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POPO原创市集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分卷阅读21

      一世为奴[重生] 作者:公子书夜

    寒毒侵损而人过中年后有瘫痪之虞,更何况这一次只怕更加严重。”

    “……赶路吧,鬼谷已经不远了。”

    车夫听了吩咐,把马车驾得飞快,晏怀风把楚越安安稳稳地护在怀里,不让他受到一丝颠簸。

    车厢里光线昏暗,尚在沉睡的冷隐已经被梅嫣抱到了萧沉的车上,如今这车里只有清醒着的晏怀风和昏睡的楚越。

    昏迷的人有点沉重,毕竟是一个大男人,怎么也不可能如女子般轻盈。也正是这样沉重的触感,让晏怀风知道自己怀抱着的是谁。

    楚越的身上太凉,凉到让人胆颤心惊,那种命悬一线气若游丝的感觉,仿佛随时都会停止呼吸,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从前晏怀风从来不怕失去,因为他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也什么都懒得伸手去要。只要不曾拥有过,那就永远不会失去,那是他一贯处事的态度。

    也正因为如此,就算早就对怀里这个人开始萌生不一样的情意,他却没有想过要改变他们的关系。

    他的人生里,能够要的东西太少,他不相信楚越能跟随他一辈子。

    他害怕承认自己想要拥有他,也害怕把自己的心放在别人手里。他以为只有永远都不得到,才能永远都不失去。

    现在才知道这样的想法何其愚蠢,在生时若不尽欢,至死日如何无憾。

    也许没有谁像如今的晏怀风这样矛盾了,他很想楚越醒过来,跟他好好说说话;更怕楚越醒过来,按萧沉的说法,那样他就没救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楚越的脸,没有女人的绵软娇柔,棱角分明的感觉却让人留恋,脸上还沾着沈玉的血。

    他嫌恶地用袖子去擦,这种肮脏的东西,平白玷污了他家阿越。

    指上不知不觉放柔了力道,如同按摩,直到楚越脸上都被他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晏怀风才停下手,想了想,又拿出一套新的衣服,把楚越身上沾了沈玉污血的衣服褪下来扔掉。

    这是他第一次伺候别人换衣服,若是在从前,有人说圣门少主晏怀风,会心甘情愿地去伺候自己手下的影卫,他一定会呲之以鼻,觉得那个人疯了。

    可现在,他只觉得甘之如饴,他只怕连照顾楚越的机会都没有。

    终究人算不如天算,他以为自己算无遗策,一举毁了暗月宫,却漏算了沈玉其人,才有了今天这一场祸事。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让楚越好起来。

    认真小心地给楚越换过衣服,确保他全身上下都已经裹得严严实实了,晏怀风又把人继续抱在怀里。

    楚越怕冷,他不能让他冻着。

    幸好此前已经到了滇南,圣门离鬼谷也不算遥远,在晏怀风的指点下,几人没再受多少颠簸之苦就到达了鬼谷所在的密林之外。

    这一片密林层叠茂盛,地上长满了纠结缠绕的灌木丛,再往里就没办法乘马车了,只有步行。

    如今车上有两个失了行动能力的,晏怀风抱着楚越跃下马车,二话不说就往里走,尽管手臂酸痛难耐,却明显无视了萧沉和路千寻想要帮忙的眼神。

    两人无奈,只好转儿去背冷隐,而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梅嫣已经把冷隐背在了自己背上,正吃力地往树林里走。

    在她看来萧沉一行人都不是好人,若不是他们,暗月宫不会被毁,冷隐更不会变成这样。她是绝对不可能让他们碰冷隐一下的。

    看着娇娇弱弱的小女子把高大的冷隐背在背上,整个人都快被冷隐给遮住了,萧沉和路千寻原本是好心想要帮忙,却不料被人家飞了一个白眼。

    萧沉也不坚持,跟着晏怀风走入丛林,此地多迷障,若是无人引路,一个人不可能找到出口。

    路千寻见萧沉二话不说就走了,知他还在生气,只好灰溜溜地跟在后面,几次三番想要找点话来说,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真是的,一定是猪油蒙了心了,他怎么就强吻了萧沉呢?萧沉也是的,总是那么古板做什么。

    路千寻嘴里嘀咕,却不敢让萧沉听见。

    几个人在看上去到处都一模一样的绿色囚笼中左转右转,晏怀风挂心楚越心急如焚,一路行来几乎脚下不停,却怎么也想不到进入鬼谷第一个见到的人不是别人,却是他以为已经成为澜沧江底一具死尸的晏清河。

    “门主大人?你还活着?”他诧异地停下脚步,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从小晏清河只许他叫他门主不许他叫爹,因此他一直都习惯了。

    反而是晏清河看上去有点意外,“风儿?你怎么来了?”

