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芳不自赏 风弄第16部分阅读
孤芳不自赏 风弄 作者:未知
孤芳不自赏 风弄第16部分阅读
往半空一举,大喝道:“本王统领全国兵马,众将士听令!三千御城精锐骑兵,若有熬不住的,马匹快不行的,都随臣牟回去。臣牟属下一千七百人现在尽归本王指挥,立即随本王——走,”翻身下马,跃上臣牟精神奕奕的坐骑,沉声道:“你的马借我。”
“王爷这是急着去哪里?”
“初六月满中天之前,本王一定要赶回隐居别院。”
臣牟愕然道:“今天已是初六,十个时辰,怎么可能赶得回去?”
楚北捷恍若未间,一勒缰绳,骏马长嘶,狂奔而出。
臣牟不知具体发生何事,但已知情况紧急。看楚北捷背影倏忽间已远,猛一咬牙,拦下副官坐骑。
“我随王爷前去,你带领倦兵先回都城。把马给我。”臣牟翻身上马,毅然抽鞭,跟在滚滚骑兵后面,追了上去。
黄土大道,被踏起满天黄尘。
初六。
娉婷,我的生辰,已经到了。
别院被令人间不过气来的沉默笼罩着。
外面山林依旧白雪丛丛,月儿已悄悄退隐,太阳从云后露出一点点沉沉的光,毫无生气。
雪花,又飘下来了。
纷纷扬扬,细小的雪末,在风中无助地盘旋颤栗。
一道清越的琴音,却穿透雪花弥漫的朦胧,越过高墙,如白虹贯日,直击苍穹。
娉婷抚琴。
初六已到,别院外的围兵,握剑的手是否又紧了一圈?
初六,那背影像山一样,笑声总是豪迈爽朗的人,就是在这样的雪天,降生。
他受着老天的宠爱。
老天给他显赫的身世、健壮的身体、直挺的鼻梁、炯然有神的黑色眸子、与生俱来的威严和自信。
老天造就一个稀世难逢的楚北捷,让她情不自禁,失魂落魄,俯首称臣。
初六,就在今天。
娉婷挑指,勾弦。
她与琴有不解之缘,琴是她的声,她的音。
只有将双手轻轻按在这几根细细的弦上,她才能将快使她窒息的患得患失抛之脑后,闭上眼睛,无忧无虑地,浸在满腔的回忆里。
往事历历在目,她记得清楚。
彷佛当日隔帘一瞥,心动仍在。
彷佛又回到羊肠狭道,楚北捷好整以暇,蹄声步步紧逼,被他拦腰强抱入怀。那胸膛火滚烫热,心脏强壮的跳声,砰砰入耳。
彷佛他从不曾离去,依然端着汤碗,笨拙地亲手喂她,哄她入睡,陪她观星赏月,一脸甘之若诒。
恩恩怨怨,甜蜜如斯,心碎如斯。
他怎会不爱她?
他怎会不守诺言,忘了此约?
他怎会为了那些流不尽英雄血的家国事,狠心舍了她?
北捷,娉婷若是你心中最重的人,那天下之大,还有什么可以阻拦你回来的脚步?
我埋了一坛素香半韵,在此等你。
醉菊垂手站在一边,静静凝视娉婷抚琴的背影。那背影瘦弱,腰杆却挺得很直,彷佛就在薄薄的血肉之下,撑着身体的,是钢一样的骨架。
醉菊侧耳倾听。
琴声如泣如诉,宛如一幕幕往事铺陈开来,即使未曾亲身经历,也已让人魂断神伤。
只是这冷冰冰的乱世,又何必孕育出这般澄清的音色。
国重,还是情重?
要保全这份举世难逢的爱情,还是保全自己的祖国?
思及心底一直不敢触碰的心事,那根冥冥中早悬在半空的针,又重重刺进五脏六腑,让醉菊痛不欲生。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细细琴弦,成了绞杀心脏的利器,折磨得她冷汗潺潺,鲜血淋淋。
再也忍受不住无孔不入的清越琴声,醉菊跨前一步,强自按捺着心潮起伏,轻声道:“姑娘,该停停了。午饭已经送过来好一会了。”
娉婷将手往琴弦上定定一按,琴声骤然停止。她抬头,眸子亮晶晶的,看看醉菊。
“不管怎样,总要吃点东西。”醉菊避过她的目光,扶她起来。
红蔷手脚麻利地在桌上摆开饭菜。
娉婷扫了一眼,目光停住。饭桌上,赫然有一碟色香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归乐小菜。她在桌旁徐徐坐下,用筷子挟了一筷,放到眼下看了看,又将筷子放下。
“这是何侠亲手制的归乐小菜。”娉婷沉默良久,方开口道:“可见他决心之大。”
深重的危险感,毫无阻隔地直压心脏。
红蔷被这沉默的气氛间得几乎无法喘息,斗胆应道:“虽然带兵围了别院,但看小敬安王的种种所为,到底还是为了念着姑娘的旧情。就算……”衣角忽然被醉菊悄悄扯了两下,惊觉起来,立即闭了嘴。
娉婷却没有怪她,唇角逸出一个苦笑:“又有几分是真念着旧情?”
