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公卿(完结+番外)第50部分阅读
媚公卿(完结+番外) 作者:未知
媚公卿(完结+番外)第5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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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王弘大步朝着车队前方走去。
他一走,众人连忙跟上。
一个王府家仆稍稍落后,等王弘走远后,他走到那文士面前,压低声音同情地说道:“扬子休,这次我帮不了你了。”
扬子休大惊,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时,他颤声说道:“便是贵为公主,也不至于因一句话,便绝人后路吧?”
那王府家仆摇了摇头,低低说道:“龙有逆鳞。”丢出这四个字,他对着软倒在地的扬子休叹了一口气,“回去吧,以后,不要再在建康出现了。”
说罢,他衣袖一甩,急急跟上王弘等人。
扬子休坐倒在地,这时的他,脸色铁青,冷汗如雨一般嗖嗖直冒,他瞪着陈容远去的窈窕身影,慢慢的,惨然一笑,自语道:“竟是他的逆鳞?如此珍视,何不藏于内室?是了,是了,他这是在杀鸡儆猴,是在警告天下人。我是时运不济啊。”
几十年前,他们琅琊王氏的一位嫡子,在喝醉酒后,就当众脱光衣服去欺侮朋友的妻子……这样的事,众人也只是把他扯开,笑谈一番。
这几百年来,贵族也罢,名士也罢,跑到别人家中,相中一个漂亮的女人,直接扯到偏静处强迫行事,已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
自己只是一句话,便被王家七郎黜落,累及家族,只能说是运气不好,恰好遇到王弘想彻彻底底地护住这个妇人,不管是身体,还是尊严上,都完完全全护住时。
便这么一个他想杀鸡儆猴时,敲打世人,提醒众贵族,此女便是他的逆鳞时,自己撞上来了……只是这么一句话啊
陈容却是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她爬上王弘的马车,老实地在他腿边坐好,兀自伸头四下张望着。
这时,她的身后传来王弘清润温柔的声音,“是了,阿容是知商事的。昔日在平城时,你明明散去了家财,到了南阳,依然置产,到了建康,依然花用不差。”
他轻轻的,若有所思地说道:“阿容有所隐瞒啊。”
陈容嘿嘿一笑,没有回答。
见她不说,王弘笑了笑,他倚着她,轻声说道:“睡一下罢。”
陈容应了一声,拉上车帘。
这一次,因为不担心遇到胡人,众人走的是通往南阳最近的路。因此,走了不过二十来天,便进入南阳境内了。
望着前方渐渐出现的南阳城池,王弘朝着塌上一倚,唤道:“阿容。”
在陈容望去时,他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一次,你可以好好寻思一下,怎么出口恶气。”
陈容不解地看着他,笑问道:“什么意思。”
王弘一笑,轻轻哼唱,“世事兴亡自有道,吉凶祸福最无常。”
陈容还是迷惑着,见他不说,她哼了哼,把头别过去。
望着两侧茫茫的黄尘道,还有视野尽头的巍然城池,去年经历的一切,一幕幕浮于眼前。
几乎是突然的,陈容转过头看向王弘,问道:“莫阳城时,慕容恪为什么要围攻你?奇怪,你去那里也才几天啊,他怎么就这么消息灵通,来围了城?”
王弘淡淡地瞟着她,微微一笑,“南阳时,我一样被围……卿卿单提莫阳之事,何意?”
何意?自是因为,你上一世是在那里殒落的。
在陈容一怔,不知如何说话时,王弘看向外面,他嘴角一扬,说道:“这个问题,想来这次是可以得到答案的。”
原来,他这次来南阳的目的之一,是想调查这件事啊?
在陈容寻思时,他伸手按上她的手,静静地看着她说道:“阿容果然聪慧。”
陈容又是嘿嘿一笑。
车队越来越近了。
渐渐的,沆沆洼洼,伤痕处处的南阳城,清楚地出现在陈容眼前。
望着它,陈容目光一移,看向城门处那黑压压的人群。
这些人群,在车队越来越近时,发出一阵阵欢呼和喧嚣声。
渐渐的,灰尘散后,一个个面孔出现在视野中。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清瘦高雅的文士,在这文士身边,站着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这青年一张长方脸型,五官端正,肤色棕黑,一双大眼相当有神,腰背挺直,可不正是张项?