    两个人呆呆地互望了半晌,晏怀风如梦初醒一样,迟疑地向前走了一步,想看清楚这是不是只是一个长得很像晏清河的人,可无论怎么看,都是那个他应该已经死去的爹无疑。

    “他们说你跳了澜沧江……”

    晏清河苦笑了一下,他现在看上去脸色红润,一点儿也没有历经大劫的模样,看样子在鬼谷被照顾得很好。

    “我原本以为必死无疑,谁知道你师父会来救我。”

    晏清河此时已经从惊诧中回过神来,略略地解释了一下林独影救自己的经过,心下也明白圣门发生那么大的事,晏怀风会回来、会找到鬼谷也是常理,只是……“风儿,谁受伤了?”

    他看着晏怀风怀里包得严严实实的人形物体皱眉,难道儿子去中原一趟,连意中人都直接带回来了?他了解晏怀风,若非意中人,他不会如此上心。

    可看那身形,这姑娘未免也太魁梧了些。

    56、沉疴

    晏清河尚未发出疑问,疏朗的男声已在身后响起,回荡在山谷之中,“贵客远来,招待不周,诸位莫要怪我怠慢。”

    声音响起时还在远处,最后一个字说出口时人已到了晏清河身边,却是一身布衣的林独影,他这一身轻功果然是独步武林,纵然足不出鬼谷恁许多年也没落下。

    晏清河见他与自己站得很近,不免有些尴尬,不动声色地移远了些。

    这些天来林独影将他照顾得细致入微,他心里也颇为感念,虽然不可能与林独影有什么,可两人之间也没有这么生分。

    不过如今儿子在眼前,晏清河生怕他看出什么来,不知不觉就疏远了林独影。

    倒是晏怀风见了他,因为抱着楚越不好行礼,只好弯了弯腰,口中叫道:“师父。”

    林独影点点头,目光往晏怀风身后一扫,笑道:“几位贵客想必是劣徒的朋友,远道而来辛苦,这小山谷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见笑。”

    萧沉已然肃容,连路千寻也收了嬉笑模样,两人拱手给林独影行了个晚辈礼,恭敬地说:“寻簪阁副阁主萧沉、寻簪阁通幽楼楼主路千寻,拜见‘百鬼夜行’林独影前辈,贸然来访,实是晚辈唐突。”

    林独影笑着虚扶两人一把,“想不到如今江湖上还有人记得我,不错。”

    而站得远远的梅嫣只哼了一声,没理他。

    林独影也不生气,看晏怀风一脸急迫的模样,怀里的人又一动不动,知道八成是受了伤,也不迟疑地带众人进谷。

    七拐八绕转出一个逼仄狭隘的岩洞,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没几步就到了林独影居住的束竹居。

    见主人回来,揽月、摘星、捕风、逐云四个侍女迎上来,将客人们一一带到到客房里去安顿,摘星一见晏怀风,脸上就带了点儿喜色,主动过来说:“少主没事真是太好了。”

    晏怀风点点头,轻声道:“没事,让你担心了。”

    林独影的四个婢女之中,揽月刻薄、捕风冷漠、逐云高傲,唯有摘星最为温厚,当年他在鬼谷受训之时,辛得摘星对他百般照顾,对他来说她就像是姐姐一样,因此比旁人亲近些。

    晏清河看着觉得不是个滋味,他和青萝唯有这一个儿子,其实他对晏怀风倾注的心血一点儿都不少,只是晏怀风长得像青萝,让他不忍心靠近了多看两眼,在晏怀风眼里倒像是他嫌弃他一般。

    长此以往,两人越来越疏远,父子两的关系真的是非常糟糕。

    晏怀风就从不曾像对摘星一样对他温言细语,而是恪守着礼节,规矩却疏离。

    林独影一看晏清河的眼神就知他其实心里难过,走到晏清河身边低声说:“清河,你也该给他解释清楚了,小风是个明理的孩子,你好好说,会好的。”

    晏清河点点头,与林独影一起跟在晏怀风身后,看着他行色匆匆地把怀里的人抱进束竹居,直接放到了林独影的榻上,这才小心翼翼地把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解开,露出脸来。

