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部分
东野圭吾小说合集 作者:肉书屋
第 11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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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我是第一次听到。
“因为是自己的宝贝妹妹要出嫁,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爸爸和妈妈都很担心。调查之后,我们发现塚田先生是个很正派的人。他从好大学毕业之后,在大公司工作,存了钱之后,再用那笔钱当资金——你知道什么是资金吧——现在和朋友两个人一起经营一家大餐厅。他的双亲也是很正派的人,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所以不要再这么想了,好吗?”
雅树没有回答,但是妈妈离开了房间。
那天晚上夜深之后,爸爸和妈妈一起跑到雅树的房间偷看。雅树睡得很熟。
“真叫人吃惊。”爸爸低声说。“这小子在为这种事烦恼啊?”
“快青春期了吗?”
“是吗?是不是前青春期啊?不过,这也难怪,早苗一直很疼他嘛!”
“你觉得他是在嫉妒塚田先生吗?”
“嗯。这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我以前也有类似的经验唷!那时在大我七岁的堂姐出嫁的时候。”
“哦!”妈妈调侃地说。爸爸急忙打断她:
“不要发出那种怪声啦,把雅树吵醒怎么办?”
“那个时候你怎么办?有找谁商量吗?”
“没有。时间到了,自然就好了。”
“我在想,要不要拜托早苗,叫她跟雅树谈一谈……”
“谈?叫她跟雅树说‘早苗阿姨结婚之后,也永远是雅树的阿姨唷’,这样吗?”
“嗯。”
“免了吧!”爸爸当下断言。“那样只会让早苗担心,不会有任何帮助的。只能让雅树自己解决了。别管他,就是最好的做法。不久他就会跟塚田先生混熟,忘掉这件事了。”
“是吗?”
两人悄声关上门。我和雅树被留在黑暗之中。
话虽这么说,爸爸也是担心雅树的。
第二天他便约雅树:“喂,咱们俩偶尔一起去看棒球吧!”
“你们去外头吃点好吃的吧!妈妈要一个人在家里悠哉一下。”
就这样,爸爸和雅树一起出门,搭乘吵杂的地下铁,来到一个叫神宫球场的地方。我待在雅树的裤袋里。
看完夜间球赛,雅树让爸爸买了有锦旗的帽子给他。“我自己有零用钱。”“今天比较特别,爸爸送你。”接着两个人一起进了餐厅。
“比赛很精彩呢!”爸爸点了牛排套餐,如此说道。“怎么样?心情有没有舒畅一点?”
自己明明叫妈妈“别管他”,爸爸真是个爱偷跑的人。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左右,爸爸以自己的例子恳切地劝雅树。
“爸爸非常明白你的心情。可是啊,早苗阿姨不是你一个人的阿姨啊!她以后会变得很幸福,所以就算会有些寂寞,你也得忍耐才行。”
“我……不是因为觉得寂寞才那样说的……我真的很怕塚田先生。我觉得早苗阿姨跟那个人结婚根本就是错的。”
“嗯,这就是我很难解释的地方。爸爸以前也有过和你现在一样的心情,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只有我知道,堂姐跟那种人结婚是不会幸福的,大家都不了解,只有我知道。”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雅树,人啊,只会相信自己所相信的。”
爸爸的声音很温柔。
“塚田先生不是什么可以的人,他是早苗阿姨喜欢上的人,是个很棒的人。你不用担心。”
许久的一段时间,我待在雅树的口袋里听着餐厅里播放的音乐,之后雅树小声地说:
“嗯……我会试着这么想的。”
雅树遵守了这个约定。虽然夜里他有时会辗转难眠,但是我明白,他正一点一点地努力转换心情。
爸爸和妈妈似乎也感受到了。他们尽可能聊比较开朗的话题,不去提周末的婚礼。
星期三,早苗来了。
“今天没有跟塚田先生一起?”
“他有很多事要忙。老板嘛。”
“蜜月旅行的事怎么样了?”
她们在聊塚田先生因为行程排不开,可能暂时无法去蜜月旅行的事。
“马上去是不可能了,但是下个月初的话,或许可以。他有朋友在旅行社上班,要请那个人帮忙安排。”
“要去哪里?”爸爸问。
“塞班。我们两个现在都迷上了潜水,所以要去尽情玩一趟。”
这个时候,雅树已经准备好去上补习班,正提着书包坐在客厅一角,而大人也都在客厅。就在他要出门的时候,早苗来了,结果他就这么踌躇着不走。
“雅树,再不出门就要吃到喽!”
