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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公卿(完结+番外)第45部分阅读

      媚公卿(完结+番外) 作者:未知

    媚公卿(完结+番外)第45部分阅读

    敢呼吸,这胸口,都屏得窒息难当……七郎想想,这种苦,是不是远胜过死亡?”

    她这般含着笑,夕阳灿烂的金光下,她的笑容这般华美,她眼中的情意这般深浓。

    一直在静静的,把审视和冷漠藏在温柔底的王弘,望着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眼神,听着这样的话,那心,那刚刚还是不满的心,猛然一颤。

    反射性的,他伸出手,握向陈容的小手。

    可是,他堪堪伸出,陈容便是一个优雅转身,迎着夕阳光走去。

    转眼,她那风流袅娜的身姿,已被金色的夕光所笼罩,那么灿烂,那么耀眼,也那么渺远。

    陈容缓步走到纱窗处。

    眺望着远处的青山,还有西落的太阳,陈容的笑声,平静中透着淡漠,“琅琊王氏的嫡子,想来从少年起,身边便会出现不同的美人吧?想来,刚刚知晓男女之事,家族便会放一个你朝思暮想的美人在你身侧,让你们朝夕相处,让你爱上,然后,再残酷地打破这一切,让你发现,那样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你爱……天下的女人,都不值得你爱吧?”

    她嫣然回首,笑容如花,“那一日,阿容从七郎的塌上醒来,曾经问过七郎,可许我为妻。七郎说,“仍可为贵妾””

    她向他走近,金光下,婀娜的身影摇曳生姿。她微笑地望着他,手按在胸口,吐话温软,“虽然那个答案早在阿容意料当中,可真正听到郎君地回答,阿容才彻底明白:陈氏阿容,在琅琊王七的心目中,不过如此你许我为贵妾,也只是想报答我与你共患难的情义罢了。”

    她走到他身前,吊着他的颈,偎着他,微笑着继续说道:“对阿容来说,这颗心痛成一片片,不过小事。一夜又一夜的静坐到天明,也不值一提。”

    王弘的唇颤了颤。

    陈容望着他,笑颜如花,吐出的话,是一字一句,如铁石般坚硬,“这一次,七郎可是明白了。阿容就算再爱你,也永远永远不会成为你的玩物。”

    她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眼如秋波媚人,神似天女高岸,“七郎,阿容便是被封为光禄大夫,都是你的外室。不过,七郎也罢,夫主也罢,郎君也罢,阿容想唤什么,便唤什么。在一起也罢,不在一起也罢,七郎弃我也罢,护我也罢,悉由尊便。”

    媚公卿 第162章 两份礼物

    王弘还在静静地看着她。

    好一会,他垂下双眸,低叹道:“阿容,”他的声音有点苦涩,侧过头看着外面,王弘说道:“许你为贵妾,我,”他的咽中有点干,喉结动了动,他才说道:“那不是因为你我有过共患难的情义。”

    他望着她,手慢慢伸出,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就在那手放下时,陈容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

    王弘望着她,轻轻的,温柔至极地说道:“我,实是欢喜阿容,实是不想阿容成为他人之妇。”

    他说到这里,似是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便抿着红唇,转头看向窗外。那俊逸清华,容光照人的面孔,在这一刻,竟透着抹不自在。

    陈容瞟了他一眼,提步向后退去。

    她刚一动,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便是一紧,便令得她只能这样与他对面而立,只能这样偎着他。

    陈容动不了,也就不动了。

    她温驯地依在他的怀中,安静而平和。

    这时,夕阳正好,金灿灿的光芒,透过纱窗铺射在两人的乌发上,长袍广袖中,直是灿烂得耀眼。

    这一刻,时间没有流动。

    王弘紧紧地握着陈容的肩膀,双眼定定地看着远方,直过了一会,他才从这种状态中回过神来。

    喉结动了动,他低声说道:“自古以来,从无妇人为光禄大夫的,何况阿容还是出了家的?陛下这圣旨,你就算接了,也不会有人当一回事。”

    声音清而温柔。

    陈容低低应道:“我知。”

    王弘的手,艰难地向上移了移,刚刚一动,他又放回原处,然后,又向上移来。

    慢慢的,他的手扶在她的后脑上,轻轻扣住,温柔地望着她,王弘的喉结再次滚了滚,说道:“司马氏的人,于男女一事上,随意得很……你当真在他身边行走,当注意少言谨行,宁可他开口苛责,也不要枉动枉为。”

    陈容轻轻应道:“是。”

