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已开第6部分阅读
陌上花已开 作者:未知
陌上花已开第6部分阅读
同捏……拖着昏迷的男子,我一边在心里感叹世态炎凉一边以蜗牛的速度向前方“冲刺”。
在越来越炙热的阳光烤灼下,我终于在模糊中看到了一片房屋的影子。
犹如在沙漠中饥渴的行者见到了绿洲一般,我立刻来了精神,加快了脚步。
“咳……”男子低低地咳了一声,似乎是醒转过来了。
我放缓脚步,轻声问:“你醒了?”是不是走得快了,他受不了?
男子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头动了动,没吭声,不知是点头还是摇头。
“再坚持一会儿,前面马上就有人家了。”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脚步略略加快——
这是一个小城镇。也许是靠近京城,镇上比灵山下的那个小镇要繁华热闹得多。
我却有些犯难。没有到过外面的地方,虽然身上还有些银子,却不知道够不够住店。而且我们两个如此落魄狼狈,那男子还满身是血,客栈一般都不会接待吧……
可那男子显然已经快坚持不住了,而我在搀着个大男人走了一大段路后也已是两腿发软脚步踉跄,再不找个地方歇歇看医生,他不死我也得饿休克了。
看着前面一家不大却人来人往的酒家,我想了想,踌躇再三还是扶着男子走过去。
瑞得酒家的掌柜正在柜台后算着账,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求求各位……大叔大婶……救救我哥哥……”
掌柜惊讶的抬头,见门口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扶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正怯怯地看着店里的人。
掌柜的皱皱眉,心里觉得晦气,正要开口——
“小姑娘,你们这可是怎么了?”是镇上最爱管闲事的张婶。
见有人问,我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就怕话还没说完就被人赶出来。
我看着那个胖胖的中年妇人,觉得她应该不坏,便深吸了一口气——
“我爹娘带着哥哥和我去京城投亲戚……可到了墨山时却遇上了劫匪……我们家都是老实人,爹娘就想让他们把钱财拿去,放过我们……可……”
想起在山崖边差点失身,我的情绪也出来了,眼里含着泪水。
“可那伙强盗……不但拿了钱财……还想……还想把我给……呜呜……爹娘拼死护我,最后却……被强盗杀害……呜呜……哥哥也受了重伤,我和哥哥最后落崖入水……上岸后迷了方向,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如今哥哥失血过多,眼看就要不行了……”
我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看着她:“求求哪位好心人……救救我哥哥吧……”
我说的也不算谎话,的确是委屈着急,只不过细节上有所改动,情况紧急也就自我原谅一下了。加上我们形象可信,声情并茂,店里的人全都围过来,脸上无一不是怜惜同情。更有人自告奋勇地冲出店去请郎中了。
“小妹妹,那你腰上的这把剑是?”一个略显年轻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人们的视线又全都转移到我挂在腰上明晃晃的凤剑。
是怀疑我说谎?
“这是……这个是……”怎么解释这把剑,我一急,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这是娘……临去之前留给我的……我……”眼泪滂沱泣不成声。这人吃饱撑着啦,这么危难关头还来拆我的台,没见都要出人命了吗……
“小姑娘别哭,先进店里坐坐。”那个胖胖的妇人忙过来扶我,扭头对那人喝道:“人家一个小姑娘家碰上这种事已经够可怜的了,你在这儿说什么风凉话。”
人们闻言也纷纷说那人的不是,有人过来帮我扶了男子进了店里,端茶倒水的很是热情。
我看着那男子的脸愈发苍白,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扭头看见掌柜的拿了一杯茶过来:“小姑娘,先喝些水吧。”
我心里着急,哪里顾得上喝水,接过杯子急急地说:“我哥哥他……”
旁观的人发出叹息声,掌柜的也是一脸的同情:“真是个好姑娘……先别急,已经去请郎中了……”
话还没说完,门外有人叫道:“李郎中来了!”
围在我和男子周围的人立刻让开一条道,一个白发老者在人的搀扶下走进来。
老者看看男子的情况,皱起眉。吩咐童子先把我胡乱缠在男子身上的布条解下来,给男子清洗伤口。
在听完旁人七嘴八舌地说了我们的“遭遇”后,老者满是皱纹的脸上也写满了怜悯之情。他和蔼地对我说:“小姑娘莫急,老朽一定尽力医治你哥哥。”
“谢谢老先生。”我感激地说。
一大群人忙活了半天,我看着床上那个被缠得像木乃伊一样的男子,还是有些担心,转头问老郎中:“老先生,我哥哥他怎么样了?还有危险吗?”
