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芳菲尽第8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8部分阅读
知道晴妃现在怎样了,遣了如缀去问,说是太医还在诊治,应无大碍。
不知何时沉沉睡去,再醒来,窗外暗夜沉沉,三更的钟声响起,已是半夜,身侧如缀倚在榻边睡着了,呼吸沉稳。
我腹中饥饿,却又不忍唤醒她,便想自己下床寻点吃的,可这一动便将如缀惊醒,她急忙扶住我:“娘娘,您这是要干什么?”
我像一个被发现偷吃的小猫一般,不好意思地说:“我饿了,如缀,你给我弄点儿吃的吧。”
“娘娘,您躺着,我这就去!”如缀急急开门便唤澜儿,我止住她:“不必了喊她,你去煮些粥来,要熬得软稠些。我好多了,你快去吧!”
如缀犹豫片刻,终是出得屋去。我掀开被子,小心将放着宣和皇后日记的黑木盒从床下拿出,放到被里藏好,快速翻阅几本日记,寻找那首“幼时所教之诗”。
黎诗翎长于诗词,篇中确是有不少汉语诗词夹杂在英文日记中,可这五本日记记载的都是黎诗翎成为皇后之前的事,至于登践九鼎,入主皇宫后,如何教导子女,根本就没有。
如此算来,最有可能记载宣和皇后教太子之诗的日记,应该是从高旻登基至他被谋杀那二十五年间的,可那些失落的日记,既不在我手上,也不在睿王手上,到底在哪里?这可如何是好,已过去一日,我蹙眉无奈叹气,听得如缀进门的声音,急忙将书藏回被子里。
再躺下,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心下万分着急,眼看睿王后三日后便要离京城,最后之期眼见便到,现下却眉目全无。
东方渐渐泛白,一线金光射到院中,我起床推开窗户,院内芍药迎风摇曳,依旧如数日前大婚当日般,红得耀眼夺目。
大婚......想到太子昨日的目光,我不禁有些忐忑,昨日水中挣扎半晌,面纱脱落,面上红疹被水洗去,我的容颜已被太子看在眼中,许是有先前的丑陋病弱作对比,太子看我的眼神中分明有惊艳,更让他忆起那日御花园中与他相撞的女子便是我。
这事闹大了便是欺君之罪,眼下再无可能继续装作发红疹了,我必须尽快帮睿王拿到玉玺和牙璋,早日离开宫廷,否则......
正暗自思索,听得前院外隐隐有人声,便遣如缀出去探看。
片刻后这丫头便回来了,满面通红羞涩万分:“娘娘,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来看您来了。问您醒了没有,如若没醒,就不打扰了。”
我有些愕然,略一思索,吩咐道:“我病容不整,还是不要惊扰太子的好,你告诉太子,我还未醒。”
如缀应到便转出内室去了,可外头声音不但没小,反而越来越大,有人不管不顾推门而入,随后一个尖细嗓音响起:“宇文良娣接旨。”
我惊得急忙坐起身来,如缀也奔进内室,二人一通忙乱,打整一番收拾妥当,便急急转出外室接旨。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我自顾自念叨着,懿旨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一柄冰刃戳在心口,我几乎难以地盯着那纸金黄锦帛,身子一歪便坐到了宫砖上。
不可能!晴妃居然已有了身孕,昨日溺水受惊,便小产了。皇上大怒,命皇后彻查此事,有宫人看到当时我们二人曾激烈争吵,不排除我出于怨恨,便将晴妃推入池中的可能。
争吵,落水,流产,太子见到我的真容,这一切太奇怪,太巧合了。
“接旨吧!”老内侍面无表情地盯着我,冷冷言道。
训诫司,没有想到我这么快便追随怡贵人的脚步,进到那个地方。如缀哭着要同我一起进去,我狠狠一巴掌甩到她粉面上,霎时映出一个鲜红五掌印:“都是你这奴才坏事,自打你跟了我,就没一件好事!”
如缀摸着脸颊,呆呆望我,嘴唇颤抖却再无言语,眼中晶莹闪动。
我不再理她,举手理了理散落的几根鬓发,仰起头大方转过身,拂袖离去。
一众人面色紧张,入宫才半年多的澜儿更是胆怯地低着头,我走过她们身侧之际,一不留神被裙裾绊倒。澜儿和吴嬷嬷将我扶起的瞬间,我俯身在澜儿耳畔低声说了一句话。澜儿一怔,眼中一丝异样光芒一闪而过,随即便回复常色。
太子立在院内,脸色极为难看:“宇文良娣乃心地纯良之人,怎会做出这等事来,昨日孤亲见良娣将晴妃推给救人内侍,而不顾自己,母后定是有所误会!”
