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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芳不自赏 风弄第5部分阅读

      孤芳不自赏 风弄 作者:未知

    孤芳不自赏 风弄第5部分阅读

    “好。”扬声唤了名侍卫,给他纸条。“去,照方子抓药过来。”

    娉婷朝楚漠然感激地笑笑,退回房中,关了房门。

    楚漠然静静候在门外。

    房间华丽,是楚北捷特意为她重新布置的。铜镜花黄,彩衣霓裳,凭栏雕花。一张精致的梳妆台摆在角落,两三根乌黑的发丝盘旋着静卧在镜前,那是今晨楚北捷为她梳头时掉的。

    水银般的眸子留恋地扫视一遍,忍住嗓子里一声长长叹息,娉婷走到梳妆台前,打开首饰盒。

    凡家女子一辈子的渴望都无声躺在盒中。金钗、玉环、翡翠铃裆,小族进贡的珍珠链子,圆润透亮。

    她随意选了两三样不起眼的,放在袖中。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有了迷魂药,摆平楚漠然易如反掌,而摆平了楚漠然,要离开王府并非难事。

    此刻余光,正好缅怀当日,缅怀后就要抛开,走时,方能忍住心肠不再回首。

    那侍卫办事也慢,整整两个时辰不见踪影。娉婷开始怕楚漠然起疑不想追问,渐渐不耐烦起来,装模作样猛咳两声,让房外静候的楚漠然听清楚她的“病情”,刚要隔着窗子开口问“药怎么还没到”,有人推门而去。

    “怎么,又不好了?”楚北捷大步走进来,马鞭随意往身后一扔,拥住她:“天冷,你竟然就这样干坐着。”语气中充满浓浓的责怪。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娉婷愕然,先头还以为再见不着,此刻他又大模大样站在面前,真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事情办完了?”

    “没办完。漠然说你犯病了,咳得厉害,打发侍卫告诉我。”

    娉婷顿时恨得楚漠然咬牙,是他害她没了逃跑的机会。只能打起精神笑:“我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漠然大惊小怪,你不要管,安心办自己的事去。你是王爷,别整天呆在女人身边。”用手轻轻把他往外推。

    “呵呵,果然有王妃的样子了。”楚漠然松了手,解释说:“事情不大,抓了个何侠身边的人,我正打算亲审,就听说你病了,立即赶了回来。”

    娉婷浑身一震,装做连连咳嗽,捂着嘴掩饰过去。

    楚北捷轻拍她的背:“怎么了?还说没事,你这病根早晚要想法子治。我已经命他们去弄好药了。”

    娉婷止了咳,抬头问:“那你的事呢?犯人也没审,怎么向大王交差?”

    “已经命人把他押过来了,在王府里审也是一样。”

    “是什么大人物?”

    “算不上大人物,是个小鬼,叫冬灼。”

    娉婷又一凛,脸上不动声色:“这个名字我听过,是小敬安王身边的一个侍从,极得宠爱的。有一次小敬安王过王子府,身边就带着他。”

    楚北捷抚弄她的头发:“要不要陪我一起审?”

    会审设在地牢。

    火光熊熊,照得牢房亮如白昼,形状古怪的各种刑具摆在两侧,上面染着黑色的陈血。

    娉婷第一次进这里,跟在楚北捷身后仔细打量。

    牢壁坚固,外攻不易,内取倒很方便。眸子轻转,将看见的一一刻在心中。

    楚北捷的热气喷在她耳中:“若怕,就抱紧我。”

    娉婷缩缩头,让楚北捷豪迈地大笑起来。

    到了尽头,火光更盛。一少年低垂着头被吊在半空,双手双脚都铐上重镣,铁链拉扯着四肢。

    娉婷只看一眼,已经知道确实是冬灼。衣服破烂,伤痕却不多,看来并未吃多大苦头。

    “小子,快点醒!我们王爷来了。”地牢另有负责看管的粗壮牢头,硕大的鞭子尾端挑起冬灼的下巴,让楚北捷看清楚青涩帅气的脸。

    冬灼的目光多了几分往日看不见的冷冽,直直与楚北捷对望:“哼,楚北捷。”

    敬安王府的头号敌人,就站在面前。

    “本王没有恶意,只是对小敬安王心生仰慕,希望可以劝说小敬安王归顺我东林。”楚北捷浅笑着,豪迈中透着诚恳:“竟然小敬安王已经不容于归乐,为何不另寻良主?”

    冬灼冷哼:“任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告诉你一个字。”

    楚北捷啧啧摇头,露出惋惜之色:“硬汉子我是很佩服的。可惜在我的手下,能当硬汉的人不多。”后退一步,双手环在胸前,朝旁边的下属点点头。

    娉婷藏在楚北捷身后静观变化,见他举动,分明是要动刑。焦急地低头想着营救的主意,鞭子破空的声音传来。

    霹!