白娉婷的归属,恐怕任何人何侠都可以安心接受,只除了一个:楚北捷。
天下能让何侠忌惮的,只有一个楚北捷。
天下能让何侠嫉妒的,也只有一个楚北捷。
无处不是战场,宿敌之间的较量,又怎会只仅仅限于硝烟弥漫的沙场?
屋外雪花纷飞,随着门帘的摆动,偶尔撞入温暖的屋中,心甘情愿化为冬泪。
日头过了正中,影子微微东斜。
初六,已过了一半。
十二个时辰,只余一半。
对不起各位呢~,帖子实在的来不易啊!而且,也不是很贵哦,今天特价哦,哦呵呵!
xixi001 20051212 17:24
唉~~~请问那个小说币怎么得来的啊,现在的世界真是市场经济啊~~~
xixi001 20051212 19:13
这个,这个 不能买吗?那~~·我好想看啊~~郁闷
lix02 20051213 10:51
支持一下,这本书有7部,录入很繁琐,应该的!
xixi001 20051213 12:24
顶一个,楼主早日贴赏来啊,贴一点是一点啊~~
半年一幽 20060103 20:32
《孤芳不自赏4》
文案:
白娉婷在怀孕的情况下,为旧主何侠所掳?
这个消息令东林的名将楚北捷发了狂,兴兵云常只为一名女子。
他不再被俗世的目光所囿,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自己的的爱人更重要的呢?
只是娉婷的心却已经死了。
她仍然深深爱著楚北捷,但谁说相爱的人非要苦苦相守在一起不可呢?
在云常公主的协助之下她逃离了何侠,穿过重重杀机,只为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将孩子生下,独自将他抚养长大。
半年一幽 20060103 20:39
第一章
何侠在山林高处,负手西望。
风雪朦朦中,眼底下死寂般的别院深处,藏着娉婷。
他十五年的侍女、玩伴、知音,陪他读书,瞧他练剑,鼓着掌叫好的娉婷。
十五年,谁能轻易割舍?从软软小小的幼儿,到婷婷玉立的闺秀,归乐双琴之一,敬安王府的白娉婷,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幽谷之花。
多少人窥视,多少人赞叹。
他静静守着她,疼她宠她,带她游四方,上沙场,看金戈铁马,风舞狂沙。
她本该是他的,于情于理,都是他的。
但他从不曾想过强留。
他的娉婷,是一只有着彩色翅膀的凤凰,等着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将她的手接过,从此夫唱妇随,遂她的心愿,逍遥天涯。
谁比何侠更清楚,白娉婷的心,在万丈悬崖之上。
但轻易夺了她的心,却是楚北捷。
可以是任何人,只不该是楚北捷。
这命里注定的宿敌,要他怎么想像,他的娉婷,会偎依在楚北捷身边,陪着他看星月,陪着他谈天说地,为他唱歌,为他弹琴?
要他怎么接受,他为着心底深处那片温柔而忍受的离别,而舍弃的娉婷,竟便宜了楚北捷?
迎风处雪花扑面。
天快黑了,今日,已是初六。
“少爷?”冬灼走上高处,在何侠身后一丈处,垂手止步。
“冬灼,你的声音,既悲且沉。”何侠沉声问:“你觉得楚北捷能赶回来?”
“不。”
“你难道在为楚北捷赶不回来而苦恼?”
冬灼摇头,欲言又止,半天猛然抬头道:“请少爷现在就下令进攻吧。别院防御人手如此之少,以少爷的本事,要活擒娉婷,让她随我们回去,并不困难。等她回来了,我们自然可以好好劝她回心转意。”
何侠没有回答。他的背影,在西沉的落日下,显得那么冷硬。
“少爷,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就一点也不可怜她?”冬灼凝视着何侠的背影,胸中涌起难以压抑的痛楚,扑前跪倒,仰头哭求道:“少爷,你明知道楚北捷赶不回来了,何苦要让娉婷心碎?”
