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宸宫第28部分阅读
凤栖宸宫 作者:未知
凤栖宸宫第28部分阅读
不安。
皇帝轻咳一声,沉默了片刻,才道:“暂时无碍,不过……”
路映夕怔住,迟疑地搭上自己的腕脉,良久说不出话来。她在昏迷前本能地解开封|岤,但也仅是治标罢了。她的身子虚寒巳久,又服了曼陀罗,根本不适宜怀孕。
“朕宣召过南宫渊。”皇帝忽然出声,“他问了朕一个问题。如果无法两全,朕要你,还是要你腹中的孩子。”
路映夕抬眸望他。他的目光沉凝幽暗,眉宇间有着浓重的倦意。
“映夕。”他定定地凝视她,疲惫地叹道:“你欲置朕于死地,朕却无法像你那般狠。”
她不语,静静地回视他。
“朕让你走,随你要去哪儿,但你必须答应,在朕毒发之前回来。朕要看着孩子出世。”皇帝的瞳孔深邃不见底,黑暗而决绝,却隠忍带着忍耐的痛楚,“你记住,朕今日说的四个字──前事不计。”
路映夕震惊地瞠目,他知道她筹划着要离开?他如何得知?他竟没有勃然大怒?
皇帝似看穿她的想法,沉声継续道:“南宫渊承诺,他能保住你和腹中胎儿无恙,但唯一的条件是,让你离开皇宫,放你自由。”
“为何……”路映夕低声喃喃,感到不解,师父为何要把一切和盘托出?
皇帝扫了她一眼,语气逐渐变得淡然:“朕中毒之事,南宫渊也是知晓,他以朕的性命换你的自由,朕自是不可能回绝。但朕此次甘愿妥协,你应知道并不是为了自保性命。”
路映夕无法言语,心中思绪翻滚,百般滋味混杂在一起,一时间分不清是酸是涩抑或其它,她之前确实和师父提过,她对皇帝下了毒,但那是为防她挨不过病发,自此无人为皇帝解毒。现下师父知道她有了身孕,不能再用假死之法遁逃,便就索性与皇帝直言谈判。师父完全是为了她好,她自然明白。但慕容宸睿是何等骄傲之人,他受此要挟,内心必感屈辱和愤怒。可他还是应允了。
“你处心积虑做了这么多,甚至不惜自残身体,朕若不成全你,也未免太不近人情。”皇帝扯了扯唇角,眸光复杂变幻,忽明忽暗,“现在朕准了你离开,你可以好好爱惜身子了。倘若你离去之后,让腹中孩子出了任何闪失,又或你不肯按时返来──”语调骤然一顿,迸出凌厉的戾气,“到时莫怪朕翻脸无情!朕一定会要南渊隌葬,还有邬国与霖国的万千百姓,朕全不会放过!”
路映夕心头发颤,口中却不自控地吐出喏喏自语:“短暂的自由,可有意义……”
“你还想如何?别再得寸进尺!”皇帝压抑着嗓子低喝,额角巳现出青筋。他不想发怒害她动了胎气,但他巳经忍至极限,她最好识相一点!
“如果……”
“没有如果!”
路映夕才刚启口,就被粗暴地打断。
皇帝抿紧薄唇,胸堂微微起伏,暗自深吸口气,才再道:“你若敢不回来,就算找遍天涯海角,朕也会把你揪回来!如果你没有照顾好腹中胎儿,朕保证,往后你绝对没有好日子过!”
