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红第39部分阅读
捕红 作者:肉书屋
捕红第39部分阅读
箬荇很认真地听我说完,只问了一句:“你确定看到的是她本人,可能不过是一个长得和她相似的人,但是由于她给你的印象深刻,你下意识地以为就是她了,然后越看越像,其实,按照你所描述,只依靠蟾蜍背上的一点荧光,所能看到的景象很是有限,不过是靠着自己的想象。”
被他如此一问,我倒是有些不确定起来,或许真的不过是一个相似的女子,配合着诡异的场景之中,我便以为是花莺歌了,美貌的女子大多有些相似,瓜子脸,大眼睛,高鼻梁,小小的嘴唇,我勉强笑道:“你说的很是,可能只是个相似的人,我却将其误认为是已死之人,真是罪过罪过。”
脑中灵光一现,为什么我那么注意她的背影,倒不是说姿态特别诱人,一定,一定还有其他什么在吸引着我的目光。
捕红 第四卷 19:白天是什么样子
有些东西,你越是要努力地去想,它越是喜欢和你捉迷藏,在脑袋的空隙位置里头,像是能七十二变,躲来躲去,我已经想得后脑发疼,前额发热,它还玩得乐此不彼,不肯乖乖出来,一定是我将自己的表情弄得很是痛苦,许箬荇都忍不住抽出手来,替我揉眉角:“青廷,不要急,有些东西,硬来不成。”
“它明明就在这里了,偏生想不起来。”我苦恼地用手指着那个不争气的部位,“只差一点点。”触手可及。
真的是触手可及。
“青廷,你或许只是睡得迷糊,这里又是这般容易让人迷幻的光景,有时候,梦境和现实在脑子里头会有些混淆的,你这会儿再回忆,怕是已经不能分清楚其中的细节。”他的手指力气拿捏地真正好,走过眉角,来到太阳|岤,再揉一小会儿,他低头问那个趴在他肩膀上头,一动都不想动的人,“是不是又困了,先坐下来说话。”他让我平躺,枕着他的腿,“这样,会不会舒服一些。”
我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膝盖处,轻声问道:“这里分不出准确时间,几时才能到辰时。”
他想了一想道:“差不多还有一个半时辰。”
“白天,这里也这么黑?”
“不是,要是十二个时辰都这般,那都不是人世了。”
对,十二个时辰都这般的地方,一般叫做地狱。终年不见天日。
“这里的白天是什么样子?”
他抚着我地发,发出轻笑声:“青廷,你的问题真是多,我形容不好,再过一个半时辰。你自己看了能清楚地知晓。”
没有得到令人满意的答案。我不情不愿地掀着眼皮,原本还剩下的一丁点儿睡意。早被折腾地所剩无几:“你说十年前,你来过此处。我怎么从未听你说过。”
“那次是姨丈带你外出,你没有在家。”许箬荇的身子微微向后仰,似是很轻很轻伸个懒腰,“足足出去转了两个月,回来之后倒像是换了一个人似地。不但皮肤晒得黑黑地,见到每个人都怯生生的,不爱说话,后来姨丈说,你可以开始习武,你居然一口答应,而且学得很是认真。”
“习武有什么好奇怪地。”既然是洪青廷的父亲亲自手把手来教,可见是家传地武功,虽说女孩子习武未免大手大脚。行为豪爽。不过洪家只这一个孩子,要是失传。又会可惜,遗憾的是,我将前头近十年所学忘记地一干二净,待洪颀长归家,如何向其解释,倒是另一件令人头痛的事情。
“当然奇怪,你才来时,虽然神气活现的小模样,可每次姨丈说要教你武功,你就哇哇大哭,让你扎个马步都困难之极,照例是六岁上下,姨丈已经能够传授你简单的心法,结果一拖就拖到了八岁多。”他在我地发顶按了两下,“那时候,我见你勤奋用功,每天练得废寝忘食的,真是大大地吃惊,连带着我也只能加紧锻炼,生怕被你比下去。”
我扑哧笑出来:“难不成两家长辈还有此等喜好,弄个擂台让我们两个娃娃比试?”