何侠乌黑的双眸,骤然深沉,深埋的扭曲的痛苦被毫不留情地翻起,绝然的光芒一掠而过。
“我不仅要让她心碎,”何侠眼底,印出黑暗中别院逸出的点点灯火,咬牙道:“我还要让她对楚北捷心死。”
夜幕降临之后,别院更加寂静。
即使是郊外的坟墓,也不会有这般的寂静,雪花飞在空中,竟也听不见一丝声响,仿?费矍安还腔妹我怀。焓忠淮粒尉乘纳3湛杖缫病?brgt;
娉婷凝视东方。
时光无情,一丝一丝,从纤纤指缝中溜走。
她已定定看了很久,连眼睛也没眨一下,仿佛自出生以来,再没有一件事比这重要。
东方,是楚北捷的归路。望不见东去的笔直大路,那被山林隔着,被何侠的兵马隔着,但娉婷却从不曾担心,它们会阻拦楚北捷的脚步。
今天是初六。
月已出来,楚北捷,何在?
醉菊悄悄掀开门帘,她也已在门口等了很久,久到几乎以为,这个初六的夜晚,已经凝固在胸膛。
她走近娉婷,在月光下窥视那秀美端庄的侧脸,一阵急剧的心颤,差点让她站不稳身子。
“白姑娘……”
娉婷转过头,对着她,柔柔一笑。这个时候,如此从容的笑,竟比歇斯底里的哭泣,更让人心痛。
但那一件事,已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
醉菊直直盯着她,不容自己的目光有所犹豫,感觉冷冽的北风涨满了胸膛,冰到已经可以让自己冷静清晰地说出下面一番话,才开口:“两位王子去后,大王的膝下,已没有王子。如果日后还有娘娘能为大王生下王子,那是最好,若不然,王爷,日后就会成为我东林之主。”
短短几句话,让醉菊胸口剧烈起伏,仿?肺n肿约阂庵静患幔桓疑运墒酉撸卫沃笔渔虫谩?brgt;
“说下去。”娉婷淡淡道。
“万一姑娘腹中的是个男孩,他将是王爷的长子。”
“醉菊,”娉婷的眸子终于认真地落到她脸上:“你想说什么?”
醉菊微滞,低头思索片刻,猛一咬下唇,腥红血味从齿间直溢口腔,沉声道:“姑娘心里也很清楚,这孩子的身份对东林将是多么重要。何侠手段何等厉害,姑娘绝不能怀着王爷的骨肉落到何侠手中。”此话斩钉截铁,说得毫无余地。醉菊向后一转,捧了放在桌上一碗尚带余温的药,端到娉婷面前。
娉婷视线触到那黑黝黝的药汁,潜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姑娘,胎儿还小,王爷也还未知道。你和王爷都年轻啊。”醉菊捧着药碗,又逼近一步。
娉婷视线一阵模糊,护着小腹,连连后退,四五步退到墙边,脊梁抵上冷冰冰的墙壁,反而冷静下来,重新站稳了身子,瞅着那药,沉声道:“初六末过,王爷一定会回来。”
“要是他赶不回来呢?”
娉婷咬牙,一字一顿道:“他一定会回来。”
“要是他真的赶不回来呢?”醉菊硬着心肠,不依不饶。
窒息般的沉默,主宰了一切。
娉婷死死盯着醉菊。
她的指甲刺入掌中,浑然不觉疼。
她的眼睛不再荡漾着温柔的水波,就像流动的黑水银,渐渐凝固成了黑色的宝石,坚强而果断的光芒,隐隐在其中闪烁。
“他若真过期未至,”娉婷昂起骄傲的白皙颈项:“月过中天,我就喝下它。”
醉菊凝视着娉婷,深深呼出一口气。
她将药碗放在桌上,扑通跪下,给娉婷重重磕了三个头,不发一词,起身便掀帘子出门。
跌跌撞撞跑入侧屋,一把伏在小床的枕头上,恸哭起来。
楚北捷在黑暗中奔驰,山峦连绵,每一个都在看不见的幽暗处幻化出别院的惨境。
他不敢想像自己赶到的时候,那里将会怎样。
梅花开否?
琴声亮否?
炊烟依旧否?
身后,从都城带来的精锐留下一千过于疲惫的士兵,其余两千,连同臣牟带来的一千七百,共三千七百骑。
滚滚铁骑,蹄声踏破山河。
缰绳,已被楚北捷掌中水泡磨破的鲜血染红。
他马上功夫自幼了得,他已施展了浑身解数,策马狂奔。但居然还是有人骑得比他更快,竟能策马从中途奔入,与他并肩,迎着呼啸的冷风喝问:“可是镇北王楚北捷?”