没有想到大半年不见,他都升官了,还有资格出现在这种场合,还可以站在前面的显要位置。
欢呼声越来越响亮了。
渐渐的,“七郎,七郎——”地欢呼声,冲破云霄。
马车缓了缓。
两个仆人上前,他们完全拉开王弘的马车,让他和陈容的面前,清楚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双又一双投来的热切的目光中,叫声直是震耳欲聋。
那清瘦文士和张项上前几步,躬身迎来,“我家王爷知道七郎前来,特令我等相侯于此。”
行完礼后,那文士哈哈一笑,朝着王弘唤道:“这次七郎带来的粮草,可算是解了南阳城的燃眉之急了。”
他说到这里,目光转向陈容,讶声叫道:“莫非,这位便是名满天下的女光禄大夫?”
车队还没有进城,便有前哨先行禀报,因此,这人知道陈容的新身份。
叫到这里,他朝着陈容深深一揖,朗笑道:“失礼,失礼了。”他这么行礼,特别是当着王弘的面行礼,那已是把她当成一个大人物单独见过了。
这样的礼数,可真是难得。陈容先是一呆,转眼便冷笑着想道:是了,他是南阳王的人……大量士族流失,又被胡人重创过的南阳王,对我这个与陛下走得近的妇人,不得不笼络了。
这时的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王弘会提醒她,她这次可以出出恶气了。
张项和众人听到文士的问话,同时一呆,都认真地朝着陈容看来。
张项的眼神,一如以往的清澈坦荡。他看着看着,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张大了嘴。
想起了陈容身份的不止是他,在他身后,十几个声音此起彼伏地传来,“这光禄大夫,好生面熟。”
“我见过她,她是那个陈氏的偏家支系之女,上次南阳城被围,不就是她带领众卒杀出重围吗?定是因那次之事,才被陛下赏识的。”
“真真是她”
“世事当真难料,这么一个俗艳女郎,转眼便可与琅琊王车同车了?”以那个文士朝她行的礼来说,陈容现在的身份,不是王弘的姬妾相好,而是有资格与他同车的贵族因此众人才有这么一说。
惊讶,羡慕,议论声中,陈容淡淡一笑,她朝着那文士瞟了一眼,便漫不在意地收回目光。
见她如此,亦步亦趋地跟着马车行进的文士哈哈一笑,他落后两步,朝着张项瞟了一眼,低低吩咐,“这妇人不喜我,你来接近她。”
张项目光复杂地看着陈容,好一会才应道:“是。”
顿了顿,他在心中说道:这个光禄大夫,应该是对我有好感的。以前在南阳王府见过时,她还特意对我笑过。
做为男人,他本能地相信,那种笑容是不一般的。
在他寻思际,已落后马车几步,张项脚步一提,连忙跟紧。
这时,车队在众人地筹拥下入了城。那文士走在马车旁,兀自滔滔不绝,“我家王爷本是想亲自出迎的,没有想到感了些风寒。得罪之处,还请七郎万勿在意。”
转眼,他看向陈容,又咧嘴笑道:“久闻光禄大夫有姑射真人之称,果不其然。这一次大夫来了南阳,可要好好赏玩一番才是。”
在他不住嘴的介绍中,陈容已是眺望着前方,望着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流,一时之间,神游方外。
公卿 第174章 惊愕
陈容和王弘被恭而敬之地请入了南阳府中。
转眼,到了夜晚了。
陈容沐浴更衣罢,跟在几个婢女的身后,朝着前方的一间大殿走去。
这时刻,那大殿中灯火通明,笙乐不绝,这是南阳王为了迎接王弘与她,特意张罗出来的晚宴。
不一会,陈容已来到了大殿正门,一个长相俊季的少年大声叫道:“光禄大夫到——”
叫声一出,殿中变得安静了。
陈容微微一笑,提步入内。
穹形大殿中,蜡烛和灯笼的光芒相互交映,把大殿照得宛如白昼般通明。
大殿中,数百张塌几上都坐满了人,此刻陈容入内,他们同时回头,朝她打量而来。
肥胖的南阳王,便坐在大殿正中,他正持斟浅饮着,似是没有注意到陈容过来,也就没有抬头看向她。
陈容见状,冷冷一笑,刚刚跨入门坎的脚步,却是停了下来。
她便这般站在门坎上,在众人的注目中,转头问向那门僮,“七郎可到了?”声音清而靡荡,脸上笑容脉脉。
她这声音,虽然没有刻意提高,可在座的人都在注意她,哪有没听到的道理?