路映夕不再作声,却莫名弯了唇角,而矛盾的,眼眶阵阵发热。她捉摸不准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的口气明明极差,她却动容了。一直以来,都是她在斤斤计较,而他一再地退让。她总觉问题出在他身上,却不曽反省自身。其实她比他懦弱许多,因为害怕得不到完满的爱,所以她不敢面对感情。
举眸望着他,她轻轻地道:“研制出解药,再走。”再给自己与他一些时间吧,也许到时她会有新的决定。
“三个月后?”皇帝的眉毛一拧,并未流露丝毫欢悦,断然道:“不行,你的身子拖不得。南宫渊说惟有那处山谷,才有珍稀草药,你必须去那里静养。”而可恨的是,南宫渊无论如何都不肯说那处山谷在何处。
路映夕不由默然。原本是她自己想走,现在却暗生了不舍之情?很难分辨清楚,她对慕容宸睿到底有着怎样的感情,不知多深,更不知是否深厚得足以支撑一世时间。
宫婢轻巧地端药进来,皇帝接过,便挥退了来人。
“先把药喝了。”他的语气极淡,但手势轻柔,扶着她坐起,替她里被子,然后将碗口送到她嘴边。
“也许离开一段时间是好的。”她突然轻声说。
皇帝的手一僵,脸色越发黑沉。
“皇上,既然事以至此。”路映夕停顿了下,斟酌着如何表达,才又接着道:“有太多的问题,横亘在皇上与臣妾之间,不如分开,或许时间能够让一切变得清晰起来。”
皇帝的面色不见好转,但恢复了动作,缓缓地喂她喝药。
待喝完汤药,路映夕再温声道:“皇上,臣妾有许多事还没有想明白,臣妾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算是哪一国人,也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更不知道自己对皇上有着怎么样的感情。臣妾必须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还有腹中的宝宝,她还来不及思考,是否应该生下他,可是,似乎不需思考她就巳经割舍不下,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来换取孩子的平安。
“一个人躲到深山老林,你就能够想明白?”皇市搁下空碗,冷冷接言。
“那么皇上有更好的办法吗?”路映夕浅淡微笑,忽然发觉把话说开的感觉是这般的舒畅。
“如果你最后想出的结果,并不如朕意──”皇帝冷哼一声,道:“朕就软禁你至死,别妄想再踏出皇宫一步。”
“皇上真野……”最后的那个 蛮字,路映夕自觉地消了音。她含笑看他,伸出手,难得地主动握住他,柔声道:“臣妾答应皇上,一定会在期限内送解药回来,也一定会好好照顾孩子,如同爱自己一般地爱他。不,会比爱自己更爱。”
皇帝的眼神终于温软了几分,只是眸底犹有一层玄黑的郁悒。在南宫渊问他孩子与她谁更重要的那一刻,他巳经霍然明白。他爱上了她,即使她欺骗他害他,他也不能否认这一点。但是,同时他也恨她,恨她蓄谋逃离,恨她狠心无情。若不是因为有了孩子,他大概无法忍耐到这个程度,或许会想要狠狠的伤她,以图心理上的平衡。
四目相触,两人都静默,心中皆是思绪万千,无限慨然。
过了许久,皇帝率先移开视线,淡淡道:“朕渡了大半的真气给你,这几日你应该不会再病发。就趁这个时间,明后日便启程吧。朕会为你准备马车,并会对外宣称你去武夷山养胎,及为我朝祈福。”
路映夕安静地凝视着他没有表情的俊脸,轻轻地吐出两个字:“谢谢。”无论是为了她自己或腹中孩儿,她都必须去师父所觅的那山谷。而几个月之后会如何,有着太大的变数。不管慕容宸睿是出于什么原因而妥协退让,都承受着难言的压力,毕竟,她腹中的胎儿,亦是他的孩子。
皇帝蓦地站起,背过身去,腰脊挺得异常笔直,似是不愿接受她的“谢谢。”二字。
一言不发,他就这么僵然地走出她的视线。
路映夕微垂下眸子,鼻尖泛酸。手心抚着小腹,轻缓地躺下,心中有些涩然又有些平静。终是坦白了,虽非自发的。但至少她与他之间不再存在蓄意的欺瞒。以后会如何,只有以后再看了。
闭上眼,渐渐感到倦意,不一会儿便又陷入昏沉的睡梦中。
周遭格外的幽静,可是却有隠隠约约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能认出,其中一道声音是慕容宸睿,但另一道女声是何人?
“皇上,臣妾听说皇后娘娘凤体抱恙,可见好转了?”娇脆的嗓音,极之悦耳,宛如出谷黄莺。
“她好些了。”慕容宸睿的语声平淡无波。
“臣妾听说……皇后娘娘有喜了?”
“嗯。”
“你毋须担心。朕不废后,也照样能履行盟约。”
“皇上的意思,莫非是指两后并立?”
朦朦胧胧地听见只言片语,不知是梦是幻或真实。路映夕迷糊地睡过去,一觉到天明,醒时巳不记得自己梦见过真切听到过什么。只知道她睁开眼时,身旁那人正沉沉睡着,一脸倦容,眉头紧皱,像是负重太甚,万分疲怠。她翻了个身,欲要起来,只是轻微的动作,却惊得他陡然醒来。
“映夕!”忧切的呼唤脱口,皇帝倏地直身坐起,目光有一刻的慌乱。
“皇上?”路映夕疑惑看他,“是否做了噩梦?”