“殿下,奴才也是奉旨办事。”老内侍恭顺福身答道。
太子转而将沉沉目光投向我,面上浮起一丝安慰:“你放心,我一定会找母后澄清事实,还你清白!你等我!”
我凄然浅笑:“不必了,太子殿下,不必因为我而影响你们母子情分。韵玦福浅,多谢太子抬爱!”说完便向他一福身,转身随内侍走出落霞阁。
训诫司,别的宫门匾额都是光鲜大气的,唯这块匾额遍布尘灰,粘着些许蛛网,房檐上零散长出些细细的野草,说不出的破败。
“进去!”一个满脸冷漠的内侍将我狠狠推入了牢门,我原以为会罚我做一些苦力,不想却是将我关押起来。不一会儿便进来两个面相凶狠的中年宫女,二话不说便上前架住我,一个老宫人熟练而迅速地将我衣襟扯开,不顾我的尖叫和挣扎,硬生生将我外袍撕扯剥下,随即又毫不留情将我耳环拽落,发饰鬟钗取下。
一番挣扎后,两人拿着战利品扬长而去,扔下仅着一件白色中衣又发髻散乱的我呆立原地,心底一阵酸楚,待嘴角尝到咸涩滋味才发现不知何时已落下泪来。
训诫司的牢房不同于别处,每个牢房之间都砌起墙来隔开,许是怕人串供吧,我蜷腿抱坐在角落里,回想入宫这一月发生的一切,恍然如梦,晴妃一时说要姐妹团结,一时说为了我要与我断绝关系,随后又在狩猎场为我求情,一时又邀我赏荷然后共坠湖中。我承认自己愚笨,可晴妃这些举动却是让我彻底懵住了。
本来想借睿王之力逃出宫去,可眼下我自身难保,还如何助睿王寻到那两样东西?我无奈长叹一声,耳边充斥着别的牢房传来的哀求、哭诉、怒吼,直搅得心里烦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们的支持,有什么建议和感想,大家留下一点地说~~ 谢谢啦~~
☆、身边的细作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两更啊,晚上再奉上一章,嘿嘿敬请关注~~
天色渐暗,听得长长狱间巷道传来笃笃敲击声,一人悠悠呵道开饭了,方才一片哀号的监狱更加热闹起来,换为一片哭喊争抢之声。
头发花白的老内侍拖一口破锅,持一柄碗般大小的汤勺,只往每个牢门口的破碗里倒入半勺汤水。
我看着那碗几乎数得清米粒的清汤白粥,一阵苦涩涌上,这里似乎每日只供一顿饭,每顿也只是这么一点,难怪大家会哭求争抢。我并没有伸手去拿,那个脏兮兮的破碗已将我的全部食欲和饥饿感击退,等饿得什么都顾不上的时候再喝吧。
入夜了,呼号哀求声并未减弱,嘈杂之中却隐隐传来一个沉重的脚步声,那声音渐近,停在我牢门口。
一个头发花白的苍老宫女,佝偻着腰身,伸手哆哆嗦嗦将我的牢门打开。
我惊讶地看着她。她进门后便直直盯着我,眼中闪出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异样光华,随即压低声音“娘娘!是我。”
“澜儿!”我低声惊呼,果然是澜儿!
“娘娘今早说‘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澜儿便来了。”澜儿轻轻一笑,随即淡淡蹙眉道:“只是澜儿不明白,娘娘如何得知我便是那个人呢?”澜儿此刻说话声音虽小,那双眼睛却是没了在落霞阁的胆怯。
澜儿所说“那个人”便是睿王安插在宫里的耳目,也是送放着日记的锦盒给我之人。其实我也只是猜想,当日,只有如缀、澜儿和胡太医进过我寝居,本来我是怀疑有外人趁人不备进来过,但如缀和澜儿整天守着我,那可能性实在不大。胡太医更是不可能入得内室,况且正如最危险之处便是最安全之处,最不可能的人也许便是最可能之人,澜儿看似胆小怕事,入宫刚半年有余,是最最不可能之人,但正因为她不被关注,所以更加隐秘安全。
睿王是何等聪明之人,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我被他把目光牵着绕了一圈后,便又将怀疑转到了自己身边之人。
今晨我被带走时,迫不得已赌了一把,如若她是那人,她一定明白我的意思,因为若非有些本事的细作是进不了训诫司寻人的,我那句言语便是告诉她,我已知道她的身份,她若来便可通过她联系上睿王。她如不是,自不会来,那我这把赌输,下一步也只得再作打算。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猜对了,不是吗?”我扬眉浅笑。
“对,你猜对了,也活到头了!”澜儿报以一笑,眼中凶光突现,手间寒光一闪,我还来不及反应,便见一人飞身上来另一道寒光闪过,“叮”一声两个利器击落狱中金色干草之上。
我登时傻住,看着站在眼前的二人,那人居然是方才的送饭的老内侍,他与澜儿相距三步之遥,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没有主上的命令,贸然行事!”那老内侍将声音压得极低,却听得出怒意滔天。
“没有命令又如何,为了主上考虑,我就擅作一次主张!”澜儿毫不惧怕,一副凛然神色。
“那也不行,主上命我保护她,定是有所考虑。你不得胡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老内侍负手于背,一阵凌厉掌风带过。
“可她若是受不住拷打折磨,供出主上,岂非坏了大事?”澜儿焦急辩解道。
“主上自有考虑,不用你来担忧!你莫不是要违抗主上之命?”