楚北捷不应,咬牙奔驰。
他知道,这新换的马也已经累了,它虽然还在跑,却已经跑得慢下来。
不管再怎么挥鞭,终究是慢了下来。这让他心急如焚。
“楚王爷,请停一停步,我从北漠来,北漠则尹上将军有一封紧要书信……”
“滚开!”楚北捷低吼。他心急赶路,唯恐浪费一分一秒,连拔剑的功夫都省了。
那人胯下也是良驹,似乎已寻找楚北捷多时,不肯就此离开,奔驰中迎着冷风,张口满嘴就被风堵上,只能一边拼命策马,一边大声道:“上将军有紧要书信交给王爷。因不知是否赶得及在王爷离开东林都城前交给王爷,唯恐错过,所以写了两封。一封派人秘密送往东林王宫,另一封交给我,命我守候在通往边境的路上交给王爷。”
“滚开!”楚北捷狠狠瞅他一眼,目光却在他胯下良驹上一顿。
“王爷!”那人敢受命潜入东林找楚北捷,怎会怕死,仍不肯放弃,大声道:“只求王爷看看则尹上将军的信,事关白娉婷姑娘……”话未说完,侧边人影晃动,楚北捷已从半空中换到他的马上,一把拧起他的后领,沉声道:“借你马匹一用。”
不料那人是则尹手下最得力的干将,身手不弱,虽被楚北捷制住后领,却倏然横空弹起,避过被掀下马的待遇,一手伸入怀中,将一直珍藏的则尹亲笔信笺递上,快速道:“献计毒杀王子的人是何侠,并不是白娉婷。此信是我家上将军亲笔所写,可为白娉婷姑娘洗刷冤情。”
楚北捷容色不变,接了过来,竟看也不看,随手往身后一扔。
“啊!”信使惊叫一声,看着千辛万苦送过来的信消失在漆黑中的滚滚铁骑洪流中,瞪道:“你……”
“清白与否,已不重要。”楚北捷目光毅然,沉声道:“她纵使真的十恶不敕,也还是我的白娉婷。”
沉掌一推,将信使逼得只好跳起,翻身落到路边。
楚北捷得了新马,全力狂奔,速度更快,将身后的大队远远抛离。
疯狂的思念,刻骨的忧心,这种地狱般的煎熬,只会在亲手拥抱了那单薄的身子后,才会停止。
娉婷,娉婷,楚北捷知错了。
聪明的白娉婷,愚蠢的白娉婷,善良的白娉哼,狠毒的白娉婷,都是楚北捷深爱的白娉婷。
此生不渝。
月出来了。
在娉婷的记忆中,从不曾见过这样令人心碎的月光。
温和地照着世间,将各色哀怨苦楚都不掩不埋,淡淡的,让人伤透神髓。
“我们对月起誓,永不相负。”
也曾明月下,她楚楚可怜,他温柔似水。
“从今之后,你是我的王妃,我是你的夫。”
“不行的。”
“为什么?”
“我是琴妓。”
“我喜欢你的琴。”
“我配不上王爷。”
“我配得上你。”
“我不够美。”
“给我一个人看,够了。”
言犹在耳。
月啊,你可还记得?典青峰颠,白娉婷伸出手,一寸一寸,穿越国恨如山,穿越两军对垒的烽火,穿越十五年不知道谁辜负谁的养育之恩。
她只道她真越过了那烽火,她只道她真越过了敬安王府十五个春夏秋冬。
她只道她,真的伸了手,越过那不可能越过的——国恨如山。
痴情若遇家国事,难道竟真无一寸藏身之地?
娉婷举首,凝视天边月儿。
狠心的月,已悄悄上了枝头,快近树梢。
东边,却仍无动静。
天空沉沉压下来,四周死寂一片,就像每个人都在屏息等候。
身后的小桌上,深黑的汤药已凉。
明月无情,光阴无情。她抬着头,看月儿不肯稍停脚步,一点一点,逼近树梢。
她的唇已被咬出无数道血痕,她的掌也被暗暗掐得斑痕累累。
眼中一阵阵酸,一阵阵热,但她未曾落过一滴眼泪,唯恐哭声一溢,噩梦就成定局。
她站在窗前,背影挺直,像脊梁是用宝剑做的。她只能站得如此坚强,稍一动,便会再也支持不住,碎成一地玉末,被北风簌簌吹卷,再不留丝毫痕迹。
“从今日起,你不许饿着自己,不许冷着自己,不许伤着自己。”无法忘记楚北捷的片言只字,犹如无法忘记他的深邃眸子,火一样令人温暖的胸瞠。
若是真爱,何惧国恨深仇?
若是真真切切,不离不弃地爱了,就该任凭世事百转千折,不改初衷。
又有什么,比回到朝夕盼望的爱人身边更重要?
时间悄悄流逝。
明月,明月,求你不要负我。
今生今世,只此一次,不要负我!