这次参加宴会的,都是南阳城的贵族,消息还是灵通的。他们知道,眼前这个光禄大夫,不但是个道姑,还是个风流道姑,她与王弘和陛下,都有着不清不白的关系。
让他们一怔的是,这光禄大夫当真不把礼教当一回事,居然停在大殿门坎上,毫不避讳地直呼七郎名号!
安静中,那门僮目光朝外一瞟,马上朝着陈容躬身回道:“回大人,到了。”
陈容顺着他的目光朝外看去。
果然,那个一袭白衣,施施然而来的美少年,可不正是王弘?
此刻,他的身后跟着十来个美丽的女子,仔细一看,这些少女,竟一个个都是女郎打扮,看来,都是南阳城的贵族之女啊。
王弘悠然而来,一眼瞟到站在灯火正中,大殿正门处的陈容,不由嘴角一扬,露出一抹浅浅微笑。
笑容虽浅,却似清风拂过云丛,令得明月照空,皎亮无比。这样的笑容,配上那灯光月色下的那一袭白,当真有几分姑射真人的飘然之姿。
陈容回他一个笑容。
她提起脚步,在众人地盯视中,不但没有入殿,反而迎向了王弘。
曼步走到他面前,陈容在众女郎地盯视下,伸出白嫩的手抚上他的衣襟。极其亲昵,也极其平等随意地整了整他衣襟,陈容浅笑道:“因何才来?”
王弘目光静静地盯着她异于常日的举止,回道:“这不来了么?”
陈容又眸一亮,灿烂一笑,腰身一转,走在他前面,“走吧,别让王爷侯得太久。”说罢,她飘然入殿。
在众女郎地目瞪口呆中,王弘似乎没有注意到,陈容这么一个女人,居然走在了自己前面,也似乎毫不在意,她用这么一种轻佻的,平等的态度与自己说笑。
晒了晒,王弘嘴角一扯,漫不在意地随她入殿。
这一下,众女郎跟不下去了。她们莺莺燕燕地围着他,跟随他而来,本来是想这般筹拥着他入殿的。现在被陈容这么一搅。她们都是知道她昔日身份的,顿时,众女郎有点不甘了,怎么着,也轮不到陈容宛如公主一样走在前面,而她们,却是跟在公主身后的小婢妾吧?
看着王弘踏入殿中的身影,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圆脸略肥的少女瞪大一双细眼。
气恼地低叫道:“这,这,七郎怎能不恼?”
这少女的语气中颐指气使,态度中有着天生的傲慢,她是南阳王的女儿,因醋肖其父,颇得宠爱。
在她低叫中,众女也是气愤不平,不由叽叽喳喳地指责起来。
在她们的指责中,陈容与王弘,已由一前一后,变成联袂而入。
光是王弘一人,便可盖住满堂风采,何况再加上一个举止有异的陈容?一时之间,连南阳王也抬起头,眯着小眼盯起这对并肩而入的璧人。
直到陈容两人走出五六步,大殿中才由安静变成了热闹。在一众交头接耳中,陈容和王弘来到左侧第一排塌几上,自顾自地坐下。
王弘那是什么出身?他一举一动间自有种优雅天成。
只是陈容?一时之间,几乎每个人都要盯着她审视,打量。越是看,南阳城的这些贵族们,越是笃定,渐渐的,连声音也给小了不少,要知道,当今之世,是‘王与马,共天下’的……而眼前这个妇人,是破天荒,举世仅见的,同时与王和马两大权力集团的中心人物关系暧昧的。众贵族是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这妇人让人敬畏。
盯了陈容一眼,南阳王那肥胖的脸上,肌肉猛然抽动了一下。
这时,旁边一个幕僚碰了碰他,这一碰,令得南阳王醒过神来,他哈哈一乐,举着酒樽站起来笑道:“诸位诸位,来,来,干了这一杯!”
他仰头一饮而尽后,把酒杯重新满上,转向王弘一晃,“说真情为,七郎与我南阳还真是有缘啊。去年若不是七郎打得慕容恪落光流水,断断不会有令日南阳的安宁。来,让本王敬七郎一杯。”
“不敢!”