    他抚摸着她的秀发,直是寻思了一会,再次说道:“光禄大夫是朝臣之职,陛下如要你随侍左右,你也可视情况而定,选择无视。陛下强召,就去见一见,如无召,不妨多睡一些觉,多与他人胡乱闲谈。如果他人说起朝局时事,以及南阳莫阳战事,你尽可扯开话题,大谈风景和琴技,甚至妇人之间的衣饰之类,万不可胡乱开口。”

    这,已是谆谆教晦了。

    陈容一动不动地伏在他的胸口,在这么一瞬间,她竟是有一种错觉:这个把自己紧拥在怀中的名门嫡子,这个身价比皇帝还要让人敬畏的琅琊王氏最受瞩目的郎君,似是爱上了她。

    ……这真是一种美好的错觉。

    陈容闭上双眼,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可这样笑着的她,那表情依然是安静的,冷情的。

    王弘低下头来。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低头望来。

    望着望着,他长叹一声,喃喃说道:“你身份特殊,在这个时候封为光禄大夫,未免惹人注目。若要交待,一时也是交待不清的。”

    他从腰间取下香囊,给她挂上。

    陈容望着这香囊,低声说道:“你给过我香囊。”

    王弘低低说道:“这与以前的不一样,这香囊,我从十二岁佩戴至今,我的人都认识它。以后你出入宫禁,就戴上这个,有什么紧要之事,会有人出面的。”

    陈容应了一声。

    王弘慢慢抬起头来。

    他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

    看着看着,他突然苦涩一笑,说道:“我许是错了。”

    陈容一愕,眨巴着眼,不解地看着他。

    王弘伸手抚上她的脸,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抚过她的眉,抚过她的眼,抚过她的鼻梁,慢慢的,他低下头,将自己的红唇,温柔之极的印在她的额心上,王弘低而温柔地唤道:“阿容,相信我……对你,我从无玩弄之意。”

    说罢,他慢慢松开陈容,转身走向门口。

    走着走着,他停下脚步,侧过头来看向陈容。

    夕阳的金光下,他眉目如画,他清澈的双眸,盛藏了无穷无尽的温柔。

    这种温柔,陈容消受不起,因此,她垂下了双眸,避开了他地注视。

    久久久久,王弘低叹一声,缓步跨出房门,悄然离去。

    夜风中,木门不停地摇晃着。

    望着那木门好一会,陈容向前走去。

    她看到外面,王弘已是上了马车。

    似是觉到她的注目,车帘掀开。

    就在王弘回头看来时,陈容把那开了一条缝的木门轻轻掩上。

    好一会,一阵脚步声传来。

    听着那脚步声,陈容低声说道:“妪。”

    “女郎。”

    陈容的唇蠕动了一会,好半晌,她说道:“七郎换下的血衣,洗净后放过来。”冉闵伤他时,王弘曾经换过衣裳。

    平妪不解地看着她,好一会才点了点头,道:“是。”

    见到陈容不再开口,平妪上前一步,小小声地问道:“女郎,刚才那圣旨?”

    等了好一会,平妪见陈容都没有回答的意思,便呆在那,突然想起一事,连忙说道:“对了女郎,今晨你去皇宫后不久,你的兄长便来了,他神色匆忙,好象有什么紧要事。”

    大兄?

    陈容抬起头来,问道:“那他神色可好?可有受伤?可有生病?”

    平妪想了想,摇了摇头。

    陈容见状,微微一笑,道:“既然他无伤无病,便不会有什么大事。”就算有,只怕也是他那个泼妇婆娘和她的兄弟的。

    两人交谈之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应姑在台阶下说道:“禀仙姑,陛下派来五个护卫,说是送给你的。”

    五个护卫?

    陈容双眼一亮,连忙抬起头来看向应姑。

    应姑低着头,肃手而立,继续说道:“陛下的人,弟子已然安置妥当。”她又说道:“另外,陛下派来的人还说,明儿早朝,仙姑可不要耽误了。”

    早朝?

    陈容双眼一直。

    这时,应姑上前一步,她捧起一个木盒,朝着陈容躬身说道:“这是陛下所赐之事。因天使来去匆匆,又嘱咐不必惊动仙姑,弟子才代仙姑领受。”

    皇帝给她的礼物?

    陈容上前一步,她掀开那蒙在木盒上的红纱,露出了放在里面的,一个精致的,刻了秀丽山河的小木盒。这小小的木盒,头如凤凰,刻纹精致中透着雍容。

    陈容接手拿过,翻来覆去欣赏一会,笑道:“真真华美。”

    一边笑,她一边打开小木盒。

    木盒里,放着一块玉佩。玉佩上,刻着四个字,“如朕亲临”

    如朕亲临?