纤细的十指,紧紧抓上胸前的衣襟。
明月无耳,或许它听见了娉婷的心声,却残忍地置之不理。
东方,仍无音讯。
绝望的颜色,一丝一丝,染透曾经晶莹剔透的眸子。
月,已过中天。
娉婷怔怔看它,在树梢顶端,散着无情幽暗的光。
这一瞬间,她已忘了初六,忘了围兵,忘了醉菊,忘了何侠,忘了她的誓言。
她忘了一切。
一切都空洞洞的,连着四肢,也已无着落。
只有心裂开的声音,缓而刺耳,一片一片。
犹如水晶铸就的莲花,被一瓣一瓣,不留情地掰开。
碎了。
碎了一地。
“姑娘……”
娉婷徐徐转身,望向身后满脸悲切的醉菊。
视线,落到桌上那碗黑色的药汁上。
醉菊泪眼朦胧地看着娉婷走过去,双手捧起瓷碗。这碗仿?酚星Ы镏兀虫玫氖植欢系夭叮嫜鹎苛伊颁簦┲t觯翁试谧烂娴纳簦畛聊姆考涓钊酥舷1?brgt;
娉婷乌黑的眼睛睁得极大,仿?芬矍罢馔牒谏奶酪┛锤鲎邢福拿恳坏位味涝睹淘谛耐贰?brgt;
温柔已逝。
风流已逝。
那眸中,只余绝望和痛苦翻腾不断,宛如张大眼睛,活生生看着他人将自己的心肝脾肺缓缓掏出。
醉菊知道,她永远不会忘记娉婷此刻的眼神。
娉婷汤碗端到嘴边,停了一停,仿?芬押木x怂械牧ζ4酱サ嚼淅涞耐胙兀枪墒ド钠嗳唬盟肴换肷砭缯穑炙煽?brgt;
匡当!
瓷碗碎成无数片,黑色的药汁淌了一地。
被苦苦逼回肚中的眼泪,终如断线珍珠般,颤栗着滚下眼眶。
娉婷双膝软倒,伏地,痛苦地痉挛着,用双手紧紧拥抱着自己的双肩。
撕裂了肝肠的哭声,凄凄切切,逸出她已无血色的唇。
“白姑娘……”
醉菊心疼地抚她的发,娉婷仿?肥芰司枞惶鹜防矗忱崴蟮溃骸白砭眨灰莆摇g笄竽悖灰庋莆?”
似乎被蛇咬了一口似的,醉菊缩回刚刚触摸到娉婷的手。
这就是那个风流洒脱的白娉婷?
那个数日不饮不食后,仍斜躺在榻上看书,惬意地问她:“你闻到雪的芬芳吗?”的白娉婷?
那个雪下弹琴,风中轻歌,兴致盎然时,采摘梅花入菜的白娉婷?
不是的。
那个仙子般的风流人儿,已经毁了。
毁在何侠手中,毁在东林王手中,毁在楚北捷手中,毁在她醉菊手中。
血腥的江山,容不下一个骄傲、执着的白娉婷。
她就在眼前,却似隔得极远,仿?分灰崆嵋慌觯突汕嵫蹋桓丛偌?brgt;
亲手熬制的药汁染湿了地面,骤然看去,就像是浓黑的血。醉菊看着痛哭的娉婷,肝肠寸断。
她从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残忍。
漠然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处。
“何侠派人遣来的马车,已经停在别院大门。”
一块重重的石头,压在已经伤痕累累的心上。
娉婷举手摸索着墙边,缓缓站起来,抹了眼泪,月光下的脸比死人还苍白,沉声道:“知道了。”
立下誓言,就要信守。
漠然却一脸坚毅,从身后取出一卷草绳,扔给泪痕未干的醉菊,吩咐道:“你把白姑娘捆起来。”这个匪夷所思的命令,语气竟是无比坚决。
“漠然?”
“白姑娘,你不是不信守誓言,而是迫不得已,受我胁持。”漠然将手稳稳按上腰间的剑:“我答应过王爷,有我在,就有你在。”
楚北捷已将身后滚滚铁骑,抛下半里。
月儿移动的轨迹,深划在他心上,它越升得高,心越重重地沉下,一刀刻下,缓缓移动,鲜血潺潺而出,无法止住。
但握着缰绳的手,更用力,更紧。汗水已经染湿他沉重的盔甲,不曾稍停的冷风,在他英俊的脸上割出一道道血口。
月过中天。
已过中天。
他抬头,看向远方山林。视野中白雪皑皑,冷如他的心肺手足。
等我,娉婷!
此生以来所有的富贵福分,我愿双手奉上。
只求你多等我这一时。
只求再一会。
从此再不离你寸步。
从此家国大事,再不能左右我们。
从此向你保证,天下人间,楚北捷眼里,最宝贵的,只有一个白娉婷。
娉婷,娉婷!
