师徒之‘情’。”最后一个情字他加重语气,顿了顿,再道,“也必有自己的考虑。这般不纯粹的牺牲,若是朕,朕不会要。”
路映夕微扬眉梢,并不否认。她确实另有考虑,不想师父受制于人,而使她也间接被牵制。
“朕若要,便要纯粹彻底,无一丝杂质。”皇帝话至此,不再说下去,转而道,“区区寒毒,朕还不看在眼里,皇后不如花精力研究巫蛊之事。”
路映夕对他方才的豪言妄语不予置评,但心中隐隐生起一丝钦佩。他终是不屑为一己之私,利用女子代他受苦。他的谋略手段,他的狠厉无情,是用在社稷大事上面。此等胸襟,才可算真正的帝王。
皇帝瞥她一眼,促狭笑道:“现在可发觉朕的好了?”不待她答,他话锋一转,正色道,“解蛊毒的药引,朕会在三日内取到。”
“到时臣妾定当竭力制药。”路映夕应声,唇角扬起一个很浅的弧度。他眼底杀气顿生,这正是她所想见。三日之后,她的绊脚石,便会少了一块。
静默片刻,他不紧不慢又吐出一句话:“朕染风寒之后,体温必会骤低,冷夜难捱,皇后今晚就宿在宸宫吧。”
“是,皇上。”她恭顺回道,脑中飞快寻思,这段时间是他的非常时期,应该不会……但是,难保他不会蓄意暧昧调戏。所以,今夜,她要找点事情给他做。
她露出清淡微笑,明眸中却掠过一抹狡黠。
第三十五章:半年约定
路映夕回凤栖宫,沐浴更衣。一边交代晴沁去白露宫,悄悄告知贺贵妃关于皇帝龙体抱恙的消息。
“娘娘,如今正是大好机会,娘娘为何却要让给贺贵妃?”晴沁疑问,眼中露出一丝隐约不满。
路映夕梳着潮湿的如瀑长发,淡淡道:“小沁,你是在教本宫如何做事?”
晴沁暗暗咬唇,低眉敛眸,恭敬道:“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
路映夕看着她退下,轻轻地眯起明亮眼眸。小沁越来越沉不住气了,终有一日会坏了她的大事。现下西关的十万大军已分成两营,她安排的人拿到其中一块虎符,也可算成功了一步。将来邬国如果和皇朝决裂,至少,西关是一处突破口。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眼前当务之急,是助皇朝灭了兵力强盛的龙朝。
她换上月牙白的绣凤宫裙,再次前往太医署。今晚有贺贵妃去向皇帝献殷勤,她正好可以和师父好好相谈。
天色尚早,空中一抹彩霞映着夕阳,明媚艳丽。
南宫渊伫立在静谧无人的庭院中,仰首遥望,不知在沉思何事。
路映夕对着他清瘦的背影,轻声道:“师父是否有烦心之事?”
他缓缓转过身,面如冠玉,眉目朗逸,儒雅微笑道:“映夕,我已备好一些解蛊毒的药材,你无需时常来太医署。”
“师父,映夕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她没有接他的话,黛眉微微蹙起,道,“佛语说,扫地恐伤蝼蚁命。但如果不得不为,该怎么办?”
南宫渊依然笑容温和,言语却格外直接:“你想杀谁?”
路映夕一怔,随即低低叹息。她想杀小沁,可终究于心不忍。小沁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但其实她早已察觉异状。留着一个不服从命令的下属,或许比养着一个j细更危险。
南宫渊凝望着她,温柔地扬唇,低语如春风:“映夕,是我给了晴沁毒药。”
“师父?”路映夕猛地抬眼,十分诧异。
“那个与你容貌肖似的宫女,是你命中宿敌。可你却一直轻敌,晴沁也只是为大局着想罢了。”南宫渊亦轻叹,似有遗憾,又似悲悯,“我给晴沁的药,是慢性毒药,不致于毙命,但日久就会心智衰退,与孩童无异。”
路映夕怔仲无言。栖蝶自从受了廷杖之后,休养未愈,反而伤情加重。她本以为是晴沁一人搞的鬼,没想到师父也在暗中插手了。
静默良久,她才举眸望着他,温声开口:“师父,皇宫复杂龌龊,不适合师父长留。”她多么不想,师父的手,染上脏污。
“半年之后,师父自会离开。”南宫渊的神情平和,黑眸沉寂如古井,即便掠过波澜,亦是极浅极淡的涟漪。
“如果映夕一定要师父提前离开呢?”她眉心紧皱,心中烦扰不堪。她不要师父参与到这些事中来,她不要看到他为她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
南宫渊置若罔闻,顾自再道:“到那时候,你若要与师父一起走,师父会带你归隐山林。”
路映夕心头大震,惊讶地瞠目。他终于说出口了?他愿意带她走?这是否说明他对她……有情?
