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芳菲尽第17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未知
陌上芳菲尽第1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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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捺住心底厌恶和不耐烦,上前拦住那侍卫,向睿王妃屈膝,咬牙道:“王妃息怒!李管家并
无冒犯之意,相反他是太过尽职尽责。追究起来也是我不讲究,有失王府体面,若要罚,应该罚我才是。我愿意受罚,还请王妃饶过李管家。”
“兰夫人这话说得倒好像是本宫错怪了李管家。”睿王妃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随即道:“也好吧,既然李管家已知错,那本宫就饶过他。只不过,活罪难逃。”她轻轻说完最后一句话,斜睨了眼李管家。
李管家没有丝毫停顿,毫不犹豫举手扇向自己的脸颊,左右两手轮流开工,响亮刺耳的声音回响在回廊间。
我不忍再看,扭头避开。看着一个老者跪在地上扇自己,凡是个有良心的人都会动恻隐之心,但是睿王妃没有,也许她的同情心早已在皇宫磨灭了。
“兰夫人真是菩萨心肠,你入府多日,我都未能来看你,今日凑巧在此遇到,不知兰夫人愿不愿与本宫一同走走?”睿王妃唇角的一抹笑意带着慵懒和不屑。
我微微一笑:“当然,王妃的美意,感激不尽。”也许之前我对见华阴公主有些顾虑,但是当真正面对的时候却突然冷静下来。我不信她敢将我怎样。
华阴举步在前,与我保持着小半步的距离,我懒懒跟在她后面,身后是浩浩荡荡一拨人,既有她的侍卫也有睿王给我安排的那堆侍卫。
“眼看便要中午了,不如请兰夫人到我所居用午膳吧!”
我抬首望她,她盈盈双眸透出些鄙夷:“怎么?不放心我?呵呵......王爷给你安排这些侍卫可都是百里挑一的,你要有什么事喊一声便行。”
我失笑道:“王妃误会了,只是我这个身份卑微之人还没来拜会您,怎么能要王妃先请客?”倒不是我怕她,实在是这妻妾的规矩恼人,不想和她多处。
华阴微笑侧过身来,缓缓摊开掌心,我只看了一眼便瞬间变了脸色,心猛地往下坠去。
“愿意跟我走了吗?”她的声音压得极低,随即得意轻笑着迈开步子。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对不起,今天太忙,只能更这一章,原来我以为能更两章的,但又冒出些事情来要处理。虽说下面这章已经写好一大半了,但是我不想敷衍,还想再认真斟酌一下,所以请大家见谅~~
☆、鸩酒也是美酒
翩然居院内的妙音阁,华阴的寝居,她带着我迈入门里,随意指了指团花锦缎的坐席:“坐吧!这里没有外人。除了王爷,你是第一个来的。知道这里为什么叫妙音阁吗?”
这屋里陈设精致富丽,可惜我却没有心思仔细打量,急道:“请王妃告知,我父亲现在在哪里?”
华阴勾起一抹浅笑:“兰夫人还真是急性子,你的父亲我自会让你见,本宫不过是好不容易见兰夫人一次,想在饭前和你聊一聊罢了,这么不给面子。”
我咬唇,攥紧袖口:“禽兽尚且懂得报父母之恩,人若不爱自己的父母,又何以为人?王妃既然用那荷包引我来,必是有自己意图,不如直说。”
方才华阴摊在掌心给我看的那样东西正是莫褚时常随身携带的一个小荷包,是我那早逝的娘亲所做。莫褚从来不离身,可是现在却在华阴手上,他一定是出事了!我怎么能不急!