    陈容呆了呆,不觉不觉中念了出来。

    哪知,这四个字一念,应姑便惊呼出声。她骇然抬头,呆呆地望着那玉佩,尖声的,无法自制地叫道:“这,这上面刻着‘如朕亲临’?”

    陈容正在欣赏着,被她这么一叫,不由蹙起了眉头。

    应姑没有察觉到她的不满,她直直地瞪大双眼,呆若木鸡地望着那玉佩,喃喃说道:“如朕亲临?如朕亲临?”

    一连念了几遍后,她嗖地抬起头来,朝着陈容叫道:“恭喜仙姑,贺喜仙姑”

    在陈容有点明了,也含着询问的眼神中,应姑朝着陈容深深一礼,喜笑颜开地叫道:“有了这玉佩护身,怕是无人妄动仙姑了。弟子恭喜仙姑,贺喜仙姑”

    无人动我?

    陈容先是一呆,转眼嘴角一扬,然后,她忍不住清笑出声。

    “无人动我?”陈容一边笑,一边大步向前走去。来到一棵松树旁,伸手抚着那显得沧桑古朴的树干疙瘩,陈容格格一笑,乐道:“无人敢动我?”

    笑到这里,不知为什么,她的眼眸中,竟有一点湿润。

    应姑走到她身后,笑着说道:“仙姑,这玉佩乃无价之宝,万万不可毁了丢了。”

    陈容闻言一凛,点了点头,说道:“恩。”

    应姑望着她,突然感慨道:“陛下对仙姑,当真恩重”

    陈容嘴角一扬,她转头看向那云雾蒙蒙的山峰,轻笑道:“是啊,难得这世上,有对我这么好的人。”只希望这个好,能善始善终。刚想到这里,陈容便自嘲地一笑。

    在她喃喃自语时,身后的应姑,笑着说道:“如此好事,弟子当速速禀过七郎才是。”说到这里,她问陈容,“仙姑允否?”

    否?怎么不允?

    陈容一笑。她低头抚摸着那玉佩,微笑道:“去吧。”

    “是。”

    脚步声刚刚离去,又马上传来,陈容回过头看向应姑,不等她开口,应姑便是朝着她持手一礼,说道:“禀仙姑,建康陈氏派人前来,相请仙姑赴今晚之宴,仙姑意下如何?”

    本家派人来了?

    他们不是与自己再无相干的吗?是了,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这才随便派人前来。若是真心看重自己,以建康陈氏那么讲规矩的,怎么不早点派人前来相请,偏等到这夕阳西下时?

    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陈容摇了摇头,清声说道:“告诉他们,我累了,已休息了。”

    “是。”

    应姑提步离去。

    陈容目送她离去,转过头来看向下面的云起云落。就在这时,应姑的脚步声又传了过来,紧接着,她的声音再次传来,“仙姑,有一故人执意要见过你,允还是不允?”

    故人?

    陈容回过头来。

    第163章 当得一哭

    进入陈容眼眸的,是一个一袭淡蓝裳服,玉冠束发,因腰太细,广袖宽袍,在山风吹拂下,另有一种随风欲去的风姿美少年。

    这美少年眉目如画,肌肤白净,双眼明亮如刀,可不正是孙衍?

    陈容一见是他,嘴一扬便是笑容满脸。她朝着佩带香囊,脚踏木履,华贵之气无可遮挡的孙衍打量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紧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婢女和护卫,陈容忍着笑说道:“好一个风仪翩然的美少年,阿衍,你现在,回归本家了?”

    孙衍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命令道:“都退下吧。”

    待到众人退下,他才大步朝陈容走来。

    他走到陈容身前,在离她仅有三步处停下,上下打量起来。

    看着看着,他嘴一扬,讥讽地说道:“阿容真真无能,叫你小心的,你还混成了一个道姑!”

    陈容侧头看着他。

    她从这张秀丽的脸上,从那一双狼一样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抹悲伤。陈容抿唇说道:“已是好多了。”

    她按捺不住胸中满溢的温暖,献宝一样从怀中掏出皇帝送给她的‘如朕亲临’的玉佩,道:“看,这是陛下给的。”

    听到‘陛下’两字,孙衍嘴角一扁。

    他盯着陈容,甩了甩衣袖,道:“走走罢。”

    陈容应了一声,提步跟上。

    两人并着肩,朝着后山走去。这时已到初夏,树叶繁芜,浓荫处处。两人并肩走在树荫道上,时不时地跨过一块山石。一时之间,都是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好一会,孙衍才说道:“我早几天便来到了建康,已见过家族中人。”

    说到这里,他脚步一顿。

    转过头,他狼一样的眼神中,添了份迷惘,慢慢一笑,孙衍低声说道:“到了建康,方才知道胡人为何这般猖獗!”他说到这里,抿了抿唇,甩了甩头后,转向陈容,盯着刀子说道:“阿容,听说将军愿意娶你为妻,这次还想带你离开,可你拒绝了?”