可南宫渊只是淡定地微笑,柔和地望着她,没有更多的表示。
“师父,为什么是半年?”她小心翼翼地问。
“天机又岂可泄露。”他的笑容俊朗,清风吹起他的灰色素袍,衣袂飞扬,分外飘然。他不会告诉她,到时她将遇到人生最大的抉择。连他自己都没有信心,最终她与他能否远走高飞,又何况现在身负重任的她?
“好,半年。”她自言自语地轻喃。她会把这个时间当作约定,一个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约定。
“时辰不早了,映夕,回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师父永远都会支持你。”他淡笑着,率先举步,与她擦身而过,不回头,远去。
她站在原地,望着那单薄的灰袍,挺拔的身躯,久久回不了神。
入夜,宸宫那边果然没有派人来宣她。
她很早便上床准备就寝,但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之前师父说的话,还依稀回荡在耳旁。归隐山林,无拘无束,她可以吗?是否半年后天下已大定?她可会输得一败涂地?抑或慕容宸睿会输?有没有可能出现双赢的局面,不伤子民,不起战火?
夏末的夜风,清凉如水,从敞开的窗口灌进来,撩动低垂的床幔。
路映夕长叹一声,起身走到窗边,眺望夜空悬挂的皎月。这轮明月,与在故土时所见,毫无不同。可是她,已不是当日轻松无忧的公主。
站得久了,感觉有些寒意,她正要旋身回床,却突然本能地背脊一凛。
片刻,身后有人走近。忽觉身上一暖,已有件披风裹住她的肩头。
“想和朕一样感染风寒?”低沉的嗓音近在耳畔,温热的气息吹拂她颈后的发丝。
“皇上。”她转头,微微一笑,“夜这么深了,皇上还未眠?”
“朕被贺贵妃扰得心烦,还是皇后这里清静。”皇帝扬唇轻笑,温情脉脉地看着她,“皇后似乎总想逃避朕的亲近?”
“臣妾一直在等着皇上宣见。”她笑着回道,心里却想,他近日专用柔情攻势,是意图征服她?
“山不就朕,朕可就山。”皇帝笑意不减,伸手揽住她的纤腰,略一使力,将她扯进怀中。
她顺势依偎在他胸口,却道:“皇上的体温甚低,若被皇上这样抱上一夜,臣妾想不受寒也难。”
“那么就做一些加温的事。”皇帝眸光渐炽,氤氲一抹灼热。
她直觉不安,以手轻推他坚实的胸膛,柔声道:“皇上,臣妾去命人点燃暖炉。”
“不用了。”他慢慢勾起薄唇,俯下头来,倏地覆上她的粉唇。
她顿时僵住,脑中空茫。反抗?或者顺从?
一时间,满室悄然,只剩两人交错起伏的呼吸声。
第三十六章:悸动初吻
窗外月光融融,清辉洒落,将两人相拥的侧影透射在帷幔,犹如交颈鸳鸯。
然而实际上,路映夕心中正陷入天人交战。是一把推开他?还是任由他亲吻?
皇帝轻咬她一口,低低笑道:“这么不投入?”
话落,不待她反应,他再次吻下,略用力地啮啃着她粉嫩的唇瓣,似在惩罚她的不专心。
路映夕心尖隐隐一颤,惶然不自知地紧闭眼睛。
他的舌尖灵巧地撬开她双唇,窜入她口中,肆虐般恣意,纠缠吸吮她的舌。
男子独有的阳刚气息,将她整个人笼罩。从唇舌上传来的细微痛感,夹杂着一股酥麻,令人浑身软绵,心神迷惘。
她仿佛听见自己胸腔里心跳的声音,怦怦急促,失速混乱。
他时而寻着她的小舌交缠,时而舔舐她柔软的唇瓣,占尽主控权,霸道地探索着她的青涩和甜美。
她微仰着脸,面颊热烫,双手抵在他的胸前,终于狠狠一使力,用劲推开他。
皇帝从她唇上抽离,后退一步,却也不恼,反而愉悦地勾唇,低笑谑语:“人美,唇甜。人间极品。”
路映夕的脸色愈发艳红,除了羞赧,添上几分怒气。气他轻薄的言行举止,更气自己没有及早推拒。
皇帝扬唇笑得畅快,眸光灼亮,仿若繁星耀目。
“皇后若再这样盯着朕,朕可无法保证,会不会再继续。”他戏笑地看着她。
她垂眸,不语地走向凤床。原来,吻是这样的感觉,她从不知,亲吻会让人瞬间心旌神摇。
皇帝跟着她的步伐,走到床沿坐下,见她顾自缩进锦被,蜷缩地躲到床侧,不禁摇头失笑。他第一次看到她使小性子的模样,倒也可爱有趣。
“映夕。”他唤她的名,语气低柔,“朕的吻,可会让你觉得反感?”
路映夕背对着他,不出声。她应该要觉得反感的,但方才似乎并没有感到厌恶。她这样,如何对得起自己的心?