妈妈催促他,雅树终于站了起来,然后他说:
“早苗阿姨。”
“嗯?”
“你要变得幸福唷!”
接着雅树跑了出去。之后小宫家有什么对话,我并不晓得。但是我猜,早苗阿姨或许哭了。这点要我打赌也行。
雅树自己似乎也就这么看开了。
3
今天就要举行结婚典礼了。
唯一令人担心的天气,在今天是个大晴天,在休息室的亲戚们都高兴地说:“天气这么晴朗,真是太好了。”不久之后,准备好的新娘似乎走了出来,掀起一阵盖过那些对话的欢呼声。
妈妈今天让雅树穿得很正式,然而他却把我藏进裤袋里。正确地说,雅树应该是想带我身上的铃铛来参加婚礼而不是我。
我待在柔软的口袋里,倾听婚礼和喜筵的情况。塚田的经历基本上和妈妈说的一样,但是司仪却夸张地说他是“难得一见的秀才”、“年轻的经营天才”。听说他第一次创业是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所以说他有商业头脑也不为过吧!
相较之下,现在和塚田共同经营“洁娜维芙”餐厅的合伙人畠中的祝贺词一点都不起眼。他好像比塚田年长许多,声音却毫无威严,口齿不清又小声,与其说他是在祝贺发言,倒不如说是坐霸王车被逮时向车站人员辩解的乘客。
不过新娘很美,近乎完美。我听见好几次“哇,好美!”的赞叹声。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司仪拉高声音。新郎的朋友羡慕地发言:“塚田,等到三十六岁是对的!”
一种叫做点蜡烛的仪式结束之后,雅树离开座位。
“怎么了?”妈妈问。
“去厕所。”
雅树毫不迟疑地走着。可能是地毯很厚,我没听见脚步声。来到洗手间时,我终于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他穿着外出拜访时穿的皮鞋。
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有人从背后叫住他。
“喂,小朋友。”
一个压低的声音,是个女的。雅树转过头去。
“你好。”那个声音说。不晓得是不是对方靠过来,雅树稍微退后了一下。
“小朋友,你是来参加塚田先生的结婚典礼的吧?”
雅树没有回答。对方的声音带着笑意。
“用不着那么害怕。我是新郎的朋友。哪,我可不可以请你跑个腿?我想请你把这个j给塚田先生。乖孩子,你可以的,对吧?”
接着她好像迅速地塞了什么东西到雅树手里。雅树吃惊地说不出话来,呆立在原地。
那个女的走远了。虽然铺着地毯,我仍然听得见她的脚步声,高跟鞋发出“登、登、登”的声音。
雅树一动也不动,之后他就像藏起女孩子亲手j给他的情人节巧克力似的将手中的东西塞进裤袋。那个东西滑到我的旁边。
看样子,那似乎是张名片。
那个女的是谁?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觉得莫名其妙,雅树或许也和我一样。他顿时变得垂头丧气,直到喜筵结束,都一言不发。
结果,雅树没有把那个奇怪的女人托他的疑似名片的东西j给塚田。
他不是忘了。因为他有时候会把手伸进口袋,确定东西是不是还在,然而他却没有j出去。
好奇怪!为什么呢?
回家之前,雅树又去了厕所,将那张像是名片的东西放进我的怀里:那是个既不能丢也不能掉的东西,因此它一直收在我的怀里。像名片般的奇怪东西,似有隐情的高跟鞋女——她说她是塚田先生的朋友,那么为什么不直接向他道贺呢?
仿佛被那个奇怪的东西给染上怪病似的,雅树又闷闷不乐了,和成了新婚夫妇,喜气洋洋地拜访小宫家的塚田以及早苗迥然不同。
“又觉得寂寞了吗?”妈妈对爸爸小声地说。
“再看看情况吧!他很快就会打起精神的。”
在爸爸和妈妈没有发现的最深沉的黑暗里,雅树又开始辗转反侧地度过无法成眠的夜晚……
4
“保险?”
“嗯。他说,去蜜月旅行之前先投保比较好。”
结婚典礼一个星期之后,早苗到小宫家和妈妈聊天。
雅树刚从学校回来。他一看到早苗,也不先将书包放到房间,就直接坐在两人旁边。他现在的表情如何呢?
想投保的是早苗。听说塚田提议趁着结婚,一起投人寿险。
“就算塚田本来就该投保,你应该不用吧?而且你都已经辞掉工作了,保费可不是笔小数目呢!”