只求你再等我一会。
楚北捷筋疲力竭,冲入山林,骏马长嘶,在黑暗中踏断无数枯枝,树影婆娑,来不及展露身影,便已快速落在身后。
山林过后,就是隐居别院。
马蹄踏碎积雪,一骑飞行。
林中阴沉,月光透不过密密的积雪树权。闻不到雪的芬芳,楚北捷只隐隐嗅到,硝烟的味道。
我回来了!
娉婷,请你让我一抬头,就能看见你的身影。
这迟到的两个时辰,我用一生来还。
楚北捷深邃的眼中毅然果断,腰间拔剑,猛夹马腹。
骏马箭一样,冲出重重山林。
隐居别院,出现在视线里。
楚北捷布满血丝的黑眸,眼眶欲裂。
火光,满天。
血腥味飘在夜空,浓得比血更令人心寒。
手脚已经僵硬,心脏从那刻开始停止跳动。
残忍的寒,渗透百脉。
最后一口涌动的气支撑着他驰到别院前。横七竖八的尸骸,能找到熟悉的身影,一个个,都是年轻的亲卫。
朝夕陪在他身边练武,性好惹事,悍不畏死。
被砍断的四肢不知去向,血已冷。
脸上都无怯意,每具亲卫的尸身旁,总有几个惨状更甚的敌人尸骸。
楚北捷在鲜血中跨步,他见过比这残忍上百倍的沙场,只是从未知道,鲜血的颜色,能令人心寒心伤至此。
娉婷,娉婷。
你在哪里?
他小声在心里唤着,唯恐这般大的声音,也会吓走已经渺茫的生机。
眼角一跳,他发现了漠然。
染血满身的漠然处处伤痕,一支利箭赫然穿过他的右肩,将他牢牢钉在地上,一具敌将尸身压在他腹上。
他仍有气息。
“漠然?漠然!”楚北捷跪下,急声呼唤。
仿?吩缭诘却苯莸纳艚叫眩缓芸煺踉耪隹劬Γ捻写糁停钡娇辞宄苯莸牧常偷厥账趿送祝挂植蛔〉募ざ骸巴跻阕芩慊乩戳恕?brgt;
“发生了什么事?娉婷呢?”楚北捷沉声问:“娉婷在哪里?”
他盯着漠然,一向锐利的目光也胆怯地颤栗起来。似乎只要漠然抖动着嘴唇说出一个不祥的字,就能让天地崩裂。
“何侠带走了。”漠然急促地呼吸着,扭曲着脸,闭目积聚仅存的力量,骤然睁大眼睛,吐出两个字:“快追!”
楚北捷霍然站起,转身冲出大门。
迎面碰上刚刚到达的臣牟和几个脚程最快的下属,脚不停步,沉声命道:“救火。留下军医和两百人治疗伤者!其余的跟我走!”
言语间,已翻身上了马背。
骏马仿?凡炀醯匠苯菀煌耷暗男判模唤幸簧肆2鹄矗刂靥ぴ谘┥稀?brgt;
何侠,云常的何侠。
楚北捷炯然有神的眼眸看向云常方向。
娉婷仍在。
她在被带往云常的路上,至少还有一天半的时间,才会被带出东林国境。
只要娉婷仍在,天涯海角,不过咫尺。
“王爷!”臣牟匆匆从别院跑出来,禀道:“敌人中也有未死的。小将弄醒了一个有官阶的,他说他们是沿着横断山越过边境来的,应该是按来路回去。他们人数不少,足足八千人马。”
风声鹤唳,熟悉的危机感扑面而至,楚北捷反而冷静下来,恢复往常在沙场对阵时的沉着:“何侠估计不到我已回到别院。既然来时分成小队,回去的时候也应该分成小队,人马在云常边境汇合。”
震动天地的马蹄声轰轰传来,落后的大批人马终于到了。
楚北捷不待他们下马,拔剑指天,高声问:“东林的儿郎们,云常抢走了镇北王妃,你们还有力气追吗?”
镇北王妃?
谁敢抢走镇北王心爱的女人?
片刻沉默后,爆发出能震撼山峦的回答:“有!”
“他们有八千人马,我们只有三千多连夜未曾休息的疲兵。”楚北捷缓缓扫过这群东林的年轻男儿,让他沉毅的声音响彻每个人的耳边:“寻不回她,生死于我已无大碍。你们却可以自行选择,追,还是留。”
“追!”毫无犹豫地,雷鸣般的吼声,回音一重重送回来,震落枝上的白雪。
臣牟也已吩咐好善后事宜,上马驰到楚北捷身边,坚决地道:“只要跟随的是王爷,没有人会胆怯。王爷请下令吧。”
楚北捷低声道:“放出你的随身信鸽,要边境的东林军在横断山脉西侧阻截云常敌军。何侠既然敢深入东林犯险,除了带来的八千人马,一定也在云常边境埋伏了重兵,要边境的将军小心落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吩咐完了,楚北捷迎风拔剑,直指苍穹:“我们追!”
