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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翻雨覆 作者:爱神苏西,云翻雨覆无弹窗全文阅读/TXT下载 BL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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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宿。”
……
洛王爷要在欢喜阁留宿!
虽然欢喜阁上下都为梅廿九担着心,但听到这个消息都还是不由振奋了一下。
已经很久了,欢喜阁都没有客人上门,更何况是这么尊贵的客人。
于是欢喜阁上下都为即将留宿的洛王爷忙活开了。
准备茶水的,制作点心的,抄写食谱的,清理卫生的,欢喜阁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
青瓷与子佩望着汝嫣道:“须得如此隆重么?”
汝嫣一笑道:“当然须得如此了,欢喜阁很久没来贵客了。”
青瓷道:“能来贵客当然好,可是阿九成了那副模样……”
子佩也点头道:“九姑娘是与洛王爷一同出去了一个晚上便成了那样,也不知洛王爷对她做了哪般的事!”
汝嫣道:“不管他对她做了什么事,我知道他现在正守在她的床前,哪有一个恩客对待姑娘是这副模样的?所以我还为阿九高兴呢。阿九能得到王爷的宠爱,不仅是她的幸福,更是我们欢喜阁的荣幸呢。”
青瓷垂下眼帘不语,却在心里暗道:“阿九,遇见这个男人,难道你真的从此就会幸福了么?”
而子佩看了汝嫣一眼,淡然道:“汝嫣,我发觉你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汝嫣娇笑道:“像谁?”
子佩一笑,道:“你那股精打能算的劲头,与莫墨莫嬷嬷简直如同一辙!”
汝嫣咯咯笑道不以为意,她道:“难道你不知道,莫墨一直是汝嫣学习的典范么?”
子佩瞥了她一眼,无语。
……
我在昏迷中,时而犹如行走在冰天雪地中,刺骨的寒冷让我颤栗着发抖;时而好似投身于熊熊炼炉中,烈火焚身的感觉让我口干舌燥,浑身焦烫,我辗转着呻吟着,无助而彷徨……
蓦地,我的身边好象有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住了我,同时一个温热的身体贴紧了我,似乎是一个男人强而有力的怀抱。
我犹如久旱濒临干裂的土地,一下子承接到了滋润的甘露一般,紧紧地缠上了这具躯体,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温暖与清凉……
终于,我不再抽搐与颤抖,在这个隐约不真切的温暖怀抱里,此刻,我无比踏实与满足……
梅廿九~恩客(2)
骤雨初歇,风且住。
梅残玉靥香犹在,却是一地残红。
昨夜的梦还未醒,今夜的梦又来袭,是真是幻,我已分不清。
只听得梦中有丝竹弹唱的飘渺歌声传来,有鼎沸的人声在喧哗,隐隐中还有人在我耳畔叹息,若有若无地。我想睁开眼,眼皮却有如千钧重,我就这样醒来又睡去。
不知今夕是何夕。
当我从昏睡中彻底醒来,已是两日后。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未关严的半扇木格窗之外昏暗的天,竟有点分不清黄昏或清晨。
我的鼻端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幽香,是房内银薰炉里飘出的淡淡余香。我费劲地转过头想要撑起身子,却发现自己的全身像被抽去骨头一般,软绵无力。
琉璃正坐在我床边,低着头在叠着我的衣裳,听到动静朝我看了一眼,她顿然惊喜地呼出声来:“九姑娘,你可醒过来了!”
我朝她露出一个无力且苍白的微笑,却引得她泪凝于睫。
她握住我纤瘦的手,哽咽着道:“九姑娘,你睡了两天,可把琉璃给焦急坏了,以为,以为……”
我笑着想羞她这么大的人了还爱哭,却发觉喉咙干涸得无法发出声音,嘶哑地刚发出一个音,我便猛烈地咳嗽了起来,琉璃连忙放下手中的衣裳,扶着我,道:“九姑娘,我给你倒碗水去……”
我就着琉璃的手连喝了两杯水才将喉咙如火烧灼的感觉压退了下去。琉璃将我扶着靠在床榻上,我倚在床头,睁着黑朦朦的眼睛看着琉璃。
琉璃端详着我苍白消瘦的脸庞心疼道:“九姑娘,你这场病来得可不轻呢。”
我轻摇螓首示意她不用担心。琉璃为我披上了一件衣裳,道:“姑娘病刚好,可别再着了凉。”
说着她帮我将长长的青丝拢到一边,我由着她轻轻用木梳为我梳头。
蓦地,我身子一颤,从混沌的意识中,猛地想起我的梅花镶玉珠钗来,我焦急地无力抓住琉璃的纤手,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钗,钗子呢?”
琉璃跟随我已多年,当下便明白我指的是那支梅花镶玉珠钗,便笑道:“在呢”,说着她从我的枕下拿出那支钗子来,递给我,道:“九姑娘回来时头发是散着的,奴婢原以为九姑娘出去时将钗子丢了,谁知洛王爷后来交由奴婢这个钗子……”
“洛,洛王爷?”我颤抖着问琉璃。
“是,姑娘是洛王爷送回来的,姑娘都没有记忆了吗?”
我没有答琉璃的话,那晚痛苦而恐怖的记忆已如惊涛骇浪,铺天盖地将我席卷淹没,我紧握着珠钗,无力地颓然滑倒在床上,一行眼泪从我的眼角流下……
琉璃惊慌失措,问我:“姑娘,你怎么了?是奴婢说错了什么话么?”我摇摇头,将头埋进枕中,让泪顺着我的脸颊流进枕中。
琉璃轻抚着我的满头青丝,怜惜道:“姑娘别再难过了,奴婢不知道姑娘随洛王爷出去发生了什么,但总算是平安回来了,洛王爷也在此守了姑娘两日……”
我闻声,带着泪抬起头,惊异地看着琉璃。他,他在这里两日?!那我恍惚中感觉到的带着体温的踏实怀抱和男人的平稳气息都不是梦了?我原以为是在梦中还眷恋地不想醒来,却原来竟不是在做梦!!
琉璃看着我惊诧的表情,道:“姑娘可是一点都记不起了?洛王爷也是方才刚走的。”
我已彻底懵懂了,怔征地没有言语。他,这却又是为什么?!他,不是不希望见到我这个妖孽么?却,为何会在此守着我?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珠钗,思绪万千,心中柔肠百结。
琉璃偷眼看我,低声道:“姑娘,奴婢去给你端些吃的来,几日你都未进食了,该饿了吧?”我依旧是目光怔怔,似没听见她的话。
琉璃转身将走,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姑娘,洛王爷他,他——”她一脸凝重地想再对我说些话,但看我低头盈盈欲泣的模样,终究还是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她叹息一声,悄然退下。
……
我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了,汝嫣与青瓷蹑声走了进来。
汝嫣走到我的床前,见我正睁着眼睛,喜道:“阿九,你可算是醒了!”青瓷也上前,朝我绽开一个喜悦的微笑。
我转动眼眸,看着她们,轻露贝齿莞尔。
我支起身,靠在床榻上,汝嫣扶住我,坐在床沿,道:“小九,你这一病,可让姐妹们六神无主呢!”说着眼眶红了。
我不由鼻子发酸,轻声道:“姐姐妹妹对阿九的好,阿九都记着呢。”
青瓷见状,忙上前将汝嫣推到一边,道:“阿九刚醒来,你就引她哭!”汝嫣抹泪嘟嘴道:“人家忍不住嘛。”
我微笑着示意青瓷不碍事的,青瓷这才也笑了,她牵着我的纤手道:“可好些了么?”
我点点头。汝嫣在一旁笑道:“阿九可不是好的快么?有洛王爷陪着,整整两日呢。若是换我,恨不得天天就这样病着……”她话还未完,便被青瓷狠掐了一把。
“你为何掐我?”汝嫣呼痛,不满地瞥了青瓷一眼,青瓷轻推汝嫣示意她看我。
我已是面色煞白,眼眶里蓄满了泪,我垂了头,眼泪一滴一滴掉落下来,滴在锦被上……
青瓷和汝嫣默然,青瓷低声道:“阿九,姐姐们也知道你定是受了委屈……”
我用手掩着嘴,只觉得心口有说不出的闷疼。我的伤我的痛,如何能对姐姐妹妹们诉说?能告诉她们我曾是个妖孽么?能告诉她们百般折磨我的就是我哥哥么?
我不能,我怕她们惊诧惶恐,怕她们更担心难过,所以只能让我的泪就这样痛痛快快地流着……
半晌我收泪,勉强朝她们露出一个微笑,道:“让姐姐们笑话了,也不知怎的,生了一场病,连人都脆弱了。”
青瓷与汝嫣放下心来,青瓷道:“生病的人都是如此,你安心养着,别担心欢喜阁的事……”
汝嫣也道:“是呀,阿九,你现在最打紧的是要将病养好,你不知道……”她说着,美目中流露出一丝兴奋,“自从王爷在欢喜阁留宿两日的消息传出后,且不说我们的客人骤增,连别的青楼也都派人来打探消息,欢喜阁总算又有了几分以前的气势……”
青瓷也抿嘴笑道:“看来我们欢喜阁复苏有望了。”
我看着我爱着的姐姐们这般高兴的模样,心里掠过一丝酸涩,欢喜阁已是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可是洛宸天留宿在此,我不知他是何真正用意。若是惊鸿一瞥、蜻蜓点水,欢喜阁的荣耀便只是昙花一现,若不是,那凭着他对我的憎恨与厌恶,是福是祸,谁又能说得清?
我低头,在心里叹息一声,老天,若是我前世作了孽要遭到惩罚,你就惩罚阿九一个人吧,不要连累到我的姐妹们,这些罪孽都与她们无关……
……
我一袭白袍,披着斗篷,伫立在窗前,凝视着木格窗外的景色。
远远的,我望见树上不知何时隐隐竟有一抹新绿,那抹新绿,是鹅黄的,嫩绿的,透着些娇羞和温柔,偷偷探出头,似要来打量这个未知的世界。
难道,春天竟要来了么?却为何还是这般清冷与寂寥?
梅园里重新有了点热闹,汝嫣与青瓷带着姐妹们重新修整了黛梅园,在她们巧手装扮下,梅园虽还未恢复以前的华丽与光彩,但已看不出被火烧过的痕迹。
客人开始多了起来,久违的笑容也出现在了欢喜阁老老小小的脸上。
看来,洛宸天洛王爷的名号确实很响亮,借着被洛王爷宠爱过的招牌,我现在又成了城中青楼中的红姬,欢喜阁开始振作起来了。
每天有许多客人慕名前来,争先恐后想看能让洛王爷停伫宠爱、流连了两日的姑娘,是个怎样的美人。当然我也不会让他们失望,虽然没有一流的陈设,但欢喜阁用一流的招待让这些客人宾至如归,流连忘返。
虽然点名要我陪宿的客人有很多,但我还是没有破了莫墨莫嬷嬷在世时立下的规矩,那就是我只接一个客人,那个客人是我永远的嫖/客。
莫墨莫嬷嬷曾对我说过,“这个客人是我们得罪不起的,他和我立过约定,你永远只属于他,若是你破了规矩,欢喜阁将会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所以,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须得谨记这个诺言才好。”
“诺言?不是都说戏子无义,婊/子无情么?与青楼风尘女子讲诺言,岂不是很可笑?”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但笑容一现,便黯淡了下来我突然想起,我现在无意中的表情,是跟某个人学来的。
如我所料,他从此没有再来过。
我不去追究当时他来时的真正用意,那已没有意义。
几年辗转风尘的生涯,已让我学会了不去问原因,不去问结果;不去问过去,不去问将来,甚至连现在,都可以不看了。
房门口,非烟与了了兴奋地呼唤我,“阿九姐姐,有人来了……是洛,洛王爷派人来了……”
我的心一个咯噔,暗恂片刻,轻移莲步,凫娜地走到房门口。
我以为来的会是洛王府中的下人,但不一会儿,门口出现了一个高挑苗条的美人,她娥眉杏脸,眼神明亮,整个人透着股勃勃英气。
我见此女子,惊讶地脱口而出:“锦衣?!”
锦衣与也狼,是洛宸天的贴身侍卫。
锦衣含笑向我行礼,我连忙回礼。
见四下无人,锦衣道:“锦衣前来拜见郡主小姐。”
我强笑道:“锦衣可别这么叫我了,现在我,我哪是什么小姐,你叫我阿九,或者跟着大家叫我九姑娘好了。”
锦衣的眼里闪过一丝同情与怜惜,她低下头,道:“好久不见小姐了,不知小姐过得可好?”
一股热浪袭上我的眼眶,我抑住眼里的泪,强颜欢笑道:“还差强人意吧。”
锦衣沉默了一下,道:“晴影与青青也托锦衣向小姐问好。”
“晴影与青青?”我终于抑制不住眼里的泪,哽咽着道:“她们,她们也都好么?”
锦衣点点头,道:“她们都想念着你呢。”
我的心一阵刺痛,青青与晴影,是和我在洛王府一起生活过的姐妹,有一段时间,我和她们一样,成了洛府里的丫鬟。那段经历虽然不堪回首,但是我和她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锦衣看看我又道:“尤其是青青,她,她一直想对你说对不起……”
我惨然地摇摇头,往事不要再重提,勾起前尘事只会徒增伤感。
青青,曾经我是恨过你的,恨你为何在事情最关头时背叛了我。但是现在,我并不再怪谁了,这一切都是我的宿命。你也不必为此耿耿于怀了。
我抬起手来,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对锦衣道:“你看我,光顾着和你叙旧了,也忘了请你坐下,锦衣,来,坐这儿。”
我轻推着锦衣,不顾她的推脱,让她坐在我的床榻上。以前我们也经常这样亲密无间。
我蹲伏在她的腿边,仰着头看她,笑道:“锦衣,你的也狼呢?”
锦衣的俏脸红了,羞怯道:“他,他还好。”
我看着她娇羞的样子,不由笑道:“原来,那个傻子终于明白你的心意了!”
“他是什么时候明白的?”我问着锦衣。
“你走后的不久。”锦衣老实地回答。
我笑出声,眼里却有泪。锦衣看着我,眼眶儿也红了。我们都沉默了。
半晌,锦衣勉强笑道:“你看我,还忘了来的正事。”
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一个精巧的飞狮纹银盒来,交由我,道:“这是奉了洛王爷之命给小姐拿来的。”
我带着诧异的神情看着她,并没有去接。
“里面装的是千年冰雪蛤炼制的雪蛤膏,是洛王爷嘱咐锦衣要亲手交给小姐的。洛王爷说,这雪铪膏是给小姐的身子作进补之用。”
我低头不语,这么名贵的药材是他给我的?他真有这么好心么?不会是毒药吧?
锦衣叹息一声,将银盒塞入我手中,道:“小姐,你拿着吧,你的身子这么虚弱,你看你的脸,瘦得还没有我一个巴掌大了,得好好补补。”
她伸手抚了抚我的长发,道:“别怪洛王爷,他这么折磨你,他自己也好过不到哪儿去,这么些年了,我就没有看见他笑过……”
我将埋进锦衣的臂弯里,压抑着嗓子呜咽哭出声来……
……
将锦衣送走,已是入夜。
这一夜,我翻来覆去,总也睡不踏实。
梦中里都是洛府里的景像,是一张张我熟悉的脸。我流着泪掩面不想见到她们,却又想见到她们。
我似乎听见她们对我说:“小蝶,这么些年你去哪儿了?怎么都没有看见你?”我想回答,却无语哽咽在心头。
我在梦中痛哭,泪流满面。
我抽噎着醒来,翻了个侧身,却触碰到了一个温热的躯体!从这具身体所发出的气息与热度,我明白躺在我身旁的是一个男人!