    鞭子着肉的脆响,让娉婷猛颤一下。

    霹霹霹!

    连着又是几下,外面北风刮得厉害,地牢却闷热到几乎无法呼吸的地步。

    铁链撞击着发出金属的响声,随着鞭子的挥动形成挣扎的绷紧和放松。

    残忍的鞭子狠狠咬上冬灼的肉,冬灼倒也硬挺,哼也没哼一声。

    楚北捷挡在娉婷身前,似乎感到娉婷的颤抖,大手在她背上轻柔地拍拍。娉婷抬头,看见笔直的脊梁,和他被火光印红的无情侧脸。

    “还不说吗?”楚北捷好整以暇:“要知道,鞭子,不过是牢狱里最常用的刑罚,不啻于餐前小菜。后面的花样用上,恐怕你即使肯说也要落个残疾。”

    冬灼嘶哑着喉咙,中气倒还很足:“敬安王府没有怕死的人!”

    楚北捷嘿嘿笑起来。娉婷抬头,看见邪气从他唇边逸出,危险的笑意叫人心里发寒。看来冬灼今晚不妙。

    眼看楚北捷又要开口,娉婷潜意识将楚北捷衣袖猛然一抓,吸引楚北捷的注意力。

    楚北捷果然低头,柔声道:“脸色怎么苍白成这样?你怕?不用怕,有我在呢。”

    “好多血。”声音里掺了许多胆怯畏缩。

    铁链忽然发出哐铛轻响,仿佛冬灼震了一震。

    “怕血?”楚北捷摇头,戏谑地问:“我楚北捷的女人若是怕血,将来怎么跟我上沙场?”

    娉婷抬头,露出半个清秀的脸蛋,柔弱地看着楚北捷。眼角余光扫到被悬吊在半空浑身鲜血的冬灼。冬灼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置信的目光一闪即过,旋即明了般,掩饰地将头低低垂下。

    “我不舒服。”她摸着额头,放了一半体重在楚北捷身上。

    如此的娇柔,倒不常见。楚北捷爱怜起来,忙扶着,低头沉声问:“哪里不舒服?不该叫你一同来的。”

    娉婷没有看冬灼一样,澄清的眼睛里只倒印楚北捷一人:“这里好闷,我想咳,又咳不出来。找个人送我出去,你慢慢处理公务吧。”

    “我陪你。”

    “公务要紧……”

    “你要紧。”

    性感的声音贴在耳垂传来,身子一轻,已被他打横抱在怀里。

    “啊!”娉婷轻诧,想到冬灼就在身旁,脸更红得不堪,这会是真心把头埋进楚北捷怀中了。

    牢头拿着染着血迹的鞭子,走前一步,小心翼翼问:“王爷,那犯人……”

    “好好看管,敬安王府的人,哼哼,留着我明日亲自问刑。”

    “是。”牢头周到地请示:“那是否要派多点人看守。”

    楚北捷锐利的眼神扫到:“难道何侠还敢闯我的王府?”

    “是是,属下明白。”

    一路轻飘飘地,被楚北捷抱了回房。娉婷藏在他怀中,眼睛却睁得大大,回来的路线,暗哨几个,看守几个,关口几个,都记在心上。

    进了房,温润的香气袭来,贵家女子的娇居,和方才阴森的地牢格格不入。

    楚北捷把娉婷放在床上,为她盖被:“别冻着。”回头唤人取热茶。

    “我不渴。”娉婷蹙眉。

    强硬又温柔地,热茶灌下红唇。

    又命人捧点心。

    “我不饿。”

    软弱的抗议依然无效,点心也进了腹。

    吃完点心,轮到楚北捷吃“甜点”。

    “嗯……你……你又不正经……”

    “本王只对你不正经。”舌头强硬地进来,卷着狂风似的,扫荡牙床。每一颗贝齿都逃不过劫难,最后,逃窜的丁香也被俘虏,落在敌军的掌握中。

    勉强闪躲着,娉婷又大又亮的眼睛装满了羞涩,求饶到:“我……哎,呜……咳咳……”耐不住楚北捷的索求,猛然咳嗽起来。

    楚北捷吃了一惊,忙退开一点,抚着她额头问:“真病了?我只道你怕血,过一会就好。”转头扬声:“来人,把陈观止叫来!”

    娉婷拉住他的衣袖:“不用。休息一下就好。再说,我不喜欢陈观止的药方,苦死了。”

    “苦口良药嘛。”楚北捷回头看她,那一脸楚楚可怜的模样,送了口气:“要真不喜欢,另找个大夫。”

    “何必另找?我今天已经开了方子给漠然,熬好了喝一剂……”

    正说话间,房外忽然传来声音。

    “启禀王爷,大王传令召见。”

    楚北捷捏着娉婷纤若无骨的小手,沉声道:“什么事要半夜进宫?”