澜儿一时语噎。
老内侍不耐烦地蹙眉,“还不快走!”澜儿不甘心地被赶走了,还不忘狠狠警告我一眼:“你若是敢出卖主上,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待澜儿远去,老内侍才回身对仍在震惊中的我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请娘娘斟酌,主上让我转告,不日便会救您出去。”
夜色渐黑,方才这一幕还在眼前,我怔怔立在原地,仔细咀嚼老内侍话语,心中疲惫而苦涩。没有想到澜儿居然为了不泄密而要杀我,只是她的出发点单纯是效忠主人,却不知要保守的是如何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也不怪她,虽然她在我身边做事,主人却不是我,自然要为真正的主人——睿王打算。
澜儿当然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打算,差点办了一件多大的傻事,如若我死了,这世上再无或再难找能读懂宣和皇后的英文日记之人,而那些谋权篡位的证物也将永远埋藏于深宫某处。睿王显然也明白这点,所以虽然一时没有救我出去,却是命人暗中保护我。他的势力果然不可小觑,居然训诫司都有他的人。
夜里饿得心发慌,端起那晚冷粥勉强咽了几口,却刺激得胃越发难受,夜凉如水,我冷得直哆嗦,翻来覆去捂着肚子迷迷糊糊过了一夜。
天亮时分,牢里来了两个内侍,将牢门打开后便将一套衣服扔在地上。
“走吧!我还没有见过您这么好命的,头天进训诫司,隔夜就出来。”那个说话阴阳怪气的褚红服色内侍对我说撇嘴道。
“要带我去哪里?”我还有些不清醒。
“呀!哪还那么多废话,要你走,你便走!”那内侍有些不耐烦。
我捡起他扔在地上的那套普通天青色广袖宫装,淡然道:“请公公回避,我要更衣!”
“呵,规矩还挺多......”内侍不耐烦瞅了我一眼,小声嘀咕着转身走了。
这只是一套普通宫女的衣饰,我苦笑一声,真不知道我这次是以什么身份出去的,又是去哪里?不知是睿王还是太子救了我。
那内侍带着我出了训诫司,居然径直奔向了太后所居凤仪宫。
我暗自思量:难道是太后救了我?
“太后此次病得凶险,昨晚半夜突然便......现如今更是少有人能近身。唉!”冯嬷嬷叹了口气,“皇上说上次太后生病,您立了大功,这才让人把您给请出来。您可不要辜负了圣意。若太后好了,皇上龙心大悦,兴许免些对您的责罚。”
冯嬷嬷将这番浩荡皇恩同我委婉表达后,便将我带入太后所居内室,天青色的宫纱被微风拂起阵阵涟漪,安神香的浓重气息让人有些昏昏然,隐约见层层宫纱掩映的凤榻上蜷着一人。
我撩开水晶珠帘,刚踏上凤榻旁的朝鸾锦绣地毯,那人便突然扭头惊恐道:“谁?”
“太后,是我,您别怕!”我边柔声哄着她边向凤榻靠近。
“你是谁?谁?别过来!你别过来!”太后忽而疯狂地大叫起来,还顺手将榻上靠垫和枕被扔来,一个玉枕飞来,被我灵巧一闪避开了。
见我躲开,太后又顺手拿起榻下一个紫檀木盒朝我扔来,不小心扔歪砸到旁边柱子,盒中哗啦啦散落出些陈旧书页。
趁太后扔累了的间隙,我上前一把抱住她,任她如何挣扎就是不放手,太后急了,低头便在我手上就是一口。
我吃痛松手,只见腕上一个渗血的鲜红牙印。我咝咝地吸气呼痛,突然从旁伸过一双手,轻轻将我手腕握住。
我讶然抬头,正对上太后爱怜心疼地双眼,“吾嫣,你怎么受伤了?又不小心了,来,姑母看看!”太后对着我的手腕柔柔地吹气,“还疼不疼?”