“你哥哥受伤很重,失血过多。”老者面色凝重,“我虽尽力,可是毕竟医术有限,现在只是暂时稳住了他的伤势,还是要尽快到大城镇找名医彻底治疗。”
“也别慌。”见我脸色一变,老者又接着说:“你们不是要到京城吗,这仓州镇离京城也就两天路程。京城德仁堂的名医古易老先生是我的至交好友,我给他写封信,你带去找他,他必会替你哥哥治疗。”
听了老这的话,旁边一个粗莽大汉立刻跳出来说:“我汪老三送你们兄妹两个去京城!”
没等我说话,那老者又对我温和地说:“你额头上的伤还没处理,我先帮你上些药。”
我心里一暖,眼里酸酸胀胀的。人在遭遇险境困境时,总是格外渴望得到别人的关心和帮助。
我视线模糊,站起来朝那老者深深鞠了一躬,哽咽道:“谢谢老先生……”
老者急忙扶住我,说:“救死扶伤乃医者天职,小姑娘莫要言谢。”
这边收拾停当后,那边掌柜的也收拾好了房间,让我和“我哥哥”就在酒家住一晚上,第二天再赶路。我想想也没有其他办法,便答应了。
劫财or劫色?
天色已经完全擦黑了,稀疏的几颗星闪着微弱的光亮,周围低低的虫鸣鸟叫把整个夜色衬托得愈发深幽静谧。我撑着下巴坐在窗前,盯着远方出神。
下山后的一路上都平静无事,可却在快要到京城时横出这么一个枝节,实在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有陆荣和其他侍卫在,小朗应该是不会有什么事的,倒是我自己……
老爷子说过我们这一路上不会有什么危险,那我这次就算掉了山崖应该也能平安无事的吧……可能他早就知道有这么一个插曲,故意不告诉我,想练练我的应变本事?不过也不能玩儿这么刺激吧,一点提醒都没给我,太损人了……
为了挥去心里的不安和无措,我尽可能乐观的想着。正在考虑回去以后问老爷子要什么作为精神补偿,身后好像突然有人深吸了一口气,我回过神,起身走到床边。
“你醒了?”
我看着床上动弹不得的“木乃伊”,有些同情他。这大热的天包着一身厚厚的绷带,不知道有多难受。
那男子动了动眼睛,嘴唇微弱地一张一翕却发不出声音,只能静静地看着我。
我想起来白天那老郎中说他受了伤后怎么怎么的导致嗓子不能说话了,要伤好了才能缓解,便俯下身去问——
“你想要什么?”
虽然受了重伤,那男子的眼睛却依然澄澈清明,如同黑曜石般清晰的倒映出我的样子。他眨眨眼,很艰难的大概是想说话,可才一动嘴就皱起眉,满脸痛苦的神色。
我看他的眼神也知道他大概想要什么,想我在现代这么多年“伺候”家里那个无敌小霸王,和人的眼神交流也修炼到一定的境界了,当然,这要在我看得清楚的情况下……
“你一身的伤,不要乱动,眨眼睛就行了。是就眨一下眼睛,不是就眨两下,可以吗?”
那男子闻言便眨了一下眼睛,我又继续问——
“你是想喝水吗?”他的嘴唇都干得裂开血痕了,肯定是大量失血失水的后果。
那男子眨了一下眼睛,随即仍然看着我,好像还想要什么东西。
我有些迷惑,抓头想了想觉得他可能是饿了,毕竟从落下山崖到现在他都米水未进,再强的人都难免扛不住,更何况还是个受重伤的。
“饿了?”