我惊诧地低呼出声,却被他一把掩住了嘴!
梅廿九~恩客(3)
他用一只有力的手捂住我的嘴,一边在身畔摸索着什么,不一会儿,有柔软如丝的物件滑过我的脸,顷刻间我的眼睛上已被他蒙上了一方锦帕!
我的眼前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那个男人放开了捂在我嘴上的手,他翻身调整了自己的姿势,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他强壮的身体已压上了我柔弱的身子,沉重得差点让我窒息。
被蒙着双眼的我颤抖着身子,低喊出声,“是,是你?……”
这熟悉的蒙锦帕的动作,这熟悉的黑暗,是我熟悉的噩梦的开始。
那个男人依旧如往常一样,没有发出声音,他的吻带着火焰落在我的耳侧、脖颈与胸口……他的手在我的身上摸索着,轻而易举地解开了我的衣襟……
我在他身下无声地流着眼泪,是他,是他来了!
他,是我十六岁时一直到现在的唯一恩客。
从我十六岁开/苞那日起,他就开启了我噩梦般的接客生涯。每次,他都是这样无声无息地来,又悄然地离去,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那张脸,他似乎也不愿我见到他的脸。
不是都说,女人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会不由自主地从心里臣服于他的么?
虽然很久以前,恩客就用暴力让我屈服于他的侵略之下,但是在我的心里,我是恨他的。
我恨他占了我清白的身子,却又知道即使不是他,早晚我也得承欢于另一个男人的膝下,所以我无助我彷徨我无可奈何。
泪水不停地从我的眼中流出来,这一刻,我恨,我恨我是风尘沦落女子,我更恨那个将我狠心送入青楼的人,此刻从心底泛上的深深痛楚,犹如一把刀,将我的心剜得鲜血淋漓。
……
恩客在我耳边粗重地呼吸着,轻舔我的耳垂,我颤栗着想躲开他的肆意逗弄,他察觉到我反抗的意图,便用手托起我的下巴,将我的脸固定住,我隔着帕子感觉到他在看我的脸。
他火热的气息就在我的唇上徘徊,但是,他没有吻我。
即使是在他最兴奋最难以自控的时候,他也从来不吻我。
我转开脸,他的吻落在我的耳后,慢慢地吮吻到我的胸前,他的手在我的身上游移,一点点地褪去我身上的遮蔽物……
我闭上眼,哽咽着,纤手紧抓住被角。
莫嬷嬷说过,不要抗拒他,不要抗拒这个对我、对欢喜阁来说,至关重要的客人,他掌握着我们的生死大权。
即使我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欢喜阁的上上下下着想。
于是,我认命了,从十六岁那年我就认命了。
反正,我一直在意的那个人他已经不要我了,他视我如敝履,而且我越堕落他越快乐。
于是我就这样自甘衰败下贱,直到遂了他的心。
一了百了。
转瞬间,我身上的衣物已被恩客尽数褪去,我蜷缩着身子,想要抓住锦被的一角,但他却将被子猛然抽走,我光裸的身子就这样毫无遮蔽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他滚烫的身体翻压上来,熨贴在我冰凉的肌肤上,我全身一颤,他低声呻吟一声,难耐地用力抱住了我。他的吻开始变得狂热起来,他的手在我的胸前探索揉捏,渐渐沿着我的小腹向下滑去……
我怕冷地颤抖着,纤手在床上无助探索着,想要抓住什么,却在枕下触碰到一个坚硬的东西,凭着它冰凉而光滑的质感,我知道是那个装着雪蛤膏的飞狮纹银盒。
我紧握着手中的盒子,心中一阵刺痛,本已放弃抵抗的心,竟如黑暗中看见了薄弱的晨曦微微的亮光,明知不应该,而我就是不能受控制地开始对面前的这个男人有了反抗之心。
我蜷缩起身体,躲开他在我身上游移的手,一边哀求他:“不要,求求你,不要……”
他的手顿了顿,似乎很诧异早已被他驯服的小绵羊,怎么又起了企图抵抗的心思。
我听到他低沉地冷哼一声,将我想逃开的身体又拉了回去,惩罚地吻上了我的胸口。他细细舔弄着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好像想要用意乱情迷来挑弄瓦解我反抗的意志。
我一边躲着他狂烈的吻,一边在他的身下挣扎,但很快我便发觉我这样的反抗方式是错的,他变得比我想象中更加兴奋,我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欲望在觉醒,而且有迫不及发的架势。
我弓起身子,想躲开他不断贴上来的身子,他身体的温度越来越高,直要将我一起融化。我颤抖着哭泣,不顾他的威慑力,慌乱地叫着琉璃的名字,“琉璃,琉璃……”
平日里我一呼琉璃,琉璃便会立刻出现,可此刻,任凭我怎样呼唤,却始终没有她的踪迹。
没有人会来救我,我颓然而绝望地倒下。
面前的男人却有点愠怒,他抬起身体,从上往下俯视着我。
隔着锦帕我都能感觉到他冷冷的怒意,他的愤怒蓄势待发。
我害怕地打了个冷战,但还是克服住了恐惧,仰着头看着他,虽然我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我的恨意。
他用手抬起我的下颚,我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就喷在我的脸上,我转过脸,不去看他。
他很不满我对他的冷淡与漠视,他开始发怒地用力地抚摩着我的身体,噬咬着我柔嫩的肌肤,就如一只被激怒的狼一般,我被他吮/吸舔咬得很痛,我挣扎着想要推开他深埋在我胸口的头,但他却惘然未觉,不加理会。
我辗转扭动着身体,拼命想躲开他的狂野肆虐,我的手在胡乱地敲打着他的背,他的背结实而强壮,我所有的捶打好似都打在了铁板上,对于他来说,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小口,不痛不痒。
相反我却娇喘吁吁,全身发软。
我四下摸索的手触摸到了他放在我脸侧边的一只大手,我下意识地捉起他的手,张嘴便狠狠咬了他一口!
他沉哼一声,手上的用力劲道也减弱了些,他从我的胸口抬起头来,松开了对我的桎梏。
趁着他分神,我也不知哪来的气力,猛地挣开他的桎梏,翻身逃下了床。
慌乱中我扯到一件衣裳,我颤抖而胡乱地用它遮掩着自己裸/露的身体,想要逃出这个房门,但由于眼上蒙着锦帕根本看不见路,我绊到了桌脚,重重跌在了地上。
我忍着剧痛,咬着牙想从地上起身,却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他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我身后,看着我就像看一只被他圈入狩猎圈的猎物一样,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我拼命捶打他,却激得我身后的男人怒意更甚。
他愤怒地用一只手便提起我,我拼命在空中挣扎着,想喊汝嫣与青瓷的名字,想喊人来救我。
但刚喊出了“来,来人——”,便就被他的一只手堵住了嘴。他揽住我,紧紧箍住我柔软的细腰推搡着我,把我柔弱的身体抱起,重重地从背后将我压在了一处柔软的地方!
我触摸到了我身下柔软的毛皮,明白现在他把我放在了美人榻上。
“放开我,放开我——”我哭泣着想要挣脱他。
想象着此刻压在我身上的是个猥琐的男人,一种恶心反胃的感觉便袭上我的心头。
我的眼泪打湿了绸帕,泪水不停地在我脸上冲刷,却换不来面前这个男人的半点怜悯。
……
他低头看着面前这具雪白光/裸,玲珑浮凸的美丽躯体,眼里闪着炽热的火焰。
虽然她早已是他的人了,但却仍像第一次那般深深吸引着他,勾动他想要她的强烈欲望。
她如他以前猎到的美丽麋鹿般,机警却纤弱。
他很喜欢这样的她,因为她的反抗对于他来说,总是无效的。
自从他成为了她的第一个男人之后,她还未像今日这样激烈抵抗过他。有什么原因么?他的剑眉一蹙,随之掠过一丝释然,不管她如何反抗挣扎,她这辈子只能有一个男人能要她,那就是他,她注定此生都要做他的女人。
不管她同意与否。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俏美的小脸胀得通红,惊惶地在屋子里闪躲奔逃。
虽然她被锦帕蒙着,他看不见帕子后她的美眸含羞紧合、满含泪光的灵动,但此刻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却无限勾动了男人对她的保护欲与占有欲,连他也不例外。
他看着她的美丽的身体,不禁用力抱紧了她。
她纤美柔软的胴/体在他的重压下越来越娇软无力,她那娇滑玉嫩的冰肌玉骨,颤巍娇挺的雪白美丰/胸,盈盈仅堪一握、光滑娇软的如织细腰,平滑雪白的柔美小腹,优美修长的光滑玉腿,无一处不深深吸引他的目光。
虽然她颤抖着求他,求他能放过她,但他并不理会她的乞求,今日来他只想要得到她,为了等她养好身子,他已忍了很久,快憋出内伤来了。
他深邃的眼里闪过一丝炽热的情火,他右手沿着她乌黑光滑的秀发,顺着她柔软滑顺的美背,延伸到她坚实的大腿及浑圆的臀部间不停游移、轻柔的抚摸……
她羞愤地伸腿欲踢他,却引得他在她背后的轻笑,他一把握住她的长腿,顺势将她的双腿分开,然后俯下身去,轻舔她线条优美的背脊,她如被电击,柔若无骨的雪白胴/体轻颤不已。
她雪藕般的柔软玉臂僵直地紧绷,青葱白玉般的纤纤素手痉挛似地紧紧抓着被单,她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邪魅挑/逗,他却被她清涩而羞怯的反应弄得更加欲焰焚身。
不知是她的挣扎挑/逗了他,还是他的挑/逗挣扎了自己,总之,他眼里的游戏到此结束。
他已不能再忍。
他半跪在她的双腿间,然后猛地一咬牙,没有半点犹豫,他搂住她纤柔的如织细腰一提,下身用力向前一挺,从背后猛地贯穿了她!随后开始狂野地律动起来。
她低声痛叫一声,无助承受着他暴风骤雨般的无情侵占与进攻,两行晶莹的珠泪缓缓流出她的美眸。
听闻她的痛呼,他高大的身形一顿,他在她的身体内停了一会儿,让她能适应他的迅猛,然后又开始缓慢地抽动,接着节奏便由慢加快,渐渐如狂风骤雨,无边无际的欲望就像一张大网,将他和她深陷其中……
随着他的用力冲撞,她抽泣着如风雨中不住起伏的嫩草,她的泪水不停地滴落,此刻她是妓/女,而他是她的恩客。
虽然从此她要认命,但她的内心却充满了痛楚与耻辱感。
她哭泣着,抬起脸,颤抖着对他说:“我,我恨你,我恨你……”
他闻声停顿了一下动作,但随后用力握住她纤细的腰肢,向前更猛烈地挺动身体,每一下都好象要将她狠狠贯穿!她在他的身下,真切感受到他的愤怒,他更疯狂地肆虐着她,但她的双手紧握,咬着下唇,不让自己昏厥过去,嘴里渐渐有了血腥味。
他的心中似乎有一团烈焰,他咬着牙,拼命地在她身体里驰骋抽动,好象要在她身上发泄他内心郁积的愤怒一样,她竟然敢恨他!!
想也别想!
他不会容许她这么大胆反抗他,还对他说出挑战的宣言!!
他脸上的汗水不停滴在她的身上,他疯狂地在她身上惩罚地肆虐着,简直要奋不顾身,不惜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她无力地跪伏在榻上,承受着他狂野的冲击与碰撞,在他大力的冲击下,她渐渐意识模糊,她不停地掉着眼泪,此时她的眼前是黑暗的,就连她的心也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
恩客,他就这样疯狂地入侵了她的人与她的世界,毫无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步步紧逼,她已无路可走,逃无可逃。
所有侥幸的梦都已破碎,再也没有拼合起来的可能……
只听得咔嚓一声,本就细弱的美人榻在他们身下轰然倒塌下来。
而原本放在美人榻尾的铜镜也被甩落下来,砰地一声,碎裂了。
就犹如她苟延残喘、忍辱偷生的世界,被摧毁得片片碎裂。
面目全非。
第二卷 雨覆云翻
花里逢君~梅花妖
那年那月那时。
那花那妖那人。
……
梅十五
……
“阿九,你随我去做人好么?”梅十五问着年幼的小花妖梅廿九。
小小梅廿九举着一支盛开的梅花正玩耍,听到母亲的问话,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小脸上掠过一丝迷惘,“不,”她轻轻摇摇头,“做妖好好的,为何要做人?做人有什么好?”
不是都说,在凡间“做人难、做女人更难、做名女人难上加难”么?
那又为何要自讨苦吃去“做人”呢?梅廿九偷眼看着母亲,心中不以为然。
她才不要做人呢,听说“做人”的规矩很烦琐,做妖多自在,做人没有做妖好,小花妖在心里是这么想的。
可是梅十五似乎没听见梅廿九的回答,她一双秋水剪眸正凝视着盛开的梅花,雪嫩如花的俏脸慢慢浮现出一抹红晕。
前些日在集市上,一位贫穷老妪因无钱治病而当街昏倒,适逢梅十五路过,于是便好心地将老婆婆救起。尽管是妖,梅十五却愿意为人多做点好事,以积攒功德来修行。
曾经她迫切地修炼道行,期待早日也能得道成仙,这样就可以去见“他”,去问“他”为何忘了她,为何忍心将她抛下,让她独自带着“他”的骨肉孤苦无依地飘摇在妖界,行尸走肉般了无妖趣?