妈妈这么说,我也这么认为。可是早苗笑着说:
“不用担心保费,我付得起。既然要保就保多一点也比较放心。哪,就是那种不是只有单纯的人寿险,还包含住院给付跟其他一些别的。不管怎么说,他是个老板,万一生病倒下来就麻烦了,而且我也不想在自己万一有什么的时候,给他添麻烦。”
“可是,怎么这么急?”
“因为想赶在蜜月旅行之前啊!姐,这是买安心的。”
妈妈好像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她可能是不想扫早苗的兴,于是用一种像是说“天气真好呢”的语气喃喃地说:
“刚结婚就提保险,这我不太喜欢呢!”
早苗咯咯地笑。她原本就是个很少生气或闹别扭、粗声粗气的人。
“姐,讨厌啦,你电视剧看太多了。说要投保的不是塚田,是我啊!”
“你?”
“啊,对啊。他啊,对这种事一点都不熟悉。畠中先生也笑他,说他从不投保。他这个人甚至还说只要有健保就够了。”
真的吗?听到这里,我开始怀疑早苗的话。我不认为塚田对生命态度是那么随意的人,而且从早苗热衷的样子看来,与其说她是在做自己想到的事,倒更像是无意中被人煽动而有了这种念头。小孩子对这种事很敏感的。因为小孩子都是在大人的掌握之中,所以小孩子会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他说他跟保险公司也没有往来,契约什么的就j给我处理,所以我想到了姐姐家的那位,就是——”
“远山先生?”
“对,对,远山先生。我想拜托他,可以介绍我们认识吗?”
妈妈一副“唉,就是拿早苗没辙”的样子,她笑着说:
“可以啊!我会联络他。他也是个大忙人,不过大概下星期三应该可以请他过来吧。”
“谢谢,帮了我大忙。”
早苗说完,便跟雅树说话:
“小树,你怎么啦?肚子痛吗?阿姨买的蛋糕不好吃吗?”
雅树从刚刚就好像忘了说话似得闷不吭声。即使是这个时候,也没听见他回答。气氛变得有点尴尬。
可能是妈妈对早苗使眼s吧,早苗温柔地说:“小树别这样嘛。”
虽然爸爸说“不要告诉早苗”,不过妈妈或许已经偷偷跟早苗说明雅树复杂的心境了。
可是她们两个人都不晓得出现在结婚典礼会场的那个奇怪的女人。这才是问题所在啊!
对吧?雅树。你会这么闷闷不乐,都是因为结婚典礼上那个女人j给你的那张仍然藏在我怀里的疑似名片的东西吧?
当然,我是得不到雅树回答的,但是这个谜团以更离奇、更令人意外的形式解开了。
5
这个星期六下午,雅树出门去了新宿。今天是新的电玩游戏软体的首卖r。
话虽如此,他本人并没有什么劲,可能是觉得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吧。但是那款游戏非常抢手,没有号码牌时买不到的,要放弃又觉得可惜,妈妈也说:
“雅树,你不去买吗?你不是一直存钱想买它吗?你不是期待很久了吗?所以妈妈才那么努力排队帮你拿到号码牌的啊!真是个怪孩子。”被这么酸了一下,雅树决定出门了。
因为有号码牌,所以雅树轻松地穿越周围的人群,买到了游戏软体。离开店之后,他没有像平常一样去逛其他卖场,而是直接回到车站。虽然我看不到,不过他是不是低垂着头呢?
他从新宿搭乘电车,在离家最近的车站下车。穿过检票口之后,雅树犹豫了一下,便往传来音乐的热闹地方走去。那是车站大楼,他好像要去上厕所。
接着他就在厕所里被一群可怕的人给捉住了。
她们可能是从新宿一路跟踪过来的,目标当然是刚刚买的游戏软体。
真的有这种人。我吓了一跳。是拿不到号码牌,还是打从一开始就打算抢别人的?总之,那群人把雅树围住,他们好像有三个人。他们把雅树按在厕所的墙上,一声“拿来”就把游戏软体抢走了。虽然语带威胁,但声音还是小孩子,顶多是国中生吧!
“喂,钱包拿出来!”
怎么这么过分!还来不及愤慨,我已经到了其中一个人的手里。
“不要!游戏软体给你们,钱包还我!”
他们不理会雅树的叫喊,抢走我的家伙愈跑愈远。我听到那家伙一边跑一边大声地笑着说:
“活该!”