    晏怀风温柔地伸手试了试楚越的体温,回头看着林独影,“师父,阿越经脉受损,烦请帮徒儿看一看他的伤势。”

    “咦,是他?”林独影惊讶了一下,他记得楚越,正是因为记得,所以才奇怪,让晏怀风如此紧张的竟然是这个人。

    当年他被晏怀风送来鬼谷,林独影就知道这个人对当时的晏怀风来说根本可有可无,并没有多上心。

    而他阅人无数,之所以对楚越印象深刻,是因为这个当时还是孩子的影卫实在是太倔强,被丢在寒潭里浸了几天几夜都没松口,死都不肯说晏怀风一句坏话。

    晏怀风是他徒弟,又是他喜欢的男人的儿子,有人不要命地对晏怀风好,对林独影来说自然是好事,因此他最后还是饶过了楚越,训练中甚至对他出手相助,没让他悄无声息地死了。

    因为同样的原因,摘星也一向很照顾楚越,楚越要是知道他当年对晏怀风的忠诚其实让他在鬼谷里捡回了无数条命,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不过对他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为了晏怀风他从来都不惜代价。

    林独影看到了楚越,晏清河自然也看到了,不过他的惊讶明显要比林独影大得多。他一直以为能让晏怀风用那种珍惜的姿态抱着的,一定是他的意中人。

    可楚越分明是个男人……他就说姑娘家怎么可能那么魁梧!

    “风儿你――”晏清河话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他该怎么说?风儿你是不是喜欢男人?风儿你怎么能喜欢男人?

    林独影还在一旁,他要这么问,岂不是连带着林独影的心一块儿伤了。况且这些还只是他的揣测,也许只是另有隐情,才让自己的儿子对一个影卫如此上心?

    晏清河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百般滋味涌上心头,真是难以形容。而晏怀风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欲语还休的状态,只是认真地盯着正帮楚越查看伤势的林独影。

    林独影检查了半晌,严肃地对晏怀风说:“寒毒侵体,经脉损伤。这倒是我的不是,当年把他扔寒潭里,没想到他后来自己练了阴寒一路的内力。”

    晏怀风愣了一会儿,摇头道:“不是师父的错,是我送他来鬼谷,终究是因为我才有今天,是我的过错。”

    晏怀风刚想问问林独影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就听榻上一阵细微的响动,楚越慢慢睁开眼睛,哑着嗓子说:“少主不必……给自己揽错。”然后又是一阵惊心动魄的咳嗽。

    “阿越!”晏怀风连忙侧身坐到榻上,将楚越半扶起来靠在自己胸前,摘星连忙端了茶盏过来,晏怀风一手接了,一边拍着楚越的背给他顺气,一边喂他喝水。

    楚越喝了两口,想要抬起头来看看晏怀风,明明心里想着已经抬头了,却发现自己的脖子僵硬在那里根本动不了了,他心里一惊,又怕晏怀风看出破绽,只好按捺着不动。

    刚才他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听到晏怀风自责,心里难过不已,忍不住开口宽慰他,一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谁拿烙铁烫过了一样,声音都变得孱弱不堪。

    如今完全清醒过来,脑子还停留在之前圣门之中沈玉猥亵晏怀风的一幕,立刻惊叫了一声:“沈玉住手!”

    晏清河和林独影不明所以地对望一眼,晏清河询问般地望向晏怀风,“风儿,沈玉怎么了?”

    晏怀风此刻显然没有时间解释,楚越这一声喊得声嘶力竭,让他又回想到当时的时刻,心疼得很,连忙小声安慰,“阿越,没事了阿越,沈玉已经死了。”

    说着,在楚越的额头上轻柔地吻了一下,安抚着他的情绪。

    晏清河如遭雷击怔在当场,如果说之前的一切都还只是没有证实的猜测的话,那么晏怀风如今在他面前毫不顾忌的一个吻,已经干脆利落地表明了他的选择。

    怎么会这样?

    晏清河觉得这个屋里他已经待不下去了,脑子里一片混乱,他需要好好想一想。不知所措地走出束竹居,眼前绿茫茫一片,从前这里并没有那么多竹子。

    林独影在这里一住经年,这些竹子几乎都是他一棵一棵地种出来的,每一棵竹子背后,都代表他一日无望的等待。

    直到再也数不清,只剩下一片竹海滔滔。

    晏清河深吸了一口气,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知道,是林独影一直跟在他身后。可他现在,只想一个人想一想。

    屋子里,在晏怀风的软语安慰下,楚越明显松了一口气,显然也想到沈玉已经被他砍成肉块了,那之后……那之后……他忽然想到,晏怀风跟他表明心迹了!