    漠然道:“好像派去北漠的使团出了事……”

    楚北捷“咦”了一声。娉婷正盼他离开,忙推推他的肩膀:“大事要紧,快去吧。不要让大王等急了。”

    “那你好好呆着,我吩咐他们熬药。”

    “别耽搁,我会吩咐。去吧。”

    楚北捷脸露内疚,又嘱咐了两句,柔声道:“我尽快回来。”

    “嗯。”

    看着楚北捷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娉婷浑身按捺的热血终于蒸腾起来。

    她在被窝中耐心地听了听动静,深吸口气,将被子掀了跳下床来。麻利地套好衣服,走到窗边,乌黑的眼睛警觉地从窗户缝隙里望出去,扫院子一眼。

    漠然似乎送楚北捷出门去了,并没有站在外面。

    小巧的唇勾起狡黠的微笑,转身到桌前取了草药,快速研磨起来。

    “独门秘方,再加霹雳弹。”她自言自语地估量着:“王府地牢守卫不多,该可以应付了。”

    从床下深藏的盒子里掏出久经辛苦暗中制作的霹雳弹,欢快的动作略微停滞。

    “他要知道了,不知该怎么恨我。”心被扯了一下,暗中叫着微微的疼。娉婷秀气的脸上染上一抹幽怨,叹道:“怕就怕他……”

    担忧只是轻轻掠过,动作片刻之后又回复了伶俐:“别想了,我当然要帮少爷和冬灼。”

    早有计划的步骤做来,不过用了一刻钟左右。

    娉婷看屋外,漠然还未回来,携了迷|药和霹雳弹,款款走出房门。

    第十章

    冬夜,虫儿早绝了踪迹。天上一弯镰月挂着,发出冷冷淡淡的光。

    她呵一口气,朝地牢的方向走。

    多日的观察,要避开王府巡逻有序的侍卫并不难。偶尔碰上侍女仆役,一见是娉婷的熟悉面孔,都笑着打个招呼便走开了。

    绕过枯竹假山,无声无息到了地牢门口。

    牢头眼尖,看见远远一个人影过来,仔细一瞧,居然是娉婷,迎上去笑道:“阳凤姑娘怎么来了?哇,好冷的天。”

    “掉了根簪子,来找找。”

    “簪子?”牢头愣了愣:“不会掉房里了吧?”

    “找过了,都没有。我想多半是掉地牢里了。”娉婷压低声音软声道:“这是王爷今天才送的,刚戴就没了影儿,明日王爷问起我怎么交代?帮个忙,开门让我进去找找吧。”

    “这……”牢头为难:“地牢重地,不能随便放人进来。”

    “我今天不是进去了吗?”

    牢头闭着嘴,只装笑脸:“姑娘,这不是为难我吗?万一王爷问起来……”

    娉婷也不勉强,作出焦急的模样:“那请您帮我进去看看吧,地上台阶上都仔细看看,我在这等。”说罢,似乎受了冷风,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北风入骨,牢头站在地牢入口也冷得直跺脚,听着娉婷剧咳,担心起来:“姑娘先回去,等找到了,我亲自送过去。”

    “不不,就等着好,咳咳咳……咳……我……咳……我心里着急,额头火似的,也不觉得冷。”

    她颤着音说得牢头犹豫起来。

    牢头知道这女人极得王爷喜爱,为了她的病特意请了名医陈观止坐镇王府,说不定往后就是他们的王妃。要真让她站在地牢入口冷病了,那可就……

    思量一会,牢头咬牙道:“还是进来吧,里面暖和点。姑娘自己找过,也放心。”

    开了地牢大门,放娉婷进去,仔细地把门关上。

    地牢尽头,漆黑一片的牢房里,冬灼正低头休息。

    他不觉得冷,浑身的伤滚烫,象同时被几十个火把燎着。凝结着血的衣裳硬邦邦的粘在身上,稍一动弹便扯动伤口。

    他靠在墙边修养,尽量保持着体力。

    咿……

    寂静中,铁铸的大门被轻轻推开,一丝光线从外面透进来。

    冬灼心生感应地睁开眼睛。

    “冬灼?”娉婷持着火把,出现在门外。

    冬灼嘴角泛起微笑,用一贯调皮的语气说:“正等你呢。”他站起来,伤口扯得他直咧嘴,手脚上的镣铐一阵脆响。

    娉婷闪进来,手上拿着钥匙晃晃,笑了笑。

    镣铐全部解开,冬灼问:“外面的人呢?”