“追!”三千多把利剑,锵然出鞘,反射森然寒光。
应声震天。
几乎踏碎地面的马蹄声,重新响起。
割面的冷风,再度狂烈问候楚北捷脸上的血口,他的眸中,却充满了决心。
天涯海角,只要你在,娉婷。
那只是咫尺。
只要你仍在。
第二章
云常的马车上,温暖舒适。
被腥风血雨浸滛的隐居别院,已看不见踪影。
娉婷坐在角落,无心看天上的月。
今日之后,最爱的月,已无当初的无暇温柔。
它不声不响,照着一地心碎,照着杀声满天中,亲卫们死不瞑目的眼神。何侠推开一重重门,将她温柔地松了绑,连同镭金盒子,一同带出门外。
她踏着那些年轻汉子尚未冷却的血,到达别院的大门。
洁白的丝鞋,红如落日烟霞,在雪地上留下一个个殷红鞋印。
心如刀割。
这一地,不是别人的血,是她的。
从她心头汹涌而出,淌泄于冰雪上,融不去一丝寒意。
马车已等在面前。
纯白垂帘,精琢窗缘,好一个别致拘囚笼。
醉菊不知从何处冲出来,袖上殷红一片,指尖滴着血,扑到娉婷脚下:“姑娘,姑娘!让我一路照顾姑娘吧!”
何侠身边的侍卫,已经举起寒光森森的刀。
娉婷转头,看向何侠:“这是我的侍女。”
何侠看向匍匐在地的醉菊,柔声道:“上车吧。”
马车中,多了一人相伴,却孤独依然,寒意依然。
醉菊,醉菊,你又何苦?
娉婷隔窗,倾听急促的马蹄声。车轴飞快转着,将她一寸寸,带离楚北捷在的地方。
她不觉疼,也不想哭。
她决定忘却痛苦和眼泪,就像她将要永远地,忘却那个人的音容笑貌。
她终于知道,真心原来,并没有想像中那般重要。
国恩似海,国恨如山。
她怎么可能,深得过海,重得过山?
月下吟唱,花间抚琴,在家国大义之前,又算得上什么?
这世间最纯最真的情爱,并非无坚不摧,它敌不过名利权势,敌不过心猿意马,敌不过一个虚妄的国,骨血的醉。
“你是何侠贴身侍女,难道不知道你家少爷是当世名将?”
“什么是名将,就是能分清孰重孰轻,就是能舍私情,断私心。”
言犹在耳,白娉婷惨然一笑。
那个人,又何尝不是名将?
又何尝不能分清孰重孰轻,何尝不能舍私情,断私心?
他选得对,择得妥。
既是名将,就应该手起刀落,碎了这颗无家可归的心,毁了无处容身的魂魄。
海誓山盟,潇洒一笑,抛诸脑后。
名将。
既是名将,就要无怨无悔。
车轮在路上磕磕碰碰,飞一般滚动。
何侠归心似箭,得了娉婷,一骑当先,不顾风霜,直扑新家。
云常,那云深不知处,娇妻耀天公主辉煌庄严的宫殿,真是此生家园?
不是家园,又有何处可去?
哪里还有昔日的敬安王府?
何侠,还有白娉婷,都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萧萧苍凉,穿心过,环骨绕,何侠回头看一眼后面车轮飞转的马车。
娉婷已回,断了肝肠,失了魂魄,但敬安王府残留的一丝记忆,仍在。
她在,昔日便在。
她在,那曾经笑傲四国,光明磊落,一身正气的何侠,便真的曾经存在。
“少爷!”冬灼的喊声让何侠蓦然警觉。他从队伍最前方飞骑回来,在何侠面前勒马:“少爷,前面有人拦路,说要见少爷一面。”
何侠眼中闪过锐光,沉思片刻,挥手止住后面队伍。
大队赫然止步。
“带过来。”
不一会,双手被缚的男人被推到何侠马前。
“你要见我?”何侠居高临下,打量这个高大的男人。
他穿着书生服饰,身材瘦削,举手投足问却颇沉稳,面对何侠两侧侍卫的虎视眈眈,毫无惧色,仰头道:“小将飞照行。小将不睡不眠,急行数日,在此等候小敬安王已有三个时辰,只为了见小敬安王一面,送上一个珍贵的消息。”
何侠沉默地盯着他,不问是何消息,反而沉下脸,哼了一声,冷冷地问:“你怎知本驸马会途经此地?”