我怔住,木然地摇头,姑母?太后居然把我当成了自己的侄女。
“吾嫣,你能来看姑母,姑母很高兴,你.....你原谅姑母了,对吗?”太后很开心地拉住我的手,流露期盼的神色。
我不知说什么,难堪地看着太后:“我......”
“你还没有原谅,你还是不肯原谅......”太后眼中神采渐淡,“吾嫣,当年姑母那样做确实对你不住,可姑母也是有苦衷的啊,若非让你远嫁北地,你嫁给那短命太子,岂不是白白毁了自己一生?”太后说着两行清泪滑落。
我震惊无比,倒吸一口冷气,紧紧屏息盯着她。
太后将我拉上凤榻同坐,自顾自继续说:“当年,听说你嫁到将军府后,对宇文峰甚是冷淡,姑母着急啊,眼见那后进门的几个夫人都已生下孩子,你却还同我较劲,对宇文峰依旧冷冷淡淡。唉,吾嫣啊,姑母这一生自视看人颇准,那宇文峰对你是真真喜欢啊,他才是你可托终生的良人......”
太后同我絮叨了良久,我一番哄慰,她才肯平静片刻,乖乖服了汤药安然睡去。见她呼吸沉稳,我终于腾出时间、精力整理来自己的思绪。
宇文峰的夫人何吾嫣当年中意之人居然是故太子高拓,倔强的她一直在用冷淡丈夫同姑母抗争,难怪她同宇文峰会成亲十年都无子嗣,而二夫人所出的晴妃和三夫人所出的我那早殇的二姐,会比我和哥哥宇文璞大上许多。
我边思索边收拾着一地狼藉,那玉枕被堪堪撞碎了一个角,甚是可惜,泛黄的书页和一些零碎器具散落在地毯上,我弯腰将它们一一拾起。
那些书页上的字迹远远看去颇为怪异,仔细看去的瞬间,我只觉浑身的血液在那一刻凝固。那上面居然,居然是英文!笔迹分明和我之前所见的宣和皇后日记一样!没有想到我所要找寻的东西居然在皇太后手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回望四周无人,我压住心头狂喜,将这些散落纸张迅速整理好,塞进衣襟稳稳系于腰间,又将紫檀木盒收拾起放回塌下。
太后此刻受不得太多人打扰,所有宫女内侍都隔着帘子站在内室之外,冯嬷嬷也亲自给太后煎药去了,只有我守在太后身边,我偷偷取出那沓书页,仔细搜寻。
许是苍天助我,那些散乱的书页中,只大概有二三十页写有诗词,但惟有一首标明作于高旻登基为帝后的第二年,即元熙二年,太子高拓六岁之时。黎诗翎提到这首诗意义重大,自己一字一句教予儿子。其它诗便没有可以提到是否教会太子背诵。我有一种直觉,这首诗也许就是皇后所说的那首藏有秘密的诗。
整个晚上我同冯嬷嬷守着太后,那首诗却时时浮于眼前:
香卷闲云忆断魂,
玉阶凄草秋池漫。
荷欠清风绻绻归,
半晌痴梦灯万盏。
宣和太后在那块锦帛所书为“所教儿幼时诗词切勿忘记,前后前后细思量,望儿了悟”。
二更的钟声回荡空旷的宫廷,寝宫内擎牡丹仕女颤丝铜盏中灯芯火苗忽明忽暗,我眼前突然一亮,原来如此
谜底就在眼前。但眼下关键是如何联系上睿王,我现在活动不自由,要赶到落霞阁,在宫门口摆上一盆红色芍药无异是天方夜谭。但后日便是睿王离京之日,我须尽早做出决断。
☆、悟出谜底
我移到冯嬷嬷身侧,陪着笑小声道:“冯嬷嬷,能侍奉太后乃韵玦人生之大幸,太后之恩浩荡无边,韵玦时时想以己之薄力为太后多做些事。现下太后已安睡,韵玦却一刻也不能安宁更勿提歇息,请嬷嬷准我到东华寺佛堂为太后祈福,待天亮后再归来伺候太后。”
“唉,太后今日本来是要去东华寺祈福的,可这一病就给耽搁了。您孝心感天,可这......这,奴婢做不了这个主啊!”冯嬷嬷面露难色。
“你做不了主,朕做主,朕准了!”一个声音从我们二人后方传来,刻意压低了声音不吵醒太后。
我回头,只见灿金龙袍的皇上正立于我们身后不远处,我跟冯嬷嬷急忙俯身欲拜,却被他止住,示意不要吵醒太后。我疑心皇上还记恨我导致晴妃流产一事,却见他面色如常,丝毫不提及那事。