尽管知道修仙是件很渺茫的事,但她却心无旁骛。
她一直以为她会誓将修仙这条道一路走到底,但是后来的另一场美丽邂逅,却从此改变了她的“妖生”。是缘是劫,她与后来的他,同样都参不透。
那日,正当梅十五聚精会神在为老婆婆把脉诊断时,感觉到有两道目光正悄然停留在她的俏脸与纤手上,她抬眼看了看,却看见一位翩翩佳公子正含笑望着她,眼里暗蕴期许与赞赏。
他一袭玄色长袍,显得他面如冠玉,目如朗星。他含笑的眼,犹如一阵暖暖的春风吹进了她的心,多年以后,她才明白这就是凡人常说的“一见钟情”。
梅十五低了头,心头却似小鹿乱撞。她不再去看他一眼,但为老婆婆诊脉的纤手却有点发颤。待得为老婆婆诊过脉、抓过药,并留些了银两后,梅十五便起身悄然匆匆离去。
他一直尾随在她身后。她原可以施展开身形遁逃得无影无踪的,让他从此无处寻觅,也就没有了后来的悱恻纠缠,但鬼使神差地,她没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自然地与他微笑、谈话了。他英俊的外表,不俗的谈吐让她对他的好感又添三分。
从谈话中她得知他叫洛德瑞,原来是个王爷。
妖是直率的。
妖的爱情也如她们的身心一样,是透明的。
他的身份对于她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竟然对他,对一个凡人有了爱情。
她曾经的那一段爱情,也是惊世骇俗的。
那种爱情伤害,让梅十五一直痛苦难以自拔,直到她遇见了洛德瑞,才从那种万丈深渊的伤痛中挣脱出来。
洛德瑞用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的善解人意,抚平了梅十五内心深深的创伤。
但人与妖本是殊途。于是,她竟然为了他,有了想随他去做个普通凡人的念头。
……
可是当小梅廿九得知母亲竟然想要到凡间去做个凡人,她小小的心里很是忧虑。
她知道母亲的孤独与寂寞,她从大姨梅初一的口中,隐隐知道母亲曾与天上掌管花妖的花神相恋,那个花神便是自己的父亲。
也许花神对于梅十五只是一时贪欢或者是畏惧天条,只与母亲梅十五厮缠一段时日便离去,只留下梅十五独自一人,后来生下了梅廿九。
由于怕神与妖相恋会连累到自己,就连花妖一族都将母亲梅十五驱逐出花妖的聚集地,让她独自带着梅廿九寄居在荒郊野岭的梅花林中,挣扎着自生自灭。
梅廿九经常看见母亲梅十五在暗自垂泪,她心疼着母亲,在心里期着待母亲有遭一日能重展欢颜。这一天终于来临了,但母亲选的人,却又是遭到禁忌的。
在梅廿九小小的心里,隐隐有预感母亲注定将命运多舛。
……
即使随着母亲在偏远的梅林中修行,可小梅廿九时常会跑到山里,躲在树后,听着在山上砍柴休憩的樵夫围坐在一起,讲起凡人的一些人与妖的故事。
这些故事里,写尽人态与妖态。
在凡人的眼里,妖有很多种,祸国殃民的九尾狐是,情深义重的白素贞亦是。
但不管是什么妖,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就是做妖的最终下场。
凡人喜欢这样的故事,他们相信是有轮回的,一定会冤冤相报下去,因此人类的口头禅是:非我族类,其心可诛。
梅廿九对于人有点惧怕,有点好奇,又有点向往。
人对妖的不容与排斥是自古以来的,即使他们锻造了许多美丽的人与妖相爱的故事出来,但归根结底对妖还是极其惧怕与憎恨。
梅廿九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她与母亲平日里都远远避开人。
但她与母亲一样,对那些美好的人与妖的爱情充满了向往与憧憬。
虽然她也知道有些故事只是美丽在表面,其实真相是残酷的。
在人的眼中,人比妖更复杂深沉,因为人懂爱。
可是,在妖的眼中,卑鄙的不仅仅是妖,人往往比妖更懦弱。
若有一日凡人得知枕边人竟是个妖,他会有何反应?是吓得惊慌失措,还是请来法师咬牙切齿地将她收伏?!!人与妖的相爱,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因为他若是怕她,便不能视她为平常人,就不能算是爱了。
况且爱是一件万劫不复的事,谁中途害怕了,谁就不配爱。
梅初一
梅廿九一直很是郁闷梅妖一族的取名无能,母亲叫做梅十五,她的大姨自然便是初一了。
初一与十五一向交好,即使是在梅十五被驱逐出花妖一族时,她也是不离不弃这个姊妹。
梅十五带着梅廿九去见梅初一。
梅十五那张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因为她已顺利说服心肠甚软的梅廿九跟随她与洛王爷一同回到洛王府。
虽然她知道梅廿九心里并不太愿意,但是她还是自做主张地让阿九跟着她走,阿九是她的心头肉,她们永远都要在一起的。
于是这意味着她和梅廿九从此将到凡间当一个普通的凡人了。
临行时,她来和她的姐姐告个别。
梅十五与梅廿九进入了梅初一修行的山谷中。
梅初一在此清心修炼已有许多年,也颇有些道行。
在一片山林中,梅廿九眼尖看见了林中正有一抹绿影在灵巧地闪动,她愉悦地对母亲喊出声来:“母亲,你看,是井景姬姐姐——”
轻柔的月光照映着林中的绿衣少女,她的长发如风般洒脱地飞扬着,眼神清澈透亮,精致的琼鼻,樱唇小口,说不出的飘逸动人。
她的莲足踩上了身旁一棵参天大树,借着树之力,她娇柔的身躯一冲四五丈之高,身子一滞,好像就停顿在半空之中了。接着,她的身体缓缓下落,衣袖无风自鼓,飘逸出尘,犹如林中的仙子。
梅廿九娇笑地迎上前去,腾身扑向她,“景姬姐姐,我是阿九。”
井景姬回眸,眼波流转,笑道:“是你来了?阿九——”她在半空中将梅廿九拥在怀中,顺带朝着梅十五嫣然一笑,徐徐降落在地上,道:“十五小姨,你也来啦?”
井景姬是梅初一的女儿,是个真正的花妖。
梅十五点点头,微笑道:“景姬,你母亲呢?”
井景姬道:“母亲还在修行中呢。过阵子母亲便要闭关了,你们来得正及时,不然很长时间都将见不到我们了。请随我来吧。”说话间带着她们凫娜地来到了山谷的一处帘洞中。
帘洞中有一处水渊,水渊中央有一座莲花台。
梅廿九看见莲花台正中,正坐着一位美丽的在修行的妖。
她着一袭浅蓝色的长裙,荷叶形状般的裙边,衬出了她优雅、清丽的气质,饰有淡紫色莲花的蓝色衣袖遮住了她的双臂,她低眉敛目,平静无波,柔和淡雅。
她便是梅初一。
梅廿九悄悄仔细打量梅初一,从侧面看去,她很美,没有太多装饰,没有一丝粉黛,整个人便似清尘脱俗的仙子,不与世俗。
梅初一眼波一转,已看见了梅十五与梅廿九,她微然一笑,款款地从莲花台上站起,身形一展,已从莲花台掠过水面,轻轻飘到了她们的面前,道:“你们来了?”
梅十五低声应了,看着自己的姐姐道:“姐姐,好久不见,你的道行更有长进了。”
梅初一笑道:“修炼贵于恒心,成败在于静心。”
她看看梅十五道:“你可有在修炼?”
梅十五犹豫了一下,咬着唇道:“姐姐,修仙太渺茫,还是做人好,我,我准备带着廿九去当个普通凡人……”
“什么?”井景姬大吃一惊,她未等她母亲答话,便抢着说道:“万万不可,小姨!”
她出言阻止道,“谁都知道人世复杂,你们又都那么单纯善良,若是反被人算计了可如何是好?”
“再说,”井景姬看了看梅初一,转头对梅十五道:“过些日子母亲就要闭关修炼,我也要陪在她左右,可能在很长的时间内都不能出关来。到时若是受了委屈,谁来帮你们?”
梅十五低头不语。
梅初一看着梅十五,见她默不作声,便秀眉一蹙道:“十五,你可考虑好了?”
梅十五点点头。
梅初一看着梅十五脸上那种熟悉的倔强表情,想起了当初十五与花神相恋时面对大家的劝阻时,也是这样一种表情。
梅初一暗暗在心中叹息,她自己是妖,她与井景姬的花妖父亲也曾深深爱过,当井景姬的父亲因病重离开她们时,她也感觉到那种黯然神伤的滋味。花妖本可用修行来减轻那种对感情的渴求与伤痛,但是她的这个妹妹并无意于仙道的修行。
梅十五曾经的爱是千疮百孔的。那神与妖的爱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妖和人?!
“爱情就好比是一幅画的画中人,画师一点点地刻意着色,使之明艳无匹,于是赏画的人便以为就是爱上了——其实爱上的只是爱情,不是那个人。”梅初一对妹妹郑重劝告。
但是面对这个早已痴情深种的妹妹,梅初一的言语显得有点苍白无力。
爱情这个真理,其中又有几多妖或人能参透的?
……
最后,梅十五还是没有听从梅初一与井景姬的劝告,带着梅廿九离开了山谷。
梅十五一心想要做人。
是为了报复远在天上对她不闻不问的花神,还是惩罚求仙得道不成的自我?
她不知道,也不想去寻求答案。
梅十五孤注一掷,再不回头。
看着梅十五与廿九离开,井景姬还待要阻拦。
梅初一却道,随她们去吧。
她看着梅十五与梅廿九远去的背影,在心头暗然叹息了一声。
世上多的是张罗着要成妖成仙的人,无非是缺少了做人的勇气和信心。
生为肉身,无法体验仙与妖的喜怒哀乐,却自以为是,幻想着仙与妖的种种好处。
可做妖的若不能天天向上,沦落至为人相思成灾,则是一种失败,何况还心心念念着想做人,更是一种修行的倒退。做妖的一旦动了凡心,眷恋十丈红尘,谈何修行?!
那人岂是那么容易做的?!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冤孽,而每只妖,也有自己的孽缘。
所以就随缘去吧,不管是情缘还是孽缘,总归要还了去。
……
多年以后,历经人世间沧桑与曲折的梅廿九回想起梅初一未说完的话,却有更深的感悟在心头。
做为花妖,也许,花开,并非唯一的向往;花落,并非所有的感伤。
坠入尘世,阅读沧桑。飘零,凋落,与生俱来,无须忧伤;唯于花开之日,让绽放得热烈,却不能斑斓每一天,才是心底最疼痛的凄凉。
她是无法成仙的,哪怕是坐化在菩提树下。
因为那满树的落花,满世的繁华,幽幽千年,缠绵情丝,便是她心底的孽障。
……
花里逢君~初进府
那一天,阳光明媚天空儿湛蓝,衬得那一片红墙碧瓦、飞檐凌空的王府大院分外巍峨壮丽。
洛德瑞骑在骏马上勒住辔头,在自己的府邸前停住。
他回头望望紧随身后的马车,用一个漂亮利落的动作,翻身下了马。
他摆摆手,示意早已等候在大门口的洛王府管家周志北与一众下人不必上前,而他则快步走到马车前。
“到家了,”洛德瑞低声道。
说话间,他俯身亲自将马车的车帘撩开,青纱粉幔的车厢里,斜倚靠着锦垫的是两个昏昏欲睡的大小美人。
“醒来了,十五,小蝶。”洛德瑞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宠溺的笑意,将她们二人唤醒。
梅十五的长睫毛扑扇着,缓缓睁开秋水般的双眸,对上洛德瑞含笑的眼,不由俏脸微红,她垂下眼帘,轻语道:“到了么?”
洛德瑞低声应道:“是,总算是到家了。”
“家?”乍听到“家”这个词,梅十五与梅廿九都很新奇。
作为妖,她们还是头一次听闻到有“家”一说,看着洛德瑞脸上的兴奋与喜悦之情,梅廿九直觉到“家”这个地方,肯定是让人备感温暖与眷恋的地方。
“对,家,以后洛王府就是你们的家了。”洛德瑞看着她们郑重的说。
梅十五与梅廿九互看一眼,她们有“家”了,是否意味着她们从此也是这个“家”的一员了?
母女俩心里淌过一丝暖流,不由同时露出编贝玉齿朝洛德瑞浅浅一笑,小小的车厢里顿时有如春花绽放般亮了起来,明丽异常。
明媚的笑容把个洛德瑞看得是目不转睛,他线条优美的嘴角间隐约有笑意。
此次出门,竟然带回了两个绝世佳人,一个与他相见恨晚、心心相印;另一个对他亲近信任、全心依赖,拜上天厚赐,他出乎意料地得到了他自小便梦寐以求的爱情,同时也意外地得到了一份父女之情。
他年过三十,已有三个儿子,惟独没有女儿。
小廿九的出现,她的乖巧与贴心,让他感受到了有女万事足的满足感。他也不知道为何就对这母女俩感到如此熟悉与亲近,也许他们上辈子是一家人,此生经过各种波折后才得以团聚吧?
他想和梅十五永远在一起,他喜欢她对他那种全身心的爱恋。
都说权势是男人最好的外衣,穿上之后,男人便光芒四射,可,一旦脱下之后呢?还有人爱他吗?!
从他成年后,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或多或少都带着点对他的窥探与揣摩,让他觉得很疲累。而梅十五与梅廿九的美丽与率真,以及真心对他的好,让他的身心得到了涤荡后的纯净。
每当他看着梅十五清澈的眼神,都会在心里慨叹上天怎么会赐予他如此这般水晶一样单纯玲珑的妙人儿?他简直一刻都不想让她离开他身边。
因此他不假思索,待将手头的事情处理好,便带着她们母女俩一起回到洛王府,他愿尽一切自己的力量保护照顾这一对水晶般的母女一辈子。
……
他看着她们,对梅廿九说道:“来,蝶儿,爹爹先抱你出来。”
说着伸出有力的臂膀将小梅廿九先抱出车厢外。
下得车来,梅廿九怯怯看了一眼等候在车边的众人,便乖巧地紧靠在洛德瑞身旁,等着他将母亲也扶出车厢来。
可能是天生就缺了父亲的关爱,梅廿九见到温厚儒雅的洛德瑞,自然就有了一种亲近感,因此当母亲让她喊洛德瑞“爹爹”时,小廿九并不抗拒,便脆生生地将洛德瑞喊做爹爹,把洛德瑞高兴地合不拢嘴。
洛府管家周志北看着先下得马车来的小梅廿九,她的皮肤仿佛像玉一般透明晶莹细腻,真是雪作肌肤花样容貌。
她虽年纪尚小身量未足,一副稍显青涩的样子,却自然有一种美丽之态,若是假以时日,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周志北与众人皆在心里暗暗惊叹,这个小女孩就如此美丽了,那洛王爷带回的女人该是怎样的国色天香?难怪洛王爷会被她迷住了,将她带回府中来。
从车厢里伸出一只春葱十指、白玉般的手,轻轻地放在洛德瑞的手上,接着车门帘子徐徐掀起,姗然下得车来一位美得不食烟火的仙女来。
她眉如远黛,肤若凝脂,弱柳腰身,眼波转动,眸子里的水仿佛能滴下来,美得让人砰然心动。
见过天下不少美人的周管家愣在那里,心想,“这是天上的仙女啊,怎么跑到洛王府里来了?”
他想着正入神,却听见洛德瑞对梅十五笑道:“这是王府的周管家,日后若有什么需求,吩咐他就好了。”
梅十五点了点头,素手轻拂,将飘在鬓角的青丝轻柔地拂动到洁白晶莹的耳后,她动作优美,牵人心动。她朝周管家嫣然一笑,道:“有劳周管家了。”她的声音如雏燕初啼,又如黄鹂欢鸣,说不出的清脆好听。
周管家连忙躬身答道:“请三夫人尽管吩咐。”
洛德瑞含笑点点头,转头低声对梅十五道:“委屈你了,只怪与你相遇得太晚。”
他已有一妻一妾,身为权高势重的王爷,有妻有妾为他生儿育女乃是世风所趋。但,若是早日得以遇见梅十五,他情愿此生有她便足矣。
梅十五微笑看着洛德瑞,早在相遇之初,他便不相瞒,所以她已知晓在她之前他还有两个女人。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她对他已柔情深种,为了他,她都甘愿来凡间做人,还有什么委屈不能受的?