    “都倒了。”娉婷圆溜溜的眼睛转着波光,抿唇道:“连霹雳弹都没用上。”

    “就是从前差点迷倒整个敬安王府所有人的独门秘方?”

    娉婷得意地扬着唇角:“跟我来。”

    出了牢房,牢头和侍卫果然三三两两倒在地上。两人都是经历过沙场的,理所当然聪明地换上王府侍卫的衣裳,娉婷轻车熟路,带着冬灼趁夜色到了马房。

    天还未亮,马夫正呼呼大睡。

    冬灼选了两匹好马,一匹给娉婷,一匹给自己。

    “看来楚北捷还没有回来,真是老天帮忙。”娉婷抬头望天:“这个时候小后门是老张在看,对付他极容易,你动作利落点。”

    在小后门把正打盹的老张敲昏,两人无惊无险,出了镇北王府。

    相视一笑,不由亲切万分。

    同时挥鞭疾驰,离危地越远越好。

    不一会出了城,再狂奔一气,到处是郊外景色,在灰蒙蒙的苍穹下哆嗦着发抖的黄草和骄傲挺直的枯树跳入眼帘。

    想着危险渐远,马步慢下一点。

    两人都筋疲力尽,下马选了个地方,坐下休息。

    冬灼低头思量一会,忍不住问:“这问题本该以后再问,可……娉婷,你怎么入了楚北捷的王府?”

    娉婷嘴角边的笑容滞了一会,很快如常,低声道:“你过来,我告诉你。”

    冬灼附耳过去,听娉婷耳语,神色渐变,听到后来,猛然抬头,惊愕地看着娉婷。

    娉婷寻常神色:“怎么?”

    “居然是这样……”

    “好了,先说正事。”娉婷道:“王府丢了犯人,楚北捷一定大发追兵。我们两人需一人诱引追兵,一人去见少爷。”

    “娉婷,我看这事还是三思的好。”

    娉婷脸色一冷,毅然道:“事已至此,有什么可三思的?”不等冬灼说话,站直了身子,扬首道:“我刚从镇北王府出来,有不少事要面告少爷,只好劳动你引开追兵了。我走东去见少爷,你走西。去吧。”

    冬灼仍在犹豫,娉婷推他上马,在马后抽了一鞭,看马儿放开四蹄飞奔而去。

    “少爷,娉婷终于可以见到你了。”喃喃几遍,看着冬灼消失在广阔的平原尽头,她才上马,按着说定的地方前进。

    娉婷没有猜错,这日果然大雪。清晨,太阳稍稍露脸就簌然躲进云层,不过一个时辰,灰白将天空完全笼罩起来。

    娉婷在马上仰头,看见大片大片的雪花飘下来。

    “啊,好大的雪花。”伸手,在半空中捞住一片,看它化在冻得通红的掌心中,娉婷露出孩子似的笑容。

    好久不曾见过这样的好雪。

    往年每逢这个时候,少爷都会连声叫娉婷:“快快!赏雪,还有琴,记得把琴带上。”

    风流潇洒的少爷,现在虽然一脸风尘,但也该会为了这雪而高兴吧?

    她也不快骑,慢悠悠欣赏天空中旋转落下飘下纯白的美景,马背上放着的一件白狐披风已经被她取出来披在身上。

    那披风是楚北捷新送的,似乎是哪个小国的贡品。真正是好东西,穿在身上,一丝风也不透。她料到有大雪,为了自己着想当然早有准备。

    “故乱世,方现英雄;故英雄,方有佳人。奈何纷乱,奈何纷乱……”

    景致好,虽冷,娉婷却有了兴致,轻声唱起歌来。

    淡淡的影子在脑子扰着她。她唇边带着笑,眼底又泛着一点不确定的疑惑。

    可歌声,还是那么动人。

    “故嗜兵,方成盛名;故盛名,方不厌诈。兵不厌诈,兵不厌诈……”

    忽然想起楚北捷,那知道被骗气恼的样子。

    脸颊忽然红了,象染了胭脂。

    那人,那个男人。娉婷停了歌声,幽幽叹气,那个男人啊,真是怎么形容都不足。

    大雪连下三天,她一直朝东走了三天。

    三天后,雪停。娉婷载歌在雪中挥鞭,已经到了东林边境。她在距离东林和归乐边境半日路程的地方停了下来。

    大地白茫。

    娉婷停下,第一次向路人打探:“这位大爷,三分燕子崖怎么走?”

    “往前走,看见前面那条小羊肠路没有?进去,尽头有左右两条路,走右边的,再骑半天马就到了。”老人扛着一袋夏天晒好的粮食,抬头:“天好冷,还赶路呢?”