我急急拜谢皇上,便一路奔出凤仪宫去,夜色沉沉,已过二更,景元殿的宫灯还在亮着,皇上兴许是刚从那里批完奏章赶过来看自己母亲,也算是个勤政孝顺的皇帝,可惜却改变不了他的皇位是从那他弑兄夺位父亲手里接过事实。一段光鲜历史背后往往隐藏着不堪的开始或过程。
路过落霞阁,我奔至后门急急敲响。齐文开门见是我,登时呆在原地不知是跪还是站,我没时间跟他细说,只让他把澜儿唤出。
澜儿披了外衣匆匆赶出,发髻微乱,见我的瞬间眼里霎时闪过一丝敌意还有怀疑。
“澜儿,太后想喝玫瑰鲜奶茶,你快去备好羊奶和杏花春雨茶,玉泉水和鲜玫瑰也是少不了的。”我故意高声说给附近的齐文、齐允听见。
临走时,我轻声道:“我要见王爷。尽快!东华寺。”音量低到只有我们离得极近的二人能够听到。随后高声说道:“这宫门口光秃秃的,摆盆红芍应景些。”
澜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应道:“是,娘娘。”
烛影摇曳,塑金大佛宝相庄严,我静静跪于殿中,闭目虔诚祈祷,寺内僧人见一女施主深夜到访,都退回厢房,只留我一人于北面大殿。
良久,冥冥之中感觉似乎有人立于身后,我抿嘴浅笑:“出来吧,你的速度倒也不慢。”
不见回答,我惊觉不对劲,回头却见是一红衣僧人,未及反应他已狞笑着将我一把抱住。我挣扎着大叫,却被他一把捂住嘴。挣扎之间,一个黑影忽从窗外跃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劈来,殿内灯火登时全熄,那邪僧抱住我的双手已是松开。
“若非我议事完毕还未回府,接到线报便及时赶来,否则良娣岂不是?”殿中黑暗,睿王熟悉的声音传来,他倒还有心思揶揄我。
“若非为你,我岂会跑这来白受这侮辱!”我气鼓鼓地踢了躺地上那僧人一脚,随后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别处说话。”睿王忽而转为正色,将我带入怀中,顺手将我点了|岤,我登时动弹不得,只得任由他携我跃出了窗去。院中静寂无人,他携我翻过寺院西面一堵墙,顺着一个荒芜小道行进不远,便见一座熟悉的殿宇矗立在暗夜里。
我大吃一惊,没有想到琼华宫与这个东华寺居然只有一墙一路之隔,进了琼华宫暗室,睿王才把我放下,匍一解开|岤道,我便一掌扇去:“登徒子!”
睿王顺着掌风将我手掌握住,笑道:“有性格,本王喜欢!只不过,随便打人的女人可做不了贤妻啊!”
我愤然挣脱:“谁要做什么贤妻!”
“哈哈......那宇文小姐可否告知,日后出宫谋何出路?我自以为小姐出宫是为了嫁与本王!”睿王揶揄浅笑。
我气得血气上涌,他竟自以为我千方百计逃出宫去,便是为了嫁与他!真是无稽之谈,但转而一想,凭宇文韵玦曾经对他的那番生死之恋,他有这想法确不为过,嫁人依靠夫君的确是大多数古代女子的出路。
戏谑之心顿起,我故作狞笑,摸着下巴得意洋洋地绕着睿王走了一圈,将他的身材样貌上上下下大大方方看了一遍。他大概没遇到过我这般明目张胆“好色”的女子,有些诧异,但还是淡然道:“如何?可还满意?”
我砸吧砸吧嘴,做深思状:“不满意,你第一条便达不到我的要求!我的夫君要一心一意对我一人,不可三心二意,更不可已妻妾满堂!”
睿王呆立半晌,继而大笑:“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
“男子三妻四妾,女子却只能从一而终,这是最大的不公!”
“可我并未亏待我的妻妾。”睿王一双眼睛隐隐笑意。
“那你能告诉我,你妻妾中,你到底爱谁?她们是活生生的人,需要被爱与呵护,不是你给她们锦衣玉食就能满足的!”