华阴微启朱唇一笑,轻拍两下手掌,一列丫鬟鱼贯而入,片刻后桌上便摆满了丰盛菜肴,最后上来的丫鬟手中托盘盛着一个被布包住的酒坛子。所有人将东西放下后,便退出将门掩上,屋里只剩下我和华阴二人。
“今天这日子真好,想请兰夫人同饮一杯,饮过我自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劳请兰夫人倒酒。”华阴笑着指了指桌上那被布抱着的酒坛子。
这屋里在没有其他人,按规矩确实是我应该伺候她。为了见莫褚,我也顾不得用来自21世纪的思维去抨击这罪恶的妻妾制度,和华阴计较什么,便伸手去解那布。不料那包裹的布块解了一层却还有一层,像是莲花瓣般层层叠叠解不完。
强烈的不详预感蹿出心底,心也越跳越快,似乎有一种残忍的答案在等待我揭晓,一个让我既害怕又想知道的答案。手抖得愈发厉害,直到露出了一块沾染血渍的青布,我的心像被重锤击中,脑中嗡的一声,屋里顿时回荡起凄厉的尖叫。
惊吓之下我拂倒了桌上的菜肴,撞翻了身后的凳子,一片杂乱的破碎声响起,我跌坐在一片狼藉中,傻傻望着桌上那东西,这才意识到刚才那凄绝的惨叫居然是我发出的。
那是一个人头,头发凌乱,血污沾染成团,面目却是依稀可辨。那可怖的神情最后我眼中惟剩下一片鲜红中圆瞪的双目。
“爹!”我终于撕心裂肺地扑到桌上。
“前夜城外行辕大营,押来的乌月离俘兵聚众起义,闹事反抗者一律处斩,其中便有他—你的父亲。当然了,如果不是本宫派人找到他的尸首,你是永远不会知道的,因为王爷已经命人把尸首悄悄埋了的。”华阴淡淡开口,似说着一件平淡的家常事。
我仿佛听到心底某样东西破碎的声音,梦境之所以美好是因为它从来没有真实存在过。我只觉胸口中似有一把钢刀在翻搅,咬唇狠狠道:“是高衍杀了他?”
华阴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地摇摇头:“其实你也不能怪他,身在其位,他也是身不由己。就算他想为了你保全你的父亲,可在前夜那种杀红眼的情况下,根本就没法制止。景国也死了很多士兵,必须有人偿命。”
终于知道那天高衍为何匆匆奔去找我,寻见我时那眼底的庆幸又是为什么,他是庆幸我还不知道,庆幸还能继续骗我......悲愤至极,我将桌上酒壶杯盏统统一扫而下,哭着吼道:“有人偿命!明明是你们杀了我的族人!”
华阴突然放柔声音道:“我知道你难过,尽管放心哭吧!这妙音阁门窗墙壁都是特殊材料所制,外面人是听不见的,呵呵......平日这里可是我和王爷的闺乐之地,你想怎样都不怕外人知道呢!”华阴眼中妩媚闪现。
我哭着跌坐在地上,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我怎么能相信他呢?我怎么能相信他呢!我和那些乌月离俘虏又有什么分别,即使此时赦免了你,即便此刻对你好,必要的时候照样会取你性命,一分一毫的犹豫都不会有。
“唉!兰妹妹啊,说实话,我也不想跟你说这些,但是你要知道,有的事情看清楚了总比蒙在鼓里一辈子好,你若是将来有了儿女,岂会愿意他们和你一样生活在仇恨中?不过你是不会体会到那种心情的,因为你还没有做过母亲,而我......”说着华阴突然拭了拭眼角,轻轻抚着腹部,低首蹙眉道,“我也想让我的儿女能生活得开心些,他们的父亲能经常陪陪他们。”
我浑身一震,华阴公主怀孕了?那我现在,已经不能用一个“傻”字来形容了,简直是没有脑子!他有身份尊贵还怀有嫡子的恩爱正妻,我居然相信他会对我好。他是灭我族人的魔鬼,我居然相信他描绘的美好未来。
我......我堕落到了什么地步?而他呢,甜言蜜语骗了我,又继续杀我的亲人族人......
我大口喘着气,仿佛不如此心变要被压炸一般,下唇已尝出腥甜的味道,指甲狠狠陷入手心,抠出血的疼却抵不了我心底之痛的万分之一。
华阴绕过桌子,俯身看我:“你想报仇对吗?”
我咬牙恨恨,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
华阴微微一眯眼,突然阴冷笑道:“你真可爱!杀了王爷......呵呵,你别忘了你是乌月离进献的哟!你若是冒然出手只会让你更多的族人送死,你们乌月离人要有更多人抵命呢!昨天杀的战俘,那血将护城河都染红了,你难道是想让你们美丽的鸢带河也变色?”
我抖得愈发厉害,颤声道:“你们......到底杀了多少人?”