    “是呢!”谢了老人,娉婷勒转马头,扬唇:“小羊肠路……”

    目标就在前面。

    想到少爷温暖的微笑,少爷见到她时,不知会露出怎样的神情。

    她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往马后挥了一鞭,马儿嘶叫着小跑起来。

    小羊肠路就在面前,两道高而陡的悬壁夹住中间仅可以通过三匹马的小路,抬头只能看见一线天。

    灰白的光洒下来。

    娉婷默默站在小羊肠的入口。

    窄道穿堂风,刺骨的冷。呼呼的冷冽,卷起沙砾。

    空气里藏着叫人心神不宁的预兆。

    “追兵……”小嘴轻启,叹着。片刻后,仿佛感受到危险似的,娉婷瞳孔一缩,猛然抽鞭,重重打在马匹身上。

    “驾!”

    黑马似乎也闻到不安的气息,亢奋地高嘶起来,四蹄离地,呼呼生风地冲进小羊肠道。

    两边的悬崖,阴森地压迫过来。

    身后,轰鸣的马蹄声,蓦然冒起,象地下潜伏的恶魔忽然重新临人间。

    追兵,是追兵!

    镇北王府追兵已到!

    象要踏破这白茫茫大地的蹄声,回荡在身后。

    越来越近,几乎震耳欲聋。不难想象那身后的杀气冲天,锐利的兵刀闪着银光。

    娉婷不回头,猛向前冲。

    旋风般的呼啸紧随不舍。

    “阳凤!”高昂威严的呼唤传进耳中。

    楚北捷到。

    马上纤细的身躯微颤。娉婷闭目,在小路上狂冲。

    冲,冲!风迎着脸嚣张刮着,生疼。

    “白娉婷!”还是同一个人的声音,含着令人惊惧的怒气。

    娉婷在震。

    这人温柔的声音,她深深记得。

    他说我们对月起誓,永不相负。

    他说春来时,要每日为心上人亲挑一朵鲜花,插在发间。

    但他现在怒火冲天,象被激怒的狮子,要嗜血。

    那是沙场上领着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破敌时下令屠杀的恶魔的声音。

    蹄声又近几分,仿佛就在身后。

    她用尽全力命令坐骑奔驰,再下一记狠鞭。

    鞭子没有挥下去,有人已经追上来,随手扯下她手中的鞭,再一把狠狠地搂住她的腰,象要发泄所有怒气似的用上极大的劲道。

    “啊!”惊叫,她掉进一个厚实又充满火药味的怀抱。

    睁开眼,看见头顶上蕴着危险的黑瞳。

    “跑得够远了。”一手勒马,一手紧抓着他的俘虏,楚北捷勾唇,逸出邪魅的笑:“看你,多不听话,竟走了这么远。”

    出乎意料的温言里藏着深深的危险,娉婷静静看他:“何时知道我是白娉婷?”

    “还好,不算晚的时候。”他低头,眯着眼睛打量她。

    纤细的脖子,白皙的手,秀气的脸。

    眼睛还是那么沉着,慧光深深藏在眸子后面。她一定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酷刑,也不知道生气的镇北王有多么可怕。

    该怎么惩罚她呢?

    “冬灼呢?”自己是无法从楚北捷手上挣扎的,索性放松了身体,偎依在他胸膛温柔地仰头。

    “跑了。放心,我会抓住他的,你们很快会见面。”楚北捷冷冷道:“三分燕子崖,对吗?”

    娉婷轻笑起来。

    楚北捷柔声道:“害怕就哭吧,我最心疼你的眼泪。”

    娉婷停了笑:“王爷身边,一定有善于跟踪的能手。”

    “不错。”

    “从一开始王爷就怀疑我的身份了。抓到敬安王府的人,拿来试探我。”

    “你若沉得住气,让那小鬼被我打死,恐怕可以解去我的怀疑。”

    “王爷故意放风,让我救了他,暗中跟踪我们找少爷的藏身之处。”

    楚北捷别有深意看她一眼:“已另有兵马围剿三分燕子崖。你的缓兵之计没用。”

    “还是王爷怀里最暖。”娉婷似乎倦了,闭上眼睛,乖巧地贴着楚北捷:“王爷如此厉害,为何没有抓到冬灼?”

    楚北捷被她提醒,似乎想到什么,身躯变硬,猛然举剑发令:“退!退出这里!”

    娉婷娇笑:“迟了呢。”

    所有人一脸懵懂。

    还未明白过来,只听见头顶一声长啸,抬头看去,左右两边悬崖上骤然冒出许多弓箭,阴森森的箭头全部朝下。

    若是乱箭齐发,多有本领的人也无法幸免。

    “有埋伏!”

    “啊!敬安王府的人!”