皇帝抬手触碰她的脸颊,轻舒出一口气,神情逐渐恢复平常的泰然。或许,让她离开一段时间确是好的。当着她的面他竟说不出口他要再立一后,甚至有种沉重的内疚感。那么,就等他把这些庙堂上的事都解决了,再去接她回来。如此才是对彼此最好的。
暗自思定,他揉了揉她的秀发,温言道:“时辰尚早,你再睡会儿。”
“好。”她凝望他片刻,乖顺地重新闭上眼睛。
此时两人都料不到,今次这一别,再见时居然会是在战场上。
第三卷 第四十二章 命中大劫
这场雪连下了三日,京都城中白茫茫一片,青瓦黑檐上覆着皑皑的白雪,满地皆是厚厚的积雪,只要有人走动就会听见咯吱咯吱的声响。
这日辰时,天色灰蒙,雪絮不断飘落。在皇宫的南门,静悄悄地停驻着一辆简朴的马车。马夫身穿浅灰色的棉袍,头戴绒帽,微低着头,似石雕般静坐车头不动。
而马车内,布置豪华舒适,大异于外覌的简朴。整个车厢里都铺着软绵的羊毛毯,可坐可躺。角落里燃着两座小暖炉,袅袅冒着热气,熏得车厢内暖若春日。
车中的两人保持着怪异的沉默,各自盯视着厢壁,仿如发怔出神,良久无言。
“罢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打破了窒闷的沉寂。
“嗯?”路映夕抬眸望向他,轻声疑问。
“朕不送你出城了。”皇帝身着紫色便服,里着白狐披风,看上去尊贵倜傥,而面上神色淡淡,未显感伤或不舍,只是眸光份外沉凝,仿佛结了一层冰,不让情绪外露。
“好。”路映夕点了点头,浅浅一笑,便就抿唇不语。
“照顾好你自己。”皇帝话语寥寥,停顿刻,又添一句,“和我们的孩子。”
路映夕再次点头,静静望他。
皇帝起身欲离去,但终是顿住,向她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小腹。平坦如常,感觉不到丝毫异动,可却令他莫名地心头发热。
仅是一小会儿,他就收回手,对上她沉静如水的眸子,凝望须臾,再没有言语,转头下了马车。
鹅毛般的雪花,纷飞洒落,他大步疾行,离车越来越远,神情也就越来越冷。他的女人,正怀着他的孩子,现在却要被另一个男人带走。这种妥协,带着强烈的耻辱感,烙印在他心里。
马车内,路映夕掀开帘子的一角,寒风瞬时吹入,令她不禁哆嗦了一下。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愈行愈远,逐渐消失于她的视野。在这一刻,她的心酸得有些发疼。
“该走了。”驾车那人沉稳地出声,示意侍立马车旁的晴沁上车。
路映夕搁下帘子,低低叹息,闭上了微湿的眼眸。
外面风声呼啸,疼意萧瑟,大雪翻飞。
她闭目听着风雪声,心中突地一凛,本能地低伏身子,双手护住腹部。
只听“咻咻”数声轻响,几支利箭穿透车帘,直射入车厢内。
“映夕!你没事吧?”南宫渊一贯温润淡泊的嗓音变得忧急,匆匆道,“在车内待着,别出来!”
路映夕定了心神,扬声回道:“师父,我没事!”
打斗声清晣传来,她屏息凝神,听得出已惊动巡守的侍卫,便也不急着外出相助。她现今怀着身孕,应当要万事小心。
不再有飞箭射来,但周遭的杀气似乎越发浓重,路映夕暗暗戒备。
果不其然,骤然一声嘭响,有人重重击拍车厢,剎时马车震动,马匹嘶叫。
路映夕立时气运丹田,飞身出了马车。稳稳落了地,便就见一个黑衣蒙面之人持剑袭来!
她闪身避开,眼角瞥见师父与侍卫正与一帮黑衣剌客缠斗,无暇分身,只得提起内劲,全力反击。
这蒙面之人剑法精湛,且招招狠辣,竟直攻她下腹!
为了腹中宝宝,路映夕只能以守为攻,步步退让,一边叱问道:“你是何人?”此人显然是知道她怀有身孕。
蒙面人不吭声,手腕一抖,剑锋暴出锐芒,猛地剌向她的双眼。
路映夕一惊,连退数步,但那人所出的却是虚招,剑尖陡然下移,直袭她腹部!