    陈容点了点头。她伸手摘下一片树叶,慢慢把它揉碎。

    孙衍最是了解她,只是一眼便明白她不想多说。长叹一声,他喃喃说道:“这几日,将军都住在我的府第。他每天没日没夜的练武,累了喝酒……他虽什么话都不说,可我知道,他记挂阿容。昨晚上他喝醉了,还抱着酒瓮叫阿容的名字,叫着叫着,他就恨起来了,还把我的院落砸了个稀巴烂。”

    他顿了顿,续道:“阿容,将军对你,情意已深,你若嫁他,还是可以的。”

    陈容垂眸,低声说道:“我不喜欢陈微。而且,我也失身了。”

    孙衍嗟叹一声,道:“是啊,真真造化弄人,哎,若是你不曾失身,嫁给他定是一桩美满姻缘。”

    美满么?

    陈容一笑,摇了摇头,只是问道:“陈微可好?”

    “陈微?”孙衍想了好一会,才想起陈微是夜班。他摇了摇头,道:“这妇人有什么好?一天到晚腻腻歪歪,又喜哭,什么正事都干不了,将军嫌恶得很。”

    冉闵嫌她?

    陈容哧地一笑,说道:“这不可能,你家将军不可能嫌她!”

    孙衍盯向她。

    盯着盯着,他长叹一声,喃喃说道:“我知道将军错在哪了。”他想了想,说道:“将军确是嫌她的。我看过这妇人几次,每一次将军都是一脸不耐烦。对了,昨天这妇人还抱着将军的腿,说你陈容怎么做,她学着去做,叫将军不要厌烦于她。当时将军有点醉,一脚踢开了她,叫道‘若她真如你一样,他一个眼神就当完全明白,哪会这般腻歪惹人厌烦!’那一脚踢得可不轻,又当着众人,那陈微怕是难做人了。”

    陈容听到这里,有点恍惚,也有点好笑,她望着远处的山峰,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这时,孙衍停下脚步,正对着她。

    他打量着一身道袍的陈容,突然的,他上前一步,双臂一伸,把陈容紧紧抱在怀中。

    他这个动作十分突然,陈容还没有反应过来,已被他紧紧抱住。

    孙衍抱着陈容,低骂道:“你这执拗的妇人!你说一千道一万,不就是失身给了王弘,觉得自己是他的人了,根本想也没有想过再许他人么?”

    他的声音有点哽咽,“你怎么这么蠢笨,又蠢笨又不化!叵是你现在还是折,便我,也可以帮你找一户好人家的……我都瞄好了啊。”

    已是很久很久,没有人这么关怀过陈容的。

    陈容这人,在她的记忆中,她永远是孤军奋战的。这世上,除了平妪和尚叟等人,再不会有半个人在意她的死活。这种孤独太久太久,直到那一晚,王弘半夜出城寻找于她……

    这是陈容第二次这么感动。她忍着泪水,刚要说些什么。孙衍已是把她一推,哈哈大笑着退了开来。

    他笑得响亮,声音在群山中不断回荡。

    笑着笑着,孙衍反手在松树上重重捶一拳,自嘲地说道:“我真是愚了。以你陈氏阿容的性格,样貌,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这已是很不错了,王弘那混蛋也是功不可来。”

    说到这赶时髦,他再次放声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在山林中久久回荡。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的笑声止息时,对面的山林中,突然传来一阵大哭声。

    那哭声突然而来,深厚响亮,虽是痛哭,那哭声抑扬顿挫,铿锵有力,极具美感。

    孙衍一怔,陈容也是一怔。

    不一会,那痛哭声止息,换成了长啸声。

    等那啸声止息,孙衍纵声喝道:“哭足笑足,可饮一杯无?”

    他的喝声朗朗传出,久久还有回音。

    好一会,对面的山林中传来了一个清峭地哧笑声,“你这浪荡子,世间无路你不哭,却为一妇人垂涕,我不屑!懒得喝你的酒!”