那家伙在回到家之前都把我放在裤袋里——口袋的角落黏着零食的碎屑,脏得要命。 这家伙的妈妈不像雅树的妈妈爱g净,而且这家伙回到家也不会说“我回来了”。他马上就跟朋友关在房里,开始玩游戏。他们用我怀里的钱买了些什么,狼吞虎咽地吃着。
你问我在什么地方?我在那个房间的垃圾桶里。
那些人只拿了钱,其他东西都没碰。所以我揣着雅树妈妈的名片、那个怪女人给雅树的疑似名片的东西,还有纪念邮票、电话卡等等被垃圾淹没了。
直到星期一早上我才从里头被救了出来。大概是把我抢走的那家伙的母亲走了过来,把垃圾桶里的东西倒进塑胶袋。
只是这样的话,小小的我一定会被混在纸屑里,但是我身上挂着早苗送的铃铛。
“铃铃”的声音让母亲注意到我。
之后便引发了一场大s动——是一阵对骂。
“我问你,这是什么东西?你又g了是吧?”
“啰嗦啦!不g你的事,死老太婆!”
“妈不记得是把你养成小偷!”
啊!啊!这是什么家庭啊!
那家伙的母亲只要从那家伙口中问出实情的经过,调查我的怀里,然后打妈妈名片上的电话不就好了——我正这么想的时候,她把我塞进手提包里,出门去了。
一时之间,我不晓得她到了哪里。那个地方有“欢迎光临”的声音,还播放着轻柔的音乐。
“请问,这里有一位塚田先生吗?”
那家伙的母亲这么一开口,我便吓了一跳。原来这里是塚田经营的餐厅——“洁娜维芙”。
可是,为什么来找他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塚田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八成是他的办公室吧——和那家伙的母亲谈过之后,很快地说:“令公子偷走的这个钱包,的确是我外甥的东西。”
“哎呀,不是偷的啦!”那家伙的母亲厚脸皮地说。“小孩子嘛,只是玩的过火了些。哪,游戏软体也一并奉还了。所以,这件事——”
“我知道,我不会张扬的。”
那家伙的母亲发出令人恶心的笑声。
“来拜访你这边,真是太好了。因为有两张名片,害我犹豫着到底该去哪边呢!”
有两张名片?一张是雅树的妈妈,另一张呢?
当然是那个女人拜托雅树j给塚田的东西。原来那是塚田的名片!
那家伙的木器发出犹如指甲抓过玻璃窗般的声音——她在笑。
“哪……上面写着‘我没有忘记约定 我爱你 n’对吧?这到底是什么呢?可是我一看就明白了——‘哦,这要是被名片上的太太知道就不得了了’。我啊,对这种事最机灵了。”
“这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塚田生硬地说。
“哎呀,是吗?是我太j婆了吗?对了,说到钱,我不晓得带着这个钱包的小朋友在里面放了多少钱。”
“不用,不劳费心了。我会处理的。”
“哎呀,真不好意思呢!”
好过分。那家伙的母亲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意思要归还自己的儿子从雅树哪里抢走的钱。
不,不止是这样。特地跑来通知不说就没人知道的事,也是奢想把握——正确的说,是装在我怀里的那张名片——送回来的话,搞不好还可以捞一笔谢礼。
有这种母亲,才会有那种儿子。
塚田保证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张扬出去,然后将那家伙缠人的母亲赶出办公室。剩他一个人时,他“砰”地拍了桌子,我跳了起来。
接着他拨打电话,但是没人接,好像是电话答录机接的。塚田吼也似地留话:
“喂,你g吗做那种事?那张名片是怎么回事?差点就把事情搞砸了!听好了,我现在可是新婚。按计划行事,你不要在我身边碍事,知道了吗?”
他砸也似地挂上话筒。接着他调整呼吸,又打了一通电话。
“喂?雅树吗?”
大约三十分钟之后,塚田说:“欢迎,欢迎。”
雅树是被刚刚那通电话叫来这里的。我因为能与他再见的喜悦,以及不晓得事情会如何演变的不安,整个身体变得又塌又扁。
“这是你的钱包,还有游戏软体。真是难为你了。”
雅树保持沉默,就像喉咙深处塞了铅锤一般地沉默着。一会儿之后,他低声问道:
“为什么这些东西会在你这里?”
“有人看到装在里面的我的名片,才把它送来的——是从你那里抢走钱包的人的母亲。她来道过歉了。”
雅树用整个手掌拿起在塚田办公桌上的我。
“你没告诉爸妈钱包跟游戏软体被抢走的事吗?”
雅树点头。
“不想让他们担心吗?你真是个乖孩子。”
雅树就像原本沉睡的看门犬突然抬起头似的尖锐反驳:
“才不是!”
“怎么不是?”