睿王却不以为意地笑了:“女人可以宠,却不可以爱。情爱一事最是牵绊,但凡成大事者必不可为儿女私情所拘。”
我更是愤慨,他居然有这种自私的想法!本想与他好好论上一番,可惜时机不对。我转身冷哼道:“好了,没时间耗了,天亮之前我若不回凤仪宫去,便麻烦大了。”
睿王也恢复常色,正色道:“可是有了头绪?”
“呵呵......何止有了头绪,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也许便是谜底!”我自信笑言。
“在何处?”睿王目中精光闪动,急切问道。
“在我说之前,王爷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请王爷如实相告。”我神色凝重地问道。
“请明示。”睿王干脆答道。
“王爷若是得到玉玺和牙璋,将来作何打算?是否会立即起兵?”我目光燃燃,一颗怦怦狂跳的心高悬。这几日我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郭氏想要玉玺和牙璋谋反,作为高氏后人的睿王未必不会,更何况以他出身皇族的身份,更是多几分胜算,他那道玉玺和牙璋后会怎样?我不想因我一己之私而给苍生带来无尽灾难。
“世间朝代更迭、王者继换,但苍生依旧繁衍生息。其实此事本是我高家一家之事,不应伤及万千臣民,但如若郭氏妄想祸乱社稷,让万民受苦!我高衍今日对皇天起誓,定叫他们以全族性命对天下苍生作出一个交代!”睿王一言,铿锵有力,回响在这个密室内,竟激起一阵奇异的金属般回响。
“好!高衍,希望你不要忘记今日,你对苍天、对天下苍生所立誓言!”我虽然还有所担忧,但眼下也只得行一步是一步。
“现下,宇文小姐可否告知玉玺下落?”
“请问王爷,宫中何处有莲花形状的灯盏?”我将目光转至密室中唯一的那个普通半圆灯盏。
“荷形灯盏?”睿王不解反问,思索片刻便走到密室门口轻轻叩四下,不一会,密室大门轰然开启,一名葱绿宫装少女步入,定睛一看,居然是澜儿。
“主上,有何吩咐?”澜儿利落屈膝下跪。
“你即刻查明宫中何处有荷花形状之灯盏,切勿惊动宫中其他人。速去速回!”睿王沉声吩咐。
我讶然,这何其困难,夜晚行动本就要万分小心,更何况澜儿只是一个入宫半年余的小宫女,如何能将偌大一个皇宫短时间内查清楚呢?除非她是吴嬷嬷那样的老宫人,对宫中之事甚是熟悉了解才有可能知道。可看睿王却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你有了什么线索?”睿王转而问我。
我一笑:“你听这首诗,宣和皇后让故太子背诵牢记:‘香卷闲云忆断魂,玉阶凄草秋池漫。荷欠清风绻绻归,半晌清梦灯万盏。’后来的手札里,她老人家让太子:‘前后前后细思量’。你明白了吗?”
睿王凝神听我说完,竟已将那诗记下,嘴里兀自念道,不一会便他眼中一亮,与我对视的瞬间我便知道他已明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澜儿匆匆归来。只见她香汗淋漓,面色微红,微微喘气不止,密室门沉重落下后她朝睿王猝然下跪,声音颤抖:“奴婢该死,险些坏了主上大事,请主上降罪!”
睿王沉静问道:“出了何事,起来说话!”
“奴婢不敢。奴婢已查处结果,太庙便有荷形灯盏。可方才从御盥司出来,被巡夜侍卫发现,无奈之下,奴婢将计就计将其引入琼华宫前殿,扮演了一出闹鬼剧目,才将他们吓走。现下后殿这里恐怕已是不安全了。”
“起来吧,恕你无罪,此事你做得很好!”睿王对澜儿言毕。继而扭头对我说:“此地不可久留,我们须尽快离开!”他面色严肃地可怕。
我思索着澜儿方才所言“御盥司”,突然明白她定是问了上次来此祭拜高旻和黎诗翎的老宫人,多年过去,那老妇人仍是忠于旧主,这份忠心与胆识,让人感慨万分。
密室大门开启,我们三人堪堪迈出步去,便见睿王目中精光一闪,将我猛然推至澜儿处,自己已展开身形轻点凤榻,借力殿中廊柱,转眼已飞身至殿侧屏风处,顺势将其一脚踹翻。
屏风倒地的巨响声中夹杂着一个女子的尖叫,那声音听来煞是耳熟!