“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看清楚,你和王爷之间根本不可能有未来!仇恨是你们永远不可能跨过的鸿沟。当然了,如果你有足够坚强的心理当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那我也会祝福你的。不过我必须提醒你,如果你要报仇的话,你可要想好了,除非你能撼动王爷的地位,将睿王府彻底扳倒,否则你怎么做都是在伤害你自己和你的族人。你明白吗?可惜啊,这些都是不可能的。”华阴用那种极度可怜同情的眼神望着我,又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心变得越来越冷硬,我浑身颤抖着扶桌角慢慢站起:“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从此以后,我不会再相信他,永远不会。
天色渐暗,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
我靠着冰冷坚硬的椅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支撑住不住颤抖的身体,眼睛往哪里看都出现的是莫褚那圆瞪的血色双目,我痛苦地捂住了脸。
熟悉的靴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我从悲痛失望中回过神来,睿王已迈上屋前的台阶。
“屋里这么黑,怎么不点灯?”
“哦,这就点。”我急忙起身背过他,将灯点上,悄然拭去脸上泪痕。
“你还没吃饭?”屋内徒然亮堂,睿王瞥见桌上的饭菜。
我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等你回来一起吃。”
睿王抱歉一笑:“忘记让人通报一声,我在宫里已经吃过了,对不住,让你久等了。”
我脸上的笑差点绷不住,急忙低头看向桌上掩饰道:“呵呵......没关系,本来想和你一起共饮两杯,没想到,嗯,那就算了吧。”
他眸中闪过一线精光,盯着我微微红肿的眼睛,蹙眉问道:“你有心事?”
我心里一惊,我实在不是一个好演员,但是到如今,也只有豁出去了。
“当然,当然有心事了,辛辛苦苦做了一大桌子菜等你,结果也没见个好脸色,白白浪费我一片苦心。”我嗔怪道,话音里带着一丝止不住的颤意,幸而此时听来更像是娇嗔。
“这是你做的?”睿王略微惊喜地向桌上看去,随即哄道:“不错不错,闻着就香,错过可真是要抱憾终身了。呵呵......廷绪不敢辜负佳人心意,这便吃。你别生气了,我陪你一起吃,好不好?”
他的哄慰此刻在我听来颇不是滋味,高衍,你就一直骗我吧!我倒要看你究竟想要骗到何时。
他乐呵呵地伸手去取筷子,被我将手拉住:“哎!”
他一顿:“怎么了?”
“菜都冷了,怎么吃?”我抱怨道。
“那让厨房热一热去。”睿王随即唤来丫鬟将菜肴端了下去。
“廷绪,他们估计要一会儿才好,不如我们先喝两杯。”我亲昵地抱住他的胳膊,将脸贴在他肩上。
“唔,廷绪?”睿王低头在我额上印上一吻,“呵呵......我喜欢听你叫我廷绪,再叫一遍。”
我心底一阵战栗,手止不住地颤抖,只能紧紧握住他的胳膊保持镇定,尽力笑得灿烂:“廷绪~”还故意拖了个长长的尾音。
“你今天实在......”他笑得很暧昧也很开心。
“实在怎样?”我低头娇羞道,随即推了他一把,“你这人,对你好了还觉得不舒服?难道要我学河东狮吼你便高兴了!”
睿王爽朗大笑:“那也可以啊,民间传言我是玄虎星下世,正好配你这母狮子。”
我哭笑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还跨物种了!你胡说八道,我要罚你三杯!”说着我就取了桌上一只酒杯凑到他唇边,这酒是我之前就已倒好。
他眯眼笑看我,就着我的手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我紧接着又连倒两杯,他依旧没有抗拒,都是微笑着将它喝下。
我望着他喉头上下滑动,那酒水已咽下,暗暗舒了一口气。
回身将酒杯放下,正迎上他抚上我面颊的大手,跳跃的烛火映在他沉沉黑眸中,像是点燃了一簇火焰,“我刚才是想说,你今天实在很美。”
万千情绪汇聚于心底某一点,在胸前里汹涌澎湃地撞击起来。我拼命咬紧牙关,怕自己一个憋不住就要对他吼出真心话。我不想听他再骗我,但我更恨自己会不由自主地被他蛊惑。
“不要皱眉,我喜欢开开心心的你。”他伸手抚平我眉间的皱起。
我决心不让他再掌控我的情绪,今天,我必须控制住场面。
我深呼一口气,伸手环住他的腰,倚进他怀里:“和你在一起就很开心了。”
半晌,他的呼吸近在耳畔却没有言语,只是默默抚上我顺在肩头的长发。
“素华,这是梦么......”他低沉的声音呓语般传来,“为何我总觉得这几日美好得像梦一样。”
我鼻端微微酸涩,这确实是一场梦,一场应该醒了的梦。
“这怎么会是梦,你看,我不是真真实实在你眼前吗?”我笑着说,却不敢抬头,怕被他看穿眼底的伪装。
斜眼瞥见桌上的那壶酒,我咬咬牙道:“听说你喜欢喝边塞的雪夜酒,这壶酒可是我着人在京城找了一下午,好容易才寻到的,估计味道不太对,你看你都不说好喝。”
睿王搂住我腰肢的手紧了紧,他低下头,轻轻地抱着我一起晃动,似真的沉醉在迷梦中,抵在我鬓角的呼吸温热无比。好半天,他才缓缓道:“只要是你给我喝的,鸩酒也是美酒。”
我心底一紧,莫不是被他察觉出什么了......