“即便不是家长安排,我也不想输在你的手里。”他倒是实话实说,也不怕得罪我。
“那我们有没有真正的比试过?”谁输谁赢,很是好奇。
许箬荇隔了很久很久,以至于我以为他悄悄地也睡着了,才说了一句:“青廷,你忘记得太彻底,我怕有一天,你会连我也一并忘记,再想不起来,假如有这样一天,你站在我的面前,却不认得我,我不知,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收在衣袖中的一只手,缓缓紧握成拳,心里头无法言明的酸涩涌上来,口中笑道:“以后再不会这样了,曾经忘记的,你慢慢说与我听,以后我们一起经历的,我会牢牢记住。”致死不忘,最后四个字,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我躲在黑暗中,用口型轻轻言述,无需他听见,无需他看到,只要我地心明了许箬荇曲起一条腿:“青廷,你地脑袋分量也不轻,躺了个把时辰,我的腿居然麻了。”像是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如果仅仅如此,他的声音为何会轻轻发颤。
“表哥。”
“嗯?”
“以后,我不会再不声不响地离开。”两次分别,再见面时,总觉得他一次比一次消瘦,嘴上从来不会说的他,在总捕司几乎大闹天宫的他,心里面总是在替我担心。
“那就好。”淡淡的,淡淡的回应。
我翻身坐起来,柴房中,在不知不觉时,慢慢多出几丝浅浅的光线,印着他脸庞的轮廓,眉眼,嘴唇,融融的一层,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从来没有这样认真仔细过。
他向着我伸过手来,我以为那只温热的手掌会先触摸我的脸庞,谁晓得,他的手腕一翻,已经偏侧过去,绕到耳后,拿下一棵粘在那里的稻草,他低头笑,略略的苦:“你沾满一身,像是只小刺猬。”
如果,总要,有一个人主动的话。
我的手臂缓缓绕上他的颈间,将他紧紧环住,两个人的距离在一瞬间便拉得更近,呼吸在彼此的脸颊,萦萦绕绕,是我的脸红一些,还是他的?
慢慢的将额头抵在他的眉心,表哥,你可知我心里头只会有你一人,即便是有一天我将自己遗失,也绝不会将你遗忘。
他浓密的眼睫不断的在闪动,在马上碰触到我时却又悄声离开,蝶翼般缠绵,那贴近而显得更加真实的墨色眸子里,满满的,充盈着我一个人的身影,温热的触感轻轻的覆下来,盖住我还欲出声的唇瓣上。
即使此刻我没有再能说着什么,可是我知道他都懂,自然地闭起眼来,呼吸间都是属于他的味道,温暖的气息,缠绵而细长,从口中一直弥漫到全身,每一分每一寸,蜿蜒前行,刻下只属于他的烙印,,逐渐强烈的汲取不会让我退缩,为了他,我已经决定,可以付出一切甚至是放弃一切,只要我们现在是属于彼此的。
捕红 第四卷 20:灌药
走出柴房的时候,脸颊两边还是烧着的,心,不规律地跳动不停,我用手背抹两下,再拿眼角偷偷瞄一眼并肩而立的身边人,许箬荇貌似平静地看着前方,却将我的手握得更紧,更紧。
“你衣服领子有点乱。”我用空着的那只手去帮忙拨弄一下,指尖才碰到他脖子后面的皮肤,许箬荇就用两只漆黑的眸子盯着我看,好像我做了什么坏事情似的,然后被我发现,那里本该莹白的一片肤色,泛出层淡淡的粉色,漂亮地不行,我低下头来,笑道,“表哥,你这算是在害羞吗。”
用凶狠的表情,来表示出害羞。
难得害羞一次的人,也是很辛苦的。
这样的许箬荇,却让人想狠狠地抱紧,不放手。
“等我们回去,等姨丈回来,我会同他说明。”他的声音微微哑着,左闪右躲地回避开我的手指,“衣领,我自己来就好。”
“说什么?”我装作不解地问他。
“提亲。”
“那贝姨替你订的那门好亲事怎么办。”我还在故意逗他,眼见着他连耳朵都红了,这次是急红的。
“我没有和别人订亲,没有。”
没有就没有,干嘛大呼小叫的,那时候,在白府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心里头不是滋味,也真想让你也尝一尝。
他别扭地不再看我:“我们先出去再说,青廷,这便是此处的白天了。”