睿王利索一个转身便将从屏风后闪出的那个黑影擒住,扼上她咽喉。
“别伤她!”我猝然出声制止,急急奔过去。
黑暗之中惨白一张小脸,果然是如缀!再不待我多言,睿王已是一掌劈在她肩侧,如缀便软软倚着睿王滑倒。
“你......”我惊道。
“到底怎么回事?她是谁?为何会在此处?”睿王审视的目光沉静如水,但我却觉察那深沉水面下隐藏的湍急暗涌。
“你把她怎样了!她是我的陪嫁丫鬟如缀,我不知道她怎么来到这里!但你我之事她确是毫不知情,何况密室隔音甚好,她听不到什么,你不必将置她于死地!”我急忙俯身去拉如缀,遂抬头怒视睿王。
睿王与我对视片刻,似在考证我所言真假,片刻后撤回目光,淡淡言道:“她无事,我不过在她看清楚我们之前,将她击昏了。”转而对澜儿言道:“她不能留在此地,你速速将她带回落霞阁。将迷香交予我。”
睿王接过澜儿递来的小纸包,对我道:“时间不多了,从速!”
☆、如愿
四更钟声回响,整个皇宫仿佛都陷入了沉睡,安静得可怕。
太庙距后宫颇远,睿王似乎很熟悉宫内线路,带我在宫里左突右闪,躲避着巡夜侍卫。
太庙近在眼前,他却猛然捂住我的嘴将我拉至怀中迅速躲回阑干下,待那队铁甲侍卫的橐橐靴声渐渐远去才将我放开,我有些不好意思,方才肌肤相贴,几乎能听得到彼此的心跳,在暗夜里我兀自红了脸,斜眼却见他肃容侧耳,目光炯炯专注前方。
太庙值守经不住迷香,不一会儿便难以支撑地倒地,睿王上前将他们扶起倚在殿门旁,点了|岤位,不仔细看便如同还在值守一般。
重檐庑殿顶的太庙,沉香木包裹的雕花梁栋散发出幽幽香气。在常年不灭的供奉香灯映照下,高氏历代先祖的画像隔着常年不断的袅袅青烟,朦胧而遥远。
琼华宫密室之中,澜儿告知所探查到的荷花灯盏下落。琼莲乃景国国花,正因为其之高贵稀少,景国皇宫只有供奉先祖的太庙才有荷花灯盏。
睿王神色庄严稳步上前,在先祖挂像前重重跪下:“不孝子孙高衍,拜见先祖!”虽跪向先祖,可睿王的目光却久久停留在太宗高旻和宣和皇后黎诗翎的画像上,眼中包含了太多隐忍的东西。
我暗暗生疑,睿王绝对和高旻和黎诗翎有着某种关系。
大殿正中是高氏先祖也就是高旻父母的两幅挂像,旁边才是高旻和黎诗翎的画像。长明灯下,可见画像上的高旻威严端坐龙椅,皇后黎诗翎则优雅端庄。曾经的一对开国伉俪如今已成了顶着冰冷庙号让人膜拜的先祖。我长叹一声,看着黎诗翎绝代风华之姿,目光仿佛穿透画像之人看到了21世纪的沈溪瑶。
她们本是一人,只是环境变了、时代变了,境遇也有了天壤之别。也许我并没有必要替黎诗翎或说替溪瑶难过什么,她拥有过真心相待的爱人,拥有过那些无比光华灿烂的人生,最后的落寞结局并改变不了她曾拥有的幸福。
“我们从速吧!”不知何时,睿王已立于我身后,一脸凝重。
我点头,同他一起走向挂像下那两支巨大的荷花造型的香灯,黄铜制成的荷花花瓣层层叠叠,花蕊的莲蓬周围凹槽被巧妙设计为盛灯油之处,九根灯芯象征皇家的威仪。整个灯盏都甚是精巧,而那个莲蓬却没雕刻出莲子形状,是个实心的,似是一处败笔。
用力将莲蓬拔出,莲蓬下便只剩下一个空心的圆柱。睿王已经将旁边的香炉移过。不待我说话,他已默契地抓起香灰往空心的莲蓬圆柱里填去,我会心一笑,也上前抓起香灰向另一个灯盏里填去。
黎诗翎说过“前后前后细思量”,将那首诗第一句的首字、第二句的尾字和第三句的首字与第四句的尾字接上,就成了“香漫荷盏”四个字。这个“盏”自然不会是酒盏,而“香”也将目光指向了太庙之类的地方,更巧妙的设计在于这太庙的灯盏都是固定不动的,想必每次给这高大的灯盏添油都是让值守们很费功夫的事,可愣是没有人会想到这灯盏藏着一个怎样巨大的秘密。
何太后将这手札放在枕边二十多年,若不是黎诗翎将这个秘密用英文写成,估计也早被何太后堪破了吧!