南阳王重新满上酒后,再次转向的,便是陈容。
这时,陈容的后面,婢女们已把屏风拿来。不过看到王爷要说话,便停下了脚步。
南阳王笑容可掬地望着陈容,因笑得太欢,那肥肉中夹着的小眼睛,已成了一条肉缝。他举着酒斟,哈哈笑道:“那一日,光禄大夫冲入胡奴当中,扬我军威时,本王便知道,大夫不是池中之物。哈哈,本王所料不差啊。来,让本王敬大夫一杯。”
他眯眯而笑,语气中既客气又亲热。
陈容知道,他这是在提醒自己,她的富贵,由南阳而起。而且,她已是有了身份的人。既是有人身份的人,自当顾及颜面,以前不光彩的过去,能遮就遮,能忘就忘。
看来,他是见到陈容刚才那张扬的举止,敲打她,想与她一酒抿恩仇啊。
陈容也举起酒杯。
她嘻嘻一笑,毫不在意地把手中酒一饮而尽,饮完后,她把空酒杯倒置,只是那双瞟向南阳王的目光中,有意无意地扫向他戴在大拇指上的那块玉环。
这玉环,也不是过是上古传来的古物。可它也是南阳王戴了多年的,一直珍爱的宝物。
陈容的目光,南阳王和幕僚们都看在眼中。南阳王极是爽利地一笑,把酒饮尽后,坐了下来:原来她喜欢钱物珠宝啊?不错不错,喜欢钱财就好。
放下包袱的南阳王,笑得很欢。他干脆走下主塌,与众贵族频频劝起酒来。
王弘慢条斯理地抚着酒杯杯沿,浅浅笑道:“阿容借我之力,便是为了索些财物?”
陈容任由婢女们把屏风挡住后,抿了一口酒,才压低声音凑近他,“索取财物是一回事,报复是另一回事。”
王弘哈哈一笑。
笑容中,他瞟向陈容的目光,在不知不觉中,还是有着赞赏:这个妇人,对于很多事,都比同龄的女郎们精明……现在他们是在南阳王的地盘上,南阳王本人又是个暴虐荒滛,闹起来无法无天的性子。现在与他明打明的作对,有什么意思呢?不如索取一些好处让他安心,有了机会再下狠手。
话说回来,要是没有了她先前的张扬,只怕这南阳王也不会警惕女子之身的她,也达不到敲诈的目的。
这个女人,还真是有点像他。
接下来的宴会,便没有陈容什么事了。
当天晚上,陈容与王弘,是宿在王府的故居中。去年回建康,虽然留守在南阳城中的所有王姓人都跟着回去了,可这些宅子还是空着,仆人们也留了一些打理的。
当天晚上,陈容刚刚回到房中,一队马车便从侧门而入,求见她的,便是那个张项。
笑容坦荡地张项,朝着陈容深深一揖,恭敬地奉上一个沉香木盒,笑道:“这些是我家王爷奉给光禄大夫的小小诚意。”
不用打开木盒,陈容也知道,这里面装的是南阳王那玉指环。
这指环不算什么,关键是,张项身后那摆了一地的木箱,而且,几十个南阳王府来的仆人,还在把木箱从马车中搬下来。
这可不是小小诚意,那大小箱子才搬下一半,便摆满了整个院落。
看来,南阳王有心啊。
光是这些钱物,都可以让她在建康城奢华地过上好多年了。那日与孙衍商量时,还想着虽有良田庄子,却没有钱财。现在,可不都有了么?
她这一辈子,是不必担心衣食诸事了。
陈容起于寒微,与真正的贵族们不同,她对于这些阿堵物,是真心的欢喜的。也只有它们,能给她带来实在的安慰。
陈容带着满意的微笑,慢步走向那些木箱。
她这个笑容,王府众人都看到了,顿时,他们也是高兴的一笑。
只有低眉敛目,含着恭谨笑意的张项,在笑过后,忍不住悄悄向她看来。
眼前这个妇人,在整个晋人中也是个传奇,出身那么卑微,最终连南阳王也不得不巴结。想天下间的寒微士子,就算天生美貌愿意给人当娈童了,只怕也不如她一个妇人爬得高。
最最重要的,别人攀附权贵,是卑躬屈膝。她倒好,看她与王氏王郎处的情景便可以知道,她做的虽是攀附事,走的却是名士路!那个清贵张扬,无人可比!
瞅着瞅着,陈容转过身来。
张项连忙低下头。只是虽然低着头,他依然腰背挺直,依然笑得坦荡,有意无意中,他在她面前维持一种风度。
陈容负着双手,在众木箱前转了转后,点了点头,笑道:“多谢王爷了。”
见没有听到回答,陈容转头瞅向张项,“你在想什么?”