她柔声道:“十五此生能遇见王爷便已知足,并不求其它。”言毕,与洛德瑞凝眸互望,情意在彼此眼中流动。
半晌洛德瑞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他笑着一手搂着梅十五,一手牵着小梅廿九,道:“随我进去吧,我们到家了。”
……
朱红庄重的大门,深深的庭院,参天的古树,葱茏的花木以及曲折环绕的长廊,那些翘角飞檐连缀着金黄和暗红的屋脊,更绵延出洛王府威严肃穆的气势。
绕过画栋雕梁的长廊,便进到了内院。
洛王府第庭院众多,小路纵横交错,相互环绕,宛若迷宫。宅第中还有湖泊,沿着湖边的长堤望去,湖那岸竟有一片树林,早已新芽满枝,些许花骨朵也露了脸。
一路下人奴仆低头恭迎王爷回府,洛德瑞一边含笑点头,一边带着梅十五与梅廿九一路往前。
却在转过长廊影壁处,与迎面而来的一众丽人打了个正照面。
众人簇拥下的是一位仪态万方的端庄美人。她头梳花式高髻,衣裳上金色图案花纹交错点缀,长衣上饰孔雀戏千莲,又饰如意六宝珠,既有王室的端庄华丽,又不失古朴典雅。
她秀美的脸上目正神怡,气静眉舒,神态怡然,周身透露着无可比拟的高贵气质。
她看见洛德瑞牵着一大一小美人的手,盈盈美目一转,视线落在洛德瑞与梅十五相握的手上,她看着他们,如水的眼神一暗,牵强一笑,“王爷,您回来了?路上可顺利?”
洛德瑞俊脸上有点讪讪,但并没有放开梅十五的纤手,他应着那个高贵美人:“尚好,还算顺利。”
话毕他对梅十五道:“这是王妃江依依。”
梅十五赶忙朝江依依行了礼,道:“梅十五见过王妃姐姐。”同时让梅廿九也朝王妃行了礼。梅廿九行礼后抬头,却见江依依正盯着她看,便朝她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
江依依在心中暗恂,这个小女孩的一双眼睛可真是纯真透彻,将来与她母亲的美色肯定不相上下。
原本她还在心中猜测揣摩半天,能让洛德瑞一心要带回家的是个什么女人?如今一见,果然惊为天人,更主要的是梅十五的外表纯洁,与她想象中的妖娆模样相去甚远,让她不由对她生了三分好感。
江依依轻轻颔首,朱唇轻启道:“妹妹无须多礼,王爷早已派人来报了,我已经吩咐下去,将兰心阁收拾整齐了,妹妹一路舟车劳顿,请随王爷去歇着吧。”
梅十五连忙低头谢了王妃江依依。
江依依道:“不必谢我,要谢就谢王爷吧。”说着她一双美眸看了看洛德瑞,眼里有着深深爱慕之意,但更多掺杂着的是幽怨。
洛德瑞看着江依依,感激道:“依依,多谢了。”
她并不对他擅自纳妾有微词,让他不由有点惭愧。虽说他对江依依的敬大过于爱,但对于她的宽容与大量他却感激在心。
江依依笑道:“谢什么,又不是外人……”话虽如此,一股酸涩从心底泛起,让她的眼眶有点发红。
洛德瑞带着梅十五和梅廿九正待要走,突听得一声清脆的孩童叫唤声,“爹爹——”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飞奔过来,一头扑在洛德瑞的怀里,紧抓住洛德瑞的衣袖不放。
洛德瑞只得将梅十五和梅廿九的手放开,抱住这个孩童,笑道:“宸夜,还是这么调皮?你的两位哥哥呢?”
“宸天随管事去查看佃农的收成情况,宸星在我这里呢。”伴随着清脆动听的声音,空气中袭来香风阵阵,一个亮丽的身影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她发髻半挽,瓜子脸上薄施脂粉,一身衣裳却艳如紫霞,柔嫩的肌肤光滑得就像是缎子一样。她眼泛秋波,美目生辉,看着你的时候似嗔非嗔,似笑非笑,却让你如沐春风,暖意犹生。她集万种风情、成熟妩媚于一身,光彩照人。
她笑吟吟地将纤手松开,原本手中牵着的一个英俊小少年腼腆地上前对着洛德瑞及江依依道:“爹,娘。”
洛德瑞笑着抚着他的肩膀道:“宸星,你又跑到你二娘那里去了?”
洛宸星低头道:“是宸夜叫我陪他一起读书,教他画画,所以我就在二娘那里待着。”
洛宸夜顽皮地笑哥哥,“二哥,你怎么不说是你嘴馋,想让我娘给你做好吃的才去的?”
洛宸星英俊的脸上有点羞红,他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二娘阮绿珠捏捏洛宸夜的小脸,咯咯笑道:“你这孩子,怎么没有规矩,这么说你二哥?”说着转脸对江依依道:“是我看宸星对我前些日子做的玫瑰江米糕喜欢得紧,便又做了几块叫他过来吃,等会儿我叫人给姐姐也送几块来尝尝。”
江依依笑道:“难得你有一手做点心的好手艺,让我们大家都叨光了。”
阮绿珠笑着瞟了一眼洛德瑞,道:“不都是王爷最喜欢吃的吗,所以绿珠才学会了的。”说着她上前拉过梅十五的手,笑着说:“来,让我看看,王爷带回来的是个怎样的天仙人儿?”
她上下打量着梅十五,嘴里赞道:“果然美得让我都没法喘口气了。”说着向洛德瑞道:“爷,还是你有好眼光。”
洛德瑞笑着摇头道:“绿珠,你那张嘴呀——”
“我这张嘴又如何?”绿珠掩嘴吃吃笑道,“王爷当初不是喜欢绿珠的伶牙利齿么?怎么,现在嫌烦了?”
还未待洛德瑞答话,她便对着梅十五道:“妹妹,说了半天,估计妹妹还是如在云里雾里罢?估计妹妹心里在想,这是哪来的疯癫婆子在此呱噪吧?”
梅十五忙摇头,浅笑道:“十五不敢。”
阮绿珠道:“我是你二姐姐阮绿珠。”
梅十五连忙行礼,道:“见过二姐姐。”
阮绿珠笑道:“免了免了,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干吗?”说着朝着江依依笑道:“姐姐,你说对么?”
江依依微笑着点点头,眼里却有刹那的迷茫。
……
梅廿九见大人在一旁说话,有点聊赖,她四处张望,却发现洛宸星的眼神正停留在她身上。
他年纪虽小,却已有儒雅温文的气质。她该叫他二哥是吗?想及与此,她朝他绽开一个如花的笑靥。
洛宸星望着她美丽的笑容一呆,随之一张俊脸便红了。梅廿九偷笑,这个二哥哥好似很腼腆。
洛德瑞一手揽着一个儿子,将他们带到梅廿九身边道:“来,这是你们的妹妹,爹爹给她取了个名字,叫洛尘蝶,将来她就是你们的妹妹了,要好好宠着让着她,知道么?”
洛宸星点点头,道:“宸星会将小蝶当做妹妹看的。”洛德瑞笑着满意地点点头。
可是洛宸夜却一脸不屑,他看着梅廿九,突然语出惊人,“我不要她当我的妹妹,她不就是野女人带来的拖油瓶么?”
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愣,梅十五容色发白,身子一晃。
洛德瑞更是脸色一沉,道:“宸夜,不得无礼,快向三娘和妹妹道歉。”
洛宸夜却偏着头,倔强地不肯说话。
洛德瑞眉梢开始有火,他看着儿子,抬手便要教训他不懂礼节。
身边一人却比他更快,一掌打在了洛宸夜的脸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洛宸夜看清了打他的人,哇地一声哭出声来,道:“娘,你为什么打我?!”
“为何打你?谁让你如此不懂规矩,胡乱出口伤人?”阮绿珠气得浑身发颤,她对洛宸夜道:“快向你三娘和妹妹道歉!”
洛宸夜死盯着母亲半天不吭声,然后恨恨看了梅十五与梅廿九一眼,便沿着花廊跑走了。
阮绿珠气得直跺脚,道:“这个孽子!”她转脸,眼里已是一片水雾,“王爷,三妹妹,都怪我调/教无方,冒犯了妹妹——”
梅十五忙道:“二姐姐,不妨事的,小孩子也是无心的。”
阮绿珠闻言眼睛一亮,道:“原来三妹妹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儿,姐姐惭愧了。来,姐姐赔罪,给你去做些点心吧?”
梅十五连忙推让,洛德瑞本还想追究,见此也只好作罢。
阮绿珠偷眼看洛德瑞,见他转怒色为和颜,便放下心来,美目里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芒,稍纵即逝。
……
夜色朦胧,月光似水。
王妃江依依独坐窗前,望着天际的一轮明月,又转头看着一室的冷清,不由暗自神伤。
若说无缘,三千大千世界,千万菩提众生,怎么单单与他相守?
若说有缘,这灯花百结之后,只有灰烬,没有复燃。
三尺寒冰,一夜月光,至此无语。
……
兰心阁内。
布置精雅的屋子里,紫绫幔壁,锦榻上纱帐低垂,两个人在紧紧相拥。
他们的长发相结,心心相贴,缠绵得深入骨髓。
梅十五揽着洛德瑞结实强壮的脊背,幽幽道:“德瑞,我来是不是让很多人不开心了?”
洛德瑞捉住她的纤纤手指,一一吻遍,在她耳边低语道:“你又何必在意别人的感想?”
梅十五看着洛德瑞在黑暗中更显英俊的轮廓,道:“我,我怕有遭一日,你不再喜欢我了,那我——”她的声音一滞,心中泛起的痛楚让她说不下去。
王府的人对她冷淡的态度她可以感觉得出来,原来做人,也不是像她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但她爱他,已爱到无法衡量,无路可走。
洛德瑞深深地望着她,半天终于开口说话了:“我可以喜欢很多人,喜欢这些人中的某一部分;而我只能爱一个人,一个人的全部。那个人,就是你,十五。”
说完,他,以吻封缄。
花里逢君~绕指柔
清晨的光,微风的香,黄莺的鸣,将梅廿九从睡梦里逗弄醒。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如梦朦胧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
意识恍惚中她仍一次次回到烟雨沉浸的梦里,旋转起舞。但锦榻上方低垂的纱幔与屋里精致的摆设却提示着她身处于的是一个她所陌生的地方。
这里,洛王府,就是她将来的家吗?小小的梅廿九在心里悄然问自己。
但随即她晶莹洁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反正母亲在哪里,她就跟着在哪里,何必再去费神呢?
不再当花妖而初尝试当人,她还是很新奇的哩。
她眨眨眼坐起身,披上衣裳,不去惊动在外间的侍女,悄悄地走到庭院中,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看着这里的一切。院里的内墙满布爬藤类植物,假山流水潺潺,扶疏的花木在清风中轻舒摇曳。
廿九在院中闲逛了一下,发觉自己起得太早了,王府里的人都还未起来,四周一片静谧。
她四下看了看,便信步走到庭院拱门处,一探头,发觉院内春色怡人,院外更是美不胜收。
新绿杨柳,青青池塘,水中锦鲤,王府之中处处是风景,别有一番景象。
她边走边看,不知不觉已离开兰心阁越来越远,等转头再回去,却已找不到回时的路。
本可以施展开身形去寻找,但母亲告诫过她,既然做了凡人,还是要将自己的异相隐藏起来,免得吓到人,引来无妄之灾。
所以梅廿九只得耐着性子,慢慢地沿着小路边走边辨认来时的方向。
转过一片密林,突见一处大湖泊出现在她的眼前,湖面无风微粼,像块美丽的绿宝石一般闪着光。
梅廿九停伫在湖边,眼望着对岸长堤上的一片梅花林。满目的粉红嫩白,独自娇艳。
梅花依水而伴,随风而舞,美不胜收。春光四处漫溢,暗香浮动。
廿九的眼睛一亮,花开如画,那她岂不是可以为花间自由纷飞的蝴蝶歌舞,可以招惹一下勤劳的蜜蜂,甜蜜一回自己未泯的童心?
她兴奋而愉悦地低撩起长裙,便向对岸飞奔而去。
跑着跑着,她四下张望,见前后无人,顽性大起,便还是将母亲的话抛在脑后,她放松自己的身体,长发飞扬,衣袂飘飘,轻盈的飞在空中,她是春天里最轻盈的那个精灵……
早起的王府管家周志北正好从湖边路过,见此情景,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多年后,他一直对人强调,这辈子他是真正看到了神仙的。
梅廿九落在梅花林中,熟悉的淡香氤氲,她在林中快乐旋转飞舞着。
她闭上眼,花瓣落在她那张美丽到极致的绝好面容上,她拈花微笑。
风中似乎传来舞剑的“嗖嗖”声,梅廿九侧耳细听,发觉这剑声是从梅林旁侧的院落里传出的。这座院落比其他轩苑的建筑要布局严整,巍峨气派。
是何人一早起来弄剑?
梅廿九顿生好奇,她借着梅树的枝干,腾空而起,落到那院落墙角边的一棵大树上,透过茂密的枝叶,看着院里的情景。
这座庭院里,单单以一丛翠竹,数块湖石,以沿阶草镶边,就使得庭院的角隅充满画意。
而院落中央则开阔宽大,一抹颀长挺拔的影子正随着剑光在闪动。
舞剑者一袭蓝衣,长剑飘洒。
他挟“神虬腾霄”的气势、“旋风骤雨”的动态,舞剑如飞,变换招式,灵动与苍劲并存,酣畅淋漓,收发自如。
他举剑洒脱,凌厉剑气夹着裂云破空之力,纵横劈斩,处处闪烁着遒劲飞扬、剑气如虹的光华,而蓝色身影在一片剑花中翻腾飘弋,人与剑似已合二为一,剑术甚是高超。
梅廿九看得是目不暇接,她一向崇拜侠士英雄,这位剑客的翩翩风姿确实让她惊叹。
但未等她从赞叹中回神,那个剑客忽然一个转身,手中的长剑已经破空而出,直朝梅廿九所藏的树上射来,只见寒光一闪,梅廿九低叫一声,那柄剑已险险穿过她的长发,没入了树干中,而她则因长发的束缚而被钉在了树干上!!
随后,一个蓝色的身影掠起,轻踩在围墙边上,然后借力跃上了树梢,树叶在他的掌力下四处分飞,树叶散落处,露出了梅廿九那张惊惶失措的俏脸。
剑客一把捉住她的纤手,用手肘抵在她的脖颈处,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梅廿九耳边喝道:“什么人?!”
因为在树上,剑客怕梅廿九逃跑,因此将她钳制得很紧,也靠得很近。
他呼吸的热气直呼到她的脸上,梅廿九又羞又怕,她低头颤抖地道:“我,我……”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蓝衣剑客见状,不耐地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小脸抬起,正要逼供她是否是刺客,怎会躲在树上偷窥?!
但这梅廿九一抬头,把近在咫尺的两个人都愣住了。
“是你?!”他和她异口同声。
梅廿九扑扇着如水的眼眸,惊喜地叫出声来:“哥哥,是,是你么?”
眼前这个英俊冷酷而带着些许邪魅的少年,正是那日从巨蟒口下救了她的恩人——洛宸天!