皇帝没有再追问,幽眸却不易察觉地染上一抹阴郁。他自己最清楚,刚才他吻她时,心中是何感觉。他曾经爱过人,他知道什么是悸动。
眸色渐暗,冷芒骤现。他决不容许自己对她有一丝情愫滋生。他要的只是她爱上他,而不是自己一同陷落。
寂静中,两人各有所思,皆有挣扎。
片刻过后,路映夕掀开被子,坐起身来,神情平静温婉,开口道:“皇上,夜深,不如早些就寝?”
皇帝的面色亦是温和无波,淡笑回道:“好。”
他自行宽衣上床,仰面平躺,与她隔着一些距离。
她拉过被子替他盖上,轻声道:“皇上服过药了吗?”
“嗯。”他淡淡应声,侧了身子,将她拥住,低问,“朕抱着你睡,可好?”
她本想拒绝,转念一想,浅浅笑道:“皇上把手给臣妾。”
他也不问缘由,在锦被底下牵住她的手。
她的手指移到他腕间,暗自运气,指尖一脉真气灌入他的命门,绵厚不断。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她调息收回手,温声道:“皇上有否觉得暖一些?”
“暖了许多。”他的声音十分温柔,却没有波澜起伏。
她听得出,其实他这种温柔并不含丝毫真实情绪。但她也不介意。她只不过是还他一个人情,上次她心疾发作时,他亦帮过她。
她挪了挪身子,背对他,平心静气,努力入睡。
他轻柔地搂着她,低低地道:“映夕,你有没有想过,朕可以给你的,比世上任何一个男子都多。”
她没有转过脸,语气浅淡:“皇上可以给臣妾荣华富贵,还有显赫分位。可是这些,臣妾原本就有。”
“不,朕并不是指这些。”他的下巴低着她的肩颈,似有若无地摩挲着,低缓道,“朕能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知你,懂你,怜你,宠你。”
她无声地弯唇,笑得自嘲。他独独少说了一样,那就是爱。他与她都再明白不过,他们是无法相爱的两个人。
他也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徐徐道:“映夕,有时候做人不要太清醒,才会容易快乐。”
“皇上快乐吗?”她轻轻地问。
“偶尔。”他答得坦诚,“朕也时常希望自己胡涂一点。”
她不由真心微笑:“如果皇上胡涂了,恐怕朝臣和百姓都要头大了。”
他亦低声笑起来,道:“看来朕与你都是天生劳碌命,享不了清闲之福。”
“也许,会有那么一天吧。”她微有感叹,又想起师父今日说的话。半年后,归隐山林。能实现吗?
“等到那一天,只怕已不是现在的心境。”他回得颇有寓意。
她不再吭声,闭上眼,放缓呼吸。他们不该谈心,因为无心可谈。这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事,他们都不应逆天而行。
他扯了扯唇角,眸光深邃幽寒,透着一股冷涩孤寂。既然她宁可保持清醒,那么,以后就不要怪他冷酷无情。
(第二卷 半壁晴天半壁阴):第一章:惊觉隐患
修葺冷宫的事,进行得如火如荼。晴沁是一个得力帮手,做事利落,手腕强硬,效率甚高。
路映夕心中却十分唏嘘。她故意叫晴沁布下谜团,误导皇帝怀疑密道可能在无忧宫之内。可是她总觉得皇帝并非那般好糊弄的人,他下令翻修冷宫,摆明是对她的警告。也许,真的有一天,她会住进那座幽冷阴森的无忧宫。
低叹一声,她抛开杂绪,独自前去看望卧病在床的栖蝶。
宫婢的居所,略显窄小,除出桌椅,便是床铺,没有任何奢华之物。
栖蝶半倚着床头,似在冥思,神色有些怠倦,美丽容颜添了几许憔悴。她见到路映夕前来,一惊,忙要下床行礼。
“你有伤在身,无需多礼。”路映夕抬手止了她的动作,温言垂问:“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栖蝶浅浅地露出一抹微笑,回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奴婢好多了。”
看她样子,应是不知自己已中毒,路映夕心有怜悯,在床沿坐下,握住她的手,轻拍一下,好言安慰道:“你只管安心修养,不必急着恢复当值。本宫会交代下去,月俸照旧。”
“得娘娘照拂,是奴婢的福分,奴婢一定会铭记娘娘恩德。”栖蝶感激地望着她,语真意切。
路映夕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滑过她的脉门,然后收了回来,心里暗自一突。竟没有中毒的迹象?
栖蝶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视着她,笑得纯美诚挚,眸中亮着感恩之色,一派无害。
路映夕莫名地全身泛起寒意。师父说的没错,她太轻敌了。这个栖蝶何止不一般,简直是深藏不露的人物。
“娘娘,奴婢再休养几日,应该就无大碍了。到时便能伺候娘娘左?br /gt;
凤栖宸宫第6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