    虽然他当时已是强弩之末,只是强撑着随时都可能会倒下,可晏怀风抱着他说的那句话他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我也爱你”。

    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还是只是他因为力竭而产生的幻觉?可他是绝对不敢跟晏怀风求证的,万一那只是他的幻听,岂非打碎了一个美梦。

    他只能问:“少主,这里是鬼谷?”

    “嗯,没事了,别怕。”

    楚越想点点头,然而脖子依然是僵硬的,可见刚才的不能动弹并非是睡得太久的后遗症,联想到过去萧沉的诊断,他大概已经明白了,这是瘫痪的症状。

    怎么办,不能动了,会变成晏怀风的累赘……

    从楚越醒来开始,晏怀风已经看了他好半天,楚越昏睡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可现在人真的醒了,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觉得满心绝望。

    他记得萧沉说过的话,一旦楚越过早清醒,就说明他已经回天乏术了。

    楚越会死……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无力,就算是上一次,楚越在寻簪阁得离魂症的时候,他至少可以去找缕金衣,还有一线希望。可现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握着楚越的手不易察觉地在颤抖,晏怀风低着头,问:“阿越,你饿不饿?我去叫人做点东西吃吧。”

    他的声音一切如常,可楚越觉感到手上一凉,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在他的手背上慢慢洇开。

    “少主,你哭了……”

    楚越心里着急,想安慰晏怀风,想擦掉他的眼泪,可他一动也不能动,只能发出干涩的声响,这让他痛苦万分。

    晏怀风注意到了楚越的不对劲,换了平常,他不可能一动不动,他立刻抹掉脸上的水迹,“阿越,你是不是动不了了?”

    57、承诺

    “……”

    楚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单单只是想象一下以后的十年二十年都要卧床不起,一饮一食只能由人照料,绝望的情绪就难以抑制地涌上心头,看不到任何未来的可能性。

    晏怀风何必要留一个废人在身边,而他如今成了这个样子,以后晏怀风身边要留谁服侍?

    曾经他觉得,只要这一世的晏怀风平安、长寿,不再遇人不淑,他就能够安心,就算陪他走到最后的不是自己也无所谓。

    可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心底其实有一丝害怕,害怕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能跟在晏怀风身边,甚至,连远远望着他的能力都没有。

    这要求不算高,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却实在是太奢侈太奢侈。

    如果只能这样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少主。”

    “我在。”

    “我想――看看你。”

    他现在连自己抬头都做不到,也因此想要看到晏怀风的心情是那么地迫切,他甚至有一瞬间的庆幸,还好至少没有瞎,他还看得见,那张让他心心念念的脸。

    晏怀风答应了一声,伸手抹掉眼角的水迹,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美好一点,才捧起楚越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瞳孔中映出双方的容颜,让他回想起刚从冰狱里出来时在清欢馆里的那一夜,当时他们也曾无言对望,一个如高山之云,一个似鞘中之剑,那时谁想过会有今天,再回首竟已恍若隔世。

    楚越眨了眨眼睛,贪婪地看着晏怀风的脸,想连他的每一丝头发,都深深刻入记忆里去,直到铭刻入骨,永世不忘。

    他原本不想让晏怀风过早地发现自己的异常,可晏怀风太过敏锐,还是让他发现了异样。

    晏怀风会怎么想?

    也许晏怀风对他也有那么一点儿情意,可久病床前孝子尚且稀少,更何况他只是区区一个影卫,晏怀风的那些情意,一定会在漫长的时日里慢慢消磨,最后变成彻底的厌倦。

    他不想走到这样的地步。如果是这样,他宁可晏怀风现在就转身离开,至少在他心里,他还是从前的那个楚越,而不是躺在病床上的、连动一动都做不到的废物。

    楚越还在胡思乱想,一双手伸过来,轻轻地遮住他的眼,眼前立刻剩下一片黑暗,晏怀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要胡思乱想,阿越。”

    然后就有什么柔软温热的东西靠近他,在他的唇上轻柔地触碰,然后又靠近他的耳畔,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地说:“我爱你,阿越,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就像我知道如果今天躺在这里的是我,你也不会离开我一样。”