要不是他刻意提醒。我还没有注意到,我们已经走到外头来了,所谓的天亮,地确是能看到四周的景象,但是空气中。像是有大量灰黑色的漂浮物。大颗大颗的,令得人的视线最多只能看透一米开外地距离。已经被反弹回来,无论是抬头还是向前。再想看得远些,是再不能够了,下意识地用手想去挥开,徒劳了一会儿,放下手来。
“这些都是什么。散不去地吗。”
“没有用的,这些东西像是粘团一般,走到哪里都跟着你,天空,地上,你看看脚下地泥土,很潮湿,闻起来,还有一点腥气。可以说是寸草不生。”许箬荇拉着我慢慢向前走。“并非只有我们站立的高度是这样,我曾经尝试着爬上这里地一棵数。发现即使离地很远,眼睛里能看到的依旧是这样,类似一种迷障,应该是自然环境所造成如此。”
“这里还有树?”如果成年累月如此,我想象不出离开光合作用能够生长出树木来。
“是一棵早已经枯死的老树,里面早已经腐朽,不过是留下个空壳子。”
“先头我睡着时,元婆婆找你去做什么?”哪里有这么巧,他前脚走,我后脚看到幻境,像是刻意的安排,如果相貌与花莺歌相似的女子是幻觉,那只赤色地蟾蜍,又作何解释。
“帮她捣一些药材,她年纪大了,没有手劲捣不碎,元婆婆说是很要紧用的。”他侧过脸来,微微笑道,“要是我说那些药材,连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你可能都不会相信,不但是不认识,简直是闻所未闻,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在乾桐山中,因为生长环境的特殊性,那里的药材同外面看到的多有不同,但至少我还能分辨地出来,不过元婆婆拿出来的,我差点都傻眼了,外面天地之大,我这些年所学所识,不过如同井底之蛙。”
这里原本古怪,环境古怪,人古怪,当然连药草都是古怪的。
“元婆婆,我们进来了。”门是虚掩的,里面黑漆漆的,我简直都不想跨进去。
“你们两个起来啦。”元婆婆背对着我们坐在那里,双手忙碌个不停,原来不过是个子小小地老婆婆,穿着再普通不过地黑色布衫,背脊佝偻着,“你们也来帮我理一理这些麻。”
抬起头看着人时,虽然我有些心理准备,还是被她那种灰白的脸色惊到,幸亏是许箬荇很及时地踏前一步,将我大半个人隐在身后,我才稍微调整好神情,不至于失态,想想也是,这里没有阳光,吃不到热食,她又是个老人家,皱纹挤在一处,双目向内深陷,实在是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我连忙低下头去帮忙,尽量不再去正视她。
怎么形容乱麻来着,剪不断理还乱,纵使是我们六只手,忙乎了一上午,也才整理出很小地两束,我的手指倒是被拉开几道浅口子,幸亏也不深。
元婆婆将剩下的那些堆到屋角,拍拍手,问道:“你们两个也该饿了。”原以为她会将昨天剩下的干饼再拿出来招待,不想她指着旁边一张桌子又道,“那里有两碗药,你们吃好。”
请客人吃药,敢情昨晚许箬荇帮她捣的药是给我们两个吃的。
没病没痛的,吃什么药啊。
不过,许箬荇使过来的眼色意思很明白,一切都听从元婆婆的安排。
我被他摁到桌子边,一大碗递过来,满满的,我双手接过,稍不留神都会洒出来的样子,凑到眼前一看,深褐色的汤药,辛辣的味道扑面而来,既然此处没有生火,应该是挤压浸泡出来的,别说是入口,光是用鼻子闻闻,冲得我险些要吐出来,幸亏是肠胃里头已经耗尽,没有存着的粮食,才勉强克制住了。
我扭过头去,惊骇地看到许箬荇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手搭着碗沿,咕咚咕咚往下灌,转眼间,已经大半碗下肚,他也不说难吃,更不说药里头有问题。
他就这么相信这位元婆婆,不是说都是些他认不出来的药材吗,万一有毒呢,万一有害呢,万一,万一喝了会过敏呢。
没有这么多的疑问,许箬荇已经将空碗放下来:“咦,青廷,你怎么还没有喝。”
我抖抖索索地凑到嘴边,沾了一点点,天哪,他是怎么喝下去的,许箬荇帮我扶住碗,另一只手索性将我的鼻子一捏,低声道:“张嘴。”
我被强行灌了药。
捕红 第四卷 21:有人来了