路映夕心中大怒,但不及回击,只来得及提气跃起,纵身飞到马车车顶。
那蒙面人冷哼一声,飞身追上,不给好丝毫喘息的机会,凌厉剑气又再袭来。
“是你!”听见那哼声,路映夕脑中瞬间澄明,甚是震惊。看其身形,她自是晓得来者是一个女子,却没想到……
分神也只是眨眼间,突听一声焦急大喝:“映夕!小心!”
眼前泛着冷芒的剑刃已近至咽喉,她堪堪侧身避过,却又见那蒙面人衣袖微动,一支小刀悄然飞出!她心知闪躲不开,便抬臂去挡,但岂料电光石火间,一道身影突然疾速扑了过来,挡在她身前!
“哧──”尖刀剌入身体的轻响,令人悚然。
但那蒙面人却是异常的毒辣,竟没有片刻的停手,又是数支飞刀射出,挟着强劲的内力,刀刀狠厉!
路映夕惊怒交加,一时顾不得自己有孕在身,提起十成内力携着受伤的南宫渊飞下车顶,然后运起双掌,击出千钧掌风!
那蒙面人晃动了下身子,跟着跃下车顶,已有撤势。
路映夕愤然追击,追出数十丈远,才惊觉蒙面人虽内力不及她,但却轻功非凡,与她不相上下。
她不欲再追,双腕轻旋,发出最后一击。强劲的掌风精准地击向蒙面人的背心,蒙面人闪避不及,浑身一震,喷出一口鲜血。
蒙面人受到创但未停步,迅速逃离,可却曾回头一望,眼眸中似流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路映夕没有再追,急急赶回原地,见南宫渊白着脸倚在马车旁,不由心揪。
“师父,你可还好?”好俯身去探他的脉搏,一面细看他的伤处。飞刀深入背胛,猩血汨汨流淌,一滴滴落下地面,染红了洁白的雪地。
“不要紧。”南宫渊面如金纸,却轻扬唇角,似感到如释重负般地吁出一口气。
“马车上有金创药,师父再忍一下。”为他点了|岤止血,路映夕才上马车找药。
“映夕,我一直担心着一件事。”南宫渊的声音低低傅来,“我曾算出,你在宫中会有一次大劫。直至今日要离开,我仍担心着。现在我反倒安心了。”他替她挡了劫,她应该能顺利安然离开皇宫了。
“师父,你什么都好,惟独一点不好,便是太信命数。”路映夕拿着药瓶下车,口中虽如此说着,心中却深深感动。
“我好或不好都无妨,只要你平安。”南宫渊语声极为轻浅,几不可闻,面色显得惨白,黑眸中却是泛着欣慰微光。
路映夕不再作声,走至他身旁,为他拔出飞刀,敷上金创药。
鲜血沾染她的手,她看着手指上的斑驳猩红,忽然感到头晕目眩。
“映夕!”南宫渊察觉异状,急唤。
“不碍……”话未说完,她身子一软,半斜着倾倒。
南宫渊展开手臂抱住她,心里顿生不祥的预感。难道,她的劫数并没有被他挡去?
第三卷 第四十三章 天各一方
皇帝闻讯赶到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雪花纷飞,片片飘落在素雅灰袍的俊逸男子身上。那男子双手紧抱一个女子在怀,低头凑近,似要吻上。
“南宫渊!”皇帝面色骤沉,接出一声厉喝,箭步跨去,一把夺过他怀里的女子。
“小心些!”南宫渊撑着身子站起,皱眉道:“映夕动了胎气。”
“到底发生何事?”皇帝目光冷锐,扫过血迹斑斑的雪地,及周围候着的侍卫。
“回禀皇上,方才突然杀出几名黑衣刺客。”侍卫长上前行礼,恭谨地如实禀道:“卑职们巳将刺客悉数擒下,但有一名漏网之鱼逃脱。”
皇帝寒着脸,并未再追问,径自抱着路映夕登上马车。
南宫渊心领神会,沉默地跟随。他的伤口剧痛着,但无暇顾及。
“映夕的情况如何?”放下车帘,隔绝了外面的风雪,皇帝沉声问道。
南宫渊望了一眼被他搂在胸前的路映夕,缓缓道:“映夕刚刚催动内力,乱了脉息,现在只是体虚昏厥,但很快就会病发。而且──”他一顿,视线落在路映夕身上的白狐裘上。
皇帝顺着他的眼光看去,陡然一惊。洁白的狐毛染着零星的点点鲜红,看起来格外的触目惊心。
“究竟如何,你把话说清楚!”皇帝脸色铁青,瞳孔中隠隠透出忧切焦急。
“胎儿怕是保不住了。”南宫神情沉凝,对上他锋锐而复杂的深眸,清晰地慢慢道:“一旦映夕病发,不仅保不住孩子,连自身性命也有危险。”