    “少主……”碧落黄泉原来只有一线之差,晏怀风短短一句话,就把已经坠入地狱的楚越又轻易送上了云端,明明眼前还是一片黑暗,他却仿佛看见了风起春水、夜舞萤光。

    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至少这一刻,他相信晏怀风是认真的。而有这么一刻,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晏怀风捂着楚越的眼睛,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脸上难以自抑的悲伤表情,他不敢告诉楚越,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他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甚至带着一点儿与生俱来的漫不经心,就像一切如常。

    他看着楚越,对方在听完他的承诺之后,那张原本僵硬绝望的脸上慢慢浮现出笑意,于是刹那间整个人都生动起来,比过往的任何时刻都要风情,就像蒙尘的明珠终于被发现,被拭去了尘灰之后绽放出耀眼的光辉。

    晏怀风忍不住又吻了楚越一下,才万般小心地把人放回榻上躺平,掖好被角,哄他入睡,“阿越,再睡一会儿吧,再睡一会儿。等你好起来,我们出门逛逛。”

    “嗯。”楚越安静地点点头,闻着晏怀风身上散发出来的,清新的香味,慢慢陷入深沉的梦境。

    晏怀风深吸了一口气,去吩咐摘星好好看着楚越,然后步履如飞地去找萧沉。

    萧沉不在房间,侍女说是山谷里找花儿去了,晏怀风无奈,顺着侍女指的方向沿路寻找。

    好不容易在一丛杂草之前找到了人,晏怀风上前一把抓住了萧沉的手腕,也不管人家正在干什么,劈头盖脸就是一句,“阿越他醒了。”

    萧沉一愣,显然也有些意外,“怎么会这么快?”

    “告诉我,他……还有多少时日?”

    听了晏怀风的问题,萧沉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地反问:“什么多少时日?”

    “你不是说,如果他醒得太早,就回天乏术了?你不必瞒我,直说便是,他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看着晏怀风明显不豫的脸色,萧沉终于明白了过来,安抚般地笑道:“晏少主不必心急,你这是想岔了。楚公子现在绝无性命之忧。”

    “我说的回天乏术,指的是楚公子一旦过早醒转,说明他的经脉无力自愈,只怕是会从此瘫痪在床,至于性命,眼前是无碍的。”

    晏怀风原本焦灼得很,生怕自己才走开两步楚越就断了气,如今听萧沉一解释,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这实在不能怪他,萧沉当时这么说,换了谁都会以为楚越是命不久长了吧。

    只是他刚松了一口气,心想只要人还活着,总归是有办法的,却又敏锐地捉到了萧沉言语中的“眼前”一词,眼前性命无碍,那么就是说终究还是有碍的了?

    他这么一问,萧沉也有些为难,想了想解释道:“这个不好说,还是要分情况而论。晏少主,你应该明白,瘫痪之人,尤其是全身瘫患者,终身只能卧床,一应生活都要有人照料。”

    萧沉斟酌了一下,“若是照料得耐心细致便罢了,还能好受点;若是不好,当然不可能长寿的。再者,因为无法行动,长此以往,瘫患者全身都会慢慢萎缩,到最后也只是一死罢了。”

    晏怀风脸色沉得吓人,“……副阁主言下之意,阿越还是会死。”

    萧沉也很无奈,却不得不说:“若是悉心照料,日日为他活动筋骨,或许还能有三五年?否则,也就没多久了。况且……”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晏怀风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只好自己喃喃地把话说完,“况且常年卧床心情必然抑郁,若是心情愉快的话,也能长寿点……”

    说着摇了摇头,蹲下来看着眼前那一丛看上去杂草一样的东西感叹了一句:“有情皆孽,无人不痴。”

    而晏怀风与萧沉一番交谈,心情简直是大起大落,现在是哭笑不得,满心的郁结难抒,一言不发地回了束竹居,楚越还在睡,晏怀风搬了张椅子坐在一边,凝神望着他的睡颜。

    摘星轻巧将窗子支开一半,让屋子里通通风,天气本已入秋,山谷里甚为凉爽,可这房间里却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她本想安慰一下晏怀风,抬头却见晏清河一个人走进屋来,知道他们父子两必然有话要讲,于是不动声色地行礼退下。