    这声音高阔宽宏,其音寥寥。

    孙衍哈哈一笑,他负着双手,乌发被风吹散,拂于秀丽的脸孔上,“你可知道我身边这妇人是谁?她是那个一马当先,冲杀于万军当前的陈氏阿容,陛下所封的仙姑弘韵子。呸!依我看来,天下的丈夫见到我身边的这个妇人,都当长揖不起,羞惭一世!”

    孙衍的声音朗朗传出。

    陈容腾地掉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孙衍。

    她清楚地听出,这个少年,这个与她匆匆结识,却是倾盖如故的少年,正在为她扬名,正在用这个时代,名士们最喜欢的方式,为刀子扬名!

    对面的山林中,那人沉默了一会。片刻,他出声了,声音有点沉吟,“这个妇人?倒当得一哭!”

    说到这里,他声音一提,高唱道:“在下蔡理蔡子笑,阁下何人?可得一见否?”

    蔡理蔡子笑?这可是建康城的一大名士。

    陈容双眼一亮,建康的大名士?太好了。

    两世为人,陈容熟知这个世道的规则。如果要得到好的名声,一定要博得这些名士的认可。因此,她刚刚重生时,会千方百计地去接近王弘,便是因为这些名士,只要随便称许她几句,便能令她名士大好,便能给身份卑微的刀子,在择婿一事上,多添一点资本。

    对那些寒微的士人来说,娶一个被名士肯定的女人,是很乐意的。这种名声上的资本,甚至要胜过钱财。

    现在,纵是不谈嫁娶,能结识这些建康城的风云人物,她也是乐意的。这种乐意,甚至与利益无关,只是对这些名士根深蒂固的崇拜和向往。

    孙衍哈哈笑道:“在下孙衍,年末及冠,还没有字号。”他朝着身侧的陈容一指,朗声说道:“我身边这位,陈氏阿容,虽是妇人,大胜丈夫。”

    那蔡理哈哈一笑,道:“知错知错。两位如不嫌弃,今晚袖风这泉,流月之亭,蔡某设宴。哈哈。”

    大笑声渐渐远去,那蔡理竟是不等两人应承,便自顾自地扬长而去。

    蔡理一走,陈容便看向孙衍。

    望着这个佼丽的少年,陈容轻声说道:“多谢。”多谢他的赞美,他的褒扬……孙衍转头看向她。

    他身量高过陈容大半个头,于晚风中,这每学年纤细的身形,如山一样的沉稳。

    他望着陈容,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如狼一样的双眼光芒大张。他神秘地一笑,慢慢说道:“阿容,我会在建康呆久一些。”

    陈容点了点头,开心地说道:“好啊好啊。”

    孙衍呵呵一笑,他现着双手,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这次留在建康,有两件事,一,是为抗胡之事尽一尽力。二,是为了阿容你。”

    为了我?

    陈容大奇,她笑道:“为了我什么?”

    孙衍上前一步,他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说道:“你是我的妹子啊,你混得这么狼狈,我这个当兄长的,怎么着也得出面吧?”他朝着陈容挤了挤眼,做了个鬼脸,表情虽是滑稽,他说出的话,却透着少年特有的清亮坚定,“王弘那混蛋,不是占尽你的的便宜么?为兄便要让他瞅瞅,我的妹子不是可以随意欺凌的!我要让你风风光光的,敞敞亮亮地在建康生活!”

    第164章 与君同舟

    风风光光,敞敞亮亮过活?

    陈容噗哧一笑,她伸手握着他的衣袖,叹道:“你啊。”虽是叹息,可她满心满腹都是欢喜。

    陈容叹息,是因为她知道建康权贵如云,孙衍刚刚来到这里,还没有立住足,要保护她,并不容易。可她还是高兴,很高兴。

    陈容望着孙衍,半晌半晌,她轻轻笑道:“我辈子最对的事,便是遇上了你。”

    孙衍哈哈一笑。

    两人联袂向房中走回,一边走,陈容一边向他倾诉着别来诸事。在她的叙述中,孙衍秀丽的脸时而铁青,时而嗟叹不已。

    来到房门前,望着推门而入的陈容,孙衍突然唤道:“阿容。”

    陈容不得倚门回望。

    这时,孙衍正双手抱胸,他朝着陈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说道:”阿容,今晚之宴,你想怎么打扮便怎么打扮吧,便是以后,也尽可随意。“他咧嘴一笑,”反正你这道姑之名,也不怎么地道。“