洛宸天看着梅廿九,原本冷冽的目光渐渐有点柔和了起来,他凑近了梅廿九,低声问:“你怎么来了?莫非,真的——”他注视着她,眼里有一丝捉狭的笑,“你要以身相许?”
他的鼻息吹动了她的发丝,撩动得她的脸有点痒,红晕一点点在她白玉般无暇的脸上蔓延开,如同抹上了淡淡胭脂。
他看着娇羞的她,心头不由一动,他俯下头,在她耳边叹息了一声,道:“我不反对你以身相许,不过,你还太小——”
梅廿九羞窘,她虽还小,但还是知道他语句里的意思,她连忙偏头想躲开他那张带着邪魅与戏觑的笑脸,刚一动,才想起一缕青丝还被他的剑钉在树上,但为时已晚,她的头皮猛地被扯痛,忍不住低呼出声。
洛宸天轻笑出声,他捏起她的下巴,道:“怎么,想溜走?不想报恩了么?”
梅廿九闻言,忙摇摇头,她一直都想报恩来着,只是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
洛宸天见梅廿九嗫嚅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不由暗自发笑,这个小妖精还真单纯,透明清澈得像一抹清水,他随意的玩笑话她都当真了。
他看着她那张小小年纪就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凑上前去,用魅惑的语气道:“我说过了,若是让我再见到你,你就是我的。所以,”他用一只手揽住她,在她的耳边宣告了他的所有权,“以后你就是我的。”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有着不容她抗拒的坚定与威慑。
她在他怀里,睁着雾蒙蒙的眼眸看着他,一时间忘了该如何回应他如此霸道的自作主张。
沉默,是否就代表赞同了?梅廿九不知道,不过洛宸天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只要他想要,她一辈子都逃不掉。
……
他看着她,问她:“你怎么来的这里?”她的出现给他了一个惊喜,却带给他更大的疑问。她不是妖么?不在花林中待着,怎么会跑到人群中来,更何况是出现在王府中?
“我,我是随我母亲来的。”梅廿九低声道,心下已明了洛宸天应就是昨日没有见到的大哥了。
“你母亲?”洛宸天剑眉一蹙,早些日子他已听人来报,说父亲要带一个女人回家当小妾,他的母亲闻讯后又是黯然神伤,早在二娘进门之时母亲已伤心过一次了,此次应也如是。
父亲一直对母亲漠不关心,此番出门后更是如此,擅自纳妾且不提,据说还与新欢如漆似胶。
昨晚他归来已迟,却看见母亲苦等父亲在独自垂泪,父亲却在新欢的房中。
莫非引母亲伤心的女人就是梅廿九的母亲?!
他那张俊脸一沉,道:“你是随那个女人来的?”
梅廿九看着洛宸天突然由晴转阴的脸,有点胆怯地道:“是,大,大哥——”
洛宸天冷若冰霜,他面无表情地道:“不要叫我大哥,我可不想要一个妖精做妹妹。”
说完,洛宸天“咄”地一声从树上拔出他的剑,对她道:“警告你母亲,若是想用狐媚妖术迷惑我父亲,别怪我剑下无情!”
他冷冷地放开她,不再看她一眼,他纵身一跃,从树上翩然落到地上,而后进到宅院便不见了。
……
梅廿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他说不想要一个妖精做妹妹,那他就是讨厌她和她的母亲了?他担心她母亲和她会伤害到人么?
可,且不论母亲和她从来就没有要害人的意图,就凭母亲对洛德瑞的感情,母亲爱护他都不够,何况是要伤害他!
但是洛宸天肯听么?肯相信么?
饶是她的百般情意绕指柔,一心对他想示好,但他却冷若冰霜,利剑无情。
原来人与妖,真的是有区别的。
洛宸天对她和她母亲的嫌恶态度深深伤到了梅廿九那颗初到人世后脆弱无依的心灵。
她的鼻子一酸,眼泪一滴滴地掉了下来,她将头埋进臂弯里,忍不住低声呜咽着。
“你为何在哭?”树底下突然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梅廿九以为是洛宸天去而复返,惊喜地连眼泪也没有擦,便抬起脸朝树下望去,但是树下的那个人并不是洛宸天。
梅廿九的脸上有着一丝失望,她望着树下温文俊美的少年,低声道:“二,二哥,我……”
洛宸星抬头望着绿树翠枝中那张受尽委屈的小脸,晶莹剔透又满挂泪珠儿,惹人爱怜,他心头一动,柔声道:“你怎么爬到树上去了?树高,跌下来可不是好玩着的。”
梅廿九垂下头不出声,没有应他。
洛宸星又道:“来,小蝶,下来,给二哥说说谁惹你哭了?”
他的声音柔和又满含关切,梅廿九抬眼又看看他,看见他那张俊秀的脸上是一片真挚与关心,心头一暖,便点点头,她从树枝上站起,纵身想一跃而下。
却使得树下的洛宸星大惊失色,道:“万万不可这么跳,这么高,跌下可如何是好?!”
阳光透过树叶,投射在他那张俊脸上,他一双黑色的眸子晶亮,正凝神静气地等着她下来。
梅廿九看着他,心头升起淡淡的感动,同时也记起了母亲的告诫,于是收住了想从树上跳下的念头,老老实实地从树上慢慢爬下。
刚一落地,洛宸星便上前,替她整理好衣裙,道:“以后不可爬那么高了,一个小姑娘爬那么高不仅会被人认为有碍观瞻,而且是很危险的。”
梅廿九见着洛宸星一副少年老成强装大人的样子,不由掩袖一笑。
她含着泪的微笑如同带着露珠儿的花瓣在刹那间绽放,洛宸星看得几乎有点呆了。
半晌他收摄住心神,在心中暗想,他的这个妹妹将来必定是颠倒众生的主儿,但她纯净如水的模样,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呵护爱护她。
他伸出手去,对梅廿九道:“小蝶,来,随二哥前来,二哥带你到王府里转一圈,熟悉一下也好。”
梅廿九偷眼看着二哥,见他脸上温厚真挚的笑容,给她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便怯怯地伸出小手,握住了洛宸星的手。
洛宸星握住梅廿九柔若无骨的小手,却不知道就此一牵,从此将自己的一颗心永远与她牵在了一起。
……
夜,洛王府。
池塘水绿风微暖,风舞得宫幔如舞者般婀娜,檐角铜铃轻叩。
洛王府的家常晚宴,却也千般考究。
由上乘鲍鱼、刺参、花胶制成的“翡翠三宝”,宛如玉块色泽宜人的“火鸡炖排翅”,乌光发亮、肥糯可口的“红烧虾子大乌参”,色如美玉、质感滑嫩脆爽的“清炒河虾仁”;款款精美的凉菜,如金钱牛肉、花雕醉鸡、五香熏鱼、脆皮酥鹅等,以及精巧的细点:小笼汤包、萝卜丝酥饼、花素蒸饺、桂花酒酿汤圆等,摆了满满一大桌。
洛德瑞在居中的大座坐下,各房妻妾也随着落座。
洛德瑞一双俊目逡巡全桌,道:“怎么,不见宸星和蝶儿?”
“宸星带着蝶儿四处走走去了,他说要让蝶儿初来乍到,怕她太落了单,所以先带她熟悉熟悉王府。”梅十五含笑回答。
洛德瑞点点头,望着江依依道:“宸星这孩子倒有几分做哥哥的模样。是他的娘教得好么?”
江依依轻颔首,道:“王爷过奖了,妾身惭愧。”
阮绿珠看着洛宸夜还是一副倔头倔脑的模样,美目一闪,在心里叹了口气。
洛德瑞含笑道:“孩童很容易就亲近了,别让蝶儿受了委屈才好。”
梅十五看着洛德瑞,眼里有感激,她低语道:“多谢王爷关心。”
她与他的目光相接,无限心意在眼底。
洛德瑞调回目光,笑着问洛宸天,“此番前去查看佃农收成,宸天辛苦你了。情况如何?”
洛宸天连忙站起,道:“今年收成尚好,请父王不必多虑。多谢父王的关心,孩儿理应为父亲多分忧。”
洛德瑞看着眼前玉树临风的英俊少年,眼里有赞许,道:“宸天,你长大了。”言毕,端起桌上的青玉壶道:“来,为父与你喝一杯。”
阮绿珠眼疾手快,早已拿过酒壶,道:“来,让妾身为王爷与宸天斟酒罢。”她用纤纤玉手提起酒壶,为他们各斟了一杯酒,笑道:“来,你们两个男人各喝一杯罢。”
洛德瑞笑着和洛宸天仰头喝下了酒。
洛宸天朝着阮绿珠道:“多谢二娘了。”
阮绿珠转向江依依,笑着说:“姐姐,宸天这孩子可越来越像王爷了,精明能干,我看不多时,就能独挡一面了。”
江依依浅笑道:“妹妹,你太夸他了。”
阮绿珠道:“还是姐姐教导有方,绿珠要是能及上姐姐一个边角,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江依依笑道:“绿珠,你呀——”
众人正热闹间,洛宸星带着梅廿九走了进来。
洛宸星朝着洛德瑞低头道:“父亲,孩儿来迟了。”
洛德瑞含笑道:“不妨事,你带妹妹去转转了么?”
洛宸星点头应道:“是的。”
洛德瑞赞许地笑着道:“好,好,这才是做哥哥的样儿。”
而一旁的洛宸天目光落在洛宸星和梅廿九相握着的手上,他的一双俊目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凛人光芒。
花里逢君~蝶恋花
梅廿九怯怯地朝洛德瑞叫了声“爹爹”,洛德瑞笑着招手叫她上前,洛宸星松开梅廿九的小手,道:“去吧,爹爹在叫你。”
梅廿九上前,洛德瑞将她轻揽在怀中,道:“蝶儿,这几日在王府可住得习惯?”
梅廿九望着洛德瑞亲切温和的笑脸,点点头,她转眼偷眼看着梅十五,梅十五眼中有喜悦与欣慰的光芒。
洛德瑞笑道:“习惯就好。”说着叫过下人在他身边加了个座给梅廿九,道:“你以后就坐爹爹身边。”
梅廿九低头应了,坐在了洛德瑞身边。
洛德瑞举箸往梅廿九面前的六曲银碟里搛了块脆皮酥鹅,道:“尝尝这个。”
梅廿九咬了一口,觉得这鹅肉外脆里嫩,口味鲜美,她望向洛德瑞,笑着说:“爹爹,这个真好吃。”见她一派天真浪漫,众人皆笑。
阮绿珠笑着道:“哎哟,蝶小姐,人虽小,但又美又伶俐,就像她的娘一样,将来长大了,估计咱们王府要被说媒的给踏破门槛了呢。”
洛德瑞看着梅廿九说:“你二娘说得对,等你长大了,爹爹会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母亲也放心。”说着看了梅十五一眼,目光深情。
梅十五但笑不语。
小梅廿九羞红了脸,赶忙低下头吃菜,因此没有看见洛宸星的一张俊脸竟也有点发红,洛宸天的眼神冷冽摄人。
而洛宸夜则哼了声,道:“她长大后恐怕是个祸害。”
在场的人一怔,阮绿珠急忙在桌子底下掐了一把洛宸夜,怒道:“你这个死孩子,胡说什么?”
洛宸夜道:“我又没有说错,她长得那么美,长大以后肯定会招惹男人为她打架的,不是祸害是什么?!”
洛德瑞大笑出声道:“难道长得美就是祸害了?!”
洛宸夜挠挠头道:“书上都是这么说的,不是说红颜祸水么。”
洛宸星笑道:“三弟,你百~万\小!说看糊涂了吧?”
洛宸夜回视洛宸星,道:“我才没有迷糊呢,反倒是你二哥,你才糊涂了呢。”
洛宸星道:“我怎么又糊涂了?”
洛宸夜道:“二哥,照这么下去,将来先为她打架的人就是你了!”说完掩嘴偷笑。
洛宸星一张俊脸已是通红,他低下头,不敢看梅廿九一眼。
洛德瑞见自己的二儿子羞窘,便笑着打破他们的尴尬,道:“宸夜,你又胡说八道了,宸星照顾妹妹是理所应当的事。反倒是你,以后要好好对待小蝶妹妹,懂了么?”
洛宸夜嘟噜着嘴,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一声。
阮绿珠见状松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道:“说起祸害,大家可得小心,听周管家说,他在我们王府的园子里见到了什么神还是仙的……”
江依依一惊,道:“真的么?”
阮绿珠点头,道:“我起先也不相信,但周管家说得是信誓旦旦,而且他也不是个会说谎的人……大家还是小心些为好,万一真的有什么妖精进了咱们王府呢……”说完,眼波一转,有意无意地瞟了梅十五一眼。
“胡说什么?哪来的什么神仙妖怪?周管家是老眼昏花了么?”洛德瑞一脸怒色。
阮绿珠忙赔笑道:“绿珠只是随意说说,让大家小心罢了。王爷请息怒。”
“二娘不必多虑,若是真有妖怪要害人,宸天不会束手旁观的。”洛宸天冷冷道。
梅廿九的手一颤,筷子上的菜掉在了碟子里,她怯怯抬起头,却对上了洛宸天的一双深沉的眸子,他的目光,冷的像刀。
而一旁的梅十五也是花容失色,面色苍白。
“大家都吃菜吧,别危言耸听,自己吓自己了。”江依依欠身给洛德瑞夹了一筷子花雕醉鸡,柔声道:“王爷,这是我吩咐厨房特意为你做的。”
洛德瑞点头,道:“难为你有这份心。”接着转头对身边围绕的下人道:“吩咐下去,告诫王府里的人,不得胡乱传谣言,免得蛊惑人心。”侍从们赶忙都应了。
洛德瑞这才面对众人,沉声道:“大家也一起举箸吧。”
众人方才举箸,一时无话。
……
在王府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在洛宸星的细心照顾下,小梅廿九很快就融入到了这个新环境中。
有着洛德瑞王爷对梅十五与梅廿九的宠爱,王府里人对她们母女倒也客气。
梅廿九因为上次施展了法术被母亲梅十五好一通责备,直到梅廿九答应母亲再也不施出法术,母亲才息了怒。
梅十五搂着梅廿九,叹息道:“孩子,别怪母亲这么苛责。你还小,不知道人世间的复杂,若是被人发现我们是妖,即使我们没有害人之心,他们也必定会想尽方法将我们除去的。母亲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梅廿九低头应了,却在心里想,既然做人这么难,那还不如回去当妖好了。
可一看母亲对洛德瑞的一腔柔情,便把要回去当妖的说法又咽了回去。
……
既来之则安之吧。梅廿九对自己说道。
洛宸星天天教她读书写字作画,小廿九学得很快,每每完成一幅丹青,都会换来洛宸星惊喜的眼神,他赞道:“妹妹,你的天资聪颖,将来的文采修为肯定高于哥哥们。”
小廿九含笑不语,她才无所谓什么文采修为的高低呢,她读书作画只是喜欢而已。她也喜欢和二哥在一起,他的温雅与敦厚让她和他相处如沐春风,心头踏实。
但是她心里最想见的那个人却经常不着家。
身为长子,洛宸天已经在府内管事的引导下,开始学习如何操持王府的日常事务,去管理桑田佃农,盐井铁矿。他天天都是早晨很早便出去,晚上很晚才策马归来。有时甚至几天都待在外头。
虽然他不在家,就不用面对他冷冽而摄人的目光,但小廿九还是觉得隐隐少点了什么。
而洛宸夜一如既往地不喜欢小廿九。
他先是嫌她是拖油瓶,而后见洛宸星一门心思只教小廿九作画写字,备感受冷落,于是更愤恨小廿九夺了洛宸星对他的关注,因此他只要见到梅廿九,便不给她好脸色看,甚至嘲笑捉弄她。
虽然洛宸星一心想劝阻洛宸夜,让他停止欺负小廿九,但洛宸夜依旧是我行我素,根本不放在心上。洛宸星也拿他没辙。
……
这日,梅廿九坐在园中的石凳上。
她刚薰香沐浴过,光着脚,披散着头发,嘴里在津津有味地吃着东西。
洛宸夜恰好路过,见状又走到梅廿九的身后,猛地一扯她的长发,他本想让梅廿九痛得哭喊,他正得意地笑着,梅廿九却一转头,往他嘴里塞了一小片白白的东西。
洛宸夜正笑着,猛不丁嘴里被塞进了东西,他吐出不及,便咽了下去。
他急忙低头咳嗽,但白片片已进了他的肚子,哪还咳得出?