那男子又眨了一下眼睛,似乎目光中带有笑意。
果然被我猜对了,他这眼神和我老弟以前撒娇讨吃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我有些想笑,随即便朝桌子走去——
“你等等,先喝了水我再去找掌柜的要些吃的来。”
倒了一杯水过来,我把杯子送到男子嘴边。可他的嘴干裂得厉害,张开都很困难,一碰到水他就皱眉,估计是疼的。他喝得艰难我喂得也痛苦,折腾半天进一半出一半的好不容易喝完了一杯,我手都有些发酸,忍不住抱怨——
“你这个样子还怎么吃东西啊。”
那男子继续眨眨眼,仿佛很无奈的样子,却又不失玩笑戏谑之色,我看的无语,正要开口问他想吃什么,门外有人敲门。
我过去打开房门,却看见张婶和酒家的小二端着一盆热水,手上拿着几瓶药,还有一盘稀粥小菜什么的,笑得温和可亲——
“你哥哥怎么样了?我给他送了饭菜和药来。”
我连忙把两人让进屋,嘴里不停说着谢谢。张婶并不住在酒家,这么晚还特意跑来送东西给我们,实在让我觉得过意不去。
“这么晚了您还送东西过来,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哪里的话,你哥哥的伤这么重,李郎中只来得及处理了大伤口,还有些小伤没顾上,我家这几瓶金创药效果不错,就给你带过来了,你一会儿给你哥哥把药上了。”
张婶笑眯眯的说着把药塞到我手里,让小二把饭菜摆到桌上——
“你们今天也没好生吃上东西,这是掌柜的让准备的,我就一块儿拿上来了。你给你哥哥洗了伤口上了药,多少也喂他吃些,这空着肚子怎么能养好伤……”
张婶生怕我不知道怎么照顾人,又絮絮叨叨的交待了许多才打算离开——
“时候不早了我得回了,要有什么事儿你就叫小二或者掌柜的,他们会帮你照看的。”
我被张婶的热情周到感动得有些说不出话,我们只是和他们萍水相逢来历不明的人,他们却还这样尽心尽力的照顾打点,换作是在现代,能把人送到医院而不要辛苦费都已经是不错了吧……
“谢谢张婶……”我正要谢张婶,突然又想起一件事——
“张婶……我哥哥的嘴干裂得厉害,张都张不开,喝水都很困难……您有没有什么药或者……”
张婶倒是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拿起我手里一个小瓶子交待道——
“瞧我这记性,都忘了和你说了,这个可以治干裂,你用水润了唇再把它擦上就会好很多了……另外几瓶都是擦外伤的……”
大概看我是个医药外行,张婶说着说着竟打算留下来帮那男子上药,我急忙推辞。本来她肯帮我们这么多已经够雷锋的了,现在这么晚,再让她留下来忙活我可真就要良心不安了。
好不容易把张婶和小二送出门外,我折回来看到桌上的瓶瓶罐罐,不禁有些头疼。我怎么老是在做服务大众的事儿呢,在灵山上是给老爷子打工跑腿,现在下了山又碰上个重伤不能自理的……
犹豫了一会儿,我决定把选择权交给当事人——
“说吧,你是先上药还是先吃东西?”
那男子听后瞟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再看看我手里的药瓶,似乎是抉择了一下,视线最终落在了药瓶上。
还挺清醒的嘛,知道自己的伤比较重要……我笑着摇了摇手里的瓶子,确定似的问了一句——
“先擦药?”
男子眨了一下眼睛,目光中似乎既不情愿又无可奈何,最后还弯了弯眼睛,想象一下他纱布下的完整表情,应该是在笑着说,麻烦你了。
“我可是外行,要是不小心弄疼你了你得给我忍着啊……反正忍不住你也叫不出来……”
我边说着边搬了张小板凳在床边,又把那盆热水和药瓶端到一旁。先给他打好预防针,免得他日后记仇找我算帐。
扭好毛巾,我开始细细帮他擦拭身上还未包扎的地方。本以为只是些小伤不难处理,可凑近了看才发现这些小伤口里也是沾满血渍泥沙,古代又没有酒精,清理起来很麻烦,我弄得满头大汗几欲抓狂,倒腾了大半天才在我即将崩溃暴走的时候大致清理完毕了。
“麻烦大哥你以后打架的时候积些德吧,伤成这样,多折腾人啊……”
把毛巾扔进水盆里,我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擦汗,不爽的看着床上那个享受特级护理的“病人”。我原来还担心自己手重会弄痛他,结果看他的样子还蛮享受的嘛,至少没什么痛苦的表现。
“你是在墨山上被人围着打的那个人吗?”