身边侍卫锵然拔剑,指向飞照行,只要一字答错,就是乱剑齐下。
飞照行不惊反笑,睨视道:“四国谁没有自己的眼线?不瞒小敬安王,就连小将的主人,也不敢笃定小敬安王会此时从此路过,派遣小将到此等候,只是瞎碰运气。再说,如果小敬安王此时不由此路过,那小将带来的消息,将对小敬安王一点用处也没有。”
可以穿透人心的视线在飞照行脸上停留片刻,看不到一丝虚假。何侠语气稍缓,问道:“你的主人是谁?到底是何消息?”
“小将的主人,是归乐的……”飞照行靠前一步,压低声音:“王后娘娘。”
滔滔铁骑,在楚北捷率领下向西飞驰。
兵马疲惫,但无一人落队。
月儿终于胆怯,悄悄隐藏至无人处,太阳还未到露脸的时候。
快近黎明,天色却更黑。
“驾!”楚北捷仍在迎风奔驰。
他的手脚几近麻木,只有腰间的剑隔着衣裳传递灼热至肌肤,发泄噬血的欲望。
鲜血,尸骸,黄沙。
满腔担忧和悲愤积满胸膛,他渴望挥舞着剑,感受敌首坠落的热度,践踏敌人的尸骨,然后,跪下对那婷婷纤影诚心忏悔,再嗅她裙边香味。
横断山脉的轮廓出现在眼前,楚北捷冲上山坡顶处,瞭望黑沉沉的四周。冬日的黎明前一刻,万物都是同一种颜色。满是血丝的眸子炯炯有神,环扫四周,眼底不远一处山道处,小小的动静让瞳孔骤缩。
马嘶!
漆黑中,隐隐有人影闪动。
楚北捷蓦然屏息。
不动声色地,将剑从鞘间抽出。热切的渴望在眸中激烈跳跃。
臣牟从身后跟上,顺着楚北捷的目光,也看到黑暗中的人影。他为将多年,立即明白局势,低声道:“看来人数不多,应该是何侠留下狙击的埋伏。”
楚北捷见了敌踪,已恢复战场上的自信从容,沉声道:“何侠若需要在这里留下狙击人马,就说明主车队正在此横断山脉中。”
如果主车队已经安全通过横断山脉,狙击小队会立即启程,赶上去籼大队会合。
“冲杀下去,留个有军阶的活口,拷问大队去向。”
“是!”
手中的剑热得烫手。
心,比剑更烫。
楚北捷一手攥紧缰绳,凝视横断山脉熟悉的起伏。
娉婷,你就在这重重山峦里面?
求你回眸,只需一瞬。
这片古老大地,为你静默无声。
三千七百枚剑的寒光,为你闪烁。
天下最愚蠢最不知珍惜的楚北捷,为你而来。
只要再见你嫣然一笑,这男人的热血衷肠,从此,尽归你一人所有。
握剑的手心,第一次溢出冰凉的汗。
楚北捷背影如山,缓缓举剑,仿?凡幌6换鳎檀┨旄叽ξ薜椎钠岷冢任鹊兀鲁鲆桓錾逞频淖郑骸吧?”
“杀!杀!杀!”
整片大地,震动起来。
刀剑的寒光簌簌中,杀声此起彼伏。
千军万马,冲下山坡,踏碎宁静的黎明。
挟怒而来的三千七百骑,直袭林中原打算进行狙击的敌人。精心安排的强弓锐箭、坑井巨石,不曾遇料到的是此般滔天怒气。
将不惧死,兵不畏伤,气势如虹。比寒光更冷的,是眸底的光。
楚北捷一马当先,手中剑饮尽敌血。胯下骏马嘶叫狂闯,不顾身后兵将是否紧随。
“啊!”
惨叫声,在楚北捷四周接连不断。血如梅红点点,被乱马践踏成壮烈的画。
没人可以抵挡盛怒的楚北捷,敌人溃败得很快。
当两方交锋,三千七百骑呼啦啦从东向西洗刷过敌阵,当楚北捷的骏马,从敌人的周边闯到敌人周边的另一侧,战斗已告结束。
以怒制诡。
这是没有策略的攻击,也是最节省时间的攻击。
腥味飘荡在林间,悠悠荡荡。
这不是战争,这是屠杀。狙击的敌军不及一千,大多已伏尸当场。
厮杀过后,取代震天蹄声的,是死亡主宰的寂静。
血珠,从剑上滴淌下来。
臣牟带来了楚北捷要的活口,虽然敌人都身穿便服,但将军气势与寻常士兵不同,怎逃得过久历沙场者的眼睛?
身有数处伤
孤芳不自赏 风弄第1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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