“啊?”
张项清醒过来,他朝着陈容深深一揖,突然间,说道:“不知陈家三郎陈绍,现在可好?”
陈三郎?
陈容淡淡地望着张项,没有回答。
张项抬头,一迎上她的目光,不知怎么的,他有点狼狈了,舌头一结,张项心一狠,大声说道:“我名张项,昔日与陈成绍相识……”说到这里,他有点吞吐,目光小心地瞟向陈容,似是在提醒,他们曾经相识。
陈容歪着头,漫不经心地一笑,她也不理会张项,提步便向房中走去。
张项紧跟几步,在离得南阳王府跟来的仆人们远了些后,压低声音讷讷说道:“我,小人,”他一揖不起,说道:“愿附大夫骥尾。”
他一句话说出,久久没有得到陈容地回答。
张项定下神,悄悄抬头看向陈容,看到的,却是失神恍惚中的她。
这时的陈容,在张项话音落地后,着实是呆住了。
身后这个男人,她曾经是想接近他,嫁给他的。
可没有想到,不到一年,他会如此站在自己身后,如此卑微地求着依附于她这个妇人。
……这个男人,先是依附于南阳王这种荒滛之人,现在,又不顾世人的目光,想依附自己这个妇人。他相貌虽然端正,摆出的架式也堂堂正正,看来,骨子里,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人。是一个为了向上爬,可以不惜一切,哪怕是世人最在意的名声,也都丢开的小人。
可怜的她,以前居然还想嫁给这人。幸好当初没有如愿,她真不敢相信,如果嫁给了这个男人,他会不会把长相艳媚的自己当成向上爬的阶梯?是了,这人与陈三郎交好,有所谓物以类聚,她怎么能以为,一堆鸡鸭中,可以找到仙鹤?
这世间,不在乎名和利,不委曲求全,不屑攀龙附凤,不把妻子家人当礼物的男人,只能在名士中找了。
想嫁一个寒微之士,好好过日子,自重生以来,都是陈容努力的方向,早她执迷不悟的梦。
而现在,这个梦却破了。
她也知道,也许,这世间有着一身傲骨的清冽好男儿,纵使寒微,也不输志气的。
可是,她一个闺阁女子,哪有机会去结识那样的人?
如果没有王弘,没有那么一系列意外,她很有可能,会嫁给身后这个男人啊。
想着想着,陈容直觉得全身发冷。
想了那么久的梦,被生生捅破,当真难受。
因此,张项等了好一会,等到的,都是浑浑噩噩,时而苦涩一笑,时而恍惚着的陈容。
张项悄悄地打量着她,忍不住唤道:“大夫?大夫?”
他一连叫唤了四声,陈容才醒过来。
她慢慢眨了眨双眼,也没有回头,只是声音突然中有点冷,有点疲惫,“回去吧。”
“啊?”
在张项的诧异不解中,陈容低声说道:“你回去吧。反正你求附的话,也没有被别人听到,你还是可以过以前的日子。”
张项先是一呆,转而听到陈容这么为自己着想,不由感动地再次一揖,含着哽咽地说道:“大夫宽宏。”顿了顿,他咬牙说道:“小人,还是想……”这一次,他是想表忠心了,因此声音响亮。
不等他说完,陈容已冷冷喝道:“回去!”
她的声音打断了他的。
张项和众仆同时一凛中,陈容回过头来。她抬着下巴,脸色发白中有着一缕冷傲地盯着张项,然后衣袖一甩,扬长而去。
张项直是呆了好一会,才低着头转身。
张项等人一走,王弘清润的声音,从外面悠然传来,“都收来吧。”
收起?
那可是她的财物!
陈容腾地一声从塌上爬起,连恍惚伤神都给忘得一干二净地冲了出去。
冲到门旁,陈容扶着门框,警惕地盯着王弘。
仆人们确实是在搬运财物,不过他们是在往她的房间中塞。
王弘朝着那些木箱瞟了一眼后,转头看向陈容。
他对上了刚刚把警惕的目光收回的陈容。
转眼间,他明白了。施施然走近,一直到他的身影罩着她的,他极温柔,极轻浅地叹道:“卿卿在防我?”