    “糟啦!快跑,啊……”

    小道中众人哗然,不少人匆匆纵马要逃出这里,稍一动弹,弓箭已经穿透心窝。

    连声惨叫,不少人从马上摔下来。

    骏马嘶叫人立,鲜血飞溅。

    簌簌射下一阵箭雨,都只针对逃命的人。射杀了数人,崖上大叫:“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身入险地,敌上我下,胜败已分。

    楚北捷心里知道自己大意,今日恐怕大难临头。他英雄了得,并不慌张,举手喝道:“不许动,全部下马,牵好自己的马匹!”

    连喝两声,部下都镇定下来,果然下马,团团围绕在楚北捷身边,拔剑对外,刀光闪闪,抬头盯着森森弓箭。

    楚北捷低头,看见一双狡黠的眸子。

    “原来你特意选那么一个地方和小鬼道别,有如此深意。附耳言谈间,已经定下计策,要诱我到这死地。”

    “王爷过奖。那地方着实不好找,要让冬灼可以平安归去而你的探子无法当着我的面追踪,花了我不少心思呢。”

    一路上风花雪月缓缓而行,也是为了给时间让冬灼把情况报告少爷,好准备这次埋伏。幸亏平日读书多,还知道东林边境有一个这样的羊肠险地,还有一个适合藏匿人的三分燕子崖。

    楚北捷话锋忽然一转:“可惜你算错了一个地方。”

    “哦?”

    “如果没有算错,你怎么会落在我手上?”楚北捷冷哼道:“万箭齐发,我纵然活不成,你也势必不能幸免。”

    娉婷斜瞅他一眼,淡淡道:“我负了你,便陪你送死又如何?”

    楚北捷犀利的目光深深刺进她的肤发:“不必花言巧语,我不信你打定主意送死。”

    娉婷道:“王爷英雄一世,当然不甘愿这样窝囊地死吧?其实我又何尝想要王爷的性命,只要王爷答应一件事,上面的弓箭会立即消失,绝不伤害这里任何一个人。”

    “说。”

    “要求很简单,东林五年内,不得有一兵一卒进入归乐。”

    楚北捷沉声道:“兵国大事,必须大王首肯。”

    “王爷是大王亲弟,又是东林第一大将,难道没有这点担当?归乐五年和平,换王爷宝贵的性命,怎么说也值得。”她抿唇,低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活,我自然活着。你死,我也只能陪你死啦。”

    楚北捷纵然知道怀里女子狡猾非常,心里还是不禁一动。

    温香暖玉,依然记得缠绵时的触感。

    可温柔后,藏的竟是数不尽的欺骗,诡计。

    楚北捷咬牙,脖子上的青筋冒起。

    他一生中,从未被人如此控制。

    这是绝不可原谅的侮辱。

    娉婷何尝不知道楚北捷已怒。

    刺到脸上的视线比剑更利,楚北捷痛心的拧紧浓眉,让她的心肠也纠结起来。

    无法再忍受楚北捷过于压迫的凝视,娉婷偏过脸,轻声催促:“王爷,该下决定了。”

    迎来的是仿佛永远无法到头的沉默。

    “哈,哈,哈哈哈!”听见怀中人加意催促,今日势要逼他发誓,楚北捷怒极反笑,仰头狂笑数声,低头狠狠盯着娉婷,沉声道:“如你所愿。”

    从腰间拔出素日最看重的宝剑,往地上一扔。宝剑撞击砾石,碰出几点火星。

    “我,东林镇北王楚北捷以我东林王族发誓,五年内,东林无一兵一卒进入归乐。此剑留下,当作信物。”

    含着愤懑的声音回荡在狭长小道,如天涯尽头的暮歌一般低沉悲怆,崖上崖下皆听得清清楚楚。

    楚北捷话声落地,崖上闪出一人,躬身为礼,款款笑道:“镇北王能屈能伸,真君子也。我何侠相信镇北王一定会遵守承诺,并代归乐所有不想有战乱的百姓多谢镇北王。”风流潇洒,白衣如雪,正是与楚北捷齐名,目前正遭受归乐大王四面追杀的小敬安王。

    娉婷骤见何侠,心情激动,不由脱声喊道:“少爷!”

    何侠远远看娉婷一眼,点头道:“娉婷,你做得很好,我……”有话卡在喉头,似乎哽咽着不好当众说出,转视镇北王:“请镇北王放回小王的侍女。我们契约已定,镇北王可自行退去,不会遭受任何攻击。”

    楚北捷不言,低头再看娉婷。

    放回?