我笑着抽出环在他间的手臂,转而密密缠绕他的脖颈,额头轻轻擦过他坚毅的下巴,将唇蹭上耳垂,哄诱般呵气道:“你若是把这壶酒都喝了,我就许你一件事。”
结茧的大手将我下颌抬起,我的眼睛正对上他黑曜石般的眸子,他毫无掩饰的深情让我无处遁逃,我微微侧首想避开,他却固执地将我的脸重新扶正。
四目相对,他的眼底如深邃灿烂的夜空,有光华流转。
不能失败,这时候闪躲就是功亏一篑,我迎上他的眸子,努力想着他曾有过的好,这才让我不会有恨意出现在眼底。但是,越想,心底就越是越纠结。
他凝视我良久,在我眼中努力探寻着什么。
就在我几乎要撑不住他这如炬目光之时,他突然开了口:“好!我喝!”他的目光仍流连在我眸中,一手已举起那酒壶,仰首大口大口地喝下,没有露出一点一滴。
我望着他上下滑动的喉结,一种报复的快感油然升起,但心底也在同时痛得不能自已。
他将酒壶倒过,低头看我:“一滴不剩。”
我还未开口,他已扔开酒壶,拦腰将我一把抱起,大步走向床榻。
作者有话要说:唉,美好总是短暂滴~ 其实偶在这章里埋了不少伏笔,嘿嘿亲们可以猜一猜
☆、尘世夫妻
我心跳得急速,后背着到软软的被褥,他的身子随即压来,却是撑在了我的上方,他俊朗的面容近在咫尺,与我呼吸相融。
我脸颊滚烫得几乎能将周围空气熨热,他的眸子此刻更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泉,里面有万千情绪在翻涌。
“你真的快乐吗?可为何我看得到你眼底的忧伤。”他突然开口。
我浑身一紧,从四面八方涌出的悲、恨、不舍和绝望将我紧紧包围,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缓缓闭上双眼。
他轻轻咬住我的唇瓣,似挑逗般慢慢辗转,撬开了我的贝齿,唇舌相缠间他愈发吻得急切而激烈。似饱含万般的绝望和无奈,他突然变得粗暴,像一个沙漠中行走已久的人发了疯似地拼命汲取。
我一片混乱,内心如溺水般挣扎。
腰间一松,原来他已扯开了我的腰带,我突然有些慌乱,药效怎么还不发挥作用,华阴不是说只要半柱香时间吗?难道她给我的是那种药?这个念头匍冒出我即刻吓了一跳,但不可能吧,她难道不嫉妒......
大手已划开我的衣襟,猛然间莫褚惨死的景象和华阴抚着小腹得意微笑的神情闯入脑海,我心中一痛,狠狠咬了下去。
“唔......”睿王闷哼一声。
唇间尝到了腥甜滋味,他顿了顿,唇瓣微微撤离,他深邃的眼底绝望与希望交织在一起,凝成星星点点的痛苦光华。
他为什么绝望......又在希冀什么......
下一秒,他坚决地凑下唇,狠狠回咬我,我吃痛轻哼,他却停住不动了。
口中咸涩腥甜,不只是他的血还是我的血,其中混有我的泪。
他慢慢移开唇瓣,两人面颊相擦,他将头埋到了我的颈窝。
夜幕沉沉,窗外一阵疾风刮过,似有一场夜雨降至。
他的呼吸渐渐沉稳,沉重的身子压得我渐渐有些喘不过气来,我却不敢动。
“你以为你要死要活的可怜样子,王爷就会继续心疼你,爱护你!我告诉你,你不过是一个影子一个替身罢了,你和王爷从前爱过的一个女子很像,这就是你能够出现在这个王府的唯一原因!”