“什么?!”皇帝蓦然震怒,眸中火光晃动,但随即竭力自控,穏住语声,道:“南宫渊,朕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救映夕母子。你想要什么,只管说。”
南宫渊的黑眸中掠过一丝悲悯,摇头道:“我无所求。‘
皇帝微微眯起眸子,不着痕迹地一手搭上路映夕的手腕脉搏。
“皇上不信?”南宫渊轻声叹息,淡淡道:“我巳说过,我无所求,就绝对不会拿映夕的生死来当筹码。这个胎儿,或许注定不该降临于这乱世。时间不对。”
“朕知道你能参透一些禅机,但朕决不相信映夕是短命之人!”皇帝的眼眸又眯细一分,睿光乍现,“你曽问朕,如果遇到必须抉择的时刻,朕会选映夕,还是她腹中的孩子。朕现在再告诉你一遍,朕必然是要映夕无恙”。
南宫渊颔首,平缓道:“皇上说一不二,做人做事皆有明确目标,南宫渊深感敬佩。不过,映夕能否度过此劫,没有人能够保证。皇上应是知道,宫中众太医都束手无策,那么,只有现在立即赶往密谷,也许那里的珍稀草药可以保住映夕的命。”
“映夕还能经得住长途跋涉?”皇帝拧起浓眉,质疑看他。
“这是谁一的生机。如果不试,连一线希望都没有。”南宫渊沉着回道:“马车里备着足够补身药材,应该可以让映夕支撑几日。”
皇帝静默,过了片刻,低低吐出一句问话:“孩子,无救了吗?”
南宫渊与他直视,轻缓而肯定地点了头。
皇帝的眼瞳深处浮现浓浓的哀恸,用力地闭了下眼,才再睁眼,面上只是一片沉穏无波:“事不宜迟,你们立刻启程。”
他的双臂渐渐松开,将路映夕放在羊毛毯上。深深望着她苍白的小脸,他俯下头去,靠近她耳畔低喃一声,然后直起身,决然地下了马车。
南宫渊望着离去的背影,无声地扬唇,划出一抺苦笑。闭目深吸口气,抛开思绪,他掀帘对外喊道:“晴沁,启程了!”
躲避在远处的晴沁向马车小跑而去,但目光一直锁定皇帝的身影,久久不移,恋恋不舍。
南宫渊见状,不由逸出一声轻叹。其实,皇帝用情之深远远超乎他预料。刚才皇帝在映夕耳边的那句低语,他听得分明──“夕,记住,朕只要你好好活下去,往后,我们还会有孩子,一定会。”
…………………………
这个冬天似乎很长,一场又一场的大雪为大地笼罩着一层白色银装。
路映夕一行三人离开了皇朝境地,来到边界地带的幽谧山谷。
山谷中气候温暖宜人,花木明媚,丝毫感受不到冬日的严寒。路映夕卧榻近半个月,才渐渐恢复了精神。虽然足不出谷,但南宫渊有时会收到飞鸽传书,故而她也知晓一些外界的讯息。如今三国联手,巳迅速攻破沛关和海城,长驱直入龙朝境内,势如破竹。可以预计,等过了这个寒冬,天下就会成为三国鼎立的情形。
她听着这些消息,只觉得是很遥远的事,好像与她没有关系。她能下榻之后,便每日在谷中悠逛,采摘一些珍稀草药,研究药性,偶尔也会看书或者钓钓鱼,闲散而平淡。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无波无澜。
晴沁一直跟在她身边,虽然始终不甘愿,但还是尽心地服侍她。也许,对晴沁来说,伺候她巳经成为惯性的服从。
而师父在谷中巳停留了一个月,精心为她调理身子,且配制出克制她体内寒毒的药方。只要她照方子服药,不操劳不受伤,身体就会一点点好起来。
“我巳写下详细的药方,以你对草药的认识,应可自理。”傍水的清雅竹屋中,南宫渊将几张薄纸交到路映夕手上。
“师父要走了吗?”路映夕接过,淡淡微笑,“师父这一走,我与小沁就吃不到美味的素菜了。”
“院子里种的蔬菜,和湖里的鱼虾,以及谷内的杂粮,足够你和晴沁吃上一年。”南宫渊亦笑,眸光温润清雅。此处山谷,本是他为自己准备的隠居地方。但世事难料,他还无法抽身,而映夕巳在这里。
“师父何时会返来?”她望入他宛若春风柔和的黑眸,终是不能放心,正色道:“从此以后天下三分,必定大战小役不断,请师父一定要珍重。映夕无权干涉师父的做法,也知道乱世出英雄的道理,但如果──”她停下凝眸望他,这一双熟悉淡泊的墨眸,深层处是否有她不曾了解的抱负和欲望?