我看过他换下来的衣袍,虽然血渍斑斑破烂不堪,但还是勉强能看出是手感不错的丝绸料子,我到了这虽没见过什么“世面”,可猜也知道能穿这样衣服的人肯定不穷,再不济也是个中产阶级,不由得就好奇起来。
那男子听了眨了一下眼,眼里流光溢彩不知是什么感情,我就暂且当作是感激吧,端了粥坐到床边装作大发慈悲——
“你运气可真是好,碰上我这么个大善人,为了救你把自己也搭进来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这么伺候过人呢,你说说你该怎么谢我吧?”
要是一不小心救了个有钱人,以身相许我就不考虑了,但这个酬金总是会有的吧……好歹我为“救”他也付出了不少代价,尤其是那个蝽药……换成这个年代的女子肯定要他终身负责了……想到这里我脸上有些发烧,急忙打住低头假装吹粥。
再抬头时发现那男子正静静看我,眼里似乎平静无澜,又似乎饶有兴味,好像要从我身上挖出些什么东西,我被他看得不自然,舀了一勺粥递过去,嘴里好奇地问道——
“哎,你怎么会被那么多人围攻啊?”
根据武侠小说的通常情节,这家伙一般是被仇家追杀的,纠结的江湖恩怨啊,不然那些黑衣人怎么会下手如此狠毒,全不留活路。
那男子动作顿了一顿,随即便像没事一样只顾着低头喝粥,完全没有回答的打算。我想起他不能说话,随即又继续穷追不舍——
“你没法说话,那我给你选好了,和刚才一样,眨眼睛啊。”
说完也不管他同不同意,我便开始搬出脑子里库存的武侠片断——
“你是被拦路劫财?”认真地眨了两下眼
“仇家追杀?”又眨两下
“偷了人家宝贝?”笑着眨两下
“……拐了人家闺女?”笑得有点抽搐,再眨两下
“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要被灭口?”愣了一下,直接摇头,然后疼得吸气。
……
都不是啊……我有些挫败了,这些都是最常见的情节了。不是仇家,不是灭口,又不是捉贼,还不是劫财——
“全都不是?难不成他们是来找你劫色的啊?”
那男子刚喝了一口粥,听了这句猛地一顿,随即身子开始微微颤抖,眼睛弯得都快要眯成一条缝了。我看他身上有伤憋笑憋得辛苦,想想自己这个推论也的确不太靠谱,只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呃……我知道这个可能性不大,男子汉大丈夫的怎么能让人劫色呢……我也就是随口说说而已,你别太激动啊……”
我正说着,那男子像是忍住了笑,装着一本正经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眨了一下眼睛。
呃,还真的是……劫色啊……
看着他眼里溢满的笑意,我只觉得自己眼角在抽筋。我真是服了他了,这种时候还能开玩笑,不是一般的乐观啊……
喂他喝完最后一口粥,我突然记起自己好像还有个碰了别人就能知道别人经历的“功能”,想着自己之前还真是浪费时间,问这么多还不如碰一下,于是便转开话题——
“行了大哥,我知道你拿我开心呢,要劫色的把人都劫成这样了还剩什么色啊……我也不打听了,万一你是个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我和你沾上关系还麻烦。到京城送你到了医馆我们可就井水不犯河水啦。”
那男子听了倒没有什么反应,我也就算他默认了。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琢磨着该怎么碰。虽然只是碰一碰,可要是没有合适的理由,这个怎么也说不过去啊,难不成说我是想劫色?该死的好奇心啊……
回头看到那男子干裂的嘴唇,我又想起张婶留给我的药,便笑着坐过去——
“你的嘴还没上药,我帮你擦一些。”
帮他擦好了药,又顺便洗了洗他脸上残留的一些血渍,我的情报收集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该干的都干完了,我把东西收拾好后终于觉得轻松不少,不由得伸了一个懒腰——
“困死了……你赶快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在酒家的客房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那个叫汪老三的汉子就赶着马车来接我们。
汪老三把男子扶进马车里躺下,又下了马车拿行李。我看着围在周围的男女老少,心里充满了感激,这里的民风真的很纯善。
我走到掌柜的和张婶面前,又深深鞠了一躬:“承蒙各位好心人的帮助,我和哥哥才能度过难关。小女子感激不尽,无以为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来日若有出头之日,必来答谢各位好心人。”
张婶过来扶起我,我从怀里掏出所有的碎银子,说道:“我们昨日给掌柜的添了很多麻烦,我身上只有这些钱了,我知道不够,但还请掌柜的收下,就当是住店的钱了。”
掌柜的连忙把钱推回来,连连摇头。
张婶塞给我一个小包袱,笑容亲切和蔼:“大婶知道你是个好丫头,可我们不是为了要钱才帮你们的。别说什么报恩不报恩的,这里是两件换洗衣服和一些盘缠,你先拿着。到了京城可有打算?”