    陈容想了想,点了点头。

    回到房中,她换上了一套淡蓝色的裳服。

    出来时,孙衍已坐在马车上侯着,陈容见到太阳已沉入地平线中,山峰之间夜雾笼罩,连忙加快脚步。

    她刚靠近,孙衍便朝着紧跟着陈容的平妪唤道:”且抱琴来。“

    平妪应了一声,连忙跑回房中。

    不一会,马车启动,下了道观。

    又过了一会,驭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到了。“

    陈容应了一声,和孙衍走下了马车。

    现在,正是明月当空时,前方五十步处,有一与潭水相边的深泉,潭水中,五个木制亭台连成一片,片刻,那亭台灯火通明。

    从这里往亭台,无路可去,只有几叶扁舟时浮时沉。

    孙衍牵着陈容,朝那扁舟走去。

    就在这时,一个疏阔低沉的声音传来,“来者何人?”

    孙衍昂头回道:“孙衍。”

    那人回道:“没听过。”

    孙衍哈哈一笑,朗声道:“刚从北地而来,你自是没有听过。”

    “北地?何方人士?”

    这个问话刚刚说出,另一个浓厚的建康口音传来,“管他何方人士。你看这个小郎,衣履翩翩,佼如处子,双眸明澈,举止秀雅,实是我辈人物。让他过来。”

    “有理,你过来吧。”

    孙衍刚刚举足,另一个高昂的声音伟业,“且慢!”

    一个高冠博带,形容瘦削的青年提着灯笼走上一步,红色的灯笼下,他细细地打量着陈容,问道:“妇人是谁?”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陈容,咧嘴森森一笑,慢慢说道:“莫非是,那个新入建康,勾得琅琊王七做尽荒唐事的风流道姑弘韵子?”

    这话语,相当的不善,这笑容,也相当的嘲讽。

    几乎是这人话音一落,四下便是一静,十几双目光都转过来,看向陈容。

    孙衍刚要开口,陈容扯了扯他的衣袖,摇了摇头。

    她上前一步。

    隔着潭水,她朝着众人持手一礼,说道:“不错,我就是弘韵子。”在一众变得冷漠的眼神中,陈容抬眸直视,清脆的,自在地道:“当今之世,谁不荒唐?怎地琅琊王七偶尔荒唐了,诸位便给惊住了?”

    这话一出,众人一怔。

    这时,陈容冷声一笑,“我这个妇人于南阳城一马当先,血染白衣事,诸君都不记得,却记得我的风流?”

    她上前一步,淡淡而笑,蓝裳飘拂,容姿冷艳,“我与七郎,没娶没嫁,便是风流了,也是自家事,诸君乃是世外人,怎么也俗了?”

    这话一出,亭台众人,不由相互看了一眼,同时沉默了。

    见到他们不说话,陈容衣袖一拂,冷声说道:“诸君不屑我,我亦不屑诸君!”如铁石相击地丢下这几个字,陈容却是纵身一跃,踩上了一叶轻舟。“

    踏在轻舟上,陈容明眸一转,看向孙衍,当着众人,朝他福了福,陈容悠然笑道:”明月当空,清风如水,如此良夜,若能乘舟远游,待月落日出,看这江山如画,岂不妙哉?“

    她微微前倾,笑容如花,”小郎以为如何?“

    此时,明月正好,四周灯火通明,她这一前倾,一微笑,说不出的从容,也说不出的青春美好。

    孙衍与她心意想通,马上明白过来,他哈哈一笑,朗声道:”敢不从命。“说罢,他跳上轻舟,将那竹竿一撑,轻舟荡开,向那连接着潭水的溪河中冲去。

    轻舟这一冲,极猛极快,陈容北方之人,是有点怕水的。可她经历了这么多事,心性早就沉稳,再加上早有准备。于是,任由舟楫冲撞,陈容却站得稳稳的,那窈窕的身姿,在夜风中摇曳如荷,颇有凌风之感。众人眼睁睁看着这对金童玉女大笑着离去,好一会,一个青年笑道:”却是个与众不同的,也怪不得王七。“

    另一个少年负着手,望着陈容远去的身影,感慨道:”任它江山丽如画,最难消受美人恩。遇到这样一个美人,偶尔荒唐些,却也应该。“他转过头看向众人,举起酒樽朗朗说道:”想那王弘,视这虚名如粪土,当风流时便风流。也是个妙人,大大的妙人。各位,我们着实俗了。“