估计我这会儿两只眼睛鼓得和蟾蜍是差不多了,他直到我咽下最后一口,才慢吞吞地将手放开,我是一嘴巴毛楂楂的药碎子,牙缝里都给塞满了,唇齿间还留下形容不出的味道,又辣又苦又麻。
狠狠地扯过他的袖子抹嘴,他也不着恼,笑眯眯地看着我,这么一碗冷冷的汤药,喝下肚去,居然生出烫热的错觉,好似有小簇小簇的火种被洒在五脏六腑之间,慢慢点着,慢慢燃烧,肠根子都被烧得一跳一跳的,我赶紧用手去捂住自己的小肚子,捂得住外头,捂不到里面,使劲揉啊揉,一脸苦兮兮地望着许箬荇。
他不是明明也喝下一大碗,怎么反应与我的截然不同呢,我龇牙咧嘴,怎么都放不平五官的位置,怎么他看起来便是清俊沉稳,淡定无事。
太,太不公平了。
许箬荇跑出去舀半碗清水,凑到我唇边哄道:“把水喝下去,就都好了。”
我,我姑且再相信你一次,捧起碗来,大口大口地将依旧很凉的水往下灌,试图将肚子里灼伤的地方修补一下,紧紧皱着眉问道:“这药喝下去真的没事吧。”
“没事。”他的笑容那叫一个和煦,外带亲昵地捏下我的耳垂,手劲小小的,我忍不住笑开了。
“小许,你们将药都喝完了吗。”元婆婆蹒跚着走过来,很满意地检查过那两只空碗,很特意地将碗都倒扣过来。再很满意地看了我们一眼。
我拽住许箬荇的衣袖,怎么看,都觉得,她是住在森林深处的老巫婆,而喝下不知名药水地我们从此只能生活在这里。半步不得离开。
小时候。不知是谁先得了一本半旧的童话书,当成珍宝一般。在众人之间传阅,等落到我手里时。书页已经更加残破不堪,几乎每每翻看一页,都会禁不住往下掉落,十几双眼睛都看着我,我慢慢地从第一页看到最后的一页。抬起头来,冲着他们笑,然后在他们来不及抢夺之前,用打火机将已经脆弱不堪的书点着。
那时候的我,已经知道,我不需要童话书。
“青廷,元婆婆问你话呢。”许箬荇俯下头,在我耳朵边唤着。
我恍惚了一下,落眼处是他清新地笑容。怎么又想起那些。是不是因为这碗稀奇古怪地汤药,那些尘封住仿如前世的记忆。毫无防备地钻出来,嘴角弯一弯,可不就是前世吗,虽然只有短短地十八年,虽然生命的旅途不过是转了一个弯,并没有就此中断。
“小妹子喝了药以后,是不是不舒服。”元婆婆问道。
我求助地看一眼许箬荇,他示意我直说即可,明明不是你才和她才是旧识,怎么只问我,不问你啊,我硬着头皮答道:“是,婆婆,很不舒服,肚子里烧得厉害,刚才又喝一碗凉水都浇不灭。”
她离我非常近,伸出地手也是灰白颜色,不知怎么,我倒没有先前那种胆怯和微微的厌恶,或许是老人家脸上的真诚实在不像是伪装出来的,而许箬荇又对她百分之百地信任,连我都看不懂的信任。
“烧得厉害才好,烧得厉害才好。”她过来拉我地手,在我的手背轻拍两下,像是安慰,“小妹子不要怕,这药不会伤身,要是不吃才会伤身,过一两天,慢慢地,会得消褪,你暂且忍一忍便是。”
天哪,这种状态还要维持一两天,肠子不会烧出洞洞眼来吧。
“小许说你们身有要事,必须回去,我也就不挽留你们,千万要记得,三天之内不可吃热食,不可喝酒。”
怎么这么多的怪规矩。
“还有,不要对别人说起,来过这里。”这一句的语调突然高起来,是特别的强调。
“是,是,哥哥都从来没有提过他曾经来过,要不是这一次,我们又转到此处,我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晓得还有这地方。”还有这鬼地方,下次请我来,我都不愿意来。“你们都记得便好,再歇一歇,我送你们走。”她扔下我们两个在屋里,自己一步一停地走出去,还不忘记回头来,“你们不要出屋子,只在里面等我。”
我除了会点头,已经没有其他表情了。
“这地方只有元婆婆一个人吗?”我扭头问他。
“我只见过她一个人。”许箬荇若有所思地看着门外,“十年前,她也说不许我出门,反正她家的院子很大,转来转去倒也不会显得局促。”他顿了一顿才道,“而且,我觉得这屋子外头有不好的东西。”
“我们来时,不是从外头进来的吗,也没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
他冲着我微微一笑:“那时候,一片漆黑。”
“你地意思是,即便是有不好地东西,我也没有看见。”