“映夕,你多虑了。”南宫渊淡然浅笑,接言道:“我并非皇族,也没有篡位的野心,不会有那个‘如果’。”
“世事奇妙,谁都难以预知。以后的日子,师父必会领军出征,随着威望高升,一切皆有可能。”路映夕眸中闪过一丝惆怅喟然。也许有一天,师父与慕容宸睿将成势不两立的死敌,各擂战鼓,必要一分高下。若真是那样,她希望谁胜?
南宫渊静静凝视她,未再出声。他背负的是玄门数百年来的使命,必须襄助霖国打天下。至于他自己,对于锦绣江山并无贪念,惟有一个想法坚定不移。如果最后统一天下的那个王者残暴不仁,即使是霖国皇者,他也会揭竿而起。
路映夕抿唇微微一笑,举杯道:“师父此去任重道远,映夕以水代酒敬师父。”
南宫渊亦端起茶杯,温声叮咛道:“你要好生体养,我会每月飞鸽传书到谷中,你若有什么需要,也可回信。”
“好。”她点头.淡笑着与他相视一眼,旋即移开视线。师父可能并不自知,这一个月的时间,他眸底的柔情越来越掩饰不住,越来越浓烈。可是,她再也承受不起他这份情了。她心中巳有另一道身影日夜萦绕,挥之不去。
“映夕。”南宫渊忽然唤她,罕见的欲言又止。
“怎么?”她疑惑地转回目光,见他如玉温雅的清俊脸庞浮现一抺迟疑的神色。
南宫渊静望她半晌,咽下到嘴边的话,只清淡道:“没什么,我该走了。”
“南宫神医为何不敢说?”
冷不防,竹屋门口传来一道冷淡而嘲讽的声音。
路映夕扭头看去,益发狐疑:“小沁,你知道师父想说什么?”
晴沁面容淡漠,水眸中却闪动嘲讽夹杂着哀伤的矛盾波光,一字一顿地清晰回道:“南宫神医昨日收到一封飞鸽信,看完就撕碎,却不巧被奴婢好奇捡起,奴婢多事地仔细拼凑碎纸,发现原来是如此重大的事情──公主的夫婿,皇朝的慕容皇帝,又立皇后了。”说完,她就兀自转身离开。
路映夕愣然,怔怔望向南宫渊。
南宫渊无奈慨叹,低低道:“在你离开皇宫不久,就巳册封,昭告了天下。将来你若决定回去,你依然是皇后之尊,但栖蝶会与你平起平坐。”
“呵呵……”路映夕突然轻笑起来,愈笑愈停不下来,捂着小腹笑弯了腰,“呵呵……师父真有先见之明,映夕却如此蠢钝!”
南宫渊伸手轻轻触碰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
笑了许久,路映夕慢慢抬起眼来,满目悲然,但唇角却仍高扬,勉强维持着上翘的弧度。
“师父,谢谢你,真的谢谢。”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站起身,道:“映夕不阻师父行程了,师父保重。”
南宫渊担忧地看她,才想开口,她却顾自旋了身,走入内屋。
莫可奈何,南宫渊藏在衣袖中良久的一封信搁在竹桌上,安静地离去。
而在南宫渊离开不久之后,晴沁悄悄地走入屋中,拿走了那封落款为‘宸’字的信。
第三卷 第四十四章 春暖心寒
数月的时光,犹如白驹过隙。冬去春来,山谷中莺飞草长,繁花似锦景致如画。
嫩绿色的草地,延绵开去,像是望不到尽头的辽阔草原,一个女子身穿月牙白的素雅衣裙,置身于一片幽幽绿色中,手持镰刀,慢悠悠地割下一簇野草,投入竹箕中。她清美的面容没有半分胭脂装点,却出奇的秀丽绝俗。一双明眸犹似两泓澄澈清水,顾盼之际,粲然生光,流溢清雅高华,引人不自觉地痴醉。
“公主,到时辰喝药了。”旁侧的青衣女子淡淡开口。
“嗯,回去吧。”路映夕微微一笑,看着竹箕里满满的草药,这些是最后的用量了,今日应该就能把解药研制完成。
晴沁拎起竹箕,顾自先行,似有若无地抛下一句问话:“公主不怨么?”