    松手,送她下马。简单的动作,楚北捷做不到,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臂越圈越紧。

    恨她,天上地下,无人比她更大胆狂妄。

    咬牙切齿,纵使将天下酷刑加诸其身,把她囚在身边折磨一辈子,也不足平心中之愤恨。

    这身子无比单薄的女子,毒如蛇蝎,陷他于绝境,他应该视她为生平大敌,杀之而后快。

    为何手臂却似乎有自己的意志,将她越圈越紧。

    不想,放手。

    暖暖的身子,纤细的指尖和秀气的脸蛋却是冰的,冻出一点潮红。当日,只要冻得肌肤发红,她必定象胆怯的猫儿似的,缩在楚北捷怀中。

    指端,残留抚过红唇的触感。

    他惯了。

    惯了听她弹琴,惯了听她笑谈风云,惯了让她懒洋洋倚在床边,陪他夜读公文。

    早知她来历不简单,却以为可以轻而易举暗中控制,只要略施小计,擒了何侠,就将总爱说谎的小人儿再抓回身边。

    谁料顷刻天地变色,施计者反中计。

    以为牢牢把握在手的翠鸟,忽然展翅,要飞回主人身边。

    而他,却仍不愿松开桎梏她的臂弯。

    惯了抱她搂她亲她吻她。

    恨到极点,爱未转薄。

    惯了……

    天地间此女最恨最恶最该杀,天地间此女最柔最慧最应怜。

    可怜他苦苦追逐的,竟是这样一个绝世佳人。

    楚北捷闭起神光炯炯的双目,百般滋味,绕上心头。

    “王爷,请放开我的侍女。”何侠淡淡的声音传来。

    楚北捷似从往日的云端摔回这羊肠小道,神情一动。低头,她仍在那里,发亮的眼睛盯着自己。

    “王爷,请放我下马。”她低低地说。

    楚北捷恍若未闻。

    下马?你去哪里?

    你骗我诱我,怎能说去便去?

    普天之下,只有一人,我想得到。

    恨意重重,爱念深深,我要你身与心,都无处可逃。

    楚北捷冷冷道:“我只答应东林五年不出兵归乐,可没有答应放你回去。”

    娉婷不徐不疾,仰头道:“崖上伏兵未退,这个时候贸然生事,于王爷不利。”

    “不愧是何侠的女军师,”楚北捷薄唇扬起一丝诡异,笑道:“如果我此刻当着何侠的面把你生生掐死在怀中,你认为如何?”

    娉婷丝毫不惧,甜笑道:“弓箭齐下,娉婷与王爷同日同时死。”

    “错,”楚北捷笃定道:“何侠不会放箭。只要我依然肯遵守五年之约,他会命人让我平安归去。最多射杀我一众侍从,以泄怒火。”

    娉婷脸色微变,虽然瞬间回复常态,却哪里逃得过楚北捷犀利的目光。

    楚北捷叹道:“你是何侠贴身侍女,难道不知道你家少爷是当世名将?什么是名将,就是能分清孰重孰轻,就是能舍私情,断私心。你白娉婷纵使再聪明伶俐得他欢心,也比不上归乐五年安宁。”

    娉婷呆了半息,幽幽道:“王爷如此恨我?”

    楚北捷深深凝视她,不语。

    娉婷惨笑:“也罢,你这就动手吧。”

    话音刚顿,腰身一轻,双脚居然挨了地。她讶然抬头,看见熟悉的男人气宇轩昂骑在马上。

    “最后给你一个机会。”楚北捷叹:“自愿上马来,跟何侠告别,从此,你不叫白娉婷。你会姓楚。”

    娉婷娇躯剧震,不料到了这个地步楚北捷仍为她留一余地。此情此意,怎叫人不感激涕零?

    晶莹的双眸怔怔定在宛如刀削的俊脸上,数月轻怜蜜爱,耳边细语,重重叠叠,铺天盖地而来。

    镇北王府中古琴犹在。

    那曾插在发端那朵花儿,已凋零不知去向。

    我这是雪月魂魄红颜纤手,你那是天地心志强弩宝刀,中间,隔了国恨如山。

    山高入云,你看不见我,我瞅不见你。

    心痛如绞,不曾稍止。

    娉婷远远看一眼站在崖上的何侠,眼底波光颤动,猛一咬牙,退开半步:“王爷请回,娉婷不送。”

    楚北捷面无表情,失去的温度视线停留在她脸上,点头轻道:“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字,冷冷道:“总有一日,你会知道什么是锥心之疼。”勒转马头,猛力挥鞭。

    骏马高嘶人力,发足奔出,尘土飞扬。

    一个落寞身影,落在斜阳下。

    半年一幽 20051209 16:55

    第十一章

    冬去,春来。

    山花烂漫,蝶儿飞来,停在指端。

    地处归乐和北漠边境的一处偌大山庄内,娉婷倚窗而立。

    “最近,你憔悴不少。”何侠站在身后,轻叹:“娉婷,你变了。”