“是,或许,当时它就在我们身边,而我们无从得知。”
我直接回给他一个哆嗦:“你说的不好地东西,会是什么,那种赤色的蟾蜍,你觉得也是从这里出去的,还有那个与花莺歌酷似的女子。”
“很多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释清楚的,我们听元婆婆的话便是,她不会害我们。”
“你这般肯定。”
“是。”许箬荇点一下头道,“十年前,她救过我,既然当时没有加害于我,那这一次同样不会。”
我走进此地时,身周是两排密密的白色香花,馥郁芬芳,难得一见,原以为再往里走,或许会是一个更大的花园,却不料,步入深处,是这般不见天,不见地,不见人,不见植被的地方。
“青廷,有人来了。”许箬荇像是听到异常的动静,一拉我的手,将我拖到门板后面,“不要出声,知道吗。”
他松松将我圈住,两个人挤在这样狭小的空间,徒然的,升出紧张的气氛来。
捕红 第四卷 22:元婆婆的邻居
我的耳力远远不及许箬荇的,要过得一会儿,才听到踏踏的脚步声,一前一后,一轻一重,两个人且行且说着话。
“小元这两天胃口很好,昨天拿去的干饼都吃了?”这个说话的老爷爷怕是没有八十也有七十五了,嗓子里像是被什么堵了大半,一口气接不上来,短短一句话都能分成好几截来说,听得人难受之极,实在是想出去替他拍拍背,将堵在里头的东西,直接给拍出来。
小元,小元,又是谁?
“难得想多吃两口,东西放这里就好,我自己提进去。”我听得险些笑出来,赶紧用手将自己的嘴捂上,在七老八十的老爷爷眼中,她可不就是小元。
“东西重,我替你拿进去。”两个人还在门外不依不饶的,倒像是一时舍不得分开。
“我说了放在外头就成。”元婆婆的声音冷冰冰,硬邦邦,却丝毫没有打击到对方的一腔热情,因为门板儿一推,两个人已经走近来,元婆婆的话音明显有些急躁,“好了,好了,已经拿进来,你可以走了。”
“小元,我们做了这些年的邻居,你也没给我个好脸色过,我不过是帮个小忙,你何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老爷爷也是有委屈的。
大概是看到我们两个已经藏好,元婆婆放软了姿态:“那你坐一坐,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我掩在门板后头,只能看见元婆婆缓缓走动的样子。还有另个人的背影,身材倒是很高大,一头白发披散在肩膀上头。
接过元婆婆地茶水时,他很客气地微微起身,脸正好转了过来。果然也是那种灰白色的皮肤。他的情况像是更加严重,从脸颊到脖子布满铜板大小的黑斑。因为有了心理准备,我倒是没怎么。反而是许箬荇轻轻咦了一声。
很轻很轻的一声。
我以为不会有人听见地。
何况,元婆婆还刻意咳嗽两声做了掩饰。
不想,那人将茶杯拍在桌上,猛地站起来,喝问道:“是谁。小元,还有谁在你屋里。”好大地气势,那口气,活像是在怀疑元婆婆将相好的男子藏起来,好大地醋味,冲得满屋子的人都闻到了。
许箬荇晓得是藏不住,牵着我从后面走出来,也不说话,也不辩解。低眉垂目。一副老实人地样子。
我比他还乖,抿着嘴。带着笑,就是不说话。
老爷爷,你都啥眼神,元婆婆这把年纪,就算是找个夕阳红的,也是你这样的对象才合适,我家表哥才是弱冠的年纪,他倒是长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但怎么看,也不能引发起你的滔滔醋意不是。
话说,那人第一眼瞧见许箬荇出现时,死死看了他一眼,两道雪白地眉毛都竖了起来,眼见着要发飙,再看到后面还拖着我这么个小尾巴,两个人还是要好地手牵着手,立时眉开眼笑的,什么都不计较了:“小元,这是你的客人哪,怎么不同我说呢,我哪里还有些好吃的,拿过来招待客人。”
我倒不相信,这里还能有好吃的。
元婆婆冷哼一声,拒绝搭话。
我笑着抬起头来,脆脆地说道:“多谢你替婆婆提东西。”很大很粗的两大捆,像是树枝藤条的,又不似柴火,要是切碎了,我看倒是很似我方才喝下去的那种药,元婆婆的气力怕是不能够自己拿回来,不过这一位,我眼睛溜溜地转过去,前头听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没想是个高手,耳聪目明,什么都瞒不过他。
