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来 卫风第16部分阅读
福运来 卫风 作者:未知
福运来 卫风第16部分阅读
他松开手,阿福反而扯着他袖子了,有些忐忑的问:“那个太医,治什么的?你认识不认识?”
刘润摇头:“只是面善,没说过话,想来不是什么……大病,或是殿下想换个太医看一看。”
阿福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但是转眼看到杨夫人守在门外头,顿时一颗心又揪了起来!
竟然不是佳蕙守在外头,也不是海芳……
而是杨夫人自己!
阿福只想马上就冲过去,去揪着那个太医问一问,李固到底是得了什么重症,需要如此严防戒备?
可是刘润手一翻,又把她拉着了。
“你还是……不要过去了,太医看完症走了,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问殿下。再说,杨夫人站在那里,你现在过去了,也问不着什么的。”刘润抿了下嘴唇:“再说……殿下和你这么亲近,同食同宿,他有病没病,病的轻重,你不是应该最心里有数吗?”
阿福又勉强镇定下来:“是啊,他……看起来也不像有病的。”
这话只能起个自我安慰的作用。
也许,是身体内部的病,从表面上看不出来。
也许是什么急症,发作的又快又烈,早上没事,晌午就会咽气……呸呸,什么咽气!乌鸦嘴!
好在,这种度日如年的煎熬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门就开了,那位常太医点头哈腰的出来,刘润是什么眼力,一眼就瞧见他袖里揣着硬实的鼓包,想必是得了重赏。杨夫人有些关切的凑上去和他低声说话,那位常太医笑容古怪诡异,却好像没和杨夫人说什么,直直的朝外走。阿福犹豫了一下,她这时候想的是:她的疑问,是去问常太医,还是去问李固?但是只犹豫了一秒钟,她就转身朝屋里去了。
而刘润却快步绕过了回廊,守在月圆洞门处,等常太医摇头晃脑的从他身旁经过,一把扯住,把他就揪到了一旁。
“常太医,”刘润笑呵呵的问:“你怎么有空到太平殿来啊?”
“哟,这不是刘内官么。”常太医眉开眼笑:“怎么最近没瞅见你到我们那儿去遛遛?”
“我不去,你不也过来了么?”刘润压低声音,他看起来依旧温文尔雅,不过带着笑意的脸上,怎么看怎么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常太医刚才出了一身汗,走的,太阳晒的,还有重赏给刺激的。可是他现在打了个寒噤,汗都成了冷汗。
“刘内官,你可以不要误会,我可不是来……”他轻轻踮起脚,在刘润耳旁小声说了几句话。
刘润的神情没变,不过据常太医观察,他身上那种让打哆嗦的气势,去都收敛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
“是是,”常太医说,“我也就说了两句话。”
“嗯,好。”刘润点了一下头:“常太医,今天你过来,虽然是杨夫人让人去请的,事情挺隐秘,可是想必也不会没有人看到。若是他们向你打听什么……”
“你只管放心,我是半个字也不会乱说的!”
刘润点了下头:“也好,你要记得,半个字,也不要乱说啊。”
他话中若有深意,常太医有点迷糊,不过他在宫中待了十来年也绝不是白混的,马上明白过来刘润的意思:“刘,刘内官,你这是,你的意思是……”
刘润笑笑:“你看,既然杨夫人亲自带了你过来,肯定也对你说过,不许向外人泄露这事吧?你当然要守口如瓶的,是不是,不然,固皇子殿下的赏金,拿着是不是有些烫手?”
常太医愕然的点点头。
这事当然不难办,不但不难办,还很好办。就算他要把李固今天叫他来的事情说个一清二楚,只怕别人也不会相信的。
若真是叫他来问一件小事,而且是完全与床闱之私风月之疾无关的小事,又何必这么遮遮掩掩的过来?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来啊。如果是问那样一件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询问的事情,又为什么要找他这个平时不怎么出名,咳,只是在某些事情上有些歪才的不得志的太医?