华阴那冷冷的声音像一道闪电猛然滑过心头。
“这是拨云散,你若是不信,可用它去问问王爷。看你到底在他心里值几两几钱?”
是的,睿王喝的酒里被我放了拨云散,不过我不是用它来质问睿王是否曾爱过宇文韵玦,而是让他告诉我那个天大的秘密。
“王爷?”我试着小心出声,“高衍?”他依旧没有反应,“廷绪?廷绪......”
我轻轻摇晃他的肩膀,他似乎已沉沉睡去,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我使出浑身力气将他推翻到床的里侧,他随即仰面睡在了床上。
我疾步行去将房门打开,一阵凉风卷着吹落的花瓣在院里打旋,黑沉沉的天幕上风云席卷,就要下雨了。
“紫烟,王爷要休息了,今夜的晚膳不必再传了。这书房有我就行,你们都退下吧!”
紫烟有些讶异,同另一名侍女面面相觑,低头道:“回兰夫人,奴婢是该值夜的。”
“不必了,王爷已经吩咐,这院子里不要出现其他任何人,你们都走吧!留有院门口侍卫便行。”见她们还迟疑着不动,我板下脸来,“难道还要王爷亲自出来跟你们说一遍?”
紫烟和那个丫鬟口中急急道着:“奴婢不敢。”便匆匆退下。
我脸上掠过一丝冷笑,将门缓缓合上。
内室的烛火被窗缝中漏进的风吹得摇曳不止,我将窗户一一合严。四下里一片安静,屋外已没有人,惟有风声瑟瑟,屋内只听得见睿王平稳的呼吸声。
床榻上,他睡得甚是安稳。
“廷绪?”
“嗯。”他低低支了一声。
我心下一紧,不知是药效发挥作用了,还是他下意识地答应。
“昨天你去哪里了?”
他似梦话般缓缓开口:“和素华......去白云山。”
他这说的倒是实话,我心跳得几乎想要蹦出来,又继续问道:“你的王妃是谁?”
“华阴公主。”
我小心地望了望门窗,深呼一口气平静下来,压低声音道:“那你告诉我,玉玺和牙璋在哪里?”
下了一整夜的雨,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薄薄的晨曦映着枝头花苞上的露珠煞是好看,青石砖上星星点点沾着粉白嫣红的细碎花瓣。
几只欢快的鸟儿立于枝头,迎着浅蓝的天空婉转而歌,
我小心地托着手中托盘方迈入院中,书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仅着一身白色中衣的睿王出现在门口,他揉着太阳|岤,看见我时眯眼笑了,那样爽朗的笑容比之朝阳分外不减,纯净美好得像枝头晶亮的露珠。
“王爷,你醒了。”我心头微微一颤,转头掩饰不自在,吩咐道:“紫烟,进去伺候王爷洗漱吧。”
站在院门口的紫烟应声,跟在我身后,端着已准备好的水盆往书房走去。
紫烟进去里屋伺候睿王洗漱,我在书房外屋的桌案上将早膳一一摆开,隔着紫檀木屏风,看得见床上凌乱的被褥。
“好了,你下去吧。”不一会儿,听得睿王吩咐紫烟退下,我将托盘递给紫烟带出,转身便见仅着中衣的睿王已转出屏风来。
阳光穿过窗户射入屋内,我瞄了一眼他隐约可见的紧实胸肌,急忙低头看向桌上的包子,用勺子搅着粥:“怎么不穿外衣,小心凉到了。”
他咧嘴一笑,那笑里竟有几分讨好的意味:“那丫头笨手笨脚的,不如你帮我更衣。”
我一惊,手下的瓷勺磕到碗沿,清脆作响。他那身外袍我可是怕了,昨夜他睡过去后,我折腾了半天才帮他脱完的。
我抬头,见他依旧笑着看我,他今天这从头到尾的笑意让我不安,可我在他眼底却寻不到一点异样。
“娘子。”他笑着走到我身侧,拉起我的手,那引诱和哄劝的神情和他日常的威仪实在不衬。
娘子?我震住,望着他。他难得显露的这般“可爱”让我煞不是滋味,手下意识缩了缩,轻叹一口气:“好吧,不过,你那身衣服实在是麻烦得紧。我试试吧,要是穿不好,你可不要怨我。”
他笑得更灿烂了:“娘子聪慧可人,怎么能穿不好。我不穿昨日那身,我已让紫烟去取衣服去了。”
他一口一个娘子,叫得我心乱如麻,却还得勉强绷出笑容来。
紫烟将衣服送来了,是一身极普通的玄色布衣。
和风拂入,我们站于窗下。拉开衣袖他便听话地一只一只地套上袖子,我又替他正了正衣领,额头与他长出短短胡茬的下巴离的极近,我专注地抚平他的前襟。
“对不起,昨晚,我喝醉了。”他说话时的温热气息抚过我额头,他似乎对自己匆忙醉倒很是懊恼。
对不起什么?我看,他是对不起自己,没有完成他想做的事。我心底一声轻哼,抬头莞尔一笑:“来日方长。那酒许是太烈了,或是酿造的不纯正。”
“来日方长......”他玩味似地重复着这句话。
我伸手取来腰带,为他系上。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不对,你怎么穿这身衣服,你今天不去上朝了?”