我犹豫了一会儿,轻声说:“京城里有户远亲。”也不知小朗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张婶见我神色担忧,以为我是怕亲戚不肯收留,拍拍我的头说:“萧丫头,要是在京城里受委屈,就到仓州来,大婶认你做闺女。”昨日张婶问起我名字时,自然不能说司徒,我就说了现代的姓——萧。
我听了心头又是一热,抬头看着她:“张婶……”
张婶不等我说完,又笑眯眯的拍拍我的肩,送我上了马车:“时候不早了,快上路吧,你哥哥的伤耽误不得。”
我坐在颠簸的马车上,看着渐渐模糊的众人,使劲挥手,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第11章 入京
由于顾虑到男子的伤,我们赶路的速度没有太快。马车慢悠悠的终于在第二天黄昏晃荡到了京城。
看着高高的城楼,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了下来。接下来就是要想怎么去丞相府了。
刚一进城汪老三便把马车停在路边去问路。车里剩下我和那个男子。
“你是谁?”一直没说话的男子艰难地开口问,声音沙哑。
“那你又是谁?”我微笑着问他。看来他体质很不错,才恢复两天就能说话了。
男子没回答,停了一会儿又问:“那药……是你……帮我解的?”
知道他是指那日的蝽药,我的脸唰的就烧起来了:“呃……那个……是的。”
一时找不到什么掩饰的话题,我只好在车厢里乱看,想掩饰自己的尴尬。
还好,没等那男子再说话,汪老三就回来了,满脸乐呵呵的:“问好了,就在离这儿不远处,马上就能到了。”
我谢了汪老三,想了想又探头问道:“汪叔叔,等会儿把我哥哥送到德仁堂之后,能不能再把我送到赫连丞相府?”
汪老三疑惑地回过头:“丞相府?你去那里干什么?”
“我有个远房表弟在丞相府里做工,我们本就是想去投奔他的。先把哥哥送到医馆,您再把我送到丞相府,要是能投奔他们,我们在京城也就算有着落了。”
见我这么说,汪老三也就没再多问,点头答应了。
坐回马车里,那男子又沉声问道:“你是丞相府里的人?”
确切的说我应该是丞相府里的客人吧……我没留意到那男子变得暗沉的目光,只摇摇头:“不是。”
那男子露出显然不信的眼神,我想了想那天从他身上“打探”到的情报,又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那天那些不是普通的劫匪,你肯定不是一般人。不过我一直都没认真计较你的身份,你又问我这么多干吗?”
那男子眼神顿了一下,没再说话。车厢里又陷入一片沉默。
到了德仁堂,汪老三进去找医生,我扶那男子下车。他又在我耳边轻轻问:“你怎么如此肯定我不是被普通劫匪追杀呢?”
普通劫匪有那么厉害的功夫吗?连丞相府的侍卫都不能立刻拿下。还有……
我朝他坏坏一笑,压低了声音:“我是没听说过有哪家劫匪平日里抢劫不下毒药下蝽药的。”
男子显然有些尴尬,眼神变得闪烁。我也觉得这话说得不太合适,闭了嘴不再出声,把他扶进大堂里。
把李郎中的信交给叫古易的医生。那看起来比李郎中略年长一些的慈祥老人看完信后便答应为男子治疗,还不收诊费。看来这里的好人还真是不少。
我向郎中道了谢,又和他说了自己等会儿要去丞相府的打算。老人家点头答应,和汪老三说清了丞相府的走法,便让人带着男子到后堂医治。
走之前我在那男子耳边低声说:“你好好养伤,可以的话我会再来看你的。”因为汪老三在一旁,他没有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眼里笑意滟涟。
走出德仁堂,汪老三驾车把我送到了丞相府门外。
此时已是傍晚,我看着那个威严的大门和门外的侍卫,突然有些害怕:他们会让我进去吗?别是话都不传直接让我滚蛋吧……看着自己干净却朴素的衣裙和随意束在脑后的长发,我想起无数个类似的电视剧镜头,心里忐忑不安。
汪老三见我迟迟不敢下车,也以为我是怕投奔不成,安慰道:“姑娘别怕,要是他们不让你在京城呆,汪叔叔立刻带你们回仓州,决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看着眼前这个爽朗正直的汉子,我心里突然有些难受。如果有一天,沧州那些质朴热心的人们知道我这个“失了双亲的女孩”其实是欺骗了他们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汪叔叔,谢谢您……要是待会儿他们让我进去了,您就先回德仁堂吧。我这儿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折腾不清楚,我担心哥哥没人照应……”
其实我是怕到时会被他发现自己的身份。
“好。”汪老三答应得爽快,“你哥哥有你这么个妹子,也是有福气了。去吧。汪叔叔在这里等你。”
我下了车,没有拿包袱。
走到丞相府门前,我犹犹豫豫地走到一个侍卫面前,那侍卫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
“请问……”我终于鼓起勇气颤颤的开口,心里紧张得要命。
突然身后一阵喧哗,漆黑的路上光明一片。我回过头,只看见朦胧中一大队人马朝这边过来。汪老三的马车也不得不退后躲避。
待人马停在丞相府门前,我身边的两个侍卫立刻朝为首坐在马上的两个人跪下去——
“少爷吉祥。”
少爷?是漠云吗?我眯着眼,可夜色中还是看不清前面的人,直到——
“姐姐——!”