只是那些人来问的时候,他嗯嗯啊啊,一面表示不可以说,一面顺手推舟暗示一下那些人他们的猜想完全没错,他们的估量完全正确,这再省力不过了,还可以顺势再捞不少赏钱……
哪怕他一声不吭,嗯也不嗯啊也不啊,只要那些人见到了他进太平殿的门,不,哪怕都没亲眼见到,只是听说了,那这件事就做了坐实了。
可是,要真是那样的话,那固皇子……他的名声,他某个方面的能力,那可真就被所有人都……
咳……这盆黑水只要一泼到某人身上,不管宫里民间都是一样。据常太医所知,那绝对是顶风传十里,当事人哪怕浑身长嘴也解释不清楚的。
刘润他……
常太医回去的一路上都是迷迷糊糊的。
这人很有来头,常太医知道。
但是据常太医所知,他一向还是挺维护自家固殿下的。
难道是大忠实伪,他以前那些全是装出来的?其实,他是哪位夫人安插在这里,单等一个好机会好尽情抹黑固皇子?
常太医才刚走出太平殿不远,在过青阳门的时候就果然有人拌着他了,假笑寒暄套近乎,接着就是套话。
常太医犹豫了一下,想到固皇子那真诚的笑容,又想到杨夫人紧张的郑重的神态,再想到刘润……
咳,他含含糊糊吞吞吐吐,实际上一个准字没说就匆匆而去。
这无疑,让所有在打探消息的人,都有了一个明确的认知!
固皇子殿下,身有难言隐疾!
正文 三十七 关于误会 三
而太平殿里面,却完全另一个样子了。
阿福抚着胸口,眼圈微微发红。
“原来……你叫太医来问这个,我刚才还以为……”
李固点点头:“是我没说清楚,倒让你和杨夫人都担了心事。我只是想,如若我的残疾……”
阿福的手指轻轻按在他的唇上。
“笨蛋。你心里不安,为什么不先告诉我呢?”
李固面色尴尬,大概从小到大,身为皇子的他从来没有被别人用笨蛋这词称呼过吧。
笨蛋当然不是个好词,固皇子也清楚。
可是他听着这句笨蛋,感觉如同天籁纶音,那叫一个舒服,那叫一个心旷神怡啊……
好吧,李固当然不是有受虐倾向,他只是刚听到太医向他保证,他眼睛的缺陷并不会再流传给他将来的孩子,所以心情特别好。所以阿福这会儿说他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可是我看到太医的时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阿福很想在他头上重重的敲几下砸几下。
不告诉她他的顾虑,反而让她更担心了。
“对不起。”李固拉着她的手,阿福靠了过去,头倚在他的肩膀上。
看到太医的时候,在外面等候的时候,那么漫长的,等待的煎熬,阿福从没有哪个时候,这么明白自己的内心。
如果说在新婚那天晚上李固给她蒙盖头遮盖头的时候她是感动,在德福宫知道太后又要给李固娶妻,那时感觉到的是茫然和惶恐,那么此时她心里的感觉,和原来都不一样。
她是真的担心,自己会这样失去他。
不是地位,不是身份,不是安定的生活,不仅仅是一个人的陪伴。
阿福仰起头,李固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仿佛他已经做了父亲,他已经有了一个自己渴望的大家庭,有自己挚爱的妻儿,有深深的牵绊……
阿福从前还以为自己会和刘昱书举案齐眉过一辈子小日子,从知道自己要给皇子当妾那天就总觉得自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她一开始总没想到感情这上头。
她想的更多是如何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陌生的世界里生活。
感情……或是说,爱情,太奢侈了。
她不去想,不敢想。
可是,人怎么会没有感情呢?
“都是我不好,下次有什么事,一定会和你商量的。”
阿福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说:“我才不相信,你下次要是觉得有什么事让我知道了我会担心,你肯定还会隐瞒的。”
李固的脸有点红。
阿福说的话不能说没道理。要是知道说给对方听会多一个忧虑,以他的脾气当然是不会说了。
“旁人都说,夫妻要共患难相扶持,难道你现在,还把我看成一个外人吗?”