陈容一怔,马上抬起头来,陪出一个笑容,她张口便要否认。
可是,她对上他清澈的高洁的双眸,那话却是一噎。
对上她的神情,王弘自失地一笑,他转身离去。
望着他白衣翩翩,皎然离去的背影,陈容的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睡了一晚后,陈容对王弘的歉意已是一扫而空:这家伙,把自己的底摸得一干二净,对自己做尽了威胁利诱拐骗之事,防他有什么不对的?说起来自己也真是差劲,他这么叹息一句,便让自己不舒服好久。
梳洗过后,陈容把王弘安放在自己院落里的下人们唤来。
“莫阳城现在情形如何?”
众人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提到莫阳城,都是一怔,好一会,一个文士上前,回道:“一切如常。胡人早已散退,城中几无人影。”
陈容点了点头,她对于着那文士一礼,客气地说道:“听闻朝庭派来的城主已经上路。”
她这话一出,众人同时抬头,瞪大了眼盯着她。
陈容却似不知道自己说出了什么话一样,她继续说道:“还请公带着这些钱物前去,面见城主后,便说我与七郎,愿意在莫阳城购置田产。”她指着刚刚令得仆人们抬出的三百箱钱帛,这三百箱,占了昨晚南阳王所送的一半。
那文士没有回答,而是转过头去,看着那倚门而立的郎君。
此刻,王弘正含着笑,静静地看着陈容。对上他清澈如水的眼眸底的惊愕,陈容却是笑容淡淡。
她知道他又看不透她了,不过这样才好,对一个习惯了掌控一切变化的男人来说,未知永远是有趣的。
而她,于情于理,都需要他看不透她。
媚公卿 第175章 再见慕容
王家众仆得了陈容的命令后,转头看向自家郎君。
这时的王弘,还在静静地看着陈容,他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一得到他的同意,接下来的事便是顺理万章了,当天,众人便带着三百箱钱帛走了。
接下来,陈容见过留在南阳的众仆,一切如她所料,当初她置下的田产和店铺,随着胡人退兵,和朝庭对南阳城的重视,已稳步增值了十倍有余。
陈容知道,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在她的记忆中,十年后的南阳城的田产店铺,绝对比现在还要贵十倍。她当初置的产,会足足增值百倍
她想,如果没有意外,这一世她可以不为钱财忧心了。
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看到王弘的人影。陈容想,那家伙多半是去调查当年莫阳城被围的真相了。
他一走,大部份王家护卫也随之消失,再减去那批前赴莫阳城购田产的仆人,现在留在陈容身边的,不过十人。
南阳城中,依然是歌舞升平。
陈容坐在马车中,静静地倾听着远处传来的歌声,望着天边西落的日头,她轻声说道:“去陈府看看罢。”
“是。”
马车转眼便来到陈府外,昔日,这里总是人来人往的,可现在,却是这般冷清。是了,主人都不在了,仆人们也只是看看宅子,哪里还能如昔日那般风光。
陈容向门卫亮了身份后,马车朝着她住过的院落驶去。
院门没关。
陈容走下马车,推开有点沉暗的拱门,跨入了这个院落。
院落中,虽然干净依旧,却是空空如也。角落处的草,已长了膝头深。
陈容呆呆站了一会,她的眼前一阵恍惚,一时,平城的那个家出现在她眼前,一时,又变成了前世时,冉闵的院落,再一定神,似是看到陈微陈茜她们坐在这院落嘻笑的模样。
陈容闭上双眼,低低说道:“物非人也非。”
见她提步入内,众护卫同时跟上。陈容挥了挥手,低声说道:“让我静一静。”
“是。”
跨入台阶,伸手慢慢推开了那堂房的门。
在房门摇晃着打开时,陈容眼前一晃,似乎看到了平妪的笑脸,再一看,却是一根晃荡着的蛛丝。
低叹一声,陈容随手把房门掩上,继续朝里面走去。
穿过堂房,偏房,慢慢的,陈容来到自己的寝房。
寝房一切如旧,只是脏了些,应是好些天也没有人打扫。
陈容上前,伸手先向床柱。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陈容从恍惚中清醒,她皱眉说道:“不是不让你们跟着吗?”
几乎是她的话音一落,一阵风声猛然袭来。陈容一凛,堪堪侧头,颈侧一阵剧痛,不由双眼一黑,昏厥了过去。
……
陈容是被晨风吹醒的。
她一睁眼,便是一轮金黄的太阳,太阳刚从东方升起,照得天地间一片明澈,细细的看去,百步外的那棵白杨树上的叶子,还有点点滴滴的朝露,它们反射着阳光。
吸了一口新鲜得有点寒冷的空气,陈容慢慢地摸向身下。
几乎是她刚刚一动,一个低沉的,磁性的男音传来,“醒了?”