他见我这般客气,摸着头笑道:“小元,这是你家亲戚孩子,很是乖巧。”
“我哪里来地亲戚,你莫非真是老糊涂了。”元婆婆心不甘情不愿地指着他,给我们介绍,“他是住在隔壁的老景,景道成。”
这般指名道姓地,可见是自己人了。
“是啊,小元,你们那一族最后只剩下你一人来,又哪里来的亲戚,不过住在你家里头,不是亲戚也是朋友了,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他顺带着还招呼我们,“你们坐啊,坐,我就是没事来转转,不用拘礼。”
“你当着孩子的面,何苦说这些陈年旧事。”元婆婆向我们招招手:“你们坐,没事的。”
许箬荇依旧拉着我的手,拽得很紧,他没有放松警惕心,对着元婆婆时,他轻松自若,完全没有相同的情况,那便是说,令他生疑的是这个老景。
景道成,他又是什么人。
“我也是随口一说,他们也不会知道这些的。”老景长叹一口气道。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不提也罢。”
“那小元你怎么还长吁短叹的。”
他们两个倒好,你一言,我一句的说开了,我趁机仔仔细细地将老景的样子又看了个透,要是说古怪,他的那种肤色,已经让人接受不了,但是这个和元婆婆的实在是没有区别,那唯一还有蹊跷的是他身上那种铜钱大小的斑点。
乍一看是黑色的,光线又不足,我借着去倒水,轻轻站起来,执起水壶,整个人向前倾过去,希望能够看得更细致些。
这些东西,看着怎么如此眼熟,倒像是在哪里见到过。
“小妹子,水满出来了。”元婆婆指着流淌了半桌面的凉水,“杯子早就满了,你怎么都不知道。”
“她昨晚没有睡好,有些恍惚。”许箬荇浅笑着从我手里将水壶和茶杯都取走,“那里有干抹布,还不帮忙擦桌子。”
去拿抹布,就能从老景身边绕过去,我赶紧站起身,应着:“是,我这就去拿。”
“你还坐在这里做甚,可以回去了。”好巧不巧的,元婆婆在这个时候下达逐客令,老景被她催了两次,倒是不好意思多坐,站起身来,立时要走,我装作脚下一滑,姿势极其难看地向着地上摔去。
捕红 第四卷 23:为他人做嫁衣裳
更加准确地说,经过计算的刻意摔倒,是向着老景而去,分寸,方向都掌握地刚刚好,明明是触手可及的位置,已经能够看清楚来的,后背的衣服一紧,整个人被更大的力量拉扯着向后,左脚踩右脚,险险站稳,耳畔听得许箬荇带笑的声音说道:“青廷,我只说你是没睡好,怎么连站都站不稳,过来,我扶着你。”
元婆婆关切地看我一眼,那位老景,我稍稍一抬眼皮,见到他目中之光闪烁,锐利似箭,正在疑惑地打量着我,神情中,与先前那个被元婆婆随便指使的糟老头子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不用再问,我也明白许箬荇及时拉住我的意思,那个老景绝非可以随意招惹之人,要是我方才真的摔下去,后果是什么,不言而喻。
我们还站在人家的地盘上头,不易轻举妄动。
“这个小妹妹是真的没有睡好?”老景直截了当地问道,“别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我看她来时还是好好的。”元婆婆被他问得,也开始上下打量我,随手推了老景一把,嗔道,“你不是常说自己也算通些医术,要不要给小妹子把把脉。”
“我看她是内气不通,滞前不进。”老景仰头呵呵乐:“是,我也算懂些医术,小妹妹不如伸出手来,我给看看。”
这时候,要是我说一个不字,岂非嫌疑更大,我全身没有半丝内功。我怕什么,伸手就伸手,把脉就把脉,将衣袖干干脆脆往上头卷一层,手腕露出。将胳膊探过去。连顾大人都诊治不好的毛病,要是你能够摸索出个所以然。那你还真不能说自己略通,而是精通了。
老景的诊脉姿势尤为古怪。他只用一根手指,而且是大拇指,粗壮地按住我的手腕,倒不是说他托大,因为他压根没有食中二指。各被削去上头一截,留下光秃秃的残肢,他见我留意到手指,一无惊叫,二无诧异,目光不过是稍稍停留,已经划过去,老老实实地看着桌子一角,赞同地点一下头:“两个娃娃有点意思。”锐光收敛。恢复一片祥和之色。“小妹妹的脉相更有意思。”