他淡淡道:“昨天和皇上告过假了。明天是骑射比赛。”
我轻轻哦了一声,没有想到这么快,明天......
“又在想什么?”他把玩着我一缕头发的发端。
“没.....没什么,只是,在府里怪没意思的。你那天说的带我去射猎比赛的事,还算不算数?”我小心地问,唯恐他突然变卦,将我的计划全盘打乱。
“当然,只要你愿意。”
我咬唇笑道:“我不想见那些人,恩,你知道的。所以,我只能乔装成你的侍卫。”
“侍卫?”他看了看我抵到他下巴的个头,苦笑:“好吧,我挑几个个头矮些的和你一起去,免得......”
提到明天,我心头没来由地烦乱,气恼道:“你这结扣,我不会系,还有玉佩,要挂哪一块?”
“随便哪一块,你不是嫌府里闷吗,我今天带你去出府去。”
“今天?”我一惊,差点没拿住玉佩。
“怎么了?今天,你哪里不舒服吗?”他担心地蹙眉,伸手便搭上我的脉。
我知道他懂医,骗是骗不了的,便缩回手正色道:“我很好,只是王爷不是要准备明天的骑射比赛吗?还是待在府里吧。”
“那你不必担心,我告假也不是因为这个。我从小生在侯门,成年后又一直在战场厮杀。时常说戍边保一方百姓安宁,可这寻常百姓的日子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我想和你一起体会一番尘世夫妻的日子,好不好?”
我思量一番,笑着点头:“好。”
今天是京城的集市,商贩云集,来来往往的百姓,一片繁华热闹。
我着一身紫罗色布裙,睿王一身玄色布衣,隐在人群中并不起眼,不过睿王卓然的气质倒是时常让人侧目。这不,卖桂花糕的小姑娘偷偷瞅了他两眼,瞬间脸就红了,连数数都不会了,居然多给了我们一块。
睿王也不吭声,只是多给了她几个铜板,那姑娘张口喊着“多了多了!”睿王已拉着我的手离开。
“真小气,你就不能多给点。”我抱怨道。
他无奈一笑:“娘子,别忘了,我们现在是一对平凡夫妻。普通百姓像你这般过日子,恐怕是要时常饿肚子的。”
我叹气:“就算不是我这样子,饿肚子的人也不少。”说着瞥眼向路边成群的乞丐望去。
睿王的目光落到那些人身上,眉头微蹙,随即握紧我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郁西府至宛城一带今年遭受蝗灾,朝廷赈济粮已拨下。但那一带是郭氏势力本乡,由郭氏族人完全掌控。他们根本没有赈灾,而是借机囤积,中饱私囊。”睿王冷冷说道。
“那皇上不知道吗?”