他瞪着眼问梅廿九,“你,你往我嘴里塞的是什么?”
梅廿九笑嘻嘻地不语,身边的丫鬟青青与晴影也都抿嘴笑。
青青是个圆脸清秀的女孩,晴影则身材纤瘦,两人俱是凤目盈盈、春山眉黛的俏人儿。
她们是奉命前来服侍梅廿九与梅十五的丫鬟。
洛宸夜狐疑地看着梅廿九,发现石桌上有不少这样的小片片,他指着小片片,声音有点颤抖,道:“这些到底是什么?”
梅廿九盯着那些白色小片片说:“是我撕下来的脚皮。”
洛宸夜大叫:“啊?你怎么这样恶心?!”说完,他迫不及待地转身扑到花丛中狂吐!
直到没东西可吐了,他才干呕着回过身看梅廿九,却看见梅廿九将丫鬟青青递过来的小白片片接过来,面无表情地就放进了嘴里……
他额头上青筋直跳,连忙一路跑走,嘴里还在嘟囔,“这个是什么人,竟然吃自己的脚皮!”
梅廿九和丫鬟听着洛宸夜的干呕声一路飘远,不禁哈哈大笑。
青青憋笑已经憋得很辛苦,她一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说:“蝶小姐,你,你这样捉弄三公子……”
晴影也笑着,却说:“这样好啊,谁叫三公子老是欺负蝶小姐呢!”
青青笑着端过一个笸箩,问梅廿九,“小姐,这些水煮五香花生还要剥皮吗?”
梅廿九点点头,道:“当然要了,这些花生仁母亲还要做点心呢。”说完她剥下五香花生米的那一小片白白的外皮,调皮地放在了嘴里。
经此后,洛宸夜见了梅廿九,即使是一脸嫌恶却也不敢再造次。
……
春光无限好,梅廿九在梅树下席地而坐,洛宸星拿着木梳为她梳理着一头青丝。
梅廿九那浓云泼墨一样的长发,瀑布一样倾泻下来,在明媚的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洛宸星先从发根开始,再梳通发丝的中部,直至最后从发根至发梢全梳通……他忍不住用手轻抚梅廿九的一头青丝,她的秀发亮泽,柔顺轻盈,就像一匹上好的绸缎。
洛宸星一边梳理着,一边道:“小蝶,以后你长大了,该是你的夫君为你梳长发了……”
还有半截话藏在他心里没有说出来,“为你梳理头发其实是很美好的感受,真想这么一直为你梳理下去永远都不要停止……”
梅廿九摇摇头,道:“我才不要夫君梳理我的头发呢。我只要二哥帮我梳……”
“真的么?”洛宸星的言语中带着颤抖。
“当然,”梅廿九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朝着洛宸星微笑,她的二哥这么好,她希望他永远都在她的身旁,做她的哥哥,当她的保护神。
他对她的好与关心,让她的心底无比温暖。
洛宸星坐在梅廿九的身后,却为她这句无心的话激动得手足无措。
“二哥,你又帮着小蝶梳理头发了!”洛宸夜的声音在他们的耳畔响起。
“宸夜,你也来了?”洛宸星微笑着说。
洛宸夜点点头,看着梅廿九,脸上带着嘲弄说:“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二哥帮你梳头,羞不羞啊你!”
梅廿九没有回答他,却在旁边百无聊赖地在衣裳上找到了一根掉的头发,拿在纤手上揉着揉成了一小团,然后放在白玉般的手心里装作欣赏。
洛宸夜斜着眼睛看到,便问她:“那是什么?”
梅廿九一脸平静道:“这是我刚发现的一个死苍蝇,不知道死了多久,已经干掉啦。”
洛宸夜呲着牙:“还不速速扔掉?!”
梅廿九一边说着:“多好玩啊”,一边将手中的东西又含在嘴里给他看……
洛宸夜跳着脚逃开,边跑边说:“这个女人是疯了,好可怕,可怕……”
洛宸星早已笑得前仰后合,半晌他强忍着笑看着梅廿九,道:“小蝶,你怎么这么顽皮?”
梅廿九低笑一声,道:“谁叫三哥老是戏弄我?我也捉弄他一回好了。”
洛宸星笑着摇摇头,梅廿九回眸一笑,洛宸星不由将她揽住,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梅廿九靠在洛宸星的怀中,觉得四周一片安宁静谧。
现在的她,是幸福的。
有父母哥哥疼着她,这种“家”的温暖,是她做妖时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看来,做人也有做人的好处,不然何来“酸甜苦辣、人生百味”一说呢?
梅廿九与洛宸星静静相偎,却没发现身后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那个身影已经站立了很久了。
……
梅廿九在兰心阁的庭院里快乐地旋转着,院子里空无一人。
梅十五随着洛瑞德去梨园听戏了,而青青与晴影,梅廿九也让她们早点去休息了。
反正梅廿九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独处。
难得的周围没有人影,梅廿九在院落里飞旋舞动着,她曼妙的身影如同一片柳絮翻飞,轻柔地落在地上与廊沿
她娇笑着一个回转身,却撞上了身后的一个人!
她大吃一惊,颤声问道:“是谁?!”话刚一出口,她已看见了面前站的是好几日不见人影的洛宸天!
她垂下头,怯怯道:“大,大哥……”
“我说过了,别叫我哥哥,”洛宸天面色暗沉,一双深邃的俊目紧紧盯着梅廿九。
梅廿九咬住下唇,不敢抬头看他那双邪佞而冷酷的眼睛。
她还未张口再说话,却被他用手一把抬起下巴,他直视着她,道:“你年纪虽小,却已经可以开始蛊惑男人了么?”
梅廿九惊惶地看着他,眼里慢慢蒙上了一层泪水,她哽咽道:“我,我没有……”
“那今天在梅林里和二弟调笑的那个人是谁?”
“不是,我没有,没有,我一直视二哥为我敬重的哥哥……”梅廿九急忙辩解。
“哥哥?你叫他还叫得挺好听的!”洛宸天冷哼一声,用力捏紧了梅廿九的下巴。
“痛…”梅廿九转头想逃开他的用劲的手,他捏得她很痛。
但洛宸天却不让她逃走,他有力的胳膊一揽,将她的小身子紧抱在怀中。
少年身上的那种青春骚动与愤怒让他不能自己,他贴在她耳边道:“不是说你是属于我的吗?你竟敢背着我和别人在一起?!”
梅廿九畏缩地颤抖着,她清楚感觉到了面前这个少年全身正凛凛散发的危险性,她嗫嚅道:“不,不,不是这样的……”
花里逢君~狐之尾
洛宸天将梅廿九抱在怀里,感觉到她小小的身子在发抖,而他自己的身体也在微微颤着抖。
他的身体中似乎有一把火在烧,急于寻找发泄的突破口。
他讨厌她是个妖精,讨厌她和别的男子嬉笑,即使那个男子是自己的亲弟弟。
她不是说过永远都只能属于他么?却为何可以和别人在一起谈笑风生?甚至她还和别人相依相偎!他那张年轻而英俊的脸已被妒火烧得通红。
他压抑着内心的怒火,冷冷地问她:“我倒小看你了,忘了你原是个妖,天生就有蛊惑人的媚术!”说着,他凑近她的耳侧,问她:“告诉我,你是狐狸精么?”
他无情而冷酷的言语犹如一根针,扎进了梅廿九的心,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她呜咽着说:“不,不是,我不是狐狸精……”原来在他眼中,她是那么不堪的妖精。
看着她那张我见犹怜、眼泪汪汪的小脸,正处于青春时期的一股冲动让他用力地将她横抱起,向着里屋走去。
“哥哥,你,你——做什么?”梅廿九在他怀里挣扎着,想要下来。洛宸天的表情很可怕,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身体在微微发着抖,这样的他很陌生,让她的心里忐忑不安。
“放我下来,放开我——”直觉到一种危险,她推着他紧贴着她的胸膛,却发觉他的身体滚烫,她蓦地收回了纤手,心头砰砰乱跳。感觉到她的抗拒,他更加用力搂紧了她,差点让她在他怀中窒息。
洛宸天抱着梅廿九进了里屋,反手将门闩上,然后抱着她走到她的床榻边,将她抛扔在了床上。
梅廿九从床上挣扎着爬起,她望着洛宸天颤抖地问:“哥,哥哥,你,你要做什么?——”
洛宸天站在床边,俊脸上是邪佞的神情,他逼视着她,一字一字地说道:“我要看看你究竟是不是狐狸精!”
“不是,我不是狐狸精……”梅廿九的眼泪夺眶而出,在她那张美丽的脸上不停流淌下来。他为何一直认为她是狐狸精,可她并不是那种媚惑男人吸干他们精血的狐狸精啊!
“是么?那就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狐狸的尾巴!”据说狐狸精幻化成人时,通常都带着尾巴的,他急切想看看面前的小妖精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狐狸精。
“不要,不要——”梅廿九哭泣着想要从床上逃下,洛宸天的身体却已经倾压了下来。他抓住她挣扎的双手,用腿压制住她乱动的身躯,他的手在她的身上摸索想要扯开她的衣裳,看看她有没有长着一条狐狸尾巴。
即使她在拼命挣扎着,但她的身体却是那般柔软,他的手所触碰到的肌肤滑不留手,让他的心头战栗荡漾,差一点就忘了他真正的意图是什么。
他收摄住心神,手探到她的裙中用力一扯,暗夜中布帛被撕裂的声音异常响亮。“不要——哥哥”,梅廿九呜地一声哭出声来,她在他身下转动着身子,恳求他放手。
洛宸天却充耳不闻,他喘息着,脑子里已是一片热腾腾的混沌红雾,他一心想要解扯开她的衣物,至于想看到什么,他却已经有点意识不清了。
他的手犹如铁箍般,压制着她动弹不得,只听得几声衣裳被撕裂的声响,她的下/体一阵清凉,她的锦缎裙子与丝绸亵裤早已被他撕毁抛在一边,她的下半身赤/裸着出现在那个急切而冲动的少年眼前。
梅廿九低叫一声,羞涩与伤心让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她抽噎着,不住地哭泣……
洛宸天原本一眼就可以看到梅廿九有没有长着狐狸尾巴的,但他鬼使神差地,竟又探手到她的胸口前,扯住她的衣襟用力一分,她上半身的衣裳也应声而落。
月光从窗棂透射进来,照在床上美丽的赤/裸的小少女身上,她的身体如羊脂玉般光洁柔滑,晶莹剔透。还未开始发育的身体虽显单薄,但盈盈一握的纤腰、修长柔软的长腿、挺翘的小粉臀与胸口还未开始绽放的粉红小蓓蕾,已能看出将来这具身躯的美丽与诱惑力。
梅廿九紧闭着双眼,泪水早已打湿了她长长的睫毛,她蜷缩成一团,羞怯让她的全身泛红,而他的眼里似有一把火,直要将他的全身焚毁。
他喘息着,看着眼前美丽而柔弱的小身子,他伸出有点颤抖的手,将梅廿九翻了个身,她趴伏在床榻上,她的身体在他火热眼神的肆虐下,颤栗着在光滑的美背上起了点点怕冷的小疙瘩。
她背部的线条柔美,从洁白晶莹的美丽脊背到挺翘的臀再到纤长的双腿,还有那小巧的脚踝,一切都如同夏日夜里的睡莲一般如梦如幻……
而她的粉臀圆润光洁,哪里长着什么狐狸尾巴了?!
他定定看着她美丽的身体,整个人犹如木雕一般,早已被少女美丽纯洁的胴/体所震撼。
他的呼吸粗重,俊脸更红,眼里有着火焰燃烧的欲望与冲动,但他却开始一步一步往后退,他退到门边,回身打开闩着的门栓,便冲了出去!
风从未关严的门缝中吹进,梅廿九颤抖着拉过锦被盖住自己赤/裸的身子,她不停地在战栗着,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无力的身体,她的双唇颤抖着,贝齿死命咬着下唇,半晌,她终于呜地一声哭出声来!
整夜她都在一直不停地哭着,泪水打湿了她美丽的脸庞,湿透了锦缎枕,似乎要将她内心的羞怯与屈辱通通都哭出来……
……
第二天,梅十五与两个丫鬟见了梅廿九红肿的眼睛,都惊讶地问她出了什么事,梅廿九只是低垂着眼帘,什么也不说。逼急了她胡乱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青青和晴影将信将疑。但梅十五却狐疑地看着女儿,并不相信她胡乱捏造的理由。
青青对梅廿九说:“蝶小姐,有什么委屈请告诉青青,青青愿意为小姐分担。”
梅廿九感激地看了一眼青青,半晌才道:“我没事,青青。”
说完她勉强笑了一下,眼神却怔怔的。
青青和晴影互视一眼,眼里都有疑问,但谁都没有说话。
……
梅十五带着梅廿九沿着府中的小路散步,梅十五看着女儿螓首低垂、眉宇轻愁的模样,不由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也许她这个做母亲的太自私了,非要让梅廿九随着她一起来做人,却不知梅廿九心里竟然是不情愿的。
这孩子有什么心思总是闷在心里,谁也不肯说。
两人转到假山后,梅十五正要和梅廿九说些体己话,却听得假山前面有两个王府的下人在窃窃私语。
一个下人说:“哎,知道么?咱们小洛王爷昨晚去开荤了!”
另一个下人笑着说:“真的么?是洛宸天洛小王爷么?”
一个下人应了,另一个下人又道:“这么说咱小王爷从此后就是个男人了?”