他的头一点一点,像是能从我地脉搏中听出音乐节奏。久久地还不舍得把手收回,许箬荇清咳一声,很是谦和地问道:“不知前辈诊出她……”
“你不用称我为前辈,我问你可有听过我地名讳,可知道我是谁,唤我一声老景就好,什么前辈不前辈的,我早已不是江湖之人了。”
几句话把许箬荇呛得厉害。
我猜测许箬荇也在想,景道成一定是个有故事地人,但是属于他的故事年代太久,已经被人们封存淡忘,一时想不起来。
他说,早已不是江湖之人。
必是先入了江湖,才能脱身开江湖。
要是说,这样一个诡异地地方是江湖人的养老院,我忍笑低下头,那还真是能够颐养天年的好居所。
老景索性将眼睛都闭起来,轻轻吐出几个字来:“别急,别急,我还要再听一会儿,好多年没听过这般奇特的状况。”
我被他说得心口一紧,难道他能把听出,这个身体里头曾经入驻过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不,如果说是截然不同,众人怎么都不曾察觉,即是说,我与洪青廷地性格原本就有相似之处,甚至是细节处都是一样的。
也是因为这种相似,安住进来的时候,才完全没有排斥反应的。
老景将眼睛一睁,正视着我,笑道:“这个脉相也曾有个名儿,想来你是没有听说过,叫作为他人作嫁衣裳。”一双眼真正能看到我的心里头去,“我只问你,你想不想将那些武功都恢复过来。”
我缓缓将手收回来,一寸一寸,摇一摇头道:“如果可以,我只想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的话,这会儿你怕也不能在这里同我说话了吧。”这一句话已经不是暗示,而是彻彻底底地明示,他究竟知道了多少。我没有答话,因为元婆婆将手里的一束麻,直接对着老景的肩膀已经狠狠地抽下去:“你这个老鬼,太久没做这种神神道道的鬼事,在我面前,拿我家地客人说事,什么奇特地脉象,什么为他人做嫁妆,我摆明了告诉你,这里不缺算命的,一个铜子都不会给你地。”
下手的确不轻,老景差些从凳子上跳起来,绕着桌子乱叫:“我怎么会是那种江湖术士的胡言乱语。”
元婆婆依旧不肯放过他,两个人绕着一张四方桌,足足转了两圈,她手里的麻束够长,力气又够大,次次都命中目标,我都忍不住想用手将眼睛捂起来,两位老人家的年纪加起来,至少都超过一百五十多岁,不必在晚辈面漆如此打情骂俏。
咳咳,要注意影响,注意影响。
我和许箬荇对视一眼,他走到我身边,替我将袖子抚平,低声道:“原先还以为,柳暗花明又一村,在这里能把你的内伤治好,可惜又是一场空。”
“怎么会是空,我也没说我治不好。”老景边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边伸长了脖子对着我们这边喊,许箬荇这么小的声音,他都能听见,耳力真不是盖的。
元婆婆停下脚步,一只手叉着腰,另只手挥舞着手里的麻束:“这话可是你说的,一把年荐来的话要对别人负责,免得被人家笑掉大牙。”
“是能治,可需要时间。”老景双手撑在桌子上头,摸着过去倒水喝,“这怪病,拖了不是一天两天,中间她还受过其他伤,中过其他毒,囫囵着交杂在她体内,你以为一盏茶的时间能好,那就不是大夫,而是神仙了。”
许箬荇的面色凝重起来,不过是搭了下脉,他,竟然都说中了,上前一步,对着老景,很是恭敬地作揖,慎重言道:“前辈所言皆中,还请前辈援手,治好我妹妹的病。”
捕红 第四卷 24:千万不要
老景万分得意地仰起他的头来,那得意明显不是给我们两个看的,而此时,我正死死看着他喉结下的一处黑斑,是因为在大笑的缘故吗,我怎么觉得那种黑斑像是会变动大小,伸缩自如,象是活的。
许箬荇放下手后,将我右手一捏,藏在他手中,在我掌心,飞快用指尖地写道:“看到?”
“是。”
“桐庐县。”
“像。”
“继续。”
“好。”
元婆婆大概也是打得累了,将麻束往桌子上一搁:“他们今天便要走了,你说说,你要多少时间才能治好她。”
老景得意之色还来不及收起来,换上来的是另一层瞠目结舌:“他们,今天,今天就要走?”