“皇上如今身患隐疾,时常不能上朝,朝中大权一半都旁落到郭氏手中,再者郭氏一门经营多年,根系庞杂,本乡势力最为稳固。查案的钦差又岂敢当真追查下去,最后罪责还不都推到太守身上,郭氏反而成了直谏的忠臣。”睿王面色沉下,眸中又恢复了惯常的阴冷。
郭氏的势力居然已经壮大到了这个地步?如果,我真的按照自己的计划做了,那会怎样......似有一股寒气侵入四肢,我突然觉得一阵眩晕。
“你怎么了?脸色不好。”睿王见我不语,侧首瞥见我有些苍白的面色,蹙眉扶住我的肩膀。
我心中一片混乱,目前的情况错综复杂,我看不清楚,也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只茫然地摇摇头。
睿王的面色愈发不好看,他二话不说,将我抱起,惹得街头众人一片侧目惊呼。他却不管不顾直直走近了最近的一家铺子,把我安置在凳子上坐稳。
“现在感觉怎么样?”他搭脉在我腕上。
我苦着脸摇头,我真的装不出来了,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笑出来。
“脉象上没有什么大碍,似乎是昨夜没有休息好。”他有点暧昧地笑道,“昨夜你歇在哪里?”
我身子一紧,脸上骤红,虽说昨夜我和他确实没有过什么,但是后来我去的那地方......
“还能睡哪里......你把书房的床占得满满的,又睡得那么死,我拖不动也推不动,幸好,外屋还有个软榻。”我红着脸解释道,不知道这脸红是因为忆起昨夜还是因为撒谎的心虚。
“哎哟,瞧公子和小娘子恩爱的。”一个女人大嗓门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抬头,只见一个肥壮的女人向我们走来,圆圆的脸笑容可掬,“两位吃点什么?”
“你这有些什么?”睿王问道。
“客官瞧您说的,我们这‘一行白鹭’||乳|鸽店,京城谁人不知啊,您是外地来的吧?”这女人似乎是老板娘,说话时爽朗地笑着。
听她说那一行白鹭||乳|鸽店却是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名字起的。
睿王见我笑了,也笑了一下:“那就上盘烤||乳|鸽吧,再随便上几样特色小菜”。
这||乳|鸽自是吃不太斯文,睿王不让我动手,而是亲自将肉撕开放到我碗里,他本是要喂我的,可周围那些目光已看得我浑身不自在,哪敢张嘴去接。
“啧啧啧,这小娘子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啊。”老板娘上来收拾隔壁桌的残羹,在我身边略停顿,笑得像朵花,倾身对我低声道:“娘子,你家相公这般品貌,又对你如此,我白四娘开店二十年可是都没见过。莫负痴情人啊!”说完她又爽朗大笑着招呼客人去了。
我手中的筷子一顿,心里的伤口被狠狠戳了一下。莫负痴情人......连一个素不相识的外人也能看出什么来吗?
“她跟你嘀咕了什么?”睿王眯眼笑着看我,手中仍细细撕着鸽肉。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这句话我差点脱口而出,但随后自己就回答上了:因为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这么一想,心又硬起来,我怎么能又一次被他的花言巧语和温柔举动迷惑!我说过,再也不会相信他!
“没什么,只是让我们有空再来光顾。”我淡淡道,埋下头吃碗里的鸽肉。
下午时分,我借故累了,同睿王早早便回了王府。
睿王将我送回书房,却止步门前:“好好休息吧,免得有我在,你又睡不好。”
我刻意低头不看他温柔的笑意:“嗯,你也早点休息,明天会很累的。我就不送你了。”
他一笑,在我额头轻轻一吻:“好生歇着,我还有点事,出府一趟。”
望着他大步离去的身影,我攥紧双手,狠狠咬唇,眼底居然还是涌出热流。
没有什么好不舍和缅怀的,他都是在骗我,在骗我,我一遍一遍对自己说着,擦去脸上泪痕。
爱也好,恨也罢,不管是欺骗还是真情。
明天,一切就都结束了。
☆、告密(一)
长风飒飒,旌旗猎猎,整个校场蔚为壮观。