两人中有一个人朝我大喊一声,翻身下马,快速冲过来。
是小朗。
他跑过来紧紧地抱着我,满眼泪水,嘴里泣不成声地喊着:“姐姐,姐姐……”
我也忍不住双眼朦胧,抱紧他。抬起头朝汪老三的方向望去,模糊中好像他和我挥了挥手,然后就驾了车沿原路离开了。
我放下心来,捧起小朗的脸安慰道:“小朗乖啊,别哭了,姐姐不是好好地在这儿了吗……”
小朗依言止了哭声松开手,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正要开口。旁边一个人影急匆匆地走了过来,是赫连漠云。
大半年没见,他依然俊朗如初,只是脸上的少年青涩已渐渐被成熟稳重替代。
“若瑶,你可有事?有没有伤着?我们都找了你五天了……”
漠云满脸的焦急担忧之色,见了我额上的伤痕更是紧张得问这问那。
跪着的那两个侍卫有些紧张又有些奇怪的抬头看着他们的少爷。少爷出了名的冷淡平和,今天这是怎么了。
漠云是怕我有什么闪失没法和老爷子交待吧,我看着漠云担心的样子,又看了眼他身后人的表情,礼貌地微笑——
“司徒一切安好,多谢赫连公子的关心。路上是有些不顺利,不过幸亏遇得好心人帮助,刚刚将我送到了丞相府。”
漠云听我自称司徒,而且语气疏离,愣了一下,意识到我是在提醒他周围有外人,立刻收了脸上的所有表情,恢复他一贯的公子模样,淡淡笑道:“没事就好。出这样的意外是我们保护不周。还请司徒姑娘先到府内休息,其他的以后再说不迟。”
说完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亦欠身回他一个微笑,拉着小朗随他一同进了丞相府。
漠云他们这几天一直在外面找我,总是晚上这个时候才回来,府里此时也准备好了晚饭,正好合适我们用餐。我这几天忙着照顾伤员自己都没好好吃饭,便也顾不得讲什么礼数,坐到桌上就是一阵风卷残云,也不知道有没有吓着别人。
一顿晚饭吃完,我的“坠崖历险记”也说得差不多了,小朗一直缠着我问这问那,漠云也是一脸担心地在一旁听着。待我把删节了解蝽药那一截的其他事情经过讲完后,才留意到站在漠云身后的陆荣,他脸色不太好看,大概是心里愧疚,而且这几日都在外奔波寻我的缘故吧。
作为自己坠崖的始作俑者,我看着面色不佳的陆荣有些过意不去,便笑嘻嘻的凑到漠云身边:“漠云少爷,你没有责罚陆大哥吧?”