“是。”元婆婆往椅子上头一坐,“药也吃过了,我正准备送他们走。你要是能出手帮忙就利索些。”她朝着门外边看一眼,脸色像是罩了层寒霜,加上原来的肤色,尽是铁青的颜色,“时候不等人。”
我好奇,门外的世界到底又是怎么样的。
许箬荇的直觉,外头有不好的东西,我也隐隐绰绰地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倒是很想开口问问他们两位,昨晚可有看见一个美貌的女子,穿着丝质的衣裙,戴着金丝缕成的发饰,想到此处,我不仅失声叫道:“原来是那个。”
原来,我一直留意着的,是那女子头上戴着的饰物。天底下或许会有一个长得与花莺歌相似地女子,可又到哪里去寻得一件一模一样的首饰,方师傅很是明白的说过,全手工打造,普天之下只有这独一无二的一件。里面还隐着花蝶舞的名字。
这一件东西在一天半前。不小心被我遗失,转眼间来到了此处。
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在替我们做好安排,让我们一步一步地走来。不会偏移出轨道。
“你想到了什么。”许箬荇在问。
“小妹妹怕我治不得你地伤。”老景白眉毛一跳一跳。
“你莫怕,我是激他,既然能寻出源头,他定能治你。”元婆婆索性再给我吃一颗定心丸。
三个人齐刷刷地开口,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先回答哪个人才好。
依稀是老景同元婆婆使了个眼色,元婆婆识趣地点下头,转过脸去问许箬荇:“小许,要是手头地事不太忙,要不,再留得两日?”给老景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两日够不够,你别到时候。又婆婆妈妈说要添日子。人家家里头可是有要紧事儿地。”
没有人再问过,我那突兀的一句到底是啥意思。
我们又哪里有要紧不过地事儿。我不晓得许箬荇怎么找的借口,元婆婆倒是深信不疑。
老景很是肯定地点点头:“两日虽不能治好,但大致能知道怎么去治了,小妹妹自己也明白地很,不是一天两天能痊愈的。”
我冲着他微微笑,我也没打算,让你对着我吹口仙气,就能焕然新生了。
他看一眼尚堆在门口的两大捆物件,细细地叮嘱道“他们的药不得停。”
“这事,我比你清楚。”元婆婆飞一个白眼给他,要是她再年轻几十岁,倒更像是媚眼儿了,相处时间一长,我不再刻意躲避开视线,将元婆婆地脸儿仔细些看过,发觉她的年龄并不比我想得大,主要是外层灰白的肤色混淆了准确的判断能力。
“还有,别让他们出去。”老景依旧不太放心,加上一句,“千万不要让——”
千万不要让什么,是不要让我们走出屋子,还是不要让他们以外的人看到我们,更或是不要让我们得知他们准确的身份,等不及我细想,老景的话没有说完,元婆婆已经轰了他出去,将两扇门板关得砰砰响。
“小元,我晚点再过来。”某人在门外还不忘献殷勤,“要不要捎些面点果子。”
元婆婆闭嘴不答,我倒是很想扬声说一句,好吃的多带些,不嫌多,又怕隔墙有耳,让其他不该听到的人生疑。
某人又自说自话地应着:“那我挑些好地来。”
什么好吃,你带什么来,我真怕晚饭时候,还吃干饼就着凉水,伸长了脖子怕是才能咽得下去。
我瞧着元婆婆地身手,别说是门口的两捆,怕是来个十捆八捆地,她老人家一手单挑都没有问题,让老景帮忙,摆明着是给他机会,也不知老人家能不能明白她的心思了,我咪咪笑地看着元婆婆,她倒似被我看得有些慌:“小妹子,我这是。”
“元婆婆,你休得理会她。”许箬荇过来替人解了围,“还要多打扰婆婆两日。”
她笑道:“那时候,你在这里都住了一个月,倒没有和我说打扰两个字,怎么人长大些,反而倒客套起来。”
许箬荇笑着不答,只看着我。
我明白,他的谢意是为着我。
两个人说要帮忙打扫,被元婆婆直接赶回柴房里,嘴里嘟囔着:“你们两个能帮什么忙,回去给我歇着。”还真把我们当孩子了。
许箬荇将提进来的两捆横放下来,再用稻草铺在上头,两个人能斜斜地并肩靠着说说话,我才发现这所谓的柴房里头,堆的全是这清一色的东西:“这些都是什么。”
“药,每天要喝的药。”他将胳膊放在我肩膀后,让我能躺得更舒服些,“十年前,我也是这么天天喝。”
难怪,他捧起那个海碗时,神情自若。
“十年前,元婆婆是什么样子。”我一时好奇起来问。
“和今天你所见到的,一
捕红第3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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