呃,这话是有点酸,阿福也不知道怎么怎么就说出来了,可是李固的表情却像是大暑天吃了冰西瓜,表情那叫一个……咳……阿福形容不上来,总之,很高兴,很愉悦,很幸福快乐的表情……
好吧,肉麻的话,偶尔说一次,也没关系。
他高兴的话,偶尔两次,三次也行。
阿福笑眯眯的抿着嘴,从开着的窗子朝外看,紫玫和瑞云远不是信皇子的对手,那只挂在廊下只可观不可玩的鹦鹉已经让她们取了下来,信皇子拿着一朵不知道从哪个枝头折下来的鲜花,正颤颤的想用花去戳鹦鹉头上的凤头。
太阳很大,信皇子身上穿着一件粉紫色缎子袍子,皮肤雪白,眼大口小,胖悠悠肉乎乎的,真是可爱。
阿福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要是真生个像这样的孩子,那……似乎,也不错。
可是看到孩子,难免会想到母亲。
皇帝把这个孩子往太平殿一丢,宫里其他人也不闻不问了。
丽夫人,不知道现在如何了呢?
阿福以前从来不去关心这些事,这次是破天荒的关注起来。
皇帝的旨意终于颁了下来,李固封王赐府,新家在明德门外长丰坊,不是新宅子,盖了已经十几年,前面有一任主人,是皇帝的叔叔辈。这位王爷无后,宅子已经空置数年,须重整一番才能正式迁进去。
阿福终于见着阔别多日的韦素了。
不为别的,因为皇帝点的王府詹事,就是他。
阿福一边觉得是个熟人,高兴。一边又替他担忧。王府詹事对一般人来说,算是个好差事,但是当了这个差,对他将来的前程,只怕并没好处。
皇子现在年纪都不大,要争夺储争位还得几年。李固又是全无希望的,所以就算被归为这一派,也不算太糟糕,将来应该不会被新皇帝穿小鞋。
她的忧色被韦素一眼看出来了,一问她担忧的原因,韦素顿时哈哈大笑:“你以为我就是不当这个詹事,凭我和他的关系,我就不是他这派的人了么?”
阿福顿时回过味来了。
对哦,本来就是姑表兄弟,这关系切也切不开的,还用避什么避?
“本来我以为,这詹事会给大哥先当当。”韦素用扇子敲敲手心:“你还不高兴什么?一起说了吧?”
阿福声音有点低,不太好意思:“詹事只有七品啊……”
“唉,我不嫌官小,你倒多操多少心。”韦素笑吟吟的说:“我性子本来就不爱拘束,官大官小对我倒没什么。当这个詹事一不用对上司溜须拍马,二不用和同僚勾心斗角相互倾轧。嗯,听说朱淑人厨艺极好,我混吃混喝外加中饱私囊一下,相比阿固也不会和我认真计较。这等美差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阿福终于笑了。
也对,韦素是个很不羁的家伙,别人求的未必是他要的。他的哥哥按部就班,一步一步的踏上仕途,可是韦素看起来并不想走那条路。
李固站在门口说:“你们在外头说什么?”
韦素说:“我正向朱淑人说好话呢,巴结一下未来的顶头上司和上司的夫人。”
李固笑着说:“你快滚进来吧。”
韦素走了两步,忽然站住脚,有点狐疑的朝另一个方向看。
隔着一大丛花,他看不到什么,只是说:“我怎么听到小孩儿的声音?”
“嗯,你没听错,信皇子现在暂时住在这里。”
韦素有些惊讶,他是隐约听说了一些丽夫人的消息,却没想到信皇子会安置在太平殿。
宫女端茶上来,阿福说:“你们先聊,我去看看,固皇子早上就吃了一点东西,现在想必得吃些点心。”
韦素笑容满面:“你快去吧。”
阿福前脚走,韦素就靠过来,要是李固能看到他一眼贼兮兮的笑容,一定会顿起防范之心。
可是他看不到。
“这些天宫里的事真不少,哎,我来时倒听说另一件新鲜事,你想不想听?”
李固有些好奇:“什么事?”
韦素看他一眼,李固成亲以来,和以前显得有些不同,别人或许看不出,但韦素和他算是知交,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显得开朗多了。以前也不是阴郁,但是年纪不大总是一股沉重的老气,太端正太斯文了。自从有了阿福之后,却显得开朗多了,笑容多了。这人的笑容一多,整张脸整个人看起来都跟着明亮起来了。
韦素端起茶喝了一口,把刚才想说的话也跟着茶水一起咽下去了,再张口时说:“你那新宅子的原主人,我听说可也是位痴情人啊。”
“是么?”