陈容一凛。
她撑起身子,转头看向那人。
她看到的,是一个背对着她的躯体,这躯体年轻,体形优美而张力十足,正低着头,用手中的利剑雕削着一截木头。随着木屑翻飞,她可以看到他紧抿的薄唇。
她看到的,只是一副薄唇,这人面上戴着青铜面具,青色的,古朴厚重,散发着沉闷死气的面具下,那白净优美的下颌,还有那唇色浅浅的薄唇,刻画出一种神秘的俊美。
望着他,陈容脱口叫道:“慕容恪?”
那人慢慢放下雕了大半的木头,转过头来看向陈容。
这人有着一双深邃的,看不到底的眼眸。同样看不到底的眼眸,冉闵显出的是地狱火焰般的阴烈,他显出的,是如大海一样的宽和。
盯着陈容,这人薄唇一扬,微笑着:“陈氏阿容,好久不见了。”
明明戴着面具,慕容恪微笑时,却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是啊,好久不见了。”
陈容也是一笑,她慢慢坐直,五指如梳,既优美,也随意地把枕乱的秀发理平。
虽然不曾洗漱,头发依然是凌乱的,可随着陈容这么一笑,一坐,她的身上,便多了一份世家子弟才有的雍容,优雅,还有高贵……自然,这种气派,在王谢子弟的眼中算不得什么,甚至可以说,还有着刻意。毕竟陈容的气质,是后天培养出的。
不过她现在面对的,是鲜卑胡人。
慕容恪打量审视着她,目露赞赏之情,面具下的双眼带着笑意,“当日陈氏阿容冲入我军当中,一身白衣,一骑当先,直到今日我那士卒还不时提起,便是我那些皇弟皇妹,也深为仰慕,恨不能一睹风采。说起来,那时女郎来去匆匆,慕容恪都不曾看得明白,今日特意请来,也算是续了前缘。”
他的声音低沉,娓娓如春风拂来,让人听了说不出的舒服。
这般声音,这般风度,怪不得建康那些贵族,明知鲜卑胡人杀我父老无数,还是忍不住要赞许。
“续了前缘?”陈容轻笑,“恪小郎特意潜入南阳城中,掳我过来,便是为了续一续前缘?”恪小郎是少女们对年轻将军慕容恪的爱称。陈容在这里唤出,带了几分轻佻。
她掩唇轻笑,明艳美丽的脸上,仿佛有阳光在跳跃,说不出的灿烂,和嘲讽。
“自然。”慕容恪清声一笑,挥了挥手,示意士卒们搬来酒肉,说道:“听说阿容你与我的两个好友,冉闵和王弘都是关系匪浅……我慕容恪可是胡人,能用简单的法子,就绝不会寻思复杂的”
这一下,陈容明白了。
他想用自己来引出王弘和冉闵
他定是在南阳城中布了人,一知道自己到了南阳城,便抽空下手……胡人与晋人不同,晋人的贵族,绝对不会做出掳人妇小来要胁的事。
蛮夷就是蛮夷,纵使鲜卑贵族把晋人士大夫的那些派头学了个十足,可这来自骨子里的清高和自重,便怎么也学不到。
陈容虽然轻蔑于他,却不会愚蠢到去挑衅。她站了起来,淡淡说道:“恪小郎请了贵客前来,那些礼数呢?唤你的婢女过来为我洗漱吧。”
语气高高在上。
慕容恪却是不恼,他哈哈一笑,右手一挥,命令道:“把女郎请入帐中,好生照顾了”
“是。”
回答他的,是几个汉人女子的声音。陈容回过头去。只见她的身后,站着四个低眉敛目的妇人,这些妇人个个面目佼好,举止娴静,衣履也是光华。可她们的眼神动作中有着僵硬紧张,还有着无法抹去的惶恐,分明是这些胡人掳来的汉女子。
瞟着她们时,陈容晃了晃,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完完全全清醒过来,才完完全全地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她落入了胡人手中了
她落入胡人手中了
苍天真真可笑,刚刚让她拥了田产,拥有了希望,这么一转眼便把她置于必死之地。
她竟然落入胡人手中了
一时之间,不远处士卒们的哄笑,此起彼伏的马嘶声,还有风吹树叶声,都在旋转着飘向远方……
感觉到陈容的恍惚,慕容恪的嘴边浮起一抹笑来,他走到她身后,低沉的声音磁而温和,“阿容休要害怕,你是我的贵客。”顿了顿,他说道:“想来过不了多久,你的冉郎或王郎,自会来接你回去。”
好听的声音飘入耳中,令是陈容慢慢清醒过来。
她笑了笑,挺直着腰背,也没有回头,“莫非恪小郎以为,我汉人的英雄也如你们胡人一样,会因为一个妇人而不顾大局?”