    晏清河看着晏怀风这失魂落魄的模样,这些年来这孩子从来都心性多疑,纵然心里有多少情绪,面上都是一丝儿不露的,何曾有过这样的时候。

    如今看来,倒是这个影卫让他那冷漠的儿子有了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心门也不再那么严防死守,真不知是好事坏。他独自想了许久,觉得有些事,还是应该跟晏怀风谈一谈。

    他因着自己对亡妻的愧疚,从小到大都不敢面对晏怀风,反而让这个孩子受了不少的冷落。

    晏清河也搬了张椅子,在晏怀风身旁坐下,踌躇地开口说:“风儿,你对这个影卫,是不是真的――”

    “是。”晏怀风头也不回,仍旧温柔地凝视着楚越,嘴里不容置疑地说,顿了顿,他回头看了晏清河一眼,“我不是你。”

    晏清河一滞,长叹了一声,知道晏怀风一直怨怼他当着他的面杀了他娘的事,也是时候解释了,这个心结不解,他要以何种身份来对晏怀风的人生负责?

    “我爱青萝。”他说,这句话说出来,就好像什么多年的诅咒被解除了一样,那些不忍回顾的往事都变得没那么沉重,心里的话打破了一个缺口,如洪水决堤一般奔流而出。

    晏清河几乎是没有停顿地把当初的一切娓娓道来,包括后来晏怀风葬了青萝之后,他其实有偷偷再把那个简陋的土包挖开,把青萝的尸身重新装殓,埋下无数的陪葬,差点儿连自己都葬进去。

    也包括他对晏怀风虽然矛盾其实深沉的爱。

    晏怀风不置可否地听着,眼中一直望着沉睡中的楚越,偶尔做手势让晏清河声音不要太大,吵醒了楚越。

    “就算她只是为了妄言书而来,我仍然是爱她的,当时少年意气,做了这一生中最大的错事。其实就算她不爱我又如何呢,她肯嫁我,已是我天大的福气了。”晏清河最后说。

    这时,一直没有出言打断的晏怀风忽然说:“我娘很爱你。”

    “风儿?”

    “因为爱你,才会对你的怀疑感到失望。她其实没有拿走妄言书,那玩意儿就被埋在我屋子后头的院子里。”

    晏清河不出声了,他颤抖着嘴唇,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长长地叹息一声,这一场缘这一场孽,是命运作弄么?更多的,其实是他们的性格使然,太过自我,从来没想过,好好去沟通。

    是他的错,负了青萝,耽误了林独影,还让自己的儿子也在抑郁之中成长。现在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感激楚越,是他让晏怀风走下那个孤独的神坛。

    他站起来,再次问晏怀风,“风儿,你是不是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非他不可?不管未来发生什么都要和他在一起?是不是他如果死了,你也了无生趣?”

    晏清河这话问得太郑重,晏怀风不得不也站起来,郑重地回答:“是的……爹。”

    “好……好儿子。你是好孩子,千万别学我。”晏清河被这一声爹叫得心都在抖,他快步走出束竹居,他要救楚越,为了晏怀风,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58、交换

    刚刚从束竹居出来以后,晏清河就直接来到了寒潭边,他知道林独影喜欢在这里钓鱼,尽管寒潭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

    他想过,林独影在这里住了那么久,对于寒毒,不可能毫不知情,更不可能束手无策。

    林独影没有回头,仅凭脚步声,他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可以说,天底下没有任何人比能比他更熟悉晏清河,因为他无论是清醒还是入眠,心心念念的都只有这么一个人。

    “你来,为了谁?”林独影摘下斗笠,随手扔掉一边,他今天没有把头发梳起来,一把青丝随意地垂在身后,直落到地上,风吹过纷纷扬扬。

    晏清河靠近林独影,一反常态地走到离他极近的地方,这种距离,林独影甚至能够感受到晏清河身上的热度,带着他独有的气息。

    “你来,为了谁?”林独影不曾回头,望着湖面又问了一遍。

    对方却不说话,林独影诧异了一下,回过头却发现晏清河的表情非常奇怪,仿佛在极力挣扎着什么,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他。

    林独影不解地问:“清河,你怎么了?”

    晏清河却忽然伸出手,若有若无地搭在林独影的手上,温热的温度覆盖上来,林独影有刹那间的心旌摇曳,却见晏清河拽住他的手,慢慢地拉着它覆到自己的腰间衣带上。

    “林独影。你能救那个影卫的,对不对?只要你救他,你想要的,我都给。”晏清河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