“是啊,这位王爷只有一位嫡妻,十分恩爱。膝下只有两个女儿,都早早嫁了人,他也没有纳过妾,所以王爷夫妻两个故世之后,这府邸便一直空置着了。我知道那处宅子,可算是一处好地方,有个极大的花园,亭台池榭格局不俗,你一定喜欢。”
李固微笑着点了点头:“嗯,阿福也一定喜欢。”
正文 三十八 忐忑
“刘润?”
“别作声,跟我来就是了。”
阿福从来没来过这里。
事实上,她从来没在天黑之后出过太平殿。
没从青阳门走,而是走的玉岚宫后面的夹道,这里显得空旷而压抑,脚步声细碎轻微,混进夜风里,几乎难以分辨。
刘润提着灯笼走在前头,阿福不知道他这么神秘的带自己去什么地方。李固和信皇子被皇帝召去云台之后,刘润来和她说,有人想见她。
灯笼的那一团微光在夜里照不了多远,两旁的宫墙高耸,阿福抬起头,觉得那墙就像要冲自己倒下来一样。前方黑黝黝的一扇门,门后面有什么,阿福觉得一点都不期待。
刘润把灯笼吹熄,给门边守着的人塞了什么东西,阿福跟着他一起进了门。
阿福心里不是不忐忑,但是……她相信刘润不会害她的。
门后面是一排低矮的平房,这里好像连风声都没有,身后的门又无声的关上了。
阿福好像隐约听见,有人在呻吟,哭泣,惨叫……可是,也许是因为这里的诡异黑暗引起了她的联想,并没有什么声音。想要着意去听的时候,其实什么也听不到。
刘润在前面引路,阿福不知不觉加快了步子,跟得紧紧的。
似乎这样,危险就不会从黑暗朝她扑过来,将她吞噬。
她心里隐约猜到了这是什么地方。
进了一间屋子,是向下的阶梯,污浊的气息扑面而来,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是很多……很多不好的气味混杂起来的一种味道。
“是谁想见我?”
刘润声音也很低:“是丽夫人。”
直到很久以后,阿福也会在梦中重温这一夜的景象。
这个花团锦簇的宫廷,向她展露的黑暗丑陋残酷的一面。
无论生活如何光亮灿烂,她始终不能忘记,自己身旁隐藏的黑暗。
她一个人朝前走,那条路似乎永远不会走到头,壁上的油灯火苗显得很旺,可是奇怪的,光却不够亮,只能照着很近的一小片地方。
阿福在木栅门前停下来。
她一直觉得,丽夫人可能会被贬级,夫人是做不得了,大概会被降为美人,或是良人,才人,甚至降为贱役奴婢。毕竟,她是皇帝最宠爱过的女人,她还是信皇子的母亲,皇帝总不会一点余地和体面都不留给她。但是她往里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想的还是太天真了。
皇帝或许念旧情,但是丽夫人应该已经等不到了。
她靠在墙角处,她的两条腿,从膝盖处,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折着,除此以外,她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但是阿福蹲下来,凑近她,发现她的脸色异常灰败,气息微弱到几乎觉察不到。
“丽夫人,丽夫人?”
她心中涌起强烈的恐惧,轻声呼唤她。
丽夫人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她的头侧了一下,转过来,看着阿福,似乎,一时间,没认出她是谁。
“我是太平殿的朱淑人,您是要见我吗?”
阿福看着这张脸孔,如果不知道这是丽夫人,阿福真的认不出来。
她只见过丽夫人几次,也没有说过什么话,可是印象中,丽夫人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女人最美的时光。她肌肤雪白,头发乌黑浓密,身子婀娜,美丽非凡。可是现在这个女人……
“朱淑人……”丽夫人打起精神,隔着木栅拉住了她的手。
阿福身体僵硬,极力压制着心底的恐惧,才没有立刻把手抽回来。
丽夫人紧紧抓着她的手,眼睛里的异样光亮让阿福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到底她为什么要到这里与丽夫人见面?刘润为什么要把她请到这里来呢?