“我没有说出钱包被抢,是因为担心万一钱包被送去警察局,或是坏人被抓到了,放在钱包里的你的名片会被大家知道——特别是被早苗阿姨知道。”
塚田用猫被摸头时发出的讨好声音说:
“你是在为我担心吗?”
“我只是不想让早苗阿姨伤心。爸爸跟妈妈都说你是好人,早苗阿姨很幸福,我也想这么想,不想破坏这一切。可是才刚结婚,就有别的女写那种东西给你——”
“你是什么时候拿到的?是谁j给你的?”
雅树说明事情经过。塚田夸张地叹息:
“我想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结婚是一场大事业,非常辛苦的。”
塚田绕过桌子,走到雅树身边,雅树退开了。
“我认为早苗是我的妻子的最佳人选,我非常感谢上天让我与她邂逅。可是在这之前,我并不是光坐着等待,我也曾经与其它的女xj往,这你应该明白吧?而那些人当中,有人妒嫉我和早苗的幸福。而把这个j给你的就是那样的人。”
少骗人了!我想大叫。“n”是谁?约定又是什么?
“可是,不要紧的,相信我吧!我和那个女人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只爱早苗一个人。当然,我不会让任何人碰早苗一根寒毛的,我发誓。我和你约定,所以可以请你忘了这件事吗?我也会把这张名片烧掉。可以吗?”
雅树没有回答,但是他点了点头。我了解他的意思,那表示:“装出一副明白的样子,但不是真心的。”
证据就是,雅树离开房间之后,就这样屏息站在走廊上好一阵子。我在他外套的胸袋里听着他的心跳声。
结果塚田房里的电话响了,雅树迅速转过身子,藏到什么东西的后面。
塚田办公室的门打开了,听了几秒之后,“砰”地关上。他一定是在确定走廊上有没有人。
雅树悄声折回。他可能是把耳朵贴在门上,整个身体紧贴在门板上,所以他能听到的我也能听到。
“你到底在想什么?那个小鬼可是早苗的外甥啊!要是他到处乱说,那怎么办!”
接着是沉默——电话的另一方可能也不服输地顶回来了。
对方就是“n”,那个女人。
“听好了,一切都很顺利。早苗被我迷得死死的,她的姐姐和姐夫对我也很满意。所以你不要随便c手。我并没有忘记约定——别胡说了,我怎么可能爱上她?我的女人只有你一个。”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法都。雅树开始浑身颤抖。
“那你那边怎么样?保险金啊!下来了吗?这样啊,好,很好——不,我这边还没。才刚结婚就出事,再怎么说都太冒险了。可是——”
这样就够了。雅树往大门跑去。
6
雅树把一切都说出来,然后皆大欢喜。
你想听这种话吗?那样的话,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雅树说出了一切。从头到尾——结婚典礼的女人、塚田的名片、写在名片上面的字、装着名片的钱包——也就是我被抢的事、钱包失而复得的经过,以及塚田在电话里跟“n”说的事。
可是,没有人相信。
当然,一开始爸爸跟妈妈也吓了一跳。因为内容太过具体,刚听到的时候,他们甚至还说“如果是编的,不可能这么详细”。
但是,他们最后还是不相信。塚田和彦一出现,大家就被骗了。这个黑心的骗子,就像呼吸般自然地信口开河。
“对,雅树是到了我店里玩。他说他买了新的电玩软体,要让我看看。怎么可能会遇到小偷呢?他怎么会说那种话呢?”
情势顿时变得不利了。
没有证据。虽然雅树可以辩解,却无法证明任何事。所以——
“这阵子雅树的情绪很不安定嘛!”
“而且电视的悬疑剧场什么的,常有为了保险金而杀人的剧情!这么说来,他的游戏软体里也有那种刑警破解杀人事件的喽。得要他节制一点才行哪!”
最后,结论只有一个——在雅树提起精神来之前,就随他去吧!