路央夕缓步跟上,神色平和,唇角抿着浅浅的笑容。不怨么?最初的时候,她确实心有怨愤。但随着时间流逝,她逐渐想明白。那个人,他有他的鸿图大志,在他心中,天霸业才是第一位,而儿女私情,永远只能排在其次。
垂下眸子,她轻轻抚摸隆起的腹部。当初师父欺瞒了那人,因而让她有了完全的自主权。这个孩子是她一个人的,没有人会来抢。她有她的路要走,与他的方向截然相反。她要的并非站在权力的顶峰,而是平淡安宁的生活。
山中的时间总是容易过,一转眼便巳是黄昏。路映夕扶着腰,从药庐里走出来,右手里握着一只小小的药瓶。费时三四个月,终于提炼出解药。这是她欠下的债,总要还的。可是她没有想过要亲自前去。
折身入了竹屋,厅堂里正有道挺拔的身影负手而立。
“路妹妹,别来无恙?”段霆天施施然转过身,长眉斜挑,对她俊朗一笑。
“段王爷真是深藏不露。”路映夕定了心神,回以淡笑。她在山谷入口处设置了五行阵,寻常人绝对找不到入口。
“全赖南宫兄的指点,不然我怕是要困死在阵法中。”段霆天耸了耸肩,一派与己无关的谦逊模样。
“就算有师父的指点,也需懂得五行奇门才能领会。”路映夕举目凝望他,不露痕迹地打量。多日不见,他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不羁神态,可眼底那抺锋锐的深藏,再难掩住。
“路妹妹,我这次冒昧拜访,主要是南宫兄之托,他如今受封为辅国将军,军务繁忙,分身乏朮,只好由我这个闲人走这一趟了。”段霆天不再回应她的话,顾自絮叨道:“路妹妹,你不知道,这山路实在难行,我独自一人翻山越岭,若不是想着能见到路妹妹天人般的美颜,我委实是没力气了。”
路映夕上下扫了他一眼,幽蓝色的衫袍一尘不染,玉冠束发纹丝不乱,他如常的俊朗潇洒,哪里看得出一丝辛苦狼狈?
“路妹妹,你可别看我一身干凈,其实我为了能早一点见到你,连夜疾行,几乎耗尽了内力。”说着,他往竹椅里一摊,做出疲备瘫软状。
路映夕忍不住弯唇摇头,过了片刻,才道:“段一爷,2话不说了,师父要你来此所为何事?”
段霆天抬眼看她,懒洋洋道:“那慕容宸睿不是快毒发了么?”
路映夕心里思绪百转,口中只是平淡道:“此事不需劳烦段王爷。”若把解药交到段霆天手中,岂不是等同陷容宸睿于绝境?
段霆天歪腻在藤竹椅子上,不紧不慢道:“那么,路妹妹要亲自去吗?这一去,再出宫可就不容易了。”
路映夕抿唇不语,心中甚是疑惑。师父为何要叫段霆天前来?此人明显是极度危险的人物,怎可托付送药的任务?
段霆天一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注视她:“几个月不见,路妹妹出落得越发迷人。”视线放肆地下移,停在她微凸的腹部上,“为孩子取名了么?”
路映夕微侧过身子,走到竹桌男一边落座,并不答话。
“孤子跟谁的姓呢?”段霆天手指摩挲着下颚,自言自语道:“若跟路妹妹你姓,但你自身的姓氏……”他忽地抬目,兴冲冲道:“哈哈,原来这孩子是跟我的姓!”
路映夕瞠目瞪他,薄怒斥道:“段王爷请自重!”
段霆天却不以为意,笑眯眯道:“路妹妹,我的意思是我们同为段氏一族,这孩子跟不得父姓,自然就应姓段。”
路映夕沉了面容,道:“孩子出世,自是冠他父亲的姓氏。”
听闻此言,段霆天的目光陡然一闪闪过一抺锐利:“你终究选择站在慕容宸睿那一边?”