“是我……最后恳求皇帝,把我的儿子交给固皇子照料的。”
阿福眨了一下眼,心底的疑惑没有被开释反而更加深了。
丽夫人和李固,和她,都没交情,为什么要把孩子交给他们?
“我怕放在别处,会有人对他下手……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能出去,我还能护着我的儿子让他平安长大,可是现在我知道我不行了,我的娘家,也指望不了……朱淑人,我把我儿子,托给你。我不求他将来有什么大出息,有什么大富贵,只要他平平安安,不少吃穿……太太平平的活着就行了。我知道,这宫里头要说还有一个干净良善不争权势的人,那也就只有固皇子一个了,你也是忠厚的人,虽然没深交,可我看得出来……”
她低声咳嗽,怕动静太大,用袖子掩着嘴。阿福看到她指缝间殷红的颜色,心里发紧。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手上也是有人命的。我不怕报应,我也不怕死。我,就是放心不下我的孩子……”她最后几个字,声音认不得高了一些,又急忙止住,左右看看。
曾经那么骄傲的女人,现在却……
她压低了声音,阿福必须把耳朵凑近,才能听到她说的什么。
刘润守在石阶处,没过多久,阿福便回来了,她步履匆匆,看起来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做停留。刘润没有出声,陪她朝外走。
到了地面上,出了那扇门,沿着来时的道路走回去。
已经看到太平殿的宫腔侧门了,阿福的脚步才慢下来,她扶着墙,转过身靠在那儿。
刘润知道她一定受了惊吓,他一声不响的站在她身旁,等她渐渐平静下来。
“丽夫人……她……”
刘润轻声说:“她以前得罪的人就不少了,大概……总就在这两天。你不用多想别的,想也没有用,救不了她的。连太后都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不然内府的人也不敢打断她的腿了。”
是的,他们一定有更加隐秘的,杀人不见血的方法。
阿福觉得胸口翻腾的厉害,刚才在那个地方……那里充溢着让人绝望的气息。
再多待一刻,阿福都觉得自己的生命里要被那个地方吸走了。
“歇一会儿,不要紧,殿下他们现在回不来。”
阿福转头,在黑暗中她看不清刘润的脸:“刘润。”
“唔?”
“你说,皇上会把信皇子,托付给我们照管吗?”
她说的这个照管,显然不是指三五天,也不是一两月那种照管。
阿福低声说:“丽夫人说,把信皇子托付给太平殿,是她最后求的皇上。不过……谁知道过了今晚,皇上会不会改主意呢?也许,皇上会觉得,太后和其他夫人照顾信皇子更合适。”
刘润等她更平静了一些,才说:“回去吧。”
阿福觉得自己也不算是一个好人。起码,她没有不自量力的说要求丽夫人,或是说,一定能争取照顾信皇子。
只是……
那个女人,现在已经绝望了,她没有可托付的人,找上她,应该算是病急乱投医了吧?
还有,信皇子……如果没相处这两天,阿福也不会对他有多少疼惜。如果她没到这个地方来看,看到丽夫人如此落魄凄惨的境遇,也不会对她有太多同情。
可是,就算她再有多余的感情,她又能做什么呢?
正文 三十八 忐忑 二
阿福回到太平殿,似乎并没有人察觉她悄悄离开又回来。紫玫只以为她是累了,所以歇了一会儿觉,并且给她备下香汤沐浴。阿福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一遍,她总觉得刚才那个地方的气息还站在她的头发里和皮肤里,那种纠缠的,死亡的气息。
瑞云端着一盏茶过来,隔着屏风看见阿福坐在浴桶里,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动,提声问:“主子,可好了?”
她是怕阿福困意上来,在桶里就盹着了。阿福慢慢抬起头,定定神:“好了。”
瑞云端茶过去,服侍她穿衣,擦头发,阿福喝了两口茶,问她:“紫玫呢?”
瑞云替她把头发挽起来:“主子忘了,你叫姊妹姐姐去给信皇子殿下收拾屋子,把那些玩具都整了理了摆进去。”
“啊……一累,忘了。”
其实是吩咐紫玫时想的是刘润叫她出去的事,所以脑子里乱乱的。
“其实,主子,信皇子殿下,恐怕在咱们这里也住不久吧?”