御林军执闪亮长枪整齐排于场内,碧树繁华将宽阔的骑射场地团团掩映,看台上坐满顾盼神采、眉目美兮的美人,华盖招展、香粉轻纱、罗扇绮衣,与骑射场地中的阳刚气息在春风中融出一种别样的氛围。
一年前在城外猎场,驯马惊魂的一幕还在眼前,如今在皇城校场,似曾相识的场景却早已物是人非。我四下张望,盘算着一会儿如何进行计划。
西面看台坐着白月离汗王和白月离重臣及其女眷。景国文武重臣携女眷坐于西面看台。
衣香鬓影间我遥遥看到了最北面高处看台之上的皇帝和皇后,皇后依旧风华优雅,只是皇帝似乎更加老弱。听睿王说他身患隐疾,今日一见果然比一年前更憔悴,不时掩口咳嗽。
晴妃坐于皇帝下首之位,玉肌绮颜仍旧年轻。那一张张熟识的容颜一一闪过,藕荷色广袖纱衣的太子妃率一干太子侧妃坐于南面看台,其中一俏丽女子高髻繁饰,玉色宫装,那再熟悉不过的面庞,不是如缀是谁?不,应该说是现今的宇文宝林。
她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侧首循来。我撤回目光,不自觉勾唇轻笑,尘封往事一一浮现,只觉浮生若梦。我并不怕被她认出的,今日所着乃睿王近身侍卫的衣服,还特意在面上粘了两撇小胡子。
未时,三通大鼓击过,御林军手持雪亮长枪齐喝三声,震天呼声划破长空,耀目日光下的御林军身着雪亮盔甲齐齐退至场边,两队劲装男儿随即从南北两侧策马入场,飞扬马蹄卷带起弥漫黄尘。
一朝服礼官稳步上前,朗声宣读骑射比试规则。
着月白拢袖衣外罩银色战甲的是景国队,共有四人。睿王昂首端坐于一匹通体墨黑宝驹上,他外罩一件玄黑披风更显俊朗傲岸,目光冷冷,神情睥睨。
睿王身侧依次是镇北大将军之子宇文璞、兵部侍郎郭郁律,还有那个传闻中放荡不羁的三皇子高杞。
对面十步开外,延克图与三个着青衣铁黑比甲的白月离男子傲然骑于马上。
冗长的规则宣读似乎让马匹都已等待不及,有几匹已打着响鼻轻轻踢腾地面。睿王轻拍坐骑额头,像有所感应般,那高大的玄黑战马即刻安静下来。
场中已置一棵新发绿柳,柔枝上悬数只金、银、铜三质精巧杯盏,今日比试是从百米之外策马奔过场心时拉弓射向杯盏,每人只有一次机会,每队四人完成后,看双方比试结果,射落金盏多一方为胜出者。
因是皇家娱赏,白羽铁箭都是没有箭头的矢箭,难以把握空气流力,今日又是春风较大,吹得那些小巧的杯盏悬于枝头左右摇晃,难度更大。
礼官宣毕退出场外,我分明看见睿王与延克图的目光在正午泛白的日光下碰撞出刀剑之森然寒意。
骑射比赛开始,校场一片静寂。
三皇子高杞提马率先奔向场心,正对柳树时侧身抽箭搭弓,破空之声划响,一盏银色杯子应声落地。
看席上女眷一声叫好响起,我却暗暗摇头,怎只射落了一只银杯,后面几人可莫要再失了准头。
延克图嚣张一笑,一夹马腹跃上校场,“咻”一声破空之后金光乍闪,一只小巧金杯在远处地上兀自打着转。
看台上响起一阵不小的叹息,西面看台白月离王笑着向景皇微微一福身,而他身侧几个白月离贵族女眷早已雀跃着欢呼起来,延克图得意地纵马绕场一周。
未待延克图退下场去,便见一个月白身影疾速驰过,未待众人看清,一只金杯已悄然落地,宇文璞坐于白鬃战马上淡然收弓,向皇帝坐席抱拳行礼。
景国也射落一只金杯,顿时士气大振,看台上一片欢呼叫好。
接下来轮到白月离人上场,只见一个白月离青年策马奔前,眨眼功夫一只金杯落在校场黄尘之中。
景国贵妇闺秀们纷纷轻声惊叫,随即猛摇罗扇抑或粉面涨红者大有人在,皇后身侧的长乐公主更是急得一跃而起。
众人纷纷将目光都投射至即将出场的郭皇后内侄郭郁律身上,郭郁律其人俊雅,只是眉间有些阴郁。曾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也算得上是个翩翩如玉的佳公子,但对他最深刻的印象自然是他与华阴公主曾经的一段情。
此刻,他紧抿薄唇,一张俊脸肃穆望向风中垂柳。他缓缓策马加速奔前,轻矢羽箭射出恰被微风一吹,明明瞄准一只金杯,准头一偏竟悠悠射向一只银杯。
现场一片静谧,两
陌上芳菲尽第1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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