    “变了?”娉婷浅笑,指头一动,惊飞休憩的蝴蝶。她转头:“谁变了?娉婷还是姓白,还跟着少爷,还是天天抚琴唱歌。”

    何侠凝视着她,直到她耐不住这探询的目光偏过头去,方从身后取出一样东西,捧到娉婷面前:“给你。”

    “什么?”娉婷仔细一看,居然是楚北捷留做信物的宝剑:“这是两国信物,怎可交给娉婷。”

    “楚北捷有一个习惯,每上沙场,腰间左右同时系剑。这次留下的信物,是他左腰之剑。”何侠稍顿,沉声解释:“这剑,叫离魂。”

    娉婷眼波转到这把古色古香的百年宝剑上,伸出纤手摩挲,痴痴重复:“离魂?”

    “我当日不明白他为什么把最看重的左腰剑留下,而不留右腰次之的神威宝剑。这下总算明白过来了。这剑是他留给你的,如今你,已经离魂。”何侠将宝剑塞到娉婷手中,再长叹一声,走出房门。

    离魂?

    娉婷搂剑入怀,冰冷的剑身,靠近肌肤。

    她失神。

    不错,魂魄已离,随那马上的身影去了。

    怎能忘记楚北捷?春光明媚,正是折花入鬓的佳时。

    安定下来后的时间是那么多,让她日日夜夜,仔仔细细,回记楚北捷点点滴滴。

    为什么心肠软成泥,化成水。记不起尔虞我诈,计中有计,胜则成王败则寇,只记得花府三夜,他一脸至诚,无声静立,从此系住一缕芳心。

    “你到底是怎么个人?”娉婷仰头,对云轻问:“你恨我,还是爱我?临行前一言,是不舍我,还是骗我?”

    日夜相对,温柔入骨,不是假的。

    互相欺瞒,用计诱骗,也不是假的。

    她聪明一世,此刻糊涂起来,犹如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肩后忽然被人重重一拍,娉婷一震,猛然转身。

    “哈哈,又在发呆?”冬灼做着鬼脸,看清娉婷脸色,顿时咋舌收敛笑容:“唉,唉?怎么哭了?”

    娉婷匆忙抹了脸上湿漉,瞪眼道:“一天到晚不正经,上次险急时见你,还略有点长进。进来住几天,你就不得安生了。”

    冬灼嘿嘿挠头,瞥她片刻,坐下捧起茶碗:“我来看看你,顺便哄你高兴。你倒好,见我就板起脸来教训。”

    娉婷听他这么一说,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低头,讪讪开口:“你们不必为我担心,我好端端的,过几天就好。”

    “过几天?我们今天就要离开了,你还不快变清爽点。”

    “今天?”娉婷一怔:“去哪?”

    冬灼愕然,似乎不曾料到娉婷不知,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当即转了口风,言语闪烁道:“我也只是依稀听少爷说过两回,好像……是说这个地方虽然是王府多年前暗中布置的产业,但毕竟在归乐国境内。如今大王仍在追捕,还是小心点好,早日去……不知道去哪。”他讪笑两声,猛拍额头:“少爷叫我的差使,我现在都没有做呢。”

    娉婷静静看冬灼匆匆离开,久久才收回目光。

    陌生感骤生,回思,真不能怪少爷和冬灼。

    自从回了少爷身边,每日就象丢了魂魄似的,往往别人说上十句,她才懒洋洋应一句。

    往日管理府内事务都在她分内,流落东林一段时间,环境已渐渐栽培出几个得用的侍女来。她回来,自然也懒得再管。

    就这样,仿佛与王府脱了节。

    少爷虑得对,这里虽然偏僻,到底还是大王管辖的地方,应该早做防备。如果是往日,她早该看出来告诫少爷,现在……难道一番磨炼,反而失了聪明?

    次日,果然有侍女过来告知要准备收拾行装。

    娉婷问:“我们去哪?”

    “我也不知道。”

    “少爷呢?”

    “少爷正忙呢。”

    跟随王府中人上了车,发现不见冬灼,转头问:“冬灼去哪了?”

    “我哪知道这些?娉婷姐姐,你安心乘车就好了。”

    “少爷在哪辆车上?我向来与他同乘。”

    “娉婷姐姐,是少爷吩咐你和我们一车的。少爷在哪,我也不知道。”

    十问九不知,一路行来无惊无险,又到一处别院,似乎还是敬安王府昔年暗中布置的产业。

    起了疑,娉婷不得不从楚北捷的漩涡中抽出三分神,打量身边一切。

    无端的,生疏日益。

    孤芳不自赏 风弄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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