阿福一惊,转头问:“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她这么一转,一丛头发就滑了下来。瑞云用梳子把头发梳拢在一起:“主子,咱们不是眼见就要搬出去宫去了吗?屋子收拾好了,信皇子也住不得几天了啊。”
原来她是从这事上说的。
这倒也没有说错。
宫外的府邸要整理,并非翻盖,所以一个来月,差不多重阳之前他们就可以迁出去了。
瑞云往外看一眼:“主子,好像殿下他们回来了。”
阿福站起来,她看见元庆扶着李固的一只手缓缓走近,身后跟着几名宫人,其中一个怀里抱着孩子。
“多喝了两杯……”李固朝她点了一下头,眼圈脸庞都红红的,看起来是喝的不少。阿福一面唤人去端醒酒汤,一面抬头看后面的那几个宫人。信皇子被一个妇人打扮的宫人抱着,阿福打量她的时候,李固轻声说:“这是张氏,照料信皇子。”
张氏身后的几个宫人朝阿福行礼,张氏等她们行过礼,将信皇子交身旁的人抱着,跪倒朝阿福拜了一拜:“见过朱淑人。”
“起来吧。”
阿福点个头,瑞云拿了赏封给她们。接了赏,她们又谢了一回。
阿福把信皇子接过来,小孩子熬不了夜,已经睡的很沉,脸上红扑扑的,就像秋天的大苹果搬可爱。脖子挂着的长命锁,还有用金链子挂着的一颗白玉花生。那个花生大概睡前拿着把玩,现在被他自己握在手中,阿福怕他扯花生连带的链子勒着自己脖子,轻轻从他手中把花生取了出来,再把他递给张氏,吩咐紫玫带他去睡,再安顿下张氏几人。
“信弟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了。”李固苦笑着说:“父皇把我们召了去,用了膳,喝了酒,说了几句兄友弟恭的道理,又嘱咐我好好教管他……就算我们出宫开府,也要带着他一起出去了。”
阿福又惊又喜:“真的?”
其实她当然知道李固不会骗她,皇帝更不会拿这事来开玩笑。
只是突然心里牵挂的事情一下子变成了现实,还是自己期望的那样,一时间难以相信,需要他再确实的保证一下。
“是真的……”李固点点头,扶着额角笑,不过笑意已经不是那种为难的苦笑:“虽然说信皇弟他还不懂什么叫兄友弟恭,可我懂啊。唉,这孩子以后,可真是……”李固摇摇头:“又打不得又骂不得,得好好照料着不能生病……唉,着实不好办。”
是啊……
阿福也想到了。
是啊,虽然她舍不得,不放心这孩子交到别人的手里落不着好,可在自己手里,自己就能照看好了?
一瞬间,阿福突然有点理解自己的娘了。
她对阿喜的娇纵宠爱,也就是因为不是亲生,所以才不能打不能骂,好吃好喝尽供着,自己的孩子若是与这孩子有了争执,那当然得偏着那没亲娘疼的——就是这样,还是有人说闲话。
而现在,李固和她也接了一个烫手山芋。名义上是弟弟不错,可是才一岁多点的孩子,吃喝拉撒都得人照管。阿福突然有种给人当了后娘的感觉……
“在想什么?”李固没听着她出声,欠起身来问。
醒酒茶端上来,阿福捧着递给他。
“我刚才就是觉得……怎么好象突然盛了人家后娘了……”
李固捧着茶盏笑的肩膀直抖,险些把茶泼出来:“还别说,我也有这样的感觉……突然就当了爹了。”
阿福可不觉得好笑。
这叫什么事。信皇子有爹,跟没有一样。有娘……也马上就要失去了。而今天晚上,他的亲爹亲娘分别对李固和阿福两个人托付和这个孩子。
唉……
李固的笑意渐渐收了,茶也没喝,就把茶盏放下来,握住阿福的手:“你不要想太多。父皇把他交给我们,也是为他好。怕交给旁人……不尽心。没了丽夫人,这孩子不管在宫里哪一处养大,只怕都要受人白眼,遭人冷落。我们带他出宫去的话,自己府里到底人少,事少,是非少……不管别人怎么看,咱们好好待他,问心无愧就是了。”
阿福点点头:“你说的是,尽心就是了。”
“只是,要辛苦你了。”
“我哪有什么辛苦,皇上不是还派了||乳|母来了吗,我也没什么要做的。”
“你说是这么说……”李固没接着说下去。
阿福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对人从不藏j。从她之前给自己做鞋的时候就能拼出来。她说要好好待信皇子,那一定是会尽心的待他好的。
李固抱住她,闻到一股清新的沐浴后的香气,摸着她的头发,还潮潮的,暖暖的。
刚才皇帝问他愿不愿意照看抚养信皇子的时候他并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皇帝倒也欣慰,说他虽然还无正妻,但是身边那个淑人也很稳妥。又吩咐他一些,已经是大人,分封开府之后要如何立身处事的话。
可是现在……李固怎么觉得,心里有点酸溜溜的,很不愿意有旁人把阿福的心意分了去。
哪怕那是他弟弟,哪怕那只是个小娃娃,那也不行……
阿福想了想,还是把刚才的事说了出来。
“什么?你去见了丽夫人?”