    这一天,王弘荒唐之名传遍建康,便在名士圈中,也被人所诟病,可这一次,他们亲见那个令得王弘背上荒唐之名的道姑时,却发现那道姑风姿超逸,看来他的荒唐,实是情有可原。

    身后的议论,陈容已是不知。

    她慢慢坐在舟上,摊开手脚后中,才感觉到不再摇晃得厉害。

    睡在舟上,她瞅着月光下孙衍那纤细颀长的身影,突然笑道:”幸好有你。“笑到这里,她长叹一声,”虽然名声对我已然无用,可是能得这些人的另眼相看,还是很值得欢喜的。“

    撑着舟,孙衍头也不回地说道:”名声有用。“他清而有力地说道:”如果建康城的名士都肯定了你,只要不胡乱谈论时事,那就无人会动你。“

    他沉沉说道:”贵族再荒唐,可这世间,还是名士的影响力大。“他回头盯向陈容,月色中,双眼幽深如狼,透着一般锐利,也透着一股阴狠。

    这个少年,真是想不计代价地让自己过得好。

    陈容心下明白,她看着孙衍,嘴角一扬。

    感觉到眼中有点湿润,陈容侧过头来。

    现在轻舟划过的地方,如其说是溪,不如说是小河。足有十步宽,河水绵延长远,一直伸到天尽头。

    此刻,她睡在舟上,那河水荡漾着月光,光芒跳跃。陈容把手放在河水中,转眼间,便有一串小小的游鱼,在她白嫩的五指间穿梭嬉游。

    这时,水花从舟间缝隙冲出,已浸湿了陈容的衣裳。夜风吹在打湿的衣裳上,颇有点凉意。

    可陈容不觉得凉。

    她痴痴地望着水中时而破碎,时而聚拢的明月,喃喃说道:”这种感觉,真是舒服。“

    她没有听到孙衍的回答。

    转眸看去,发现这个少年已放下竹竿,盘膝坐在舟头,月色下,他把那灯笼朝自己拉近一些,沾了点水在舟排上写了几个字,自言自语道:”石虎已病,石氏众子不足为惧。“顿了顿,他握了握拳,沉声说道:”若是能杀了慕容恪,鲜卑也不足为惧。“

    原来是忧心战事。

    陈容收回目光,重新仰卧于舟。

    天空中,数缕淡淡的浮云绕着明月,时疏时散。望着那皎亮的星空,陈容闭上双眼,吐出口长气,”怪不得那些名士这般喜欢乘舟夜游,原来这感觉如此之好。“

    想到这里,她双眼一亮,记得道观后面那座山谷里,有一条小何,她闲着无事,可以去学着划舟啊。

    越想,陈容已是越兴奋。

    两人顺流直下,这般玩了一个时辰后,兴致已尽,便划着舟向原路返回。

    返回时,那亭台处依然灯火通明,琴声不绝。

    听到水转舟荡时,众人回过头来。

    一见是他们,一青年哈哈笑道:”怎地又回来了?“

    不等孙衍回答,静倚舟头的陈容已悠然回道:”君这话多余了,既是兴起荡舟,也可兴尽而返。“

    这个回答,是前世时,一个极为出名的名士,在荡舟访友,将到友人家门口却又回返时,回答世人的。只是一句,便极尽风流,陈容铭记在心,此刻便变化着用了出来。

    果然,这八字一出,众名士同时一静。他们看着陈容两人,直到他们荡舟靠岸,直到他们坐上马车离去。一个感慨声才夹着风声传来,”惭愧惭愧,若论风流放逸,我们真不及这个妇人!“

    马车向道鸡肉中驶去。

    这时,月上中空。

    就着通明的灯火,孙衍望着陈容,望着望着,他突然长叹道:”阿容,有时我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你。“

    陈容笑了笑。

    不一会,马车来到了道观。

    掀开车帘,陈容抱着琴跳下马车,她一下来,孙衍的马车便向回走去。陈容目送着他的马车离开,坐在松树上,信手抚出一曲”送客归“。

    琴声飘荡于松林间,孙衍掀开车帘,望着山头上那道亮光,突然的,他嘴一嘬,放声长啸起来。

    啸声一起,云卷风起,于静夜中,与琴声相合,久久不绝。

    一曲终了,陈容双手轻按在琴弦上,低下头,望着自己的黑影,幽幽一笑,

    轻声说道:”却原来,做一个名士也不难。“以前,她所言所行,多有模仿的痕迹在内,直到这一刻,她才体会一二。

    第165章 渐渐风光

    一夜转眼就过去了。

    天还没亮,陈容便起了塌:今天,是她这个光禄大夫早朝的日子。

    不过她没有朝服,没有与这个职位相配的马车鞋帽等等。看来,多半陛下也知道,封她这个职位只是玩笑,用不着较真。

    饶是如此,这事还是不可轻忽。对着铜镜,陈容在换了几套裳服后,最终还是穿上了这套暗灰色的男子裳服。裳服她可来不及订制,都是孙衍送过来的。不止是这几套,他送来的整整一辆马车中,都是各色各样的裳服,有男袍有女服。也不知那小子怎么目测的,居然极合她的身材。