片刻过后,香灰渐渐漫上,两个灯盏的空心莲蓬都被填满,我们二人相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向后退去。
一丝几乎不易察觉的响声悠悠传来,仔细寻去,竟是从正中高氏先祖的画像背后传出,那是高旻和高询的生父、生母的画像。不一会,只见两幅画像如降帆一般慢慢降下,露出贴满赤金叶的墙壁,那墙上慢慢凸出两块砖来。
睿王同我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睿王眼中激动神色难掩。片刻,他深呼一口气后猝然闭眼,似在稳住情绪,待再张眼便已是沉着镇定,大步走向那两幅画像处去。
那画像本就是高高挂住,因此凸出的两块砖位置也很高,睿王行至画像前停住,继而点地跃起伸手去取,不过一眨眼功夫,便见他手中多出了两个雕花木盒。盒子被取出,那两块砖又缓缓缩回,画像也自然伸至原来位置,一切又复原。
我一阵难抑的激动,好容易稳住些心绪,迈步疾走向睿王,颤声问道:“快打开看看。”
睿王将一个盒子递与我,打开那个褐色雕龙的沉香木盒子,只见一道玉色光芒从打开的缝隙中射出,光芒随着盒盖的开启越来越亮,盒盖完全开启的瞬间,我和睿王都被刺得不禁闭上了眼。殿内被照亮得恍如白昼,长明灯之光都变得凄黄黯淡。
再看盒中,一方晶莹如冰的玉块在盒中散发出盈盈如雪的晶光,龙头雕饰,四方底座,分明就是玉玺!我们二人相视无言,惊讶得无法言语。玉玺下镇着一份黄绫,睿王将玉玺拿起取出那份黄绫缓缓展开,我只看了一眼便几欲不能呼吸,竟然是传位诏书!里面赫然写着一句:“传位于太子高拓。”下盖鲜红玉玺大印。
我跟睿王相视震惊,传位高拓!如果说宣和皇后的日记还不能够让人信服的话,这分诏书便是高询篡位的铁证!
另一盒中也如我们所期盼的一样,一块镶金的墨黑玉牙璋卧于其中。睿王将这两个盒子缓缓合上,像合上了一段沉重的历史般,痛苦蹙眉,隐忍之色渐浓,将两个盒子紧紧抱于胸前。
谁能想到宣和皇后居然把玉玺和牙璋藏在太庙,当初高询为了寻找这两样东西,许是翻遍了皇宫每一寸地方,但除了一个地方——太庙,供奉先祖之地如何能乱来。
而更让所有人想不到的是玉玺和牙璋居然会藏在高氏先祖画像之后,这样的安排似乎是高旻和黎诗翎早就设计好的,只不过如今已不得而知其最初的意图,也许当初只是为了放置关乎社稷的重要之物,却无意间为日后保存下高询篡位铁证提供了安全之所。
“王爷,如今,我已帮你完成心愿,王爷可不要忘记当日所立誓言!”我提醒道,“另外,王爷打算以何种方式助我出宫?”
睿王闭目半晌将眉头舒展,看向我时已是眼底一片平静:“宇文小姐放心,高某绝不是自食其言的小人,早已备好一服假死药,择日便让澜儿交予你。”
“可否准备两服?”我问道,又迎着睿王疑惑目光解释道:“我不放心如缀,想将她也带出宫去。”
“不想骄纵刁蛮的宇文大小姐也有如此善意之举。”睿王促狭浅笑。
“王爷谬赞,以您的‘善心039;,大概也不会忘记还曾给我服过一味奇毒,而未给解药吧?”我揶揄着提醒。
“呵呵......那解药,待你出得宫去,我自会给你。”睿王眼里含的笑意似乎寓意深远。
“为什么?”我有些气愤,又中了他的招。
“不为什么,此事重大,我必须保证万无一失。你放心,药性一时不会发作。”
我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他还是不信任我。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让我先得了解药,确实有告发他的危险。
将太庙里的东西移回原位,把一切收拾妥当,待我们二人回到东华寺时,天边已泛出浅浅青色,天快要亮了。那个被睿王劈晕过去的僧人还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我迟疑着试探他鼻端却是气息全无。
我吓得猛然往后退去,正好撞进身后睿王的怀中,他将我扶住,热热呼吸喷在我耳侧:“呵呵,我以为大胆如你这般的女子,应是什么都不怕。”
我挣脱怒道:“眼下这死人在这里,你还说风凉话!”
他却不以为然,淡淡道:“出家人犯色戒本就应受罚,此处乃皇宫,若不除他,不知还有多少宫娥会遭毒手,日后指不定还闹出什么乱子!”他看我一眼,接着说:“更何况,他几乎加害于你,更是不可饶恕!”睿王此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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