“不。”路映夕缓缓吐出一个字,浅淡地笑起来,眸光清冽而平静,“我虽是霖国人,但霖国从来不曽养育过我,甚至,毫不留情地诛杀我的亲生娘亲。母亲那一族,被灭得干干凈凈。如果不是因为我尚有利用价值,我也早就入了地府。”
段霆天扬眉看她,静待她的下文。
“邬国,是我生长之地。虽然父皇将我当成了盟的筹码,但我无法就此抺煞十八年来的养育之恩。”路映夕徐徐再道,“所以,我不会为霖国或者皇朝去攻打邬国,也就没有所谓站在哪一边的问题。我与孩子都会留在山谷中,但我不会隠瞒孩子他的身世。到他成年之时,我会告诉他一切,然后让他自己选择要不要下山。”
段霆天安静地听完,却摇头道:“你想得太简单。”
他敛了神色,忽然站起,高大的身躯朝她微微俯身,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霸气,“我坦白告诉你,此次并非南宫兄嘱托我前来,是我半路阻截了他派出的玄门弟子。我找你,也不是为了慕容宸睿的解药,而是为了你。”
路映夕眼无波澜地坐着,微微仰首回视他。他终于显露出霸道狂傲的一面,他的野心绝不比慕容宸睿小。
“你可知如今外面的局势?”段霆天直勾勾地望着她,眼中炙芒大盛“腊月,三国缔盟,攻入龙朝境内,大获全胜。其后,邬国还来不及撤兵,就叫皇朝迅速反攻个措手不及。”
路映夕一怔,不敢置信地问道:“邬国和皇朝的盟约就此毁了?”
段霆天唇角轻勾,划出一抺意味不明的弧度:“你应知道,自你离开慕容宸睿之后,他就立了栖蝶为皇后。从那一刻起,就巳经等于同邬国决裂,转而与我霖国结盟。邬国,气数巳尽。”
路映夕心中大骇,惊疑道:“难道霖国就不担心步上邬国的后尘?”段霆天傲然一笑,回道:“我霖国养精蓄锐多年,外人皆以为我国地小兵弱,却不知我们一直暗中练兵,韬光养晦,等的就是天下大乱之时!”
路映夕讶异至极,巳是哑然无语。现在她才明白,父皇为何愿意传位给她。或许只有她,还有机会保邬国安然。但当初她不愿意出卖慕容宸睿,如今就狠得下心吗?
段霆天定定地望着她波光动荡的眸底,継续道:“照目前的形势看来,不出半年,皇朝就会吞并了邬国。如果你想救邬国,有两个办法。一是回去求慕容宸睿,二是与我霖国合作。”
路映夕渐定了心神,冷淡扬唇,道:“霖国会在此时出手相助?不怕耗费了兵力,难以与皇朝逐鹿天下?”
“只要你肯出手。”段霆天的声音低沉下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闪耀自信的炽芒,“我可以保证,待我国雄霸天下,邬国也可同享荣华。”
“把邬国归并入霖国的疆土?”路映夕不禁冷笑,“如果我父皇愿意臣服,最初就巳经应允慕容宸睿,成为皇朝的附属郡城。”
“今时不同往日。饶是你父皇多么傲气,也巳由不得他。”段霆天唇角勾起,笑容透出森寒,“慕容宸睿是何等精于计算之人,他巳知我国兵强马壮,自是先拿邬国开刀。再加上若逾期不归,你想他会是如何的震怒?眼下他又不能与我国翻脸,那么──”
“霖国需要我做什么?”路映夕半眯眸子,心里巳是雪亮。
“你十五岁时,就深谙兵法,一手训练出黑甲军阵。如果你和南宫兄联手,我相信,必定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段霆天眸光渐显锋锐,似刀锋般犀利地望着她,“况且,你暗凿了一条通往皇朝皇宫的密道,又手握皇朝西关的兵权,要灭皇朝,更添胜算。”
路映夕微蹙眉头,暗思忖,曦卫回了邬国,竟没有将密道入口告诉父皇?
段霆天瞥她一眼,敏锐地看穿她的心思:“你以为慕容宸睿是傻子?你那十名忠贞的曦卫统领,早被他擒住,估计日日饱受严刑拷打之苦。现在能启动机关进入密道的人,只剩下你与南宫兄。”
路映夕心头思绪翻涌,一时无法言语。
段霆天适时地再补上一击:“你或许还不知道,栖蝶刚有了身孕即使你回到慕容宸睿身边,也不可能独占君宠。”
路映夕颤,骤然抬眸:“我不信!”在她离宫的那日,袭击她的蒙面
凤栖宸宫第2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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