“嗳,是她托人捎了信来,我想了想,就去了……你放心,没旁人看见的。信皇子交给你照看,还是丽夫人被羁押之前恳求的皇上。丽夫人就是托我,以后还好好照看这个孩子。”
李固慢慢平静下来,只是对她说:“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一定要先问过我,不可自己擅作主张……这次的事情,不止是后宫的事。如果不是丽夫人的两个兄长在西南……”他没接着说:“若是被人知道你牵扯进去,麻烦就缠上来了,你可知道?”
阿福低声说:“我知道了。”
李固放缓声音:“我不是怪你,只是这趟水太深太混,你一个不好就会陷了进去的,到时候我要是求不得你,可怎么好?”
阿福也觉得不安,又觉得羞愧:“害你担心,我下次一定不冒冒失失的。”
“你也不是冒失,就是……宫里的事情你懂的不多。”李固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好在咱们马上要出去了。”
是的,他们马上就要出去了。
阿福从来没哪个时候像现在这样期待。
快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宫廷。就算不能完全脱离关系,可是,出宫去,有个自己的窝,不用大,也不要有很多人,她和李固,好好过日子……太太平平,安安分分的……
正文 三十九 新居 一
韦素来了几趟,拿了那间府邸的图样来,和李固阿福三个讨论这一处怎么收拾,那一处怎么整理。
宅子后面果然有很大的花园,阿福看着图样上描的亭台楼榭,轩室房舍,已经有点神不守舍,恨不得现在就搬出去住了才好。
信皇子在她怀里,大概瞅着那张图很新鲜,老是伸手想抓,阿福怕他扯破了纸,从盘里拿了一个李子给他。那李子熟的透了,红彤彤的透出艳紫色来,放在盘子里,一屋子都是那种果子的甜蜜熟美的香气。信皇子果然很喜欢,拿着李子,也不去扯那张纸了。
阿福再看那张图,园子里有个很大的池子,靠水边的敞轩李固和韦素都打定主意要把那里弄成消闲的去处,摆几匣书,搁一张长案,靠水浸出设张凉榻,夏天再没比这更好的去处了。
阿福也很想往,夏天午后在那样的地方睡个午觉,四周浓荫匝地,蝉静无声。垂柳长长的枝叶垂到池塘的水面上……
“这旁边空出来的一片是什么?”
韦素看了看,她指的是涂上花园旁边的一片空白:“这里啊……原来是老王爷想盖个戏台,养几个伶人的。后来王妃不乐意,便空着没有动过,我去看过,地方围了起来,好久没人收拾,树也长野了,草都快有半人高了。怎么?你想做什么用么?”
阿福一时没想着,李固说:“倘若理出来,能不能骑马?”