早苗签订保险契约的那天,雅树请假了。这是最后的手段,他要直接和早苗说。
可是,他的企图被防堵了。早苗到家里之前,妈妈就把雅树带去看医生了——是牙医。
“说起来,早就应该去了。今天妈妈已经帮你预约好了。”
这是世上没有一个小孩可以逃得过看牙医。
我被留在家里,待在雅树的房间,将注意力集中在偶尔传来的女x间的j谈声。
“这样就可以放心去旅行了。”
“可是,你要小心啊!外国的水很脏的。”妈妈说。
“保险这种东西,只要保了,就不会发生用的着它的意外。”远山先生笑道。
这个周末,早苗就要去蜜月旅行了。在她两周后平安归来之前,雅树没有一天睡得好。
(才刚结婚就出事,太冒险了。可是——)
迎接两人归国时,雅树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塚田,而塚田又是如何回应他,我无从得知。
我害怕知道。
现在的雅树完全被一个信念所驱使:我要采取行动,一定要找到。绝对要找到——这样的信念。
就是找出从雅树那里抢走游戏软体的人。他们还只是国中生,应该不太可能从太远的地方过来。既然会做出那种事,或许还会再犯。总有一天,一定会落网的。
只要找到他们,就有了证据,证明有“n”的署名的名片。这样一来,认为雅树是凭空捏造出那些话的大人们,多少会重新考虑一下吧!
现在想想,雅树的直觉是正确的——塚田是个恐怖的人。
小孩子的眼光很敏锐,连皮肤底下的头骨盖都能够看穿——特别当它是全黑的时候。
加油,雅树。你要加油,趁还来得及之前。
趁早苗还没有被杀掉之前……
第四章 侦探的钱包
1
“征信调查?”我的侦探问。
“我想委托你。”我的侦探的委托人回答。
这是我听惯了的对话。
这名委托人是名女x。从声音推测,应该只有二十多岁。如果她是个美女,那么她待在这个房间里的这一段时间,我的侦探的事务所里至少就存在着一个美丽的事物。
我的侦探今天的声音有点沙哑。他昨晚在事务所待到深夜,好像在调查什么。或许他是累了也说不定。
“你怎么知道这里?是谁介绍的吗?”
委托人没有马上回答。她想说谎吗?还是犹豫着说了实话就会给谁添麻烦吗?或者……
“是临时起意的。”委托人回答道:“我在路上看到招牌,突然起了这个念头,才进来的。”
我的侦探轻轻地咳了几声。
“真勇敢。”
委托人没有回答。
“或是说冲动?”
我的侦探说道,他似乎站了起来。老旧的旋转椅发出“叽”的倾轧声,这张椅子大约是半年前他承办某家破产公司的债权回收工作时,从破产管理人手中以近乎免费的价格买回来的。不过,听说它原本是那家破产公司的经营者的东西,所以也不是什么吉利的玩意儿。
但是我的侦探不吃那一套——侦探是不迷信的。因为他所面对的委托人都有着迷信、占卜、宗教无法解决的问题。
“请你回去。”我的侦探说。“知道怎么走吧?”
“可是——”
“请你回去。”
然而委托人却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你不肯接吗?”
声音很微弱。她的声音从刚才就很细微,有时甚至听不清楚。或许她是对自己所说的话感到难为情吧。
“那你为什么要听我说这些呢?”
我的侦探苦笑着说:“可是,我没有问你的名字。”
这是我的侦探的作风。他信任先报上姓名,再说明来意的委托人。反过来说,即使先说明委托的内容,却在签约之前都不肯透露姓名的委托人,他则不予理会。
话虽如此,这阵子——过去两年来——不管哪一类型的委托人,他经常都是回绝的。
我的侦探说:
“你委托的内容非常司空见惯。看到那边墙壁的柜子了吧,我自己没有数过,但是我可以跟你打赌,里头放的档案有一半的内容和你委托的一样。”
我的侦探穿过狭小的事务所,似乎打开了窗户,三楼底下马路的喧嚣传进房里。
“你走出这家事务所的同时,我就会忘了你的事,你的脸、声音、还有你的穿着——包括你所说的话。所以,你可以放心地回去。”
委托人依然没有起身。
“但是,把你对你先生的怀疑化为言语,告诉我这个侦探的内疚感,得由你自己承担才行。”
委托人似乎站了起来。访客用的沙发弹簧发出声音。
“你说话真尖酸。”
“侦探都是尖酸的。”
“就算是骗人的也好,既然都要拒绝了,你就不能说些‘说出来就舒坦多了吧’、还是‘有这种烦恼的太太不少,但大多数都只是本人的误会或胡思乱想,没有调查的必要’之类的话吗?”
“我没有安慰你的义务,我也不是你的朋友。”
委托人踩着脚步,走远了。传来开门的声音。这间事务所的门,每当开关就会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声响。
委托人的脚步声停了,传来声音:
“你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吗?”
我的侦探回答:
“只是路过看到侦探事务所的招牌就想到要调查先生,这种女x我无法信任。”
委托人又将门弄出叽叽声。她似乎没有走出去的样子,可能是靠在门上,停在那里。
“如果考虑一天之后,我的心意依然没变的话呢?那样子你肯接吗?”