陆荣听了立刻跪下:“属下办事不力,未能护得司徒姑娘周全,受罚理所应当。”
我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弯腰去拽他:“是我让你们救人的,我都没被罚怎么能罚你?起来起来。”一边转头去瞪漠云:“喂,你到底怎么罚他啦?人家又没有错。”
漠云见我又变成在灵山上时的泼皮模样,一直紧绷着的脸不由得也放松起来,笑意柔和:“我没罚他,只是让他带人四处寻找你的下落。却不想你被冲到了沪江的支流,到了仓州。”
走到我面前,他收了笑:“若瑶,你不知道,我听到你坠落山崖下落不明的时候,我……”
也许是顾着旁边还有人,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话题一转绕开了——
“父亲近几日都在朝里忙,怕这一两天是回不来,你先住下,好好养养身子。”漠云看着我额上的伤疤皱眉说,脸上闪过心疼之色。
“好。”我答应道,“可那个男的……”
“过两日我会派人过去看他的,你还是留在府里休息吧,别出去跑了。”漠云的脸色好像有些不好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可是……”我还是有些担心。
“放心,我自然不会让那个汪老三知道你的身份。”
既然漠云都这么说了,我只好答应,他应该也是担心我再出去又会出什么事。而且这几天我一直没睡过好觉,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如果没机会再遇到那个人,就当是我穿越生涯中的一次“非典型性邂逅”吧……
“天色不早了,让人带你和小朗去房间休息吧,我已经派人收拾好了,就在小朗的隔壁。这些天你肯定累坏了。”
“谢谢你了,漠云。”
到房间里,洗漱的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把丫鬟们都请出去,我自己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热水澡,换上舒适柔软的睡袍,倒在厚厚软软的床榻上。到了丞相府后我一直高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地,神经放松下来后倦意便排山倒海的冲过来。
“祁慕萧……”
我喃喃的念着这三个字,又回想起关于那个男子的信息。
他果然不是一般人啊,还真的能和劫色扯上点关系呢……我嘴角微翘,迷迷糊糊地入了梦乡。
接风宴(上)
好爽,一觉睡到自然醒。
我心满意足地睁开眼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看手表,嗯,两点四十了……
嗯?两点四十?外面光线这么明亮,难不成……我竟然睡到了下午?这两天果然是累着了,居然打破我以往最晚起床纪录了……
我腾的坐起来,突然发现床边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丫鬟。
“奴婢叫琉珠,她叫璃珠。少爷派奴婢二人来伺候司徒姑娘的起居。”大的那个丫鬟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说道,字正腔圆的确是和电视剧里那种丫鬟一模一样。
“你们两个是姐妹?”我看不清她们的脸,不过这名字倒很姐妹。
“是。”她又是恭恭敬敬的回答。
我呆了一会儿没说话,睡得久了脑子还不太清醒,需要些时间回回神。
“司徒姑娘,今晚老爷要回府为姑娘摆接风宴。姑娘既是醒了,那就请起身更衣梳妆吧。”看我愣着没说话,琉珠微笑着把一双鞋摆在我床边。
丞相今晚回府?漠云不是说他老爸近几天很忙不回来的吗?
见我又迷茫又懵懂的傻样,两个丫环都低低地笑了,琉珠笑着说:“老爷得知昨夜司徒姑娘到府,今晚是特意回府为姑娘接风洗尘的。”
哇,当朝丞相特地为我接风洗尘啊……好有来头哦……我真是有面子……我只顾着花痴的胡思乱想,任由着两个丫鬟服侍我洗漱。
待我回过神来,两人已经在帮我穿外套了。
“这个……我自己来吧……”一直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实在不习惯有人这么全方位的服务。
估计是我的样子比较老土冒,璃珠笑嘻嘻的朝我挤挤眼:“司徒姑娘不要见外,还是让我们来吧。”
“怎么和姑娘说话的?”琉珠瞪着璃珠轻斥,回过身对我微笑:“她还不太懂规矩,请司徒姑娘见谅。还是我们伺候姑娘梳妆吧,少爷和司徒公子已经在外面等了。”
司徒公子?我有一瞬的迷茫。哦,应该是指小朗。真不习惯他这个称呼,好像很老的样子。
他们在外面等我?那我还是让琉珠她们折腾吧,这堆复杂的衣服首饰不是我短时间内能够驾驭得了的……
穿衣、梳头、化妆……我晕晕乎乎的看两人忙前忙后,百无聊赖地打量了一会儿房里的各色摆设,差点又睡过去。
迷糊了一阵子,周围好像安静了一会儿。
“司徒姑娘,好了。”琉珠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睁开瞌睡的眼睛,一面大铜镜近近的摆在我面前。
这还是我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照镜子呢。我不免有些兴奋。镜子离得很近,我可清楚地看见映在镜子里的每一个细节。
可是,镜中的这个女子……是我?