“骑马的话,地方倒又小了,而且那几株老树也可惜了。”
阿福笑着说:“我以前在外面,也种过花草什么的。一进宫还打理这些,可是就没种过庄稼瓜果。不如就让人整一整,找些瓜种果树什么的额栽上,平时浇浇水松松土权作活动筋骨,秋天还能吃些瓜果鲜菜。”
李固和韦素是一叠声的说好。李固纯是因为阿福喜欢,韦素却笑逐颜开:“好好!极好,这点子不错,多种些,不但自己能吃,还能送送亲朋。”
阿福忍不住揭穿他:“尤其是不能少了韦詹事的那一份是吧?”
韦素摸着下巴笑:“咳,我也不是来者不拒的,那些歪瓜裂枣的就不用想着我了。”
阿福实在让这人的厚脸皮弄的啼笑皆非,手指刮脸羞他,韦素只是得意洋洋。信皇子一手抱着香李,一手学着阿福,冲着韦素刮小脸。阿福一愣,笑的腰都直不起来,指着韦素说:“你看你看,连不到两岁的小娃都知道你这人脸皮忒厚了!”
韦素一点没有不好意思,笑着说:“怪不得说谁养的孩子向着谁。信皇子这就和朱淑人一条心了?”
李固笑着说:“说正经的,咱们是住东院的正厅正房,还是住西院的宜心斋?”
韦素说:“按说,该住正房的。不过,老王爷上了年岁嫌东院房子太高院子太旷,后来的那些年月都是住在西院宜心斋的。我看过,那里一点不比正房差,房舍更精巧,陈设也好,消夏也好过冬也好两下都方便。我看了看,那里的器物一样都不须置换,洒扫一下就直接可以住进去了。”
阿福被他说的心痒痒,在图上一点点找到宜心斋,那里地方不如东院的阔大,可是正像韦素说的,日常起居,这里更让人觉得温馨从容。
李固看不到图,也听的按捺不住,转头说:“要不,和内府说声,明天咱们去转一转去?”
阿福连忙点头,韦素也说:“你们自己去转转也好,到底要在哪处起居,我说了不算,你们自己拿主意,对了,出了宜心斋的西院门,就是后头的花园了,这倒比住东院更要方便。
阿福以前看过的小说里,总是,书生小姐情定后花园,当时还奇怪怎么非得去后花园,花园又为什么非得在屋后头。以前十来年过的也是穷日子,大户人家的宅子也不曾见。现在才明白,花园当然不止宅子后头有,庭院里,院子之间也有花池假山,但也只是略作点缀,也对了开窗借景。
韦素在图上指给她看:“还有,从宜心斋出去,你看,一直朝东南,这一片的树生的茂密,都长了许多年的树了,夏天走在树下小径上都觉得背上森寒,一点点光都透不下来。后头有堆石假山,我前天去的时候,在那儿走了一走,抬头望远,幽静非常,还以为自己是到了深山之中。这片宅子着实是好啊。”
阿福一边向往,一边有些担心:“这么大宅子,就算韦素也一块儿住,咱们也才四个人……啊,对了,还有杨夫人,可这也少,住着不觉得太空太大了吗?”
“空?”韦素笑:“你问问他,空的了么?”
李固却想着刚才阿福说的“咱们只有四个人”,显然是把信皇子也算在自己人里了,没拿他当外人。
李固觉得心坎里温温软软的,韦素问上他,才回过神来:“空不了的,王府里的护卫,杂役,奴婢还有宦官加起来肯定有一二百。”
“一,二百?”
阿福知道肯定少不了有人伺候,但一二百……也实在多了点吧?这光月银,一个月就得发出多少去?现在太平殿人也不少,可是,哪些人都是内府养着,是皇帝开工钱的,他们一出去了,可不得自己给人发薪水?
得,还没搬迁,阿福已经开始心疼钱袋了。
“一二百只怕还说少了。”韦素摇摇头:“人多了不好,回来和内府说说,别弄些老弱病残都丢给你,既做不了活又闲生是非。捡顶用的,一个是一个,这可是要紧事,不能可着内府那些人的意思来。”
阿福说:“韦詹事达人,这事儿得归着你管吧?”
“这得早说,要不,让杨夫人去说,也成。得在他们拨人之前就说,不然等人划过去了,却不能再也退回去了。”
说着谈这,李固与阿福都无限期待。
福运来 卫风第1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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