她冷冷一笑,哧声说道:“恪小郎这次是枉做了小人了”
说罢,她脚步一提,身姿曼妙中带着傲慢地向前走去。
几个汉人女子连忙筹拥着跟上。
陈容被众女领入了一个营帐中,这个营帐位于主帅营帐的旁边。当她经过时,四周不时有胡人士卒咧着嘴取笑,哄闹,指指点点。
一进入营帐,陈容便说道:“为我洗漱吧。”
“是。”
几女忙碌起来,端的端水盆,拿的拿毛巾,铜镜。
陈容坐下,她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镜中的人,依然面如春花。
她的目光扫向头发,乌发如缎的秀发丛中,插着一支金钗……望着它,陈容心神稍定。
几女上前为她洗漱梳理时,陈容蹙着柳眉,心思电转着。
她是个什么份量,想来这世间,没有人比她自己还清楚。冉闵那人,是断断不会为了她这么一个朝三暮四,不识好坏的妇人冒险的。至于王弘?
陈容摇了摇头,恍惚地想道:他一个琅琊王氏的天之娇子,怎么可能会冒这个险?说来说去,自己不过是他偶尔动心,闲暇取乐的一个妇人罢了。真要上升到家国利益,生死性命的高度,她,什么也不是。
这世间,真正在乎她的,可能就只有平妪尚叟吧?她的大兄在见到她时,也许会心痛她。不见了,便不会再想。
吸了一口气,陈容收起胡思乱想,咬牙忖道:不能坐以待毙绝对不能坐以待毙我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媚公卿 第176章 你值得
王弘进入南阳城时,已是夜深。
他刚刚入房,一阵脚步声传来。
转眼间,一个声音惊道:“出了什么事?”
没有人回答,有的,只是一连串地跪地声。
王弘刚刚接过热毛巾,这时动作一滞。
他轻缓地放下毛巾,提步跨出房门。
房门外的院落里,跪了一地的汉子。
他们看到王弘走出,同时露出羞愧之色,伏地不起。
王弘的脚步一僵。
好一会,他才提步走上台阶。
望着这些人,他的声音低而轻飘,“出了什么事?”
一个护卫以头点地,沉痛地说道:“我等无能。陈氏阿容在进陈府后,不见了。”
“不见了?”
王弘的笑容有点虚,有点白,他轻轻问道:“不见了多久?可有异常?”
众护卫哪里听到他这么说过话?当下头伏得更低了。
那护卫羞愧地说道:“昨日申时初,没,没有异常。”
顿了顿,那护卫道:“我等详审了留守陈府的仆人,也不见异常。”
没有异常,好生生一个人却不见了?
王弘冷冷地盯着他们,好一会,他闭上双眼,徐徐说道:“混入陈府掳人而去,很显然,这人早有准备。又能在你等眼皮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些人必定实力也不差。”
他说到这里,目光眺向远方,喃喃说道:“早有准备,实力又不差,这样的人对付一个妇人,定不会是为了私仇,他们必是有所图……想来过不了多久,我就能知道了。”
随他出入的众人,都是王家精锐,王弘的话一出,他们便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
王弘又低头看向众人。
盯着他们,他轻轻地说道:“你们,当真让我失望。”
声音轻而缓和。
可随着这话一出,十人伏地不起,汗如雨下……一张张脸在这瞬间,变得又青又白,直到王弘转身离去,一个护卫才颤声说道:“让郎君失望,实是不堪。若救不回光禄大夫,愿以死谢罪。”
他的声音不大,不是说给已经离去的王弘听,而是说给自己和伙伴听。
在他说出这话时,其余几个护卫也是同样的脸色,他们抿紧了唇,脸上现出决绝之色。
当天下午,王弘便知道陈容的下落了。
他的塌几前,摆
媚公卿(完结+番外)第5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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