一个下人嘿嘿笑道:“是的吧,有人告诉我说,早上见着咱们的小王爷从城里最有名的花楼里出来,好象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
另一个声音道:“哎哟,可别把咱小爷给累着了。”言语里有说不出的暧昧。
“是啊,不过我看咱小王爷的架势,猜想他将来准是个强悍的男人,估计比现在的洛王爷都要厉害啊……”
“那咱们还是别嚼他的舌根吧,免得被人听见,咱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说话间,声音已渐渐远去。
梅十五从假山后转出来,摇了摇头,这些下人,总是爱嚼主子的舌头,看来身为王府的主人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呢。
她转头正要叫梅廿九出来,却见梅廿九脸色发白,她凝望着假山脚下的一丛茅草,双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襟,她的双目盈盈,泪水欲滴。
梅十五蹙着眉头诧异地望着梅廿九,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
梅廿九又是好几天没有见到洛宸天了。
他似乎是故意要逼开她,只要她出现的地方他都不再出现,连他的膳食他都是让人端到他的房里用的。
梅廿九总是站在离梅林很远的地方,悄悄地看着他所居在的“轩然居”。
但没有见到她所熟悉的身影。
她也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不是他伤害了她的么?却好象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似的。
一阵风吹过,有些凉意,她低着头有些瑟缩。
忘了吧,既然他那么嫌恶她。
他指着她骂她狐狸精的那一幕仿佛又出现在她的眼前,她裹紧了身上的外衫,觉得风很冷。
该回去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慢慢沿着长堤,往回去的方向行走着。
她低着头,前方却传来一阵娇声笑语,她抬起头来,却看见了洛宸天带着几个美丽如春花般的姑娘迎面向她走过来。
依他最近的一位姑娘盘着双云卷,如云般的鬓上斜插一支金凤衔明珠的钗子,粉妆淡施,面色晶莹。上身衣裳淡雅,腰系一条镶水晶的软腰带,似是纤腰一把,下着百摺镶银线暗花裙,足登镂花金履鞋,美丽动人。
她的双目流转,浅笑着和洛宸天说话,而洛宸天也微笑着看着她,任由她牵着他的手,向他撒娇。
而在双云卷姑娘身边的另一位姑娘也是容貌出众,清新动人,她松挽如云发髻,薄而微透的橙色纱外襟里,微微可以看见米色压金边的小裳,举止文雅,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几个人说说笑笑,便向着梅廿九走过来。
梅廿九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突然看见他,她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怕见到他,却又想见到他。
洛宸天已看见了梅廿九,刹那间他英俊的脸上掠过一丝暗沉,但随后又被漠无表情所代替。
他从梅廿九的身边走过,并不看她一眼。
倒是双云卷姑娘回头看了一眼梅廿九,美目里有一阵的怔神,似乎在诧异梅廿九的出现,但随后她紧跟上了洛宸天,继续和他说笑,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又淡淡扫了一眼梅廿九。
另外穿橙纱的姑娘微微地朝梅廿九颔首,梅廿九连忙回礼,她露出一丝笑意,两人擦肩而过。
梅廿九望着远去的俊男美女的背影,心中满是苦涩。
他甚至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那两个美丽的女子是谁,却可以和他随意谈笑,甚至可以得到他的宠溺与爱护。
梅廿九的鼻子里一阵酸涩,她掩饰着自己想要哭出来的冲动,迎着风快步离去,一颗心,却犹如沉入了无边的湖底。
……
用晚膳的时候,梅廿九又见到了那两位天仙般的美女,双云卷姑娘原来是江依依弟弟的女儿,是洛宸天与洛宸星的表妹,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江馨兰。
而穿橙纱的姑娘是江依依姐姐的女儿,叫做程倩伊,是洛宸天与洛宸星的表姐。
她们经常来洛王府看望江依依与洛王爷,故而对王府上下都很熟悉。
梅廿九得知原来那个江馨兰有望是未来的小洛王妃,难怪她和洛宸天那么亲近了。
晚膳桌上由于多了两位小美人更热闹,洛宸夜也显得很兴奋,不再摆出只对梅廿九的晚娘面孔,几个少男少女嬉笑逗乐,把桌上的大人们也逗得开怀大笑,气氛融洽。
只有梅廿九低垂着眼帘,默默地往嘴里扒着饭。场面虽然很热闹,但她却觉得她和她的母亲好象被隔在了他们的圈子外。
她和她的母亲不知道城里的权贵高官,不知道城里现在正时兴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大富人家的规矩与喜欢的逗乐游戏。
梅廿九偷眼望去,看见母亲也坐在一角不出声,她顺着母亲的视线看去,见母亲正痴痴看着洛瑞德的侧脸。母亲随着洛瑞德的欢笑而欢笑,随着他的表情而变换自己的情绪。
梅廿九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她慢慢地站起身,悄悄地走了出去。大家兴致正浓,谁也没有发现,应说是注意她的离开。
……
夜色如水,梅廿九站在湖边,望着深不见底的湖水,怔怔出神。
“你,要跳下去么?”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梅廿九心里一颤,听出了那个人的声音。她咬着下唇,不想回头看他。他来做什么?他的身边不是有如花美眷么?却又要来嘲弄她做什么?
她微愠地想着,却感觉脸上水凉凉的,嘴角也尝到了咸咸的滋味。
花里逢君~梅花烙
梅廿九低着头,也不言语,转身便走,却被他挡住了去路。
梅廿九想呵斥他,让他不要挡在她面前。他既是那么讨厌她,那从今以后谁也不要再搭理谁,既遂了他的心,倒也干净了。
虽然她的心似乎被什么利器重重剜了一下般,在悄然淌血。
但一想起那晚她在他面前的袒/露,少女的羞赧与难堪让她一时间竟不敢抬头看他。
她抑制住脸上的发烧,哽咽着低声道:“请让开,让我走。”
他却巍然不动。
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她停住了脚步,他也停了。
梅廿九跺了一下小脚,声音里已带着颤抖的哭腔,“你,你究竟要怎样?!”
他也不说话。
他看着低垂着螓首的小人儿,她含泪的娇怯模样让他的心一片混乱。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像傻子一样跟着她出来,又像呆瓜一样在她面前说不出话来。
他想离她远远的,却又想抱着她亲近她,他懊恼此刻的自己竟然也像个女人一样优柔寡断了。
她见他半天不吭声,便慢慢抬起头来看他。
双目相接,两人同时想起了那晚的一幕,不由都调转了头,不敢看对方。
他的俊脸掠过一丝可疑的暗红,而她则全身发烧,她用长袖半掩住自己的脸,便要转身离去,但刚经过他的身边,却被他拽住了袖子。
他握住她的长袖,将她慢慢拖进他的怀抱中,他用一只手揽住她的纤腰,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低声道:“为何要走?”
泪,再也忍不住,从梅廿九那张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粉颊上流下。
她望着他,他也看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两人似乎要一直看进对方的心里去……
他抬起手,稍显笨拙地想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他略显粗糙的手指在她吹弹得破的俏脸上抚摩,她的泪珠却扑簌簌地掉得更急,他一向冷酷的脸上有着不知所措的慌乱。
他抽出手,想要从怀里拿出锦帕来给她擦眼泪,她却抬起纤手,握住了他修长的手,将他粗糙的手掌重又贴在她那张俏脸上,她低着头,像只美丽的小鹿一样用脸轻轻蹭着他的手掌……
他只觉得手心一阵痒麻,而她抬起头,朝着他露出一个羞怯的微笑,她如花的笑靥中带着泪珠,在月色下晶莹剔透,她的微笑犹如一阵暖风,将他那颗坚硬的心悄然融化……
他拉近她,他朝她俯下头去,两人对视,他从她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小小的身影,他叹息一声,弯下身,张开双臂,用力抱住了她。
两人静静相拥,他闻着她发间的清香,她蜷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只愿这一刻永远停伫……
……
但难得的静谧时刻却没有维持多久。
远远的,湖堤上有灯笼淡黄的光在游移,渐渐近了。
“大表哥——”一个脆生生的如黄鹂般的声音在呼唤,“大表哥,你在哪里?”
声音惊动了正拥抱在一起的一对人儿,他和她迅速分开。
他往后退了一步,俊脸上有着迷乱与懊恼,梅廿九看着他脸色的变化,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可是在后悔?后悔他竟然被妖精所迷惑?
一丝无尽的伤心从梅廿九的眼底流露出来,她看了他一眼,蹒跚地走到湖边的大树,隐没在树荫里。
她的步伐零乱,竟有点踉跄。
洛宸天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静。
江馨兰的呼唤声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急切。
洛宸天踌躇了片刻,他回头看了看梅廿九,终究还是咬咬牙,从暗处走出。
梅廿九听到江馨兰惊喜的呼唤声,“大表哥,原来你在这里?”
又听到洛宸天低应了一声,两人似乎在亲密地低声细语,随后梅廿九看着灯笼的光渐渐远去,一个高大一个纤细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湖的对岸……
梅廿九背靠着大树,她的身体顺着大树慢慢地滑落,她蹲在树边,将头埋进自己的膝弯里,一动都不想动……
晚风吹拂,将平静的湖水吹皱,也吹乱了她的一头青丝。
半晌,梅廿九抬起头来,痴痴望着无尽天际中悬挂的一轮圆月,月光冷冷,她的一颗心也是冰冷的。
刚才的一切只能是一场梦。
她梦中的天堂转瞬间已消逝,留下的还是墨黑的夜、无声的桥、冰冷的湖水、以及倾泻而下的泪。
……
也不知呆立了多久,梅廿九移动着无力的双腿,木然地向兰心阁走去。
她得回去了,免得母亲又要担心了。
她慢慢地走着,却突听得“砰——”地一声巨响,湖面水花四溅,紧接着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在呼喊,“来人哪,有人落水了,救命呀——”那个声音已因焦急变得低沉嘶哑。
尽管那个声音沙哑,但梅廿九还是听出了似乎是青青的声音。
她的心里一紧,连忙提起裙裾朝声音的方向飞奔而去。
近前一看果然是青青!
她面色煞白,已是惊惧得颤抖。
看见了梅廿九,她飞扑过来,拽住梅廿九的手说,“小,小姐,救救晴影,快救救晴影!”
梅廿九抓住青青的袖子问道:“晴影怎么了?”
青青哭着往湖中央一指,道:“晴影被人推下水了!”
“什么?!”梅廿九往湖中心望去,果真看见一个身影在水中一起一伏地挣扎着,正是晴影!
梅廿九顾不得和青青说话,她一边高声喊着救人,一边焦急地四下张望,希望有人出现能将晴影救起。
但是此时已是深夜,王府中人大都已休息下了。
湖面这边离各个宅院都远,就算有人听见呼救声肯出来救人,到这里估计也要很长时间,晴影怕是撑不到那个时辰。
何况春寒凛人,湖水冰冷,不会有多少人有勇气跳下水救人的。
青青已是双腿发软,她拉着梅廿九的纤手,说:“小姐,我们该怎么办?!晴影要撑不住了!”青青也不会水,湖中央离岸边有很长的距离,若是没有借助船舶工具就算想救人也很困难。
梅廿九往湖中央望去,果见晴影的身子已慢慢往下沉,就要没顶了。
晴影若是在湖面上消失,就不可能有被救的希望了。
青青哭得声音嘶哑,她知道晴影这次必定是凶多吉少了,她和晴影情同姐妹,眼睁睁看着她落水却无能无力,让她悲痛欲绝。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梅廿九再也顾不得母亲的告诫了,她沉吟片刻,一个旋身,施展出法术,腾空而起,翩然地在空中飞翔。
夜空中只见她长发飘逸,身体轻盈,全身笼罩在一片白光中……
青青看着空中飞翔着的梅廿九,整个人已然呆住了,眼睛里有着不可置信与惊疑。
梅廿九先在湖面的上空悬浮,然后探下身子,抓住晴影仅露在湖面上的一只小手,用力一提,已将晴影从湖水中拉起。
拉到了晴影,梅廿九顺势一个旋身,将晴影揽在怀中,然后带着晴影飞回岸边,轻轻落在岸上。
青青望着眼前不可思义的这一切,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梅廿九将晴影放在草地上,然后将她的上半身倒伏在自己的膝盖上,让晴影将胸腔中灌进的水吐出来。
水不停地从晴影苍白无血色的嘴唇里流出,半晌,她从昏迷中醒来,慢慢睁开了眼睛。
青青惊喜地看着晴影,抱住她便哭出声来,道:“晴影,晴影,你吓坏我了!你,你没事了么?”
晴影睁开恍惚的眼睛,无力地道:“我,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青青犹豫了一下,看着梅廿九,喃喃道:“是,是蝶小姐救了你……”
晴影感激地看了看梅廿九,道:“谢,谢谢蝶小姐……”
青青哭着说,“晴影都是我害了你……”
晴影吃力地道:“别这么说,青青姐姐……是她们心肠,心肠太坏……”
原来青青与晴影被派去给新来的江馨兰与程倩伊小姐送点心,可能是青青服侍的礼数不够周到,无意在言行举止中得罪了江馨兰,于是在青青与晴影返回的休息途中,晴影被误认作青青,被人从岸上的亭子中推落入湖中央。
青青恨道:“她们可真狠,就没打算让我们活着……”她亲眼看见推晴影的人就是江馨兰身边的丫鬟。
梅廿九听了青青与晴影的哭诉,咬着唇半天没有说话。
没料到那个冰清玉洁模样的天仙美人,竟然心这么狠。
想起江馨兰巧笑嫣然的天真样子,梅廿九觉得有点不寒而栗。
难道人都是两面性的么?!
在梅廿九看来,人的内心一半是佛祖,一半是魔鬼。
佛祖与魔鬼往往只差一步之遥。
……
末了,梅廿九俯下身子,对青青道:“咱们把晴影搀扶回去吧,免得她冻坏了。”
青青一边应着,一边看着梅廿九,眼里有感激有崇拜,更有一丝惧怕。
梅廿九看着青青的惊惧眼神,不由苦笑了一下。
人果然是不能容妖啊,哪怕妖救了人,也不能得到人的全心信任。
……
青青搀扶起晴影,梅廿九也回转过身,准备三人一同前行,却看见湖边立着一个风姿绰约的纤细身影。
那人衣裙飘飘,月光下绝色的面容却被严肃隐怒的表情所笼罩。
梅廿九畏缩了一下,是母亲。
梅十五缓步上前,盯着梅廿九,半晌不发一言。
她回转头,对青青和晴影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和蝶小姐随后就到。”
青青和晴影低头应了,青青搀着晴影便往前去,晴影还在懵懂状态中,她小声问道:“三夫人怎么了,面色这么严肃?”
青青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她小声。
青青回头望着在湖边对立着的母女俩,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忧虑。
……
梅十五盯着梅廿九,问道:“你又施展法术了?”
梅廿九低头没有吭声。
梅十五看着女儿,幽幽道:“你怎么就是不听我的告诫呢?”
梅廿九咬着下唇,半晌才说:“女儿,女儿不忍心见死不救……”
梅十五叹了口气,道:“你救了人,可是也被人看见了你是妖……你可知道你的处境有多危险么?”
梅廿九没有回答母亲的话,她慢慢走到湖边,坐在一旁的石堤上,她将身子蜷缩起来,把下巴靠在膝盖上,眼神怔怔道:“母亲,我,我不想再当人了……”
梅十五娇躯一震,道:“为什么?”
梅廿九没有说话,只觉得胸口心痛难当,她将头埋进膝盖里,低声说:“我不要做人了,做人好累,好累……”
做人有什么好?除了伤心还是伤心。
人,真的是种很奇怪的动物,有那么多奇怪的想法和心思,怕这怕那,怕东怕西,心机太多。
也许,她并不适合做人罢,她现在只想躲回以前的梅花林中,再也不想见到让自己伤心难过的人与物了。
梅十五看着女儿消沉低落的样子,道:“你,你可是喜欢上了人?”