    穿上这暗灰色,既合休,又显得端庄严肃的裳服,再把长发紧紧整起,露出纤细的长颈,腰间佩一长剑,转眼间,铜镜中的人,便由冷艳转为了冷峻,特别是这冷峻中,还留有她无法抹去的艳色,整个人便如一个艳如处子的冷峭少年。

    对着铜镜中的自己,陈容蹙了蹙眉。

    平妪也在瞪大双眼,打量着铜镜中的她,好一会,她讷讷说道:“女郎如此模样,竟似朝中贵介宠幸之童。”

    她所说的朝中贵介宠幸之童,便是流行于建康城中,只有上等贵族才有资格享用,并引为时尚的娈童!这时的娈童,与后面十几年,遍地皆有的娈童略有不同,他们通常在出色的相貌之外,还拥有出色的文才,或做得一手好文章,或善于辞赋,或出口成诗,才思敏捷,或武技不凡,能在主人外游时挡得四五刺客。这些人,便是进退举止,也要姿容高雅,不显庸俗。

    在这个‘上品无寒士,下品势族’的时代,那些寒门士子要靠真本事出头,实在太难太难。无可奈何之下,他们中长相出众的,会采取这个成为权贵帐中人的方法。

    用这个方法,他们跟在权贵身侧,与他们同进同止,学习上流社会的礼仪风范,还有身为寒士极难品阅到的知道。如此几年,他们很有可能会被自己的情人许以高位,从此带着族人一跃而起。便没有被许以高位的,这些年赚得的钱财和知识,也可以让他们谋得一小吏之职。

    因为要求太高,与十几年后相比,这种娈童并不多,而拥有他们的贵族,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物以稀为贵,正因如此,娈童才在上流社会中引为时尚,引人向往。

    说起来,王弘孙衍也是美少年,可他们不管怎么穿,都没有人怀疑他们是娈童。其中最主要的,便是这底蕴。他们出身数百年的公卿王侯之家,那种自信从容已刻骨子里,刻在血脉中。不管是什么动作,在他们做来,都可看到超然高华。这一点,与陈容和其它寒微士子不同。

    他们的出身注定了他们的视野。如此刻铜镜中的陈容,眼神中可见锋芒和孤寒,却看不到那种有着大底气和大自在才体现的雍容华贵。

    要知道,当今之世,便是最不成气的荒滛贵族,他们在接人待物时,也会因无所顾及,因胸有成竹而显得洒脱从容得多。

    这一点,或许普通庶民分辨不出,可那些名士长者,却是一眼就能分辨的。

    当然,寒微士子中,才华特别出众的人,到了一定程度后,因腹有诗书气自华,也会拥有那份底蕴。而这种人,通常会在崭露头角时,便被名士和长者们注意,并荐以官位。

    不过话说回来,男装扮相的陈容,虽然没有那种贵族的雍容华贵,却因蔑视生死而有一种超脱之气。这种超脱之气,配上她极冷极艳的孤绝,便如那雪地上绽放的玫瑰花,冷得刺眼,艳得刺眼。

    这世间,如陈容这种气质风情,也是独一份。

    平妪讷讷半晌,忍不住劝道:“女郎,不若换一身裳服?”

    陈容垂眸寻思一会,慢慢一笑,道:“不换。”她回头看向平妪,淡淡说道:“时人喜欢美貌少年,我这样子前去,会减少许多人的敌意。”这个时代,容貌举止比才学品德还要受上位者注意。在朝廷中,因为长相好而居高位的比比皆是,有才有德的人因为长相不好,被黜落于家的也比比皆是。

    因为举国上下,都注重容止,于是建康城中,男子敷粉,佩香囊,美华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比比皆是。

    一番安排后,陈容出了道观。

    马车踩着晨辉,向着皇宫驶去。

    现在还早,建康城中几无行人。陈容一路走来,竟是没有遇到几个同行者,一直来到皇宫外面,连马车也没有碰到几辆。

    慢慢的,陈容来到宫门外。

    宫门没开。

    马车一晃,王弘派来的驭夫唤道:“仙姑,如何是好?”

    陈容向塌后一倚,清声回道:“候候吧。”

    “是。”

    这一候,便是二刻钟。

    马车声络绎响起。

    媚公卿(完结+番外)第4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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