我的侦探保持沉默,但是委托人说:“那么,我会再打电话来。”换句话说,我的侦探刚才点头了。
“不能用电话。”
“为什么?”
“因为太简单了。如果连再跑一趟都不肯,以为像叫外送披萨,打通电话就可以解决,那么不到三天,你就会后悔雇佣我了。”
委托人微微颤抖着说:
“你这人怎么这么尖酸?”
然后她便走了。
即使只剩下他一个人,我的侦探许久都没有回到座位上。一会儿之后,他踩着沉重的脚步走来,打开放着我的抽屉。
我的侦探就这样好一阵子不动,接着他取出我来,掏出几枚零钱,再将我放回原来的地方,关上抽屉。
我在暗无天r的抽屉里,与侦探总是跟我放在一起的大拆信刀、旧手册并排,听着他离开房间的声音。
我的侦探八成是为了打破自从我来到他身边后,正确来说是第二次的戒烟,前往楼下的自动贩卖机。我的侦探每当遇到心神不宁的事就会依赖香烟。
我的侦探第一次戒烟失败是他的妻子过世时。我心想,他这次遇到什么事了?
我并不知道我的侦探的实际年龄。
从他的声音和容貌看来,他大概正值四十大关,而且他在二、三十岁时应该过得相当辛苦。
他看起来总像大病初愈,嘴角老是微微下垂,就连正式场合,他松垮的领带也从来没有好好地系紧过。
把我买来、带到他身边的是他的妻子。她买下我之后不久,就因为一场意外而过世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侦探就一直一个人生活,独自经营事务所。
一个人若是身边没人,也就任凭年龄的增长,而不会去记自己的年龄。因为没有人帮他记得生r。人是不会对自己妄加岁数的。所以,我的侦探忘了自己的岁数,而我也没有机会知道。
我的侦探计算的是死亡之后的年岁。他在妻子过世时,自己也死了——他已经死了两年,今后也打算继续这么死下去。我是怀抱着死人财物的钱包,神采奕奕地挥霍金钱这种事,与我无缘。
我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当上侦探的,我不知道他的过去。他的过去,或许也和他的妻子一起埋葬了。
他没有孩子,也不曾见过像兄弟姐妹的人。我的侦探就和他那孤独地躺在棺材里的妻子一样,孤独地活着。
我的侦探——我这么称呼他——似乎单纯地认为我是他的东西,但是事实上,他才是我的东西。
他的妻子过世时,他把能够想起她的一切东西都处理掉了,却唯独没有丢掉我。我是生前的她唯一触摸过的遗物。我不认为我这么做是娘娘腔,我只是像他妻子以前叫他的那样称呼他而已——我的侦探。
2
到了黄昏,有客人来了。
他是我的侦探的少数朋友之一。我的侦探叫他“佐佐木”。佐佐木则称我的侦探“河野”。
他们两个j情有多好?我无法推测。他们有时候会一起喝酒,也会聊天,但大都是佐佐木说话,他是新闻记者。这是个情报出入频繁的工作,沉默寡言的人是无法胜任的。
佐佐木在我的侦探死了妻子的时候,在他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之前都没有离开他身边;在他还说着“我一个人不要紧”的时候,一步也没有离开他。所以我很信赖佐佐木。
“好清闲呐!”佐佐木一开门进来就这么说。“这样竟然还开得起事务所呢!”
“没有开,只是撑着。”
“勉勉强强哪!”
“没办法跟大报社比的。”
佐佐木在访客用的沙发上坐下来。
“那件事你考虑过了吗?”
我的侦探没有回答。
“我觉得不坏。对方也很有意愿,他们想要一个能g的调查员。”
“叽”地弄响座椅之后,我的侦探回答:“到今天还要看人脸s的话,当时就不会独立了。”
停顿了一下之后,佐佐木说:“当时和现在的情况不一样。”
“现在景气比以前更好,景气好的时候,这种生意就会兴隆。”
“这我也知道。”佐佐木笑道。“但是,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却变了,不是吗?那个时候有薙子,但是现在她已经不在了。”
薙子是我的侦探的妻子。
椅子又响了。
“喂,你差不多该振作了。”佐佐木说。“她的死不是你的错。”
“我明白。”
“你不明白。只会嘴巴上说。你简直就像个僵尸。但是最近啊,僵尸却只能当笑柄!”
佐佐木说完之后,一片沉默。
大约半个月之前,他对我的侦探提起上班的事,一家相当大的保险调查事务所正需要人手。我无法确定,但是从佐佐木的话看来,我的侦探好像以前曾经在那一类事务所工作,之后在某个时期离开,自己开了这家事务所。
“喂!”佐佐木说。
“g嘛!”