梅廿九的手一颤,道:“没,我没有……”
梅十五叹息一声,道:“你瞒不过你母亲的眼睛,只是,只是,你为何会独喜欢上他呢?”
梅廿九低着头没有说话,眼泪慢慢从她的眼中流下,渗入了她的裙摆中。
梅十五道:“他是一个太强悍的男子,不适合你……”她想起了什么,又问梅廿九道:“他,知道你是妖么?”
梅廿九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梅十五又是一惊,道:“那他,他对你……”
梅廿九咬着唇,从她埋头的裙摆中断断续续传出她伤心的话语,“他,他不喜欢我,嫌恶我是妖……”
梅十五叹息一声,走到梅廿九的身边,伸出纤手抚摩着梅廿九的一头青丝,她的美眸里闪过一丝亮光,似乎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
夜已深,床榻上的梅廿九被梦困扰着。
梦中似乎有人对着她一直喃喃念着禅语:“世间往往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那人用命理作借口,却想让她用佛言断此生。
她挣扎着,想要从那个梦中醒过来,但却一直醒不过来。
等她终于睁开眼睛,却发现母亲站在她的床榻前,她手中拿着一个梅花形的冰魄扣,冰魄扣在月光下闪着熠熠的锋芒。
梅廿九惊异地想坐起身,梅十五已经上前坐在她的床沿。
梅十五对梅廿九说道:“孩子,母亲想让你真正成为一个凡人,这样你所爱的人就不会嫌弃你是个妖,你也不会被世人所不容,这样你就可以好好过你的日子……母亲也就放心了。”
说完她将梅花冰魄扣放在纤手中,开始念动咒语,冰魄扣在梅十五的手中开始转动,发出火红的光芒,色泽越来越鲜艳,直到照亮了整个屋子……
半梦半醒中,梅廿九困难地张口想对母亲说,“不,不要——”
她还没有考虑好从此要不要做个凡人呢,母亲不能这么做!
但在一片红光中,梅十五已经将手中通红如火的梅花冰魄扣往梅廿九的肩头扣去!
一阵钻心的疼痛传过梅廿九的肩头,迅速蔓延到她的全身。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声,感觉到身上的气力一点点在消失,取而代之的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梅廿九的眼一黑,坠入了黑暗的无底深渊……
花里逢君~坠红尘
痛,咄咄直彻骨。
恨,绵绵无休止。
梅廿九闭着眼,一头青丝散乱在枕上,她的身体似有千钧重,背上的烙印在阵阵灼烧着她的身心,她痛得冷汗淋漓。
她只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与身躯已经剥离开,在空中无助地飘荡,无依。
她紧咬着唇,不知是痛还是怨,一行行的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悄悄落下。
门轻轻被推开了,青青端着一盅冰糖莲子羹,走近床榻,凑近梅廿九,柔声道:“蝶小姐,吃点东西吧?”
梅廿九没有回应。
青青又呼唤了几声,梅廿九还是一动不动,形容呆滞。
青青看着床榻上绵软而苍白无力的梅廿九,在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悄然地退下。
走到门口,青青看见白衣胜雪的梅十五正站在门边。梅十五见青青出来,问道:“她还是不愿吃东西么?”
青青点点头,眼眶有点红了。梅廿九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那晚梅十五封了梅廿九法力的时候,刚安顿好晴影的青青被屋子里的红光引来,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当青青看见梅廿九在凄厉地挣扎叫喊,忍不住泪流满面,是她和晴影害了梅廿九,若是没有她们,梅廿九也不会被梅十五惩罚,而被封了法力。
青青一直守在梅廿九身边等着她醒来。哪知梅廿九醒来后,一言不发只是流着眼泪。无论青青怎样恳求她吃点东西,她都是毫无反应。
梅十五叹息了一声,道:“这孩子……”她走进屋子,看着蜷缩在床榻上虚软无神的梅廿九,一双美眸里慢慢蒙上了一层水雾。
是她做错了么?此刻她的心里闪过一丝悔意。
但是木已成舟,她原希望梅廿九能在这个凡间俗世里过着平平安安的生活,而不用在荒山野岭中时刻提防着野兽与他妖的侵害。
由于梅十五曾被花神点化过,因而不能幻化成人,所以她希望女儿能代替她转化成人,完成她在人世间未了的心愿,代替她在人世间好好过她向往的普通人的日子,有爱有家有温暖。
难道她这般私心,竟错了么?!
梅十五坐在床榻边,轻轻抚着梅廿九的纤手,但梅廿九无力地将手一抽,不让母亲碰她。
梅十五低声道:“你怪娘么?”
梅廿九不言语,她偏过头去,只是流着眼泪。
梅十五怔怔道:“娘也是想为你好。”
梅廿九没有吭声,为了她好,就可以没有经过她的同意,随意让她幻化成人么?!
梅廿九还未做好当人的准备,她对人自来便有一种惧怕。
不是说人的本性是自私与贪婪的么?
而人生,人世,人间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虚无的梦境,而从此以后她的一生注定要在这虚妄中挣扎,最后估计也逃不过走向寂灭的结局。
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飘零,悲也飘零。
当她某天俯首再看这万丈红尘的风风雨雨,悲欢离合,却发现看到的只是自己,一个终究逃不过人生纷扰与循环的可怜之人,再也不是那个在广袤天地里自由翱翔的小花妖,她将情何以堪?!
不,不,她不要做人!!
梅廿九吃力地翻转着失去法力而沉重的身体,在心里低泣道:“母亲,你好糊涂,好糊涂啊……”
……
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梅廿九的房门口,他俊美的脸上有着焦急与担忧,他朝梅十五施了一礼,道:“三娘,我来看看小蝶妹妹。”
梅十五看着他,眸子里有一丝感动,道:“谢谢你来看她,宸星。”
洛宸星这几日一直过来看梅廿九,看见妹妹病倒他也茶饭不思,心急如焚。
梅十五看着洛宸星那张诚恳而英俊的面容,在心中暗想,“也许洛宸星更适合照顾小九的终身吧,若能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想及于此,梅十五用纤手拭去白玉无暇的粉靥上的泪珠,又道:“你和她聊聊,让这孩子起来吃点东西吧。”
洛宸星点头应了,梅十五便退了出去,顺手将门为他们带上。
……
洛宸星坐在床沿,用手握住梅廿九冰凉的小手,轻声道:“小蝶,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梅廿九听见他的声音,身子动了动,目中更落下泪来。
洛宸星慌了,道:“你莫哭,莫哭,告诉二哥,是谁欺负了你?”
梅廿九睁开如水的双眸,望着洛宸星,呜咽着哭出声,“二哥……”此刻只有温厚善良的二哥能慰藉她那颗饱受委屈与惶恐无依的心了。
她害怕做人,她怕自己做不好人,未来对于她来说,既空洞且渺茫,她不知道她的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于是她紧握着二哥的手,想从他的身上汲取让她感到安全的力量。
但一阵难过涌上心头,她不由抽泣着,直哭得海棠失色,揉碎了洛宸星的一颗怜惜她的心。
洛宸星将梅廿九抱在他的怀里,只是不迭声地安慰她:“别哭,别哭,不管出了什么事,有二哥在呢……”
梅廿九将脸埋进洛宸星的胸膛里,哽咽着问他:“二哥,你会永远在蝶儿身边,保护蝶儿么?”
洛宸星点点头,用手轻抚着她的一头柔发,坚定地道:“会的,只要你愿意,二哥永远都不离开你……”
梅廿九听了他的回答,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总算有点安心地沉沉睡去……
洛宸星看着怀中已睡熟却泪痕斑斑的小脸,他抬起手,轻轻抹去她的泪水,在梅廿九的耳边说:“小蝶,别哭,别怕,二哥会一直陪着你的……”
……
梅廿九沉沉睡去,又昏昏醒来。
洛宸星已在梅十五的劝阻下回去了,梅十五不忍心看着洛宸星因梅廿九而累倒。
屋里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人。只有窗外的月色照进来,在莲花纹的地砖上洒下清冷的光辉。
她睁着眼,一动不动,思绪万千。
门开了,床榻前一个身影慢慢走近她的床榻。
那个身影在梅廿九的床边坐下,看着她,也是一言不发。
梅廿九转眸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诧异他会来,不过她并没有惊叫出声,只是转过脸,不去看他。
他低声问她:“出什么事了么?”
梅廿九没有回答他,她用手拉上锦被盖住自己的头,不一会儿从被窝里传出她强抑着哭泣的声音,“你走,你走,我,我不想看见你……”
他一愣,伸手要拉下她的被子,她却将锦被裹得更紧,她呜咽着道:“走,走,请你出去……”
他的手停顿在空中,半晌,站了起来,踌躇片刻。
梅廿九躲在被子里哭了一会儿,听着外头没有声响了,以为他走了,便慢慢将锦被拉下,谁知她一探出脑袋,就看见他站在床边,一双俊目盯着她。
见梅廿九还要缩回去,他有力的手立刻抓住了她的纤手,梅廿九低呼一声,他已用力将她一提,将她从被窝里拖出,一把揽在怀中。
他站在床榻前,而她站在床榻上。
他低她高。
虚弱与无力让梅廿九无法支撑住自己身体的重量,她有点站不稳脚,只好与他面对面,绵软地伏在他的肩上。
他转过她的脸,让她俯看着他,她一头散落的青丝披散着,垂落在她和他的脸侧两旁,将他和她围在了自然形成的青丝帏帐中。
他在她的青丝发间仰头看着她,道:“你怎么这么爱哭?”
梅廿九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他觉得脸上一阵清凉,原来是她掉落的泪珠儿。
他用双手揽住梅廿九的纤腰,低声道:“不许再哭了,我不喜欢看女人哭。”
梅廿九闻言便要挣开他,为何她要顺从他的喜好,他尽可以去找别的女人,反正他也不缺,不是么?她想着,小小的心里又苦又涩。
见她又开始抗拒他,他扣住她的腰不让她离开,梅廿九的双手握成小拳头,无力打着他的肩膀,她低声呼道:“放开我,放开……”
他轻笑一声,道:“饿了几天,原来你还是有些气力的,我倒是多虑了。”
梅廿九停住了手,道:“你,你怎么知道我……”
他定定看着她,道:“想知道便就知道了。”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她不由悄然羞红了脸。
有他在身旁,她好似有点淡忘了面临要做人的恐惧。
在她长长青丝形成的帷幕里,两人在暗沉的光线中相望,她能看见他明亮的眼睛在闪着光芒,而他则从自己的脸部上方嗅闻到了她芳香的气息。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两人心跳如鼓。
不知不觉地,他放在她的腰间的手慢慢往上移动,经过她柔细的背脊,到她滑腻的脖颈,然后移到她顺滑光亮的青丝里。
他的呼吸更加急促,她听到他紧张得吞咽着喉咙的声音。
他修长的手指插入她的发间,轻轻抚摩着她的头发,然后按压着她的后脑,将她的脸朝着自己压下来……
他灼热的鼻息越来越近,梅廿九只觉得全身更加虚软,她喃喃道:“哥,哥哥……”
他在黑暗里蹙眉,道:“叫我宸天……”
“宸,宸天……”梅廿九还未将话说完,她的樱唇已被一个柔软而炽热的东西堵住……
洛宸天知道梅廿九还太小,也知道她还很青涩,但他就是抑制不住对她的渴望。
洛宸天扶着梅廿九的头,辗转反侧,慢慢加深了这个吻,他感受着她的颤抖,她的唇嫩滑清甜,是他想象中的味道。
洛宸天的心跳加速,全身发烫,渐渐地他已不满足对她的浅尝初品,他伸出舌头,舔弄着她的唇线,而后又重重地吮/吸着她的唇,他的舌在她的小嘴里不停地翻挑搅动,贪婪汲取着她檀口中的津液,梅廿九的意识已经模糊,只能无力悬挂在他的身上,任由他索取……
洛宸天抱着梅廿九,顺势将她压到在床榻上,他伏在她身上,继续不停吻她,直到两个人都喘不过气来。梅廿九用小手无力推着洛宸天的胸膛,感觉自己就要在他身下窒息而亡。
洛宸天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梅廿九的唇,却并不放开她,他火热的吻继续落在她美丽的眼睛、鼻子和脸颊,然后落到了她的耳畔,他舔弄着她小巧的耳垂,她则全身蜷缩成一团,她羞红着一张小脸,低声道:“别,宸,宸天——”
但洛宸天的吻已经落到了梅廿九如白玉雕成的脖颈中,他是一个正青春勃发的少年,控制不住自己燃烧着的如火热情。
洛宸天用颤抖的手拉开梅廿九的衣襟,她的衣裳半解,但缎衣在她肩头滑落时,却露出了那个如鲜血般艳红的梅花烙!
洛宸天住了手,看着那个梅花印记,沉声问梅廿九:“这是什么?”
梅廿九闭上眼睛,低声哭泣道:“是,是个封印……”
“封印?为何有这个封印?”洛宸天看着鲜红的烙印,用粗糙的手指轻触上去,刚一贴近封印,梅廿九发出一声痛叫,一股钻心的疼痛让她蜷缩成一团。
洛宸天的一张俊脸变得暗沉,他问梅廿九道:“是谁这么大胆?敢这么伤害你?”说话间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寒光。
“是,是我的母亲……”梅廿九忍着痛低声道。
洛宸天剑眉紧蹙,道:“她这又是为何?难道要你从此当个普通凡人么?”
梅廿九没有言语。
洛宸天停顿了一下,凝视着她,道:“很痛么?”梅廿九点了点头。
默然半晌,洛宸天突然道:“其实当了人也好。”
梅廿九闻言抬起水汪汪的眸子看着他,他凑近她,邪魅地一笑,道:“这样,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不用担心你半夜把我给迷倒……”
梅廿九羞红了一张小脸,她将头埋在他的胸膛里,再也不敢看他。
而他笑着将梅廿九抱得更紧,他拂开她的长发,深深看着她,道:“其实你是人还是妖,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反正你永远都是我的。”
说完,他的唇又落了下来,他的吻轻轻地在她的梅花烙印周围盘旋,清凉而温柔,让她的痛感似乎没有那么强烈了。
她凝眸望着他,眼里有泪,不过心已不再彷徨。
洛宸天抬起眼,看见月光下她那晶莹的脸庞如梦如幻,忍不住重又吻上了她的唇,而她笨拙地反抱着他已开始变得强壮的肩膀,怯怯地回应着他。
两人缠绵悱恻,她的长发披散,缠住了他的手,也牵动了他的心。
月光见证这一切,柔情,原来早已深种。
半晌,他松了她,翻过身,躺在她的身旁粗重地喘息着。
而她则无力地倒伏在一边,羞怯地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洛宸天转过头,看着在他身边害羞的人儿,他那张俊脸露出了一丝怜惜的微笑。
他的手臂一揽,将她抱在怀中,低声在她耳边重复道:“记住,不管是妖还是人,你永远都是属于我的……”
花里逢君~长相思
时光荏苒,转眼已去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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