肤若凝脂,眼似星辰,远山黛色眉,温润樱桃口,漆黑秀发在脑后挽了几个简单的髻,发间插了一支精致的银步摇和几颗珍珠,其余的头发披在肩头,一条粉色丝带从发里穿出来,想是后面系了丝带。
身上是一袭月牙白的素色绣花纱衣,腰间束一条粉色丝带,简洁淡雅的装束越发衬得人清秀妩媚。
的确是我十五岁时的五官相貌,虽然额上还留有些许瘀青,可仍然比原本的自己美丽不知多少倍。果然化妆品是会变魔术的。
我看着镜中的美人微微一笑,缓缓起身,生怕毁了这好似幻象的美丽。
我慢慢走出几步后,琉珠才在后面急急地追过来说道:“司徒姑娘,还有扇子。”
我有些为难的看着那把檀香镂空雕花的轻巧小扇。我不是淑女啊,打扮成这样已经让我都快不会走路了,还要拿着把扇子?
我抬头问琉珠:“不拿扇子行吗?”反正这天也还没热到需要用扇子的程度。
璃珠急忙凑上来:“拿着扇子更加好看,姑娘就拿着吧。”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我被她的星星眼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接过扇子,装模作样的扇了几下。两个丫鬟立刻两眼放光,拼命说好看。
“姐姐,好久哦,还没好吗?你到底起床了没有啊?”正在我踯躅着要不要拿扇子时,外面传来小朗不耐烦的吼声。好像还有漠云无奈的轻笑声。
琉珠急忙答道:“好了好了。”说着就要去开门。
我拦住她,在屋子里又来回走了几步,确定不会被绊倒或者走不顺畅后,我才别扭地拿着扇子在两个丫鬟的低笑声中推门出去。
屋外午后灿烂的阳光欢快的照耀着,院里树荫下漠云和小朗并排站立。阳光透过枝叶在他们身上洒下金色的光斑,如梦似幻。
漠云也是一袭月白色绣花长袍,颜色比我的稍浓,腰间是浅黄的腰带。手里握一把纸折扇(为何大家都喜欢拿扇子……),乌发仍用一顶镂空金冠束起,长身而立的俊朗模样在阳光下玉树临风如仙人降世。
我看得有些恍惚,随即又看向他身旁的小朗。小朗穿着一身绯红外套,黑色腰带,手里……还好没有扇子……头发用一条黑色丝带束起,简单却精神的装束让他那已渐渐显现俊朗的脸庞更加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一大一小两枚帅哥摆在我面前,我真是想大流口水啊……(作者:注意淑女形象!)
缓和了一下心里的惊艳,我终于“袅袅婷婷”地走到他们前面,天知道我是怕踩着裙子出丑所以才像蜗牛一样慢慢挪动。
停下脚步,我暗自松了一口气,抬手就用扇子敲了一下小朗的脑袋:“死小子,刚才吼什么,不知道女人打扮是要时间的啊?”
小朗捂着头看我的脸,大大一笑,眼睛弯得像新月一般:“是,知道了。姐姐今天可真好看,像天仙一样。”
我一下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脸上有些热,眉头一皱轻斥道:“你姐姐哪天不好看?要你来说?”(作者:汗,某女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小朗痞痞地笑着,扭头跑开,边跑边说:“是啊,姐姐最好看了,今天更加是回眸一笑百媚生……”拐了个弯人就不见了。
“臭小子……”我脸上一烫抓了扇子就想追,全然忘了自己现在这身装扮完全不适合运动,脚下猛地一顿,我冷汗狂冒——果真踩着裙子了……
问题:我会不会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毁掉我这一身梦幻美妆容?
答案:不会。美女旁边总是会有英雄出现的。
当我倒在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里时,我得出上述结论。
一双手扶着我的肩膀,温热有力,耳边有温润的气息拂过。
我的手撑在漠云胸前,感受到他节律偏快的心跳。(玖月:作者啊,漠云心脏不好吗?为什么是节律偏快的心跳啊?作者:……真是愚昧,自己想。)
我抬头,却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幽黑眼眸。
突然发现自己一手撑着漠云的胸口,一手抓着他的手臂,整个人却基本上是趴到他怀里了。再加上这个对视的动作……我忽然意识到这个场景相当庸俗,心里慌了一下,随即又咯噔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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