“失物。”
传来起身后往这边走来的脚步声。
“掉在沙发脚边,是耳环。”
佐佐木的声音稍稍柔和了些。
“女人吗?”
我的侦探冷淡地回答:“委托人。”
“把耳环掉在沙发旁的委托人啊?”
“是啊。她很激动,连耳环掉了都没发现吧。”
“很激动?”
“是生气的激动,因为我拒绝她的委托。”
“又拒绝了?”佐佐木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你根本没有工作的意愿嘛。”
佐佐木可能是走回沙发那里了,响起脚步声。
“再拒绝,不用多久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喽。所以我才叫你去上班,拿人薪水的话,不愿意也得工作。”
“就像你一样?”
“随你怎么说。”佐佐木笑道。“为什么拒绝?女人委托的事,应该不怎么棘手吧?”
许久一段时间,我的侦探都闭口不语。佐佐木可能习以为常吧,静静地等待回答。
“她长得很像薙子。”我的侦探回答。
佐佐木叹息。
“我吓了一跳,长的非常像。当然,是像年轻时的薙子。”
佐佐木稍微改变语气地说:“她会回来拿耳环吗?这不是便宜货喔。”
“看那样子,不会来吧。她的衣着高级,像是穿惯那种衣服的样子,不是那种挖出唯一一件好衣服出门的,是有钱人。和这个耳环一样的东西,至少还有一打吧。”
“两只耳环都掉了的话,就会死心,只掉了一边的话,会四处找,这就是女人。”
佐佐木说完站了起来。
“一起去喝一杯吧!我发现一家好店。”然后他接着说:“那个收起来吧。她会来拿的。”
我的侦探笑了:“跟你打赌也行,她不会来的。”
但是她来了。
3
那是隔天下午的事。
响起敲门声,我的侦探说“请进”,门发出倾轧声,接着传来她的声音。
“可以请你接受我的委托吗?”
我的侦探有好一会儿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可能是正注视着她吧。我在抽屉的黑暗之中,回想起过世的薙子的长相,想要想像出一个年轻时她肖似的女x,为了不输给我的侦探,我一副收起下巴、紧抿嘴唇站在那里的模样。
我的侦探把椅子轻轻弄响了,然后咳了几声。
“你感冒了。”她说。“昨天声音也哑哑的。”
“现在应该不是感冒的季节。”
“不,现在正流行。重感冒,从喉咙开始发病,要是放着不管,会发高烧。我外甥就读的学校,有些班级甚至因此停课。”
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她接着问:“我可以进去吗?”
我的侦探死了心似地叹了一口气说:
“请。但是——”
“但是?”
“或许会把感冒传染给你唷。”
委托人叫塚田早苗,二十七岁。丈夫塚田和彦,三十六岁,是餐厅的老板。
两人才刚结婚两个月,住在邻近都心的住宅区大厦。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你丈夫有异状?”
我的侦探可能坐在早苗对面,声音变得有点——事务所很小,所以只有一点点——遥远。
“说是异状……”
“那,我换个说法好了。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有别的女人?”
早苗无力地笑:“好尖酸的说法。”
“是你昨天这么说的。”
传来叹息的声音。“我知道了。没关系。我发现他有别的女人是在结婚典礼的三天后。”
我的侦探保持沉默。
“你不惊讶吗?”
早苗似乎有些不满。我的侦探之所以沉默,并不是因为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而是可能在记录的关系。
“三天后还算好的。我经手的委托案里,也有在喜宴的时候,让情妇在同一家饭店的客房等着的。然后呢?你之所以发现是因为什么具体的证据吗?”
早苗的声音变小了。
“他打电话——给女人。”
“结婚典礼的三天后?”
“对。六月——二十七r。”
“从家里?”
“不,从他开的餐厅办公室。”
那家餐厅叫“洁娜维芙”,位于麻布。那天早苗和朋友约好见面,去了南青山,心想顺路到丈夫上班的地方,给他一个惊喜。
“虽然很幼稚——我蹑手蹑脚来到办公室门前,结果听到他的声音……。我想他是在打电话,于是在走廊上等他讲完。”
“然后你听到电话的内容了?”
“嗯。”
我的侦探又咳嗽了。
“办公室是他专用的吗?”
“是的。”
“他一个人开的吗?”
“不,是共同经营,和一个叫畠中先生的人——不,是外子跟我